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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闕絕歌之兩朝皇后

作者:端木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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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 霸天闕 第五章 朝中措

下部 霸天闕

第五章 朝中措

突然,成王將我推倒在床,迅捷地脫下外袍,暗影重重的臉上淫笑深深,仿如飢餓的野狼。我彈身而起,奪路而逃,卻是一把被他拽住,緊緊抱著,猥褻的笑容在眼前逐漸放大,密集如雨的熱吻轟然而下,瘋狂的掃蕩……
我激烈掙扎,卻是半分掙脫不得,怒道:「放手!」
再者,流澈瀟生死未卜,我又怎能獨自離去?罷了,即使宮傾,即使唐王攜少年天子入主宮闕,我亦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逃離龍城!
流澈瀟面容虛妄、模糊,我只能感覺到他臉龐的輪廓、堅毅的雙眸、炙熱的目光。他繼續道:「而且,必須先行夫妻之禮、再服用解藥方才有效,否則,寒熱交迫,氣血逆行,血崩而亡。」
仿若置身火爐,四周的大火熊熊燒烤,燙得我周身滾沸,唯有眼前的他是清涼的。我顫手撫上他的臉龐,迷離看他:「我知道的,你會救我,是不是?」
前胸後背彷彿被狠狠抽了一鞭,辣辣的灼痛,痛入了心骨……
我顫聲喊出:「瀟……」
我尷尬的抽出手,見他的神色略微怔忪,心底皆是無奈,只得走至殿中,坐下來,望著案上的燭火愣愣出神。是呵,龍城並非我久留之地,原本是要與陸舒意一起離開洛都的,無料當時情況有變,只好再尋機會商討了。
流澈瀟頷首:「是的,唐王是流澈子孫。」他臉上的喜悅神色瞬間凝凍,好像極其不想提起此人,雙眸中的暖色漸次冷寒,「十多萬大軍逼近洛都,再過不久,洛都定會再起屠戮,血流成河,橫屍遍地。」
輕輕轉身,凝眸看著她的身影步出空曠的香露宮,漸漸消失於宮牆的朱紅盡頭,身姿綽約,柳妒纖腰,只余灰白的淡影。
流澈瀟迅捷將我抱起、放在床榻上,握著我的涼手,我感覺得到、他的手隱隱發顫。他一手撫觸著我的前額與臉腮,婉轉纏綿般的戀戀不捨,嗓音溫沉而柔和:「這麼燙,你覺得怎樣?」
任憑我抵死掙扎、抵死掙脫,身上的寢衣皆已支離破碎……他將我壓在床上,帷帳迷霧一般晃在眼底,緩緩漂移,漸至模糊……唐大哥,快了,我就要去找你了,再也不離開你……
阿緞扶著我靠在床上,突然,冷意襲來,瀰漫我全身……我抓緊衾被,胡亂地裹在身上,只聽阿緞輕聲撫慰道:「娘娘莫擔心,將軍一定會找來解藥的……」
冰冷的寒意從頭頂灌下……身上所有的熱量全部抽離……那是一種黑暗……無底的深淵……墜落……呼呼的風聲灌入耳鼓……一切俱已消滅……
說著,阿綢跪了下來,羞慚低首,無限懊悔!
不,不行,凌楓只有我一個親人了,我怎能放其不顧呢?我答應過姑姑的,要好好照顧凌楓,讓他平安長大,我怎能背棄對姑姑許下的承諾呢?
唐抒陽拿下我的手,望著我的雙眸神思飛揚,雙手溫柔地抹去我臉上的淚水:「我沒有騙你,我說過我會回來的……」
阿綢細細稟道:「娘娘一會兒熱,一會兒冷,熱的時候就像暑天,冷的時候蓋著衾被還覺得冷。」
一幕幕畫面從腦中呼呼閃過,滿目迷亂,薄軟雙唇,清逸嬌吟,起伏臉龐,四肢交纏,滾熱激流……如此清晰!如此親密!
我寧願相信她此刻的笑容是真心真意、毫無半分雜念的:「妹妹珍重!」
話落,我慌忙轉身,想要點火,卻無料他扣住我的手腕,使力一扯,我便硬生生地跌至他的胸前。他雙臂環住我的腰,夾緊我的雙臂,均勻的氣息頓然急促:「身上如此單薄,不冷嗎?夜深風冷,不如本王與皇后暖暖衾被吧!」
凌璇燦然一笑:「姐姐不說,我也會的。萱兒也是我妹妹,不是嗎?」
阿綢搖搖頭,面色惱恨:「奴婢早該提防錦平公主的,都是奴婢的過錯,娘娘恕罪!」
我驚悚一愣,旋爾胸口一涼,是成王。我立即下床,站于床沿,瞪起雙眸怒視著他:「三更半夜,王爺有何見教?」
秋分已至,夜風清涼,送來淡淡幽香。亭中茜色紗幔輕薄如煙,流動如粉霧,瀰漫在眼前,迷濛了當前兩人的眼底與心境。
喊殺聲、打鬥聲漸次低迷,宮城安靜幾許,莫非,陛下王師全軍覆沒,唐王已經控制了整個龍城?陛下與成王不知下場如何?是逃離,或是葬身龍城?凌璇與凌萱順利離開了嗎?而唐王,並不知白痴皇帝的皇后深居香露宮?
「娘娘,外城已經陷落,怕是要攻進龍城了。」阿綢站立於我的斜后側,語氣平淡,不驚不亂。
我知道,她來與我告別,只怕不是這麼簡單。
流澈瀟歉然低首,復又決然抬起:「冰火情蔻乃媚毒極品,厲害之處在於:即便你服下解藥也不能完全清除媚毒,必須…和-圖-書…」
阿綢秀眉緊擰,斷然道:「一定是長公主!在娘娘回宮之前,她偷偷的放毒,然後佯裝和顏悅色的與娘娘告別……」
我一愣,驀的呆住——尋常春|葯,只要服下解藥即能解毒,冰火情蔻卻是如此厲害。凌璇,恨我至此,此生此世,已無半分情分可言!
白衣人徐徐轉身,伸手拉下、緩緩拉下臉上蒙布,露出一張俊美的臉孔與唇邊明凈的笑影。
「既然是好事,為何是強迫人家?她似乎不太願意……」低悶的嗓音從矇著臉面的黑布透出來,聽不出此人究竟是誰。他淡然的目光在我臉上輕輕一掃,犀利地瞪向成王,「還不滾?」
「必須與男子行夫妻之禮!」流澈瀟平靜的嗓音猶顯堅決。
「冷……好冷……」一剎那,滾燙的熱氣消失得一乾二淨,我瑟瑟發抖,彷彿徒步冰天雪地的雪原,手足冰寒,心底也是寒冷透骨。
唇齒打顫,我冷得渾身發抖,斷續道:「告訴我……冰火情蔻是什麼樣的毒……快說……」
白衣人冷冷笑著,眉宇抽動,似有怒氣迸射而出:「你想知道?可以,不過你一旦知道我是誰,下一刻,你便永遠消失於人世。」
白衣人轉身走至窗下,背對著我,我慌忙起身,隨意拿過一襲錦綸外袍裹上。卻聽見,殿外傳來一聲沉悶的敲擊聲,重重的腳步聲消失無蹤。
兩抹女子的身影不在眼前模糊晃動,心底一慌,我顫聲叫著:「阿綢?阿緞?你們在哪裡?」無人應答,空曠的內殿冷寂如死,「阿綢……阿緞……」
成王嗤笑道:「叫人?無所謂,假如你能叫來人,本王就服了你。你那兩個身手不錯的奴婢已經被本王迷暈了,今晚,誰也不會來打擾我們。」
「你真的要我……救你?」流澈瀟略有驚愕,旋即一字一字敲進我的耳鼓與心底,「你要仔細想清楚,我不容你有半分委屈與不願。」
凌璇,你果真不會輕易放過我!好!很好!若我還有一口氣,一定不會讓你好過!
四目相對,如水如鋒芒,如風如鋒刃,徐徐的,將彼此穿透。明眸,仍是往昔的明澈玉靜,卻是渾水沉澱后的清晰見底,眼中的彼此,再不是昔日清澈照人的容顏。
「將軍,您終於來了!」阿緞驚喜的叫著,語氣突的沉重,「娘娘中毒了,是長公主下毒的,奴婢該死,未能及時防範!」
為什麼?為什麼?我剛剛成為他的妻子,他卻要離我而去?究竟是為什麼?為什麼我身旁的每一個男子,都不得善終?
我逼視著阿緞,目光抖動而森寒:「阿緞,你說……快說……」
我擰眉看著陸舒意,但見她朝我輕鬆一笑,將我拉至一旁,悄聲柔道:「別擔心我,你先回宮,我待會兒便去找你。」
未時,金戈擊撞聲、刀劍互砍聲大盛,逐漸逼近,彷彿就在近旁。高揚而低悶的巨響再次從南面傳來,彷彿是龍城最南面的宮門,直要撕裂人心。
不——不會的——這些黑衣人為何要置他于死地?是唐王的士兵嗎?還是……莫非,是陛下追殺他?可是,為何……
而陸舒意,自那日之後,再無消息,只聞被西寧望禁足西寧府。
流澈瀟關切道:「夜冷露寒,你多穿衣裳,別著涼了。」他輕嘆一聲,上前握住我雙手,烘烘的暖意瞬間暖進我的心底,「成王必定不會善罷甘休,你待在宮中,畢竟兇險……每時每刻,我都在擔心你……情,還無法決定嗎?」
阿綢咬緊下唇,氣憤道:「長公主如此歹毒……」
我虛軟無力的倒向軟塌,駭然得說不出一個字……怎會這樣?
又過了一個多時辰,遠心殿內監來報,陛下已派人送西寧夫人回府,讓我莫擔心。
流澈瀟在我身旁坐下,靜默不語。
我頷首一笑:「好,我讓阿綢陪你,自個兒小心點。」我向陛下輕輕一鞠,嫵然一笑,「陛下,臣妾先行回宮。臣妾在殿中已備好晚膳,還請陛下莫讓臣妾等得太久。」
大殿肅穆無聲,殿外的喧囂彷彿俱已消失。宮磚冷光輕晃,晃出殿外慘白的暮色。
野獸一般的狂野舉動,突然停止!他緩緩抬首,眼中充血的獸光漸漸冷凝,升騰起一股訝異與驚駭。
阿緞仔細瞧著我,擔憂道:「娘娘要不要喝點水?」
潮水般的喊殺聲遍布四周、無處不在,夜色濃重,火光騰騰如火紅的天龍,將墨黑的天幕燃燒殆盡。龍城一片混亂,到處逃奔的宮娥內監,一路燒殺的唐王士兵,慘叫聲尖銳的嘶響,而我,只是靜靜的坐在大殿里。
成王嘖嘖冷笑:「不不不,皇后太抬舉本王了。那些官宦小姐躲著本王都來不及,怎會爭先贏得本王的垂顧?皇后啊,按說,你該稱呼本王一聲王叔和_圖_書,不過呢,本王只想要你成為本王的女人。」
阿緞瞪大雙眼,驚呼出聲:「冰火情蔻?這可如何是好?」
龍城驚亂,洛都也是民心浮動的吧!火光燎原,漸漸燃起大半天際,一如火蛇迅速騰竄,燎烤著藍藍的天幕,似要吞噬那輪耀眼的太陽。
我閉了閉眼,復又睜開,眼前是浮光掠影的俊逸臉龐;我直起身子,伸手撫著他的劍眉、挺鼻、薄唇,剎那間,我彷彿看見唐抒陽就在我眼前,不是流澈瀟,真的是唐抒陽……
我略微心定,竭力冷靜道:「王爺英俊倜儻,洛都的宦門女兒都爭先贏得王爺垂顧呢,王爺怎會不好呢?」
我頷首退出亭子,不理會成王緊緊跟隨著在我身後,徑直與阿緞回宮。
流澈瀟低首沉思,須臾,俊逸雙眸泛出令人驚怕的戾光,冷硬道:「你們倆仔細照顧娘娘,如有意外,唯你們是問!我去去就來,最多半個時辰。」
已至亥時,我相信,再過不久,我便會成為唐王的階下囚,或者,死!
流澈瀟反手搭著我顫抖的手腕,語聲稍有不耐:「好了,娘娘是何情況?」
沉悶的腳步聲再次傳入耳際,一步步的朝我走來……一抹灰黑的影子切入我模糊的眼底,我驚慌叫道:「你是誰?」
光陰流逝,江南十六萬雄師日日|逼近。八月初二,雄師抵達關州。陛下派出京郊八萬駐兵前往關州,流澈瀟為副將。初三,兩軍激戰一夜,戰況極為慘烈,滿城堆屍,滿河血水。江南雄師損失三萬,洛都王師損兵折將,只余兩萬餘人倉惶北逃。
我一直在想,要不要趁著這個離亂、血腥的時刻逃離這座金煌而幽深的九重宮闕。然而,又擔心唐王挾持的少年天子果真是凌楓,那該怎麼辦呢?任其身陷宮廷權斗的泥淖、自生自滅甚至淪為皇權爭霸的犧牲品?
我寧笑道:「陛下,天色已晚,本宮先行送西寧夫人出宮。」
阿綢素然道:「奴婢從不知何為害怕,娘娘無恙,奴婢自然無恙。」
黑影索性雙手撩開帷帳,呵呵低笑:「皇後果真膽識不凡!夜深人靜,居然一點兒都不怕!」
我緩緩抽手,臉頰薰然薄醉似的羞透如紅蓮:「對了,將軍有聽聞江南起義軍嗎?聽聞,起義軍首領唐王與將軍家有些淵源,有沒有這回事?」
突然,殿外傳來一陣陣金戈激撞聲與喊殺聲,鏗鏘不絕。糟糕,莫非唐王已經前來香露宮?我顧不得頭暈身痛,艱難的起身、穿上寢衣與羽紗披風,顫巍巍的踱步來到外殿。
究竟沒有說出口。
整顆心驟然提起,提到了嗓子眼兒,咚咚咚的跳,好似大鼓擂動,那一下下的鼓點清晰地響在耳畔,手足冷如冰雪,渾身綳得僵硬如死。
成王意有所指地笑道:「西寧夫人怎會不願意?皇兄,臣弟這就先行告退了。皇后不是急著回宮添加衣裳嗎?還不走?」
流澈瀟悄然握住我雙手,眉峰激越地上揚,眉心舒展,蕩漾起欣悅的色澤:「好,我等著,我會好好等著……」
一陣轟然作響,身內彷彿爆炸開來,裸|露出一個巨大的空洞,恨不得以他全部的清涼來填補。我嬌然一笑:「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你不願意么?」
腦子裡一轟,我驀然震住——唐抒陽!
「怎會連累我呢?」流澈瀟的音色艱難而苦澀,英氣逼人的雙眸在暖光的照拂下,愈顯溫潤與和煦,「我明白,你仍是不能忘懷那個人……有時候,我恨自己,恨自己竟然比不過一個已經不在人世的人。」
我靠在大殿門扇上,心揪得緊緊的,望著流澈瀟揮動纖薄軟劍與十來個蒙面黑衣人廝鬥在一起,乳白衣袍上血跡斑斑,而後背正中,挺著一把長劍,隨著身形的擺動而簌簌顫抖,劍身泛出冰冷刺眼的利芒……
阿綢瞧我一眼,迎上我凌厲的目光,低垂了頭:「娘娘,奴婢也不知道……將軍說能找到解藥,應該不是什麼厲害的毒……」
翌日,聽聞成王腦部受傷,躺了幾日方才痊癒,此後,再也沒有糾纏於我。十多日來,徘徊心中的,皆是半年多來流澈瀟溫厚待我的點點滴滴,卻仍是無法下定決心與他共赴世外桃源。
成王不得已起身,冷靜道:「兄弟哪位?竟敢打擾本王的好事?」
極其細微的響聲,細細的腳步聲、彷彿風掃落葉,模糊中我微覺異樣,緩緩睜眼,卻見一抹黑影赫然站在床幃外,濛濛迷迷,面容一團黑暗,瞧不出是誰。
我掀被下床,赤足散發的摸索著向前,雙腿彷彿不再是我的,軟得渾身打顫……外殿傳來極輕極輕的腳步聲,不止一人,我驚喜喚著:「阿綢,阿緞……」
沒錯,真的是唐抒陽,並不是我神思錯亂、眼力模糊。我捧著他www.hetubook.com.com的雙頰,輕吻他的唇邊,輕觸微涼的剎那,我渾身一顫,頓時魂消魄融:「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唐大哥,你騙我!你說要回來找我的,你為何要騙我?」
八月初六清晨,唐王下令全線攻城。巨木轟擊城門的轟隆巨響一聲聲的傳來,潮水一般從四個方向陣陣湧來,低悶,沉肅。仰望宮牆,一角天宇極為湛藍、明澈,藍到深處,翡翠玻璃似的,彷彿能映現出自己虛淡的臉容。濃煙滾滾,從四面八方騰涌,仿似藤蔓、攀上天空,漸漸遮蔽了明朗的天色。
灰黑影子淡漠不語,一步一步的,緩慢的移到我跟前。
近在眼前,雖是面容模糊,我亦知道,眼前的男子是流澈瀟,眉眼俊逸,薄唇如削,灼熱的看著我。
我驚呼一聲:「是你!」甫一出口,方覺太過訝然與驚喜,略覺不妥,我的唇邊輕悅的浮起淡笑,「真沒想到會是流澈將軍。」
我使勁的點頭,再點頭……我知道,媚毒的最後毒性,無非就是極難克制身內的情火噴薄;解藥,要麼是真正的藥物,要麼就是與男子冰火纏綿……呵,我當真淪落至此么?
模糊中,他的俊臉驟然冷肅、冰寒迫人。我猝然握住他的大手,掌心觸及的、皆是涼爽的冰潤,立時引起身內絲絲顫慄,愈覺燥熱:「你不是去找解藥嗎?找到了么?」
呵,原來是真的,一個人在生老病死的時刻,如此脆弱!
突然,一陣酥酥的麻癢、在我體內轟然炸響;腦部彷彿被人猛擊一拳,電光火石之間,一陣暈眩將我淹沒……
我無力的搖首,也不知道冷熱交替多少次了,身子彷彿已經麻木、毫無知覺……恍惚想起兒時盪鞦韆,一會兒被拋得高高的飛起來,一會兒跌落谷底,呼呼的風聲從耳畔掠過,掠起激越的心緒,掠起整個兒心房,只覺眩暈……天旋地轉……
話畢,手腕一抖,尖銳的劍鋒直抵成王的咽喉。
仍是沒有半聲回應,究竟怎麼回事?
宮燈愈加迷離,昏昏的連成一片紅灰、虛無。阿綢阿緞也是模糊了,唯有兩抹清淡的影子佇立在床前。我知道,神智、眼力已經模糊了……
流澈瀟撫著我的臉頰,擔憂的看我,雙眸中溶動著憐惜與驚痛,溫軟安慰我:「我去找解藥。你先躺下好好歇息,我一定回來,莫怕!」
陛下抬首四望,溫和笑道:「確實晚了,不過,朕想與西寧夫人單獨談談,不知西寧夫人可願意?」
然而,我一直拒絕他,抗拒他的接近,只因我仍對唐抒陽存有無望的希望。
陛下寢食難安、憂心如焚,群臣神色冷漠、莫不緘口,提不出一個有效的抵抗之策。
唐大哥,我知道你不會責怪我的,我要他,只因他與你相像,只因他待我很好、真的很好。
阿綢一邊思索著,一邊焦急的走來走去,拍拍自己的腦門,使勁搖首,唉聲嘆氣……宮燈昏暖,迷離的搖曳起來,恍若水中花、鏡中月,朦朧美好。阿綢的臉龐一團模糊,冰寒退去,渾身復又燒熱,灼得我掀開衾被,直要扒掉身上所有的束縛與羈絆……
我錯愕的看著他,他潤白的臉上紅光搖曳,有些苦惱,有些澀然,有些氣憤……夾雜,糾纏,生生的揪扯著他的神情,令他落寞如秋雨、孤獨如冬枝。
「瀟……」我驚痛的喊出聲,卻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彷彿被堵塞一般,嘶啞得說不出來。
一雙大手緩緩撩開帷帳,我霍然一躍而起,大口喘氣,厲聲斷喝:「究竟是誰?鬼鬼祟祟的做什麼?」
凌璇玉頰綻現和煦笑靨:「姐姐珍重!」
滿目狂亂,全身躁動,我急急道:「必須什麼?」
流澈瀟定定的望我,掌心撫在我發燙的腮上,仿如一枚冰潤的玉貼在腮邊:「不是我不願意,而是我要你往後不能有絲毫後悔。」
他輕拍兩下我的臉頰,毅然轉身離去,高軒的背影漸漸模糊、直至消失。
我左閃右閃,扭動著身子,決然道:「放開!否則本宮叫人了!」
流澈瀟下落不明,幾疑陣亡。
身心的深處,卻慢慢的發生些微的變化……驀然,心底升騰起一簇火苗,吱啦吱啦的燒了起來,瞬間,手足滾燙如沸,渾身酥麻、綿軟,身子的最最深處,彷彿裂開一個巨大的空洞,令我驚慌無比……
情,一聲溫柔、暗啞的呼喚,似要撕裂他的語聲,撕裂我的神智。
一束強烈的銀光,驀然切入我的眼中,我疑惑地轉臉看去,一抹俊逸的白影岸然立於帷帳之側,一把銀光晃動的長劍挑開帷帳抵在成王脖頸處,追魂索命。
不得不如此嗎?今夜,便是我端木情喪命之時?再也走不出寂寂深宮?不!不!我不能死,凌楓還需要我,凌璇——她要我死,我偏偏活www.hetubook.com.com著給她看!
淚水,再一次滑落!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像是握住一枚沁涼的軟玉,涼意入膚,彷彿有清冽的山泉從心底淙淙流淌而過,灼熱的心立時舒爽。流澈瀟,沒有死,呵,他終於來了,他說的,會跟我一起離開洛都,就一定會的。我想要擠出一絲笑容,讓他心安,卻是綿軟得毫無氣力。
我抑制著心底的歡欣,仔細看向長窗下負手而立的男子。玄灰素袍淡淡修出傲岸身形,寬厚肩背昂然挺立如松,呵,是流澈瀟!他沒死……真好……
我從容一笑,徐徐走至她跟前:「宮城傾覆,妹妹金枝玉葉,理當離開。杏花春雨也好,山明水秀也罷,總比這個富麗堂皇的囚籠強上百倍千倍。」
四肢綿軟,腦子裡一片空白,卻倏然憶起,他不是唐抒陽,是流澈瀟!唐抒陽,永遠再也回不來了!
驟聞之下,流澈瀟凝定的身軀微有晃動,旋即僵硬如石,須臾,他緩緩轉身,一張傲俊的臉孔赫然出現在秋光明影之中……
如今,我該清醒了么?
莫非,成王遭遇意外?罷了,管他做甚!
卻是沒有等來陸舒意,一個時辰后,阿綢回來稟報道,陛下攜著陸舒意回遠心殿一起用膳,陸舒意讓她先行回來報信兒。
一道銀光極速閃過,仿若驚電,瞬間撕裂他的身子……流澈瀟緩緩轉過身子,俊眸僵直了一般凝動不閃,遙遠的望著我,溫柔而脈脈的望著我,目光驚顫……
深夜的冷風寒了衾被,迷迷糊糊中聽見窗外的夜風掃蕩起滿地落葉、簌簌的響,瞥見紗窗上枝影搖曳,有如鬼影一般森然。
每走一步,便驚出冷汗,冰火情蔻果真厲害!刀劍聲漸趨逼近,庭苑宮燈明亮如水,劍影翻飛如雨,銀光飄灑如絲,漫漫如九天謫仙隨手一灑、灑落萬千雨絲。
她的面容極為平靜,雙眸中似有機芒一閃而過。她定是以為我會逃離龍城,我佯裝真誠道:「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妹妹,請你幫我照顧凌萱妹妹,好么?」
我猛然抱住他,用盡殘留的氣力抱住他,彷彿一鬆手他便會決然遠去:「不後悔,往後也不後悔!」
阿緞寬慰道:「唐王攜天子攻入龍城,野心勃勃,意在皇權霸業,奴婢認為,娘娘貴為皇嫂,唐王為收攏人心,不至於趕盡殺絕,娘娘無需擔憂。」
「你說放就放么?」成王狡詐地笑了,俯身在我的腮邊,噴出熱氣,「皇后啊,你可真是不識好歹,本王有什麼不好,你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冷臉相向呢?甚至沒有一句好話!你說說,本王究竟哪裡不好?」
陽光溫暖如春,從敞開的雕花繪鳳的長窗蜿蜒灑入,內殿明媚如芳菲四月天。煙羅軟帳已然挽起,側眸一望,宮磚上淡淡映出一抹灰灰的影子,長袍肅立。
「果真是冰火情蔻……」流澈瀟驚異道。
「娘娘!」阿綢驚覺我的異樣,握住我的手,搭手在我額上,一向平靜無波的面龐倏然凝重,「娘娘覺得如何?」
我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手指發顫如風柳搖擺,微睜著雙眸,迷濛的看他:「你去哪裡?」
成王不甘心地盯著白衣人,憤然得直要在他的臉上釘出一個窟窿。成王彎身撿起衣袍,一邊後退一邊狠厲道:「你最好給本王小心點兒,別讓本王認出來!哼!」
他使勁拿下我的手臂,我死命的環住他的身子,膩在他的肩窩,渾身倏的酥軟如水、愈加灼燙,激起陣陣的戰慄:「唐大哥,不要走,不要走……」
模糊中,似有一抹高軒的黑影竄入內殿,焦急地移到我眼前,涼涼的大手輕搭在我額上:「娘娘怎麼了?怎會變成這樣?」
我知道,他一定很失望很傷心,然而我確實無法給他什麼,僅有的也只是感激。我笑道:「將軍,是否離開龍城,我都不想連累你。」
流澈瀟伸手輕觸我的臉頰,卻是被滾水燙著一般猛縮回去,晃動的臉龐頃刻間寒氣瀰漫:「難道是……冰火情蔻?」
阿緞咬咬牙,氣苦道:「冰火情蔻是一種媚毒,也就是俗稱的春|葯,不過,冰火情蔻是春|葯的極品,毒性非常厲害,中毒后兩個時辰才會發作。中毒者,就像娘娘這樣,一會兒熱、一會兒冷,渾身無力,假如沒有解藥,冷熱交迫,直至中毒者承受不住衰竭而亡。」
英王登基,流澈瀟破格提拔為將軍,這會兒,為何會在宮中?
八月初五,江南雄師兵臨城下,四方圍困洛都,猶如鐵桶一般堅固。
高高懸著的一顆心,終於落回心窩。
不知睡了多久,只覺好累好累,再也不想醒來。
醒來之時,渾身散架一般鬆軟、酸疼。內殿靜寂如深夜,明紅宮燈低垂,照亮煙羅軟帳一方春宵殘夢。
阿緞連忙扶著我坐在床榻上,拽過衾被www•hetubook.com.com裹住我全身,焦急道:「怎麼辦?娘娘身中何毒?」
我點亮案上燭火,燭影搖紅,暗黑的寢殿漫生出些許的暖意。長劍已經收入鞘中,白衣人靜靜站立,昏紅的燭火低垂,將他修長的影子拉在宮磚上,磊落分明,清晰而明澈。
我徐步至他身後,溫聲道:「謝謝公子相救,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今夜,讓端木情真正成為唐抒陽的妻子!
流澈瀟凝望幽幽燭火,平靜道:「我也明白,你不想因我多次幫你而報恩於我,假若真的那樣,我也不會接受你的報恩之心。我只要你的真心、真意,即使是讓我等,我也願意!」
「姐姐,我是來跟你告別的!」她轉身走來,站定於桌案旁邊,面目隱於暗影中,瞧不見神色,「過會兒叛軍便會大開殺戒,姐姐有何打算?」
並不是不感動的,此時此刻,我差點衝口而出:好,我跟你你走,從此天涯相伴、明月雙影,總是與你一起。只因我真的好累了、真的很想離開,只因他是唯一與唐抒陽四分相像的男子。
成王赤|裸著上身,簌然微有抖動,駭聲問道:「你究竟是誰?」
「好熱,」一簇火苗瞬間燎原,萬千火舌炙熱的燎烤著我,烘得我神思俱滅;我胡亂扯著粉紅寢衣,好似身上的衣物也是片片紅火,迷亂而苦惱地望著他,「有解藥么?我好熱……」
雕欄玉砌,朱牆曲廊,內監與宮娥爭相奔走、橫衝直撞,面目凄惶,步履凌亂。轟擊震耳,喊殺逼近,大地在震動,殿宇輕晃、搖搖欲墜,琉璃宮瓦簌簌飛落,啪啪的掉落在地,玉裂的脆響令人心驚。
我只願,流澈瀟儘快回來……只要他平安便好,只要能見他最後一面……
我堅忍著身上的冰寒,輕輕搖首:「別傻了,起來……快想想……我究竟……中了什麼毒?」
我會乖乖地坐在香露宮等待唐王的到來,等待凌楓。如是凌楓,帶他一起離開,如不是,便永無眷戀。我微笑道:「回宮吧,相信已有人在宮中等候多時。」
我很累了,洛都的一切,厭倦至極。唐抒陽再也不會回到我身邊,而四分相像的流澈瀟,我該隨他一起消失於這個紛亂的世間么?他待我極好極好,自去歲冬日以來,一直暗中保護我——雖然他從未說過,我亦是知道的。可以說,絲毫不遜於唐容嘯天與唐抒陽。
阿綢補充道:「冰火情蔻有兩種,一種是藥丸,一種是粉末,粉末者以水服下,毒性最強。冷熱交替,身心飽受折磨,是中毒的首要反應;接著,中毒者會神智模糊、眼力模糊,即使是近在眼前之人,也只能勉強認出熟識的人;然後,是最為艱辛的,娘娘一定要挺住,將軍一定會拿回解藥的……」
步入香露宮大殿,慘淡昏暗中,一道婷婷的麗影孤立於半掩的長窗下,裙色素凈,側面模糊,一半疏離淡白,一半暗渺寂然。
渾身驟冷,彷彿置身冰窟,四周流動的、均是冰寒至極的冰蟲,張口咬住我,細細的,一點一點的侵食我的肌膚。
阿緞拿出絹帕幫我擦拭額上滲出的汗珠,擰眉沉思:「照娘娘的反應來看,應該是中毒!莫非,方才娘娘喝下的茶水被人做了手腳?」
我淡淡道:「生死由命。你們害怕嗎?」
全身發顫如花木搖晃,我顫聲問道:「誰?」
倒下的剎那,煙羅軟帳緩緩落下,紅茵翠被散落如雲青絲繚繞。
凌璇盈笑道:「姐姐感慨良多,真是沒想到!如此看來,姐姐不想與我一起離開?」
我急切的吻住他柔美而堅毅的雙唇,恰如他往昔吻我的那樣,激烈而纏綿……抖著雙手解開他的衣袍,處處是舒涼與愜意,陣陣酥麻衝進心底,將我淹沒……
陛下展目一笑,不以為意道:「看來皇后與西寧夫人果真是姐妹情深!好,朕答應你,一定儘快將西寧夫人送還皇后。」
我臉上微辣,婉婉凝視著他,誠懇道:「將軍,謝謝你一直幫我。假如某一日我決定了,便告訴你,好么?」他頷首一笑,昏紅光影下,那笑浮光掠影,粲然生光。我垂下眸光,曼聲輕柔道,「那一日,應該不會太久。」
我極力睜大眼睛,一片陸離、昏紅的光影中,灰黑身影傲然挺立、高大而軒昂。緊揪的心立時鬆懈,我驀然顫步上前,抓住他的胳膊,喜極而泣:「真的是你嗎?你回來了?」
沉沉的夢!甜甜的夢!旖旎的夢!
流澈瀟!呵,我已成為流澈瀟的妻子!而此時,他在哪裡?
立政殿殿前的城台,三個身影靜立於漢白玉雕欄,初秋的涼風掀起裙裾、飄舉成蝶。阿緞靜聲道:「天色將晚,娘娘有何打算?」
他廝磨著我的左頰,濕熱雙唇啄吻著我的耳垂,彷彿一尾夏夜草叢中陰冷的毒蛇,釋放出令人膽寒的毒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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