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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闕絕歌之兩朝皇后

作者:端木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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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 霸天闕 第六章 撼庭秋

下部 霸天闕

第六章 撼庭秋

世間情事,當真紛亂擾人。糾糾纏纏,兜兜轉轉,上蒼有情、成全了誰與誰?上蒼無情、弄錯了時機與緣分。
唐王流澈凈,拒絕攝政王之尊,實掌攝政主朝之實。從這個時刻開始,他邁進朝堂的權力頂峰,只與權柄一步之遙。而往後的皇權之路,驚濤怒風,荊棘叢生,流血宮闕,更加艱辛。
我愣愣的看向殿外,只見一抹冷暖有度的影子淡淡走來,逆了光影,臉龐的輪廓比往昔越發蒼硬,消失了玉樹臨風的翩然風采,多了些少年將軍的意氣風發。
這段紛亂的宮闕爭霸,史稱「六王之亂」。
我感慨萬千:「所以姐姐想要救他一命,是么?」我握住她涼涼的手,「姐姐可想過,假如懷宇知道了,會作何感想?」
沉默半晌,我抹掉淚水,展顏一笑:「對了,唐大哥,你投在唐王部下了嗎?如今宮中形勢如何?陛……下呢?」
我稍稍掙扎,驚慌道:「別這樣,讓人看見了,淫|亂宮闈的醜聞一旦傳出去,你唐王的威信與名譽……」
我蹙眉望去,阿綢緊緊跟著一抹煙灰色身影疾步走來,但見那抹煙灰色身影纖瘦、柔弱,步履凄緊,不見絲毫鮮亮。
我誠懇道:「姐姐,如果能幫,我一定會幫,不過你知道,朝堂之事,我無能為力的呀……」
「什麼事?姐姐為何如此慌張?」眼見陸舒意臉色微泛彤彩、眉心深蹙,我大感驚訝,她從未如此緊張而凄惶,究竟是何事?
洛都巨富,絕頂武功,對天下局勢瞭若指掌,深諳乾坤之道,如能在行軍用兵方面應付自如,便是文韜武略的一代……漢武帝唐太宗!
分別一年,那日登基大典是第一次與西寧懷宇相見。立政殿上,西寧將軍華貴而丰神俊彩,而此時,眉宇冷峻如春風還寒。
小韻羞紅了臉,低垂了頭。凌楓歡欣道:「是啊,可是,男子漢不能哭的,以後我不哭了,流澈哥哥,就這一次……」
西寧望、流澈敏等一眾老臣微微抬額,看向立於金階之上的唐王,面色凝重。只見唐王輕微躬身,並不下跪,氣度略略倨傲。
群臣微有騷動,皆不敢抬首直視金階之上的唐王,只因他手握重兵、控制京郊駐軍,放眼天下,再無一人能與之匹敵。
唐抒陽鬆開我,黑眸沁笑:「你該喝葯了。」
凌楓揚起滿是淚痕的小臉,興奮道:「沒有,流澈哥哥教我武功,還教我射擊呢,射擊可好玩了……」
唐抒陽一怔,終於頷首:「我原本叫做流澈凈,二十年前我為自己取名『唐抒陽』。阿漫,我並非有意欺瞞你……」
已至唇邊的話語,倏然凝住,手足漸次冷了下去。
我抬眸望去,一抹明麗的倩影瑩瑩站在殿口,青髻素淡,裙裾輕輕揚起。
錦平公主晉封樂平長公主,錦暘公主晉封欣平公主。
他究竟是誰?
「真的嗎?」唐抒陽笑笑,走至我跟前,當著眾人的面攬住我的身子,湊在我耳畔壓低了聲音,溫熱的氣息拂在我頸間,「往後真想哭,只能在我懷裡哭。」
陸舒意轉臉朝我一笑,略有舒心:「我明白的,謝謝你,阿漫……」
流澈凈呵呵低笑,幫我整好衣裳,含笑道:「唐王與端皇后淫|亂宮闈?虧你說得出來,你怎麼不擔心你自己,倒擔心起我來了?」
「我可沒說,」流澈凈淡定道,眉宇間倏然冷凝幾許,「不要叫我王爺!」
我不知道——假如沒有那一夜,我會義無反顧。然而,那一夜並非青灰石磚上的水紋,無法輕易抹去,我還能義無反顧嗎?
他是那麼驕傲自負的一個男子,怎會接受一個不貞潔的妻子呢?而且,那個男子,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即便他已經不在人世。
凌楓抹著淚水,笑道:「小韻姐姐一直跟我在一起的,流澈哥哥讓小韻姐姐與我住一個營帳。」
英王——那時還是陛下,一腔熱烈情愫遭到她的婉拒,仍然待她彬彬有禮、舉止有度,只是懇求她多多思量。
我翻身而起,揪住他的衣領:「你當真殘忍!你不知道我會很傷心嗎?傷心得想要死嗎?你害死了絳雪,她那麼愛你……」
如今,我哭笑不得,只覺酸澀。
那麼,就找個適當的時機,靜悄悄的離開吧!
他知道?知道什麼?知道我與流澈瀟的一夜纏綿?然後,他將如何待我?還會要我嗎?
我佯裝隨意笑道:「怎麼?王爺和將軍都是找我的嗎?」
「自嫁入西寧府,我心中一直只有懷宇一人。負了思涵,我很內疚,但是我不後悔,只願他找到一個比我更愛他的女子,一生伴他左右。」陸舒意幽幽道來,言辭懇切,眸中掠起一抹悵惘光色,「英王待我的情意,是我無法料到的。」
我緊緊抱著他,淚水洶湧:「我不知道該怎麼辦,表哥,你告訴我……」
眼見她愁苦的容顏、祈求的眼神,我無奈頷首:「這樣吧,我先試探他的口風再做打算。姐姐,你是不是……對英王……」她臉上的淺白更是紅透,我淡笑,「姐姐不想說,我也不勉強……」
我佯裝嘲諷地盯著他:「你hetubook.com.com還沒告訴我呢,我們的唐大老闆是將軍呢,還是一個小小士兵?」
我遙遙望著他,頭戴展角幞頭,絳紅色織金蟒袍上五爪蟒龍騰躍欲飛,腰間玉帶熠熠生輝,與大殿上閃爍的金光交融呼應,令他愈顯神色錦貴、氣度華彰。側臉輪廓分明,挺鼻微勾,雙頰似乎拉出一絲淡笑。
淚水轟落,抑制不住的掉下來,掉入衾被……我睜大雙眸看著他,不敢眨動,害怕一眨眼他便會消失不見。
否則,她便是妖顏惑主!
我愣住,想不到流連風月的唐抒陽竟會說出如此吃味的話,並非因為旁人,而是因為我的表哥。
再也克制不住的低聲狂笑起來,我搖頭道:「我真的叫不出來,饒了我吧……」
想不到陸舒意亦是一個敢愛敢恨、意志堅定的女子,纖弱的外表之內,是令人欽佩的勇敢與決絕。
我愣愣的看著他,不可思議的看著他,眼底似乎閃過一幕幕清晰的情景:瘦西湖風亭中他睥睨的眼神、倨傲的氣度,興軍帥帳前他騰躍如龍的身姿、龍吟虎嘯的身手……
「不喝!」我皺眉道,撅起雙唇,恨恨的瞪他,「喝葯做什麼?我又沒病。」
假如他想!
流澈凈的雙眼漫上冷涼的暮色:「我明白了,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倏然,陸舒意白皙的臉色慘淡幾分,目光微抖,直直的望向我身後。我疑惑的轉身,兩個男子大步而來,靠前的是流澈凈,靠後的是西寧懷宇,玄紫、月白兩抹身影隱現於御花園深綠淺黃紫紅淡白的扶疏花木之中,彷彿裹挾著一股異樣的流風而來。
天縱奇才嗎?亂世英雄嗎?以後,是否成為開朝帝王?以他經天緯地的的氣魄、狂妄不羈的脾性、藐視皇家權威的輕狂,開創新朝,登上權力頂峰,或許只是時機問題而已。
流澈凈單手捧著我的左頰,拇指輕輕摩娑著:「還不叫?」
月白的袍袂隨著身子的前行而左右搖擺,于漸漸攏起的暮色里慘白一片;煙灰色身影飄忽若神,行走如風,飛揚的裙裾宛如凌波微步、行掠于風中。
群臣緩緩起身。流澈凈忽然轉身,面向群臣,炯炯目光不經意的緩緩掃過群臣的臉龐,似要穿透他們的所思所想。
如此豪邁、傲岸的一個男人,竟然也有孩子氣、狹隘的一面,逼迫我親昵的喚他。
說著說著,淚水洶湧,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呵,唐大哥,你可知道,我已經不是「好好的」了,已然不是往昔的端木情了。你為何不早一點來呢?
在他溫熱的雙唇撫觸下,我淚雨滂沱、冷瑟發抖,心中彷彿插著萬千細小銀針,細密而尖銳的疼痛:「晚了……唐大哥,你知道嗎……」
陸舒意怔怔道:「懷宇一定……很傷心的吧!可是阿漫,我顧不了那麼多了,即便懷宇會責怪我、疑我,我也要救他一命,哪怕最終仍是無果,我也要盡我一分薄力。」
我盯著潔凈無塵的青灰石磚,年來,這青磚歷經多次血腥的洗禮,流淌過多少將士的鮮血,由溫熱化為冰涼,由鮮紅轉為暗淡,直至再無痕迹。那漫天的血腥之氣,終於煙消雲散,如今龍城所有宮磚的主人,是眼前的傲岸男子。
我願意!我願意!我當然願意!
他的嗓音一分分的低沉,溫柔如風、輕拂在我的臉上:「阿漫,你願意嗎?」
一雙手臂從背後環住我的腰,緊緊貼著我:「走遠了,不知道是看哪一個呢?昔日的意中人,還是現今的將軍?」
陸舒意雙手絞著衣襟,緊咬下唇,一語不發。
凌璇、凌萱與我站于群臣之後、大殿旁側,等候那個肅穆的時刻。
「小姐……」一聲遲疑的嬌聲從殿外傳來,「小姐,真的是你嗎?」
他的大手細細撫遍我全身,我的臉頰頓然辣了起來,垂下眸光:「這些都不重要了……」忽然想起陸舒意說過的一件事,隨口問道,「對了,聽聞你是流澈氏子孫,究竟是怎麼回事?『唐抒陽』並非你的真名,是不是?」
心中一陣咯噔,我望向他舒展的劍眉,臉上寂然無波:「告訴我,究竟怎麼回事?」
心中凄然一冷,假如唐抒陽——不,流澈凈,對我說:我的後宮,唯有你一人。即便是妖顏惑主,我也會義無反顧地撲入他的懷抱……我會嗎?
我斜斜笑睨著他,微諷道:「莫非,你還能是唐王?」話一出口,方才驚覺,唐王——唐抒陽,似乎是天經地義的,似乎原本就是這樣的。而之前我為何想不到這一點呢?
他說,西寧懷宇、葉思涵和他是浙州與揚州一帶農和-圖-書民起義軍的首領,因此經常來往于浙州與揚州——怪不得唐抒陽神出鬼沒、神龍見首不見尾。當時,隆慶王正要追剿起義軍,也已知道首領正是往昔的兄弟唐抒陽,迫不得已,唐抒陽與西寧懷宇只得詐死,否則,留守江南的興兵一定繼續追剿。
唐抒陽擔心凌楓無人照顧,便將小韻一起帶走,定是這樣的。
如此見外,暗藏凌厲機鋒。何時,西寧懷宇改變如斯?
唐抒陽的黑眸中涌動著暗迷光色,旋而俯唇細吻我的鼻端:「別想這些事兒了,你清瘦了,全身就剩一把骨頭。阿漫,你是不是很想我、很痛苦,才不好好用膳、不好好歇息,嗯?」
我強自壓抑著心底莫名的驚痛:「今非昔比,不叫你『王爺』,叫你什麼?」
「你不是想問我將會如何處置英王嗎?」流澈凈挑眉望我,高深莫測的笑著,「西寧夫人求你幫忙,難道沒有嗎?你該不會與我慪氣的忘了吧。」
唐抒陽淺笑道:「你怕苦?我喂你,你就不覺得苦了。」說著,他起身端來一碗濃黑的葯汁,喝了一口,擱下玉碗,不由分說地摟住我、不讓我逃脫,輕觸我的雙唇。
「阿漫……」一聲熟悉的呼喚渺渺的盪來。
我輕聲嘆氣,憶及年來龍城的暗雲驚風、凶濤險水,凌氏宗親同室操戈,有人倒下、有人風光,一個接一個的、葬身九重宮闕。
他以為我仍在責怪他、隱瞞我他仍然活著的那件事,真是這樣,就讓他誤會也罷。我擋下他的雙臂,卻無料他迅捷若電的擁我入懷,壓得我心口亂顫。
呀,確實,都忘了這事兒,當真昏頭了!他卻提出來,意欲何為?我微勾唇靨:「王爺會告訴我嗎?」
小韻何時惹動一腔女兒情懷?去歲北上前尚無發現,莫非是跟隨大軍期間,表哥對她多有照顧,她便暗生情愫?
唐抒陽精光四溢、深邃望進她的眼底,再一次頷首:「他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
他的金玉盟誓,他的幽情切意,陸舒意並非不感動,然而,她是西寧氏的兒媳,他是九五之尊,彷彿兩條背向而行的羊腸小道,漸行漸遠,永遠沒有匯合的一日。
入夜,他邀她一起用膳,溫柔體貼,謙謙君子。他許諾她:紅袖伊人添香,共剪西窗紅燭,此生此時,他的後宮,唯有她一人。
我立即介面道:「表哥別瞎說,見到表哥我當然開心了,你看,楓兒,小韻,我們幾個都哭了呢。」
「阿漫,只有你能幫我了……」陸舒意一雙碧清眸子水光瑩然,楚楚的望我,彷彿我是她唯一的希翼,「你跟唐王求求情,放……英王一條生路,好不好?」
心底一沉,我蹙眉瞪他:「那你是什麼?不會真的……是唐王?」
我冷淡的舒眉:「唐王肯定不會放過他的吧。」
憶及昨晚,流澈瀟相似的容顏晃入眼底,生生的灼痛我的眼,眉心滾熱,淚水傾落,我喃喃自語:「晚了,晚了……唐大哥,你為何不早點兒來?晚了,你知道嗎?」
那日早晨,我喊了一聲「瀟」,他聽見了,且耿耿於懷,如今要我喚他「凈」,不就是因為那一聲語聲輕柔的「瀟」?當時,我以為流澈瀟沒有死,激動得無以復加……
微一眨眼,驚見一抹傲岸的身影立在殿外門扇邊,青袍蒼蒼,半邊灰暗,半邊虛白黃亮;冷硬的臉孔沐浴在午後澄亮的光影下,眉峰微蹙,唇邊拉起一抹淡笑,卻又不似在笑。
西寧懷宇語音溫潤,不顯喜怒:「不敢,娘娘的旨意,微臣與內人怎敢拂逆?只怕宮裡人多嘴雜,對娘娘諸多不利。」
他抹著我臉上的淚水,卻是根本來不及抹去、更加洶湧的湧出。唐抒陽溫柔道:「別哭,我會心疼的……」
我安慰道:「姐姐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不過我無法保證什麼……」
小韻略微不自在的放開我,怕是想起身份有別吧。她的雙眸靈氣一轉,倏然興奮道:「小姐,表少爺一直跟我們在一起的,表少爺已經是將軍了,好威風的!」
我緩緩張唇,瞬間,葯汁悉數灌入我的口內,苦澀而溫潤,夾雜著他的氣息。待我不情願地吞下藥汁,他猝然吮吻,迷戀般的流連著,漸次輾轉于側頸、鎖骨、胸口……
唐抒陽平展的眼神猶顯悲傷與歉疚:「你呀,我不擔心,你一定會挺過來的。我唯一沒有料到的,就是絳雪會如此想不開……」
葉思涵察覺我的異樣:「怎麼了?阿漫?」
好好的在我懷裡?
宮傾那日黃昏時分,英王喬裝潛入西寧府,想要帶她走。陸舒意當然不會跟他走,卻是耽誤了他的時辰,以至於在東郊被縛。
流澈凈灼灼望我:「我如何不一樣?」
未至跟前,阿綢略微歉意的稟報道:「娘娘,西寧夫人一定要見娘娘。」
揚州東郊的樹林,興兵越來越多,他們疲於打鬥,急勁箭雨中,兩人不小心身受一箭,便一路逃亡,最後跳入運河,躲過一劫。天羅公主根本沒有命人打撈,而是匆忙北上。
我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心底酸酸的、澀澀的,再和圖書次見面,流澈凈已然大不一樣,容易吃味,似乎——很在意我的一舉一動。
唐抒陽捧起散亂青絲,放在鼻下細細嗅著,不意間溫和道:「懷宇沒有死。」
唐抒陽細細撫著我的娥眉,語聲溫柔如流水:「別胡思亂想,往後,我總會在你身旁,我們再也不會分開!」
心中頓時抽緊,凈?
我笑道:「是我讓姐姐進宮陪陪我的,將軍不會不同意吧,我還想著往後讓姐姐多多進宮呢,如何?將軍是否不捨得呢?」
我驀然起身抱住他,即使拼盡此生、也要擁著他、不讓他走,啜泣道:「抱我,求求你,抱緊我……」他依言抱著我,鐵臂箍得死死的,直要勒斷我的氣息;我呢喃著,「還不夠,不夠,再緊一點兒……」
我握緊陸舒意越發冷涼的手,清冷笑道:「將軍說笑了,姐姐只是進宮陪我解悶兒,對我諸多不利?這從何說起?」
說著說著,小韻的雙腮紅透如紅色石榴,艷開枝頭。
立政殿上,凌楓頭戴冕冠,前後流垂金玉十二旒;明黃冕服攏住他小小的身子,鮮亮而雍冗。他鎖眉坐在雕龍繪金的龍座上,晃蕩著兩腿,金階之下群臣各懷心事的匍匐在地,三跪九叩,山呼萬歲,整齊的呼聲響徹大殿。
葉思涵歪首看他一眼,迎上他略有酸意的眼神、略有警告意味的目光,坦蕩如常,朗懷一笑:「阿漫……責怪我……」
我面不改色的微微一笑,卻是蘊了無限凄冷,雙手頹然地垂下……
唐抒陽微挑眉峰,黑眸中飛速閃過一縷失落:「嗯哼,在端木小姐眼中,唐某至多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將軍?」
流澈凈乖然的笑道:「很簡單,只要你不再叫我『王爺』,我就告訴你。」
他緩緩踏步而來,面容現於秋光之中,臉龐傲俊,眉目睥睨,雙唇微抿……我懵住了,腦子裡電光火石,只有一個念頭:我的眼力還沒恢復嗎?冰火情蔻的毒性還未完全解除?
陸舒意雙唇微抖:「你可以的,唐公子這麼愛你,只要是你說的,他多多少少會考慮的。阿漫,我從未求過你,這次你幫幫我,好不好?」
我雙眸噴火,似要焚燒他的眼珠子:「即便如此,後來呢?你忍心讓我一人身陷龍城、每日膽戰心驚、如履薄冰?你當真不在乎我的生死嗎?你可以隨便找個人到洛都、悄悄地跟我說你並沒有死、好好的活著,難道這讓你很為難嗎?你就忍心讓我一人在洛都,不聞不問,讓我自生自滅,是不是?還是你根本就不想讓我知道你還活著?」
我徐徐笑了:「王爺還記得嗎?我怕自己應付不來你以往和以後的紅顏知己,再過一些時日,或許還有三千粉黛與嬪妃等著你挑選。王爺,那麼多女子的纖纖玉手,你想要握住哪一個都可以,況且,你已經習慣了鶯燕軟語、珠釵環伺,我有沒有站在你身旁,該是無關緊要的。」
「沒什麼,我沒事了。」我站直身子,輕緩有度的抹著淚水,牽強的一笑,「表哥,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流澈凈雙手不自覺的用力:「你不願意嗎?回答我,阿漫。」
我淡淡一笑,那笑里卻是毫無暖意:「明白與否,無關緊要了。天色暗了,王爺早些回府。」
我驚愕的盯住她,似乎眼前的陸舒意並非我熟識的陸舒意:「英王?姐姐要救英王?為什麼?」
尊晉揚帝皇後端木氏,尊為「端皇后」,賜居毓和宮。
流澈凈隱隱笑了,睥睨眾生,氣度絕傲。
我緊迫著他:「那你是為了天下蒼生?還是為了某一個人?」
暮色漸趨深濃,晚風揚起衣袂,袂影飄渺若風,涼意一寸寸的漫上手足。
可是,我卻已不能……心如刀割……
陸舒意營救英王,只是酬他一片真心真情,酬他以「義」,並無別的意思。
陸舒意微瞟旁側,眼風機警,我會意一笑,揮退小韻和阿綢,揉著她的縴手,希望給予她一點撫慰:「姐姐慢慢說來。」
清風徐來,陽澄湖上碧波蕩漾,碧綠的睡蓮葉子綠得濃稠,幾疑是湖底的墨綠硬石漂浮在水上。睡蓮深紅淺白、輕舞飛揚,形影嫵媚,水中倒影好似凌波仙子,絕跡芳塵。
心口突突的跳動、幾乎炸裂,我驚惶道:「你究竟是誰?」
唐抒陽漫不經心的笑道:「你說的是英王嗎?他喬裝潛逃,在東郊被抓個正著,如今關押在大牢里。」
我彷彿看到了屬於未來的一日,凌楓不知去向,龍座之上,是冕冠冕服的流澈凈,手握皇家權柄,開創一代盛世。
我轉眸一笑:「不是,我記得你說過,你不會為了某個人、某個朝廷而『橫刀立馬』、去『力挽狂瀾』,你只忠於自己。你終於做到了,你為自己『力挽狂瀾』,徹底終結了紛亂、血腥的凌朝。」
我笑了,心酸的笑,悲涼的笑,心在滴血……假如是去年初秋,我定是歡天喜地的幸福的微笑,而此時——假如他真的知道昨夜之事,他定然不會這麼想了,他是一個多麼心高氣傲、狂野自負的男子,怎能容許心愛的女子不潔不貞呢?
唐王流澈凈未hetubook.com.com置可否,壓下奏摺不表。
懊惱極了,在他面前,我從無反抗的餘地,任憑他巧取豪奪、攻城掠地。
絳雪為他殉情,他該是難過好一陣子的吧!我睜圓眸子,聲聲質問:「你為何這麼做?非得要這樣嗎?你們有沒有想過,我會多難過,陸姐姐多難過!你們怎可以這樣?」
流澈凈微笑道:「天色不早,懷宇,早些回府吧!」
流澈扳過我的身子,黑眸中斂盡鋒芒,卻仍有些微凌厲芒色:「怎麼了?還在為那事生氣嗎?你說,怎樣你才會原諒我?」
先前擔心唐抒陽待他不好,卻無料凌楓如此開心,或許,凌楓早已將他當作自己的榜樣,盼望自己長大后也成為他那樣的英雄。我心神恍惚:「好,楓兒好樣兒的!」
「姐姐,我好想你……」凌楓撲在我懷裡,淚水濕了我一襟。
可是,他為何不偷偷的捎來書函,告訴我,唐抒陽並沒有死……
「姐姐為何要這樣?」
我笑若薰風,心底愈加凄緊:「我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伏在他肩頭,控制不住的哽咽出聲:「但是,晚了,晚了一步……表哥你知道嗎?我不想後悔,可是我後悔了……」
葉思涵清俊的身影漸漸消失於綠影重廊,風采伊然,俊而清貴。涼風徐來,清香淡而幽遠,我伸手攏著飛拂的鬢髮,不意間瞥見身旁的小韻正自出神,臉容平靜如碧水,粼粼波動的似是一腔柔波,眼神幽苦如蓮芯,目光所及處,正是葉思涵消失的方向。
唐抒陽靠坐在床上,我背靠著他,被他雙手攬住,神情慵然,疑惑道:「那天羅公主為何要散布謠言?還說打撈到你們的屍體,而且很多人都看到了。」
葉思涵揉著我的頸發,溫言問道:「你後悔什麼?」
「娘娘……娘娘……」一縷熟悉的輕軟呼聲遠遠的飄來。
「我知道……我都知道……別說了……」唐抒陽驀然吻住我的唇,狠狠地吻住,吞咽了所有行將脫口而出的話語。
窒息的感覺!呵,我要的就是這種窒息的感覺!親密無縫,融為一體……可是,可是,昨晚一夜纏綿,端木情已然不是從前的端木情了……
流澈凈驟然勾住我的腰,目光鋒銳如棱鏃,直直地逼進我的眼底:「你怎麼叫我都可以,就是不要叫『王爺』!」
我徐徐偎進他的胸膛,就像往常一樣,想要得到表哥無聲的撫慰與溫存。
西寧懷宇不由分說的上前抓住陸舒意的手腕、急匆匆的揚長而去,陸舒意不發一言的低首,任憑他拉著、拽著,緊步跟上他。我分明看見,她是那般委屈。
陸舒意看我一眼,徐徐轉眸看向一湖浩淼碧波,煙灰色雲裳流曳青灰石磚,午風送涼,吹皺裙裾如雲:「那日在蔚茗湖,我們談了很多……英王是一個君子,並未強迫我任何事。」
她跑至跟前,淚水紛飛,灑了一地。我緊緊地擁住她:「小韻,竟然是你!你怎麼也來到洛都了?」
「我?士兵?」唐抒陽瞬間錯愕,旋即低聲朗笑,「你覺得我會是什麼?」
葉思涵寵溺地颳了一下我的鼻子,英眉淡笑:「好,你不說,表哥也一定會在你身邊的,直到我們都老了,一起坐在夕陽下看晚霞。」
我微微一掙,卻是無法掙脫他的單臂,瞬間飛霞滿面。唐抒陽似乎沒有察覺我輕微的抗拒,毫不在意的站在我身側,緊緊勾著我的腰,神色自若,笑容朗朗。
他終結了紛亂的藩王爭鬥,坐收漁人之利也好,投機取巧也好,適逢良機也罷,他註定是主宰九重宮闕的一世霸主,註定是擁攬江山的開國帝王。
我垂下眸光:「你不一樣……」
他坐下來,握住我的手、溫暖如陽,眉眼似笑非笑:「是不是不相信我還活著?」
我回眸掃了陸舒意一眼,她低垂著螓首,似乎是心虛了。莫非西寧懷宇不讓她來找我?這會兒卻是來拿人回府的?他是那種心胸狹隘的男子嗎?
唐抒陽雙頰笑影漸深:「你怎知我是為自己?」
秋風悄悄,煙羅軟帳隨風輕揚,揚起一殿旖旎光色,光影媚然,羅綺嬌軟。
我不懼的迎上他銳利的目光:「流澈凈?還是唐抒陽?」
我深深一愣,意中人和將軍,所指不都是同一個人嗎?一時之間不知該喜還是該怨……我掙開他的擁抱,瞪他一眼:「莫非王爺認為女子不能賞美人嗎?」
陸舒意抓住我的衣袂,祈求的看著我:「阿漫,幫幫我……」
唐抒陽迷惑道:「晚了?為什麼晚了?」
我是故意的,時刻提醒他彼此的身份。他很介意我對他的稱呼,我何嘗不願意他仍是以往的唐大哥!可是,我很迷茫,眼前的唐王流澈凈、究竟還是不是以往的唐抒陽嗎?流澈凈與唐抒陽,究竟是不是同一個人?
一年來,風雲變幻,發生了太多的事,是否令他改變了以往的想法?去年秋時,他不願意娶我,不願意為我獨守閨帷,如今,他如何想的?可是……一時之間,悲喜交集,淚水險些落下。
凌楓,便是他挾持的么?
他陡然狠狠地吻住我,迫切地吮吻、廝磨,大手撥和圖書開我的衣領,撫上鎖骨,緩緩下滑,覆住胸口渾圓……迷亂中,我悚然一驚,握住他的手腕,制住他的舉動,我氣喘吁吁道:「別……你怎能這樣,這是御花園……」
唐抒陽靜靜的望著我,任憑我的怒氣灑他一身;他一手攬住我的身子,一手握住我的後頸,抬起我的螓首,俯唇輕觸我滿是淚水的唇瓣,流連著緩緩而上,舔著一串串的珠淚,啞聲沉沉:「是我不好,往後不會了……我不會讓你有事的,你這不是好好的在我懷裡嗎?」
我笑道:「你是手握重兵的唐王,攝政主朝,理當比別人想的更多、更遠。」
長窗下,玄灰素袍修攏出冷漠的身影愈顯孤峭、清涼,他的面目逆著明亮的光影,暗影重重,瞧不出此時此刻的神色,瞧不出究竟是流澈瀟抑或唐抒陽。
流澈凈鬆軟握著我的手,眼神漸趨溫軟:「我只想,永遠握著你的手,就像現在這樣,不讓你離開我,我一伸手,就可以握住你的手,而你,也願意讓我握著你的手,願意永遠站在我身旁。」
睡蓮悄然合攏,只余粉|嫩花苞孑然獨立、卓然搖曳,清芬仍是幽幽拂來,沁入口鼻,令我淡定了心神。我寂然道:「那該如何稱呼王爺?流澈公子?還是唐公子?」
那抹青袍踏步進來,輕拍一下葉思涵的肩膀,目光凝落在我身上,暖暖的,令我心底發熱。他輕笑道:「我也希望我可以陪她一起看晚霞。思涵,你怎麼把她惹哭了?」
雷霆,睿王,秦王,晉陽王,端慶王,英王,成王,在皇權之前,再無親情血濃,無一不是踏在前面一人的屍體上、屹立在立政殿上孤獨守望,直到後面的人將其取代。誰是誰的手足,誰是誰的叔輩,朝堂之上,權柄之前,皆已成灰,只見那君臨天下的玉璽與揮動千軍萬馬的寶劍。
「沒有,阿漫,我真的沒有。」陸舒意焦急的辯解道,「我只是覺得愧疚……如果不是因為我,英王完全可以逃出洛都的,就不會被抓住……」
葉思涵輕輕嘆氣:「阿漫,我相信你一定會挺過來的,你也要相信自己……好,你告訴我,究竟是什麼事,表哥一定會幫你……」
陸舒意的雪腮漸漸紅了,好似湖上的睡蓮,深紅淺白,片片嫵媚。她喏嚅著:「因為……因為……阿漫你幫幫我吧……」
應該告訴他嗎?心好痛,我已不能成為他的妻子……我痛哭著,脈脈傾訴:「唐大哥,你沒有死,為何不早點兒告訴我?你可知道,我多麼想你……每日每夜都在想你……你好殘忍……」
流澈凈的臉上騰起濃重的陰影,冷冷放開我的手:「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唐抒陽深深注目:「怎麼了?你似乎很不相信的樣子……」
我濯濯的看著陸舒意,意有所指的眨了兩下:「姐姐你也累了,回府好好歇息,趕明兒進宮陪陪我。」
唐抒陽呵呵低笑:「這些都是我和懷宇散布的謠言。」
流澈瀟,又一個因我而死的男子,再多愧疚也是於事無補。我始終無法猜透,追殺他的那些黑衣人究竟是什麼人,為何殺他。幾日前我讓冷一笑幫我查探,亦是毫無結果。
唐王麾下五大將秦重、風清揚、上官楚、西寧懷宇、葉思涵皆有封賞,封將軍,賜府宅,一時風光無限。
我記得很清楚,揚州瘦西湖的依依垂柳中,我試探過一回——無料,他竟然真的投軍從戎,且奇迹般迅速的成為大軍統帥、一世雄主。
他似笑非笑的望著我,鄭重頷首,語笑暖暖、似純白羽毛拂在臉上。
我曾經絕望的希望著,他會在某一日仿若天神般降臨在我眼前。幻想中的一幕真的實現了,他神出鬼沒地出現在我的眼前,我激動的哭了。
幼主登基大典五日後舉行。
「饒了你?不可能……」話落,流澈凈攫住我微張的雙唇,攬我入懷……
雙眸含淚,頃刻灑落,我吸吸鼻子:「表哥,你都知道,為何你不告訴我?我那麼辛苦,那麼傷心……你都不告訴我……」
我無言地擁緊了凌楓,雙眸凝淚:「姐姐也想你……楓了長高、長壯了……流澈哥哥有沒有欺負你?」
我瞪大眼睛,奇道:「真的么?他在哪裡?」
唐抒陽擁緊我,目光深熱、卻是毫無悔意:「不這麼做,我們必死無疑。」
西寧懷宇微一躬身:「參見娘娘,微臣正要出宮,順便與內人一起回府。」
英王凌業關押在刑部大牢,重兵把守。群臣紛紛上表,列出英王以下犯上、謀逆竊位等六大罪狀,按大凌例律,凌遲處死。
葉思涵輕輕摟住我的肩背,語聲哽咽:「對不起……我也是你北上洛都后才知道的……我知道你很辛苦……是表哥不好,阿漫,往後的事,但憑你吩咐。這次,就原諒表哥吧。」
「我明白,世間有哪個人願意化名的呢,是不是?」我徐然一笑,心口不由得揪了起來,「流澈瀟,你可否認識?」
流澈凈笑了,眉峰盪起一抹孩子氣的頑皮:「似乎很難選擇,這樣吧,唐大哥,或者,凈,你選擇一個。不過我比較喜歡后一個,你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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