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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闕絕歌之兩朝皇后

作者:端木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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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 霸天闕 第九章 瑣窗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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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瑣窗寒

我問道:「唐王遇刺,滿朝文武都知道了?」
流澈凈深蹙著眉,深眸堅毅:「阿漫,我要你知道,我不會讓你有事,我會保證你毫髮無損,即便我死無葬身之地,我也會讓你活著。」
我們並肩而行,長公主的輦駕隨侍在後,行人紛紛側目,一見這富麗堂皇的天家儀仗與光鮮的侍從服色,便知我身旁的女子乃皇家女眷。而我,一身簡便、青素服色,至多一個隨身宮娥。
流澈凈輕靠在我身上:「阿漫,你是否有話要問我?」
我清冷笑著:「回城吧,我們回城吧……」
流澈凈轉身看我,略略蹙眉:「怎麼了?」
我轉過身,雙臂搭在他肩上,迎上他薄寒的深眸:「真要離開,沒有這條密道,一樣可以離開;死心塌地是嗎?王爺要讓某個女子死心塌地,就要先給她死心塌地的理由,不是么?」
他勾住我的腰,轉身一起躍出木窗,落入陽澄湖……四周皆是冰寒,冰冷的水流激得我渾身發抖,我奮力的游向湖的北岸,他緊緊跟在我身後,定要在刺客打撈前消失於陽澄湖,否則絕無逃生的可能。
流澈凈俊眸中鋒芒畢露,彷彿穿透了眼前的粉牆,唇角緩緩拉出一絲冰冷的笑意:「靜觀其變。清揚,即刻派人到行宮,軟禁行宮所有宮人,注意,秘密行事。」
一邊是至親的姑姑,一邊是此生所愛,究竟從何選擇?
「為何軟禁長公主?」我衝口而出,深深疑惑。
唐王修養期間,流澈敏與西寧望晉為輔政大臣,皇太后垂簾聽政,朝政核心悄然轉移,唐王手中的權力似乎已被架空。
流澈凈輕嘆一聲:「阿漫,其實你也早已知道,只是你不願意相信,是不是?」
我明白,什麼都明白,只是自己過不了那一關……他選擇欺瞞我,是因為我與姑姑自小孺慕,因為他無法確定他在我心中的位置……罷了,罷了……他沒錯,歷來皇權爭鬥就是不擇手段,稍有差池即是萬劫不復。
「男子?」我冷嘲一笑,仿似她的言語太過無稽,「什麼男子?長公主是何意思,不妨直言。」
流澈凈摸索著走向石壁,一陣火石相擊的聲響,火光亮起,昏光照亮一隅,即便微弱亦足以看清周遭的環境。他拿著暗舊燭台,握住我的手,緩緩朝前走去……
長公主?凌璇?我一驚,霍然起身,匆忙攏發整衣……流澈凈倒是好整以暇的看著我驚慌失措的狼狽模樣,眼梢似笑非笑。
風清揚一身朝服,猛地一震,迅速轉身,鎖眉探究著我們。須臾,眉宇舒展開來,朗聲道:「原來是章老弟,多年未見,虧你找到這兒來了。來來來,到屋裡說。」
流澈凈黑眸中有暖色爍閃,靠前輕吻我的眉心:「阿漫,逃亡又要開始了,準備好了嗎?」
流澈凈柔情望我:「有你在,我怎會受涼?那,披上那件大氅就暖和了。」見我仍是不肯,他索性無賴道,「整日躺在床上也不見得好得快,只要你每個晚上陪我欣賞月色,我就好得更快了。」
看見流澈凈的時候,我無法想象,昨日有說有笑、傲岸不羈的一個男子,此時已變得形如槁木,臉色發青,面目憔悴,眼睛猶如兩潭死水、再無半點銳利的鋒芒,宛如瀕臨死亡的小獸,做著最後的肢體痙攣。
第四日早朝,皇太后公然于金漆雕龍寶座旁擱置金漆鳳座,端然坐立。流澈敏與西寧望皆言自身年邁,政事繁遽,未能妥善、及時處理,懇請皇太後代為攝政,待陛下年長,再行還政于陛下。
啪啪啪三聲,清脆響亮。凌璇一直是低首聆聽、若有所思的,卻冷不防擊掌,莫不是贊同我的說辭?只聽她嫵媚笑道:「皇嫂一番話,真是醍醐灌頂啊。本公主今兒受教了,皇嫂不愧是皇嫂,面不改色,心思機敏。」
有些發暈,模糊中,我看到了那扇光滑的石門,伸手一按左上方的圓鈕,石門徐徐打開,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
流澈凈疑惑道:「似乎沒有人進入密道,皇太后不知道這條密道?前方通往哪裡,你知道嗎?」
心口一分分涼下去,我搖頭道:「我不知道她究竟知道與否……」
姑姑握住我的手,笑了:「我亦不知道,不過,我不會像你這樣愁眉不展的,你還年輕,不該如此心思沉重。有時候,不該想的,就不要去想,看看眼前的美景名花,享受當前的良辰丹華,也是一種福氣,不是么?」
我輕輕頷首,竭力壓制那一股奔竄的激流,看著姑姑消失於花木深深、殿宇紅黃之中。
流澈凈疏朗的笑了,眉目落落,眉心鐫刻著一道深深的痕……我知道,方才一路狂奔,他的傷口又裂開了。
我斜瞪著他,雙唇微微撅起。他靜靜看著我,唇角一本正經的拉著,眼底卻布滿寵溺的笑影……秋風細細,捲起屋內珠簾輕響,他再忍不住臉m•hetubook.com•com上漲起的愉悅笑容,呵呵朗笑,攬住我的腰肢,讓我伏在他胸口,輕吻我的前額。
凌璇愕然看我,只是一晃,便鎮定道:「皇嫂無須裝了,冰火情蔻乃媚毒極品,需與男子交合后服下解藥方能解毒,難不成皇嫂自己也不知那男子究竟何人?」
修養半月,流澈凈的傷勢大為好轉,再過幾日便可痊癒。等閑飛花,坐看雲起,他整日賦閑于王府,倒是逍遙自在。我問過他,可查出行刺乃何人指使,他倒反問我,我只說無從猜測,心卻一點點的下沉,極力撇開浮現於腦中的一張面容。
三樓,雕花長窗,窗外碧波萬頃,霜冷的月輝漂浮於水面,幽秘如死,盪如浮萍。
流澈凈握住我的手,凌厲的目光凝落於木板上:「撈不到屍體,他們一定會採取下一步行動,我們靜觀其變。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們喬裝回城。」
風清揚銳利的眼風掃過我的臉,觸及流澈凈笑影詭異的眼神,恍然有些了悟,旋即一一稟來。早朝上,皇太后對滿朝文武言明昨夜逆賊行刺唐王之事。
湛藍天際一碧如洗,輕細秋風捲起裙裾,透入絲絲沁涼。我回眸一笑:「長公主這是什麼話?本宮如何想的,莫非長公主都曉得?」
風清揚擰眉道:「寅時,皇太后召集秦將軍、上官將軍、葉將軍、西寧將軍與屬下五位入宮,聲言王爺夜半遇刺,不慎落入陽澄湖。皇太後下令封閉宮門,務必抓到刺客。打撈了兩個時辰,一無所獲,皇太后一怒之下處死英仁殿當值侍衛。皇太后自責沒有保護好社稷功臣,自願到慈奉殿齋戒三日,以表愧心。」
我斜他一眼,朝前走去:「這會兒還有閑情研究這個?這麼黑,看不見……」
我恍惚張望:「我去看看長公主。」
莫非,他也覺得凌璇不會害他?我直視著他:「世間的女子,即便得不到心愛的男子,也不會加害於他。」
我脫口而出:「你猜到是誰了么?」
姑姑尋思道:「有這等奇事?據哀家所知,雪域香蓮與天山雪蓮齊名,豈有加重傷勢的理?」
我勸道:「你該回去歇息了。」
「這裏應該是宮中的地下密道,你怎會知道入口在湖中?」流澈凈的手逐漸暖了。
密道的盡頭,竟然是行宮的眉湖,不知神武帝連通龍城與東郊的行宮有何深意?再一次,我們渾身濕透,卻是重見天日的驚喜。
沒錯,五大將軍聽命于唐王,姑姑豈會放過將軍府而不搜?
第三日早朝,皇太后聲稱逆賊幕後主使乃囚禁于大牢中的英王,即刻頒旨:英王凌業屠殺皇室親王,刺殺社稷功臣唐王,罪及當誅,即時斬首于午門。追封唐王為忠武侯,以親王之禮辦理喪事。
姑姑攬過我的肩背,祥和道:「阿漫,風涼了,回宮添加衣裳吧!」
我笑笑,抬眸望她,無比熟悉的美眸慈母一般看我,卻極速掩起那尖利的芒色。我默然頷首,心中無比雪亮——姑姑的言外之音甚為明顯,我焉能不知?
我沉吟道:「姑奶奶該是沒有跟姑姑說,通往哪裡,姑奶奶沒來得及說就……」
「你還沒痊癒,殿外寒冷,會著涼的。」我輕責道。
冷笑隱現,我平靜道:「哦,原來長公主為本宮準備了如此極品的毒藥,真是煞費苦心!實話說吧,阿綢阿緞身手高強,一發現本宮中毒,即以獨家秘方化解媚毒,長公主所說的解毒法子,本宮至今不知。」
「是啊,這事兒怪就怪在此處,唐王怕是……」
庭院里秋光澄練,煙光繚繞、黃葉飄零,嫩菊深黃枝頭,木芙蓉淺紅搖曳,漸起一庭閑情與情濃……
我揚起下頜,輕哼一聲:「沒事耽擱,故意來晚的……本來是不想來的。」
四個御醫會診,經過兩天兩夜的急救,用盡各種方法,終於一寸寸的將唐王從鬼門關拽回來。
純白,淺黃,深黃,粉紅,紫紅,褐紅,紫紅,五顏六色的菊花搖曳秋風,悠悠然,任人觀賞。世間花品,生來皆是任人觀賞的,可有選擇不被人觀賞的時候?我緩慢道:「開心?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開心,姑姑開心嗎?」
「昨兒長公主送予唐王一株雪域香蓮,今兒早上唐王服用下去,午時便傷勢加重,王府傳來消息,說是傷口裂開,吐血不止,狀似中毒,又不似中毒,三個大夫束手無策,讓府里準備後事。這不,冷統領就帶人軟禁了長公主……」
流澈凈擁我入懷:「我死不了的,莫擔心,你只需每時每刻想著我便好。」
流澈凈淡淡看我一眼:「目前還不是下結論的時候。」
「皇太後知道王爺還沒死,定會暗中派人全城搜索,眼下局勢危急,王爺,接下來如何應對?」
他如此篤定的語氣、纏綿的目光,令我耳根發熱。這個世間,唯有他能夠和_圖_書將我看透——是的,我已經決定了,我不會離開。我繼續幫他穿衣:「你確定是姑姑么?」
我笑著幫他,卻見他的背上並無傷口裂開,只餘一道淺淺的粉紅色劍痕,映在黝黑膚色上,並不明顯。我頹然垂手,腦子裡刮過一陣狂風似的煙塵飛舞……原來,我也在他的「將計就計」之內,昨日的刺客,是否也是?
流澈凈往側里挪去,攬我坐下,愉悅笑道:「今兒來晚了,有事耽擱了?」
腦中驀然一閃,我驚愕的頓住:不,凌璇不會害他的!這其中一定出了什麼問題……凌璇會害他嗎?會嗎……可是,他危在旦夕……晚風這般冷,遍體生寒。
流澈凈低聲道:「行宮遇刺,暫時沒有任何線索,至於長公主……」他緩緩的頓住不語,伸手轉過我的臉,深深望我,「你覺得她會害我嗎?」
流澈凈緊緊握著我發涼的手,黑眸精熠,森然有光:「阿漫,願意嗎?」
我娓娓道來:「這條密道乃神武帝秘密修建,只有孝德皇后和太子曉得。後來,關於這條密道的秘密,就只有端木氏知道,姑奶奶臨死之際將這個秘密告知於我。」
一前一後步出唐王府,凌璇故意放慢步伐,徐徐笑道:「皇嫂沒有隨從嗎?可真奇怪,皇嫂是不想讓人知道行蹤嗎?還是憂心人多口雜,看到了不該看到的,一不小心就說漏了嘴,那就不得了了。」
我抬眸望他,想要探進他的眸心深處:「為何要騙我?雪域香蓮並沒有問題,你沒有吐血,傷口沒有裂開,你好好的,卻要連我一起隱瞞,讓我那麼擔心……」
姑姑鳳眸一瞪:「唐王乃我朝功臣,戰績彪炳,豈是薄命之人?去,傳哀家懿旨,請唐王入宮療傷,傳召所有御醫會診,務必治好唐王。」
姑姑按住我的肩膀,堅定而柔和的望我,美眸中光芒閃爍:「阿漫,你臉色不大好,還是我去吧,你去命人準備唐王療傷的寢殿,就毓和宮東邊的英仁殿,你看可好?」
流澈凈促狹的看著我,笑道:「她是端皇后。」
流澈凈沉聲道:「你所說的,絲毫不差,可見你真的長大了。」他驟然轉身,緊抱著我,「我並沒有將你算計在內,如果有,我要算計的,也是要你死心塌地的站在我這一邊。」
流澈凈轉過我的臉,細細吻著,流連於唇瓣、腮邊……他終是暗啞低迷道:「有那麼一日,我定要廢了這條密道,鎖住你一生一世,讓你死心塌地的留在我身邊。」
我凄然一笑:「那夜,你帶我到行宮、故意製造時機讓姑姑下手,故意受傷;你早已知道雪域香蓮是姑姑哄騙凌璇呈給你的,便將計就計;你知道姑姑還會再下殺手,就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後生,然而給予姑姑致命一擊,是不是這樣的?是不是……我也在你的籌劃之內,只是一顆棋子,是不是?」
流澈凈轉動玄關,石門徐徐開啟,我回眸,掃了一眼對面石壁上那個極為隱蔽的旋鈕——按下去,就會開啟另一扇石門,通向另一個方向。
流澈凈擁住我,語氣稍含歉意:「不這麼做,皇太后怎會相信?不過,這次讓我知道了一個真相……」
流澈凈猝然勒緊我的腰肢,緊貼著我,萬分灼熱,傲俊的臉上浮光掠影的笑著:「理由還不夠嗎?你想要什麼理由?」
凌璇恨他?倒沒看出來。他如此篤定雪域香蓮是凌璇的陰謀,是否太過簡而化之了?還是……腦中紛亂無序,再深入下去,卻是糾葛越甚。
顯然的,凌璇並不相信,只是酥然笑道:「唐王如若知道了,會如何?本公主覺得,以唐王的卓絕見識,該是非常清楚冰火情蔻的厲害之處。」
凌璇黛眉一挑,笑道:「說到體面,本公主相信自己比某人做的好。」凌璇笑吟吟揚起臉龐,望向天宇,「今日丹霄萬里、雲淡風輕,唐王府秋光湛湛、幽幽情愫,理當不喜有人莽撞咯!」
姑姑柔和喚我:「阿漫,你開心嗎?」
木質樓梯嘣嘣作響,黑衣刺客緊逼上來,殺氣洶湧不絕的自下而上……
心中一窒,她肯定瞧出什麼了。冷眸一勾,我直視著她:「長公主,有些話能說,有些話不能說,長公主該掂量一下才是,勿損唐王清譽。本宮是奉了皇太后的懿旨前來探望唐王,長公主又是為何而來?」
「既然領了,那就吩咐下去,仔細熬了呈上來。」我立即介面,不容流澈凈反駁,朝總管一使眼色,轉眸看著他,唇邊淺笑漸趨深了,「本宮見王爺也修養得差不多了,偷得浮生半日閑,王爺怕不是此種閑散之人,是么?」
我笑瞪著他:「好了好了,真不明白今晚的月色有何特別之處……」
仿似一把無形的鐵手扇了我一個耳光,辣辣的疼,卻只能壓下那抹辣痛,疏淡道:「唐王知道與否……與他有何關係?莫非長公https://www.hetubook.com.com主以為唐王與本宮有所牽扯不清?」我譏諷一笑,「長公主太過單純了。如今的流澈凈,也就是唐王,不再是以往的唐抒陽,志在立政殿的那把金漆雕龍寶座,志在龍城的最高權柄,豈會讓兒女情長成為邁進權力巔峰的羈絆?」
流澈凈握住我的手,放在他跳動的心口,眸色暗迷:「你不會輕易離開我,你會死心塌地的呆在我身旁。」
「你不同意,我也會自己去。」
張德子低眉稟報:「冷統領將長公主軟禁了。」
流澈凈轉身一笑,朝我走來,蹲在軟塌旁:「我三日三夜不歇息都沒事兒,冷不冷?還早,再睡一會兒?」
我笑道:「雪域香蓮生長於西域雪山峰頂,六十年開花一次,與天山雪蓮一樣皆是『百草之王』、『葯中極品』。王爺傷勢大好,如服用雪域香蓮,不出兩日一定痊癒。」
隔個兩三日,我悄悄的出宮前往唐王府探望,午後出去,入夜回宮。這日,甫一踏進院子,但見流澈凈躺在軟塌上閉目養神,彷彿睡了過去。暮秋的天宇幾縷雲絲淡淡的浮動,稀薄的陽光灑在他的臉上,稜角分明的臉龐恍若透明感,散發出幽幽沉沉的琉璃之光。
我頷首一笑:「你覺得,此次你遇刺,跟凌璇的雪域香蓮有關聯嗎?冷統領查到什麼了嗎」
我瞪流澈凈一眼,擺手一笑:「無妨,將軍快快說來。」
「那行宮這邊呢?內監宮娥都知道我們來過……」我擔憂道。
順利通過洞口,洞門自動封閉,爬過一道石牆,前方鋪展開一條黑暗的通道。
「長公主——長公主——不能進去——」庭外傳來總管高喊的聲音。
鳳羽華蓋鮮亮,鸞錦莊重雍容,內監宮娥靜聲而立,已成風景。姑姑一身絳紅織金雲鳳吉祥宮裝,青髻疊累,赤金鳳冠峨嵯入雲,相較冷僻宮院中的姑姑,已經判若兩人,猶顯鳳儀端雅威赫。
「猜也能猜出七八分,難道不是么?」凌璇冷嗤一聲,望向渺渺天際,「當日我並非真的要離宮,我豈會離宮呢?橫豎一死,哪裡不都是一樣?我唯一沒有料到的是,皇嫂居然完好無損的穩坐宮殿,化解冰火情蔻致命的媚毒,如此看來皇嫂命不該絕,又或者皇嫂憂心我一人過於寂寞,便好心留下來陪我,是不?只是不知那個男子究竟是何人?」
我揚起柔然笑靨,與他一起奔跑于龍城的地下密道……來到一間石室,玉階上赫然安放著一個包袱,男女衣物皆有,還有一些銀兩。男子衣物卻不是他的身量,勉強穿上,只及小腿,且過於緊繃。我背對著他換上一襲青袍,一雙手臂倏然從背後攬住我,熾熱的男子氣息略微急促……
我溫順的伏在他胸口,抱著他、慶幸他安然無恙的在我眼前,此時此刻,月色靜好,良宵繾綣,真想就這樣安靜、平淡下去……可是,竟是不可能,我們的周圍、荊棘遍布、風雪交織,兇險無法預料,行錯一步,滿盤皆輸。
流澈凈翻手握住,像是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小孩:「不要走……再陪我半個時辰,好不好?你陪我到庭前看看月色,可好?」
唐王乃朝中重臣,三軍敬仰,萬民稱頌,乃我朝忠貞不二的功臣良將,如今不幸喪命于逆賊之手,皇太后深感痛心,傳令全城緝拿逆賊,定要揪出幕後主使。同時繼續打撈屍體,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我疏朗笑道:「本宮向來喜歡獨來獨往,好比長公主素喜風儀秀赫,本宮素喜輕從簡出,個人喜好而已,長公主何必在意?」
他的眼睛很灼熱,他的胸膛很暖和,我卻感到一陣陣寒顫。饒是如此,我亦無法釋懷……或許是我太過在意了。
流澈凈篤定道:「他們找不到屍體,一定不會罷手的。」
喬裝成中年男女,順利的回城,悄悄趕至風清揚將軍府。恰時風清揚正好下轎,流澈凈不急不緩趕上前,揚聲道:「風將軍右腿上的蛇毒可大好了?」
微風拂動,綾緞裙袂上牡丹花紋栩栩如生、隨風輕揚,似要迎風綻放。凌璇橫來一波秋水盈盈:「此時此刻,皇嫂一定在想,為何長公主還沒死?為何還在龍城呢?」
我迷惑道:「什麼真相?」
腕間一緊,是他扼住我的手,輕輕一帶,我便跌坐在他雙腿上;緊接著,他壓低我的身子,勾住我的頸項,四片唇瓣膠著,深深吮吻,痴痴廝磨。
姑奶奶說,阿漫,若你不想呆在龍城,可從密道離開。
包袱是我放在石室的。流澈凈天神一般降臨在我眼前,我卻已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的女人……我不知道他知道真相后將會如何待我,也不敢告訴他,而且,我不知道他是否只要我一人……
我坐直身子:「不用了,我們要回城嗎?」
風清揚年約三十有餘,為上官錦麾下一員儒將,沉穩內斂,機睿過人,人稱「瘋諸葛」hetubook•com.com。原本他對上官錦忠心耿耿,對流澈凈以財力巧取將士軍心嗤之以鼻,謂其居心叵測。有一次,上官錦責罵風清揚,風清揚氣憤不過,醉酒之時被毒蛇侵襲,流澈凈追隨而至,救他一命,風清揚方對他改觀。
靠在門上大口喘氣,腦中一片空白……深夜行刺?置之死地?究竟是誰?……未及平息驚懼、慌亂的心緒,流澈凈拽著我的手腕跑上樓梯,直奔三樓,身後傳來門扇被踹開的聲響,極速行進的腳步聲整齊有素。
我看著他的背影幽幽出神:「你一夜沒睡么?」
正要踏入鳳凰台,攬在我肩上的大手陡然一緊,流澈凈迅捷的將我拽進門,嘭的一聲狠狠關上,瞬間,急雨般的箭矢射在門上,一聲聲的強勁無比,像是暴雨擊打在瓦上,鏗鏘作響。

靠在他身上,我疲倦的睡過去……
我獃獃的望著他,腦子裡轟然作響,神思俱滅……流澈凈朝我看來,唇邊的笑靨虛弱的漂浮著,目光微顫,彷彿一個小小孩,無辜的看著我,眷戀的看著我,不想離開我……
流澈凈淡淡開口:「傳說中,雪域香蓮只有三株,幾年前,西域使臣上貢兩株,卻沒想到長公主擁有一株。」
流澈凈微微頷首,冷冷道:「長公主,本王好心提醒一番,別人的府上,長公主還是要注意一點兒規矩與禮儀,莽撞的性子該是有所收斂為好,免得丟了皇家體面。」
我鎮定的點頭——只要能與他一起,縱然前方是萬丈深淵,抑或浩渺深海,更或是血海、地獄,我都義無反顧,我只願,能與他一起。
轉瞬之間,凌璇闖進庭院,于圓形洞門硬生生頓住行進的匆忙步履,淡紅俏臉的驚異之色須臾轉換,慢悠悠道:「原來端皇后也在這裏。」
風清揚一驚,連忙躬身行禮:「微臣叩見皇後娘娘,方才怠慢,望娘娘恕罪。」
流澈凈拉起我的手:「去鳳凰台走一圈就回來歇息。」
姑姑的嗓音蘊起些許無奈:「你姑奶奶逼你嫁給晉揚帝,是害了你一生,可是你也別怪她了,事已至此,就要往前看。假若你覺得累了,想回揚州散散心,姑姑可以幫你。」
流澈凈瞭然的一眯眼睛,疏離道:「無妨,本王累了,長公主請說。」
英仁殿與毓和宮僅是咫尺之遙,姑姑安排唐王在此修養,是否別有用意?既然姑姑予我方便,為何不好好利用?
我拿開他鬆鬆搭在我手背上的手:「晚了,我該走了。」
醒來時,火盆已然熄滅,攬風樓內昏暗中微有淡光。曙光初露,微薄的冬日陽光打在窗紙上,清冷冷的打在他身上,泛出淡淡的暈彩,襯得長身而立的背影愈顯暗重與蕭索。
八日後,流澈凈的傷勢有所好轉,劍傷愈合,唇色紅潤,臉容微泛紅光,卻仍是病弱、慵然之態。
他的傲岸不群,他的睥睨眾生,他的霸道溫柔,都是我深深迷戀的,只想這樣在他身旁,無聲無息的看著他、守著他,任憑舒雲淡卷,任憑微風送涼。
翌日,陽澄湖撈出一具屍體,身量頗高,身軀稍微浮腫,面目已毀、看不清容貌,身上服色與右手無名指上的翠玉扳指讓人不得不相信此人就是唐王。
「阿漫,不要這樣,你這樣子很可怕……」流澈凈輕撫我的臉龐,黯然嘆氣,「我無法保證你會站在我這邊,我無法確定你是否依然愛我如初……一年來,我不在你身邊,你經歷許多,也遇到別的男子……我不知道你的心中是否有著別人的影子……」
我凄冷的笑著,雙唇拉出的弧度那般僵硬:「我明白的,姑姑,有一日我覺得累了,自會離開,無牽無掛的離開,誰也不會在意我的離去。姑姑也不會。」
我漠然一笑,心有戚戚然:「無論是唐王,還是往後的帝王,唐王都不會與本宮再有任何瓜葛。這就是男人,男人的眼中,除了權力,還是權力。」
風清揚未及換下朝服,將我們迎進書房,掩上門,微一躬身,恭敬道:「屬下參見王爺。王爺公然出現於府前,萬一被人認出,那可怎麼好?」
洛都一片驚亂,官兵、侍衛橫衝直撞,挨家挨戶的搜查,翌日搜查範圍擴大到京郊,仍是毫無所獲。
宮門深鎖靜悄悄,滿庭秋色向晚起,颯颯風聲掠過琉璃明瓦,飄下一縷縷的緊澀;一行飛鳥呼呼的飛過,消失於極遠處宮牆冷硬的一角。
說著,扶起他,幫他穿上大氅,來到殿前庭院。夜裡無風,月色如霜灑于琉璃瓦上,颯颯霜冷,透衣清寒,似乎連殿內的軟羅翠幕也浸染了絲絲寒氣。
呵,我是不願相信,我的愛人與我最親的人勢同水火、生死相搏,而我又能如何?
忽然,南邊傳來細細簌簌的聲音,是極速奔行的腳步聲。轉眸一看,只見一小隊侍衛匆忙向西趕去……張德子趕過來,因趕得急,精瘦的臉上稍稍泛紅:「太后,不www.hetubook•com•com好了,大事不好了……」
準備後事?吐血不止?怎會這樣?雪域香蓮是假的?凌璇虛情假意?
「無妨,京中消息一時半會兒不會傳到行宮,別擔心。」流澈凈俯身輕吻著我的前額,掀開毯子將我抱起,「起來了,有勞皇后伺候我更衣、喬裝。」
張德子領命而去,步履穩健。
姑姑蹙眉問道:「什麼事?」
流澈凈手指輕觸鬢髮,欣然笑道:「也罷,長公主美意,本王收下。本王累了,先行回房歇息了,端皇后與長公主請便,送客!」
凌璇一襲茜紅色牡丹金綉綾緞長裙,渾然一身華貴如煙錦落霞,雲鬟斜綰,霧鬢青滑,淡淡勻妝,襯得唇紅齒白、嫣然欲滴:「本公主也……」卻戛然而止,生生咽下已到唇邊的話,她望我一眼,以眼神示意不想旁人在場,「王爺,可否……」
姑姑不讓我去見凌璇,真是關心我嗎?還是擔心凌璇對我說出什麼,雪域香蓮究竟有何問題?是凌璇,還是……別人?究竟是誰……
我一陣愕然,雙頰窘得滾燙起來:「此時,我想要逃生……」
流澈凈揉著我的手背,朗聲一笑:「誰會胡思亂想?你是說我嗎?可我怎麼不覺得呢?敢情有人自作多情吧!」
流澈凈的雙頰浮起一絲玩味,漠然道:「長公主一片丹心,本王領了……」
流澈凈懶懶笑道:「為何不來?那怎麼又來了?」
流澈凈朗懷一笑:「阿漫,此次能夠逃生,多虧了你。」他忽然頓住,凝重道,「皇太後知道這條密道嗎?」
因此,我悄悄來到密道,將準備好的包袱放在石室,真到了那一日,便義無反顧的離開……入口卻不是陽澄湖!
凌璇的眸中滾過一絲憤然,轉瞬即逝,終是蘊起一抹粲然笑意:「本公主聽聞王爺傷勢大好,不日即能上朝,然而政事繁遽、不可拖延,還望王爺多多費心。今日,本公主前來王府,便攜了一種療傷聖品——雪域香蓮呈給王爺。」
我不再問了——精明如他,焉能不知誰要置他于死地?他任憑姑姑擺布、入宮療傷休養,定是早已洞悉敵人的陰謀、早已布好一切,將計就計……而我,是否也在他的「將計就計」之內?既然早已洞悉,他為何不跟我說?
流澈凈閑閑道:「長公主來訪,有何要事?」
唐王遇刺,朝野震動。滿朝文武官員,或冷漠觀望,或上門探望,或微有言辭,無論是何種臉面,皆是心中雪亮——唐王遇刺,怕是龍城新一輪皇權爭霸的開始,相較六王之亂,將會更加激烈與殘酷。因為,此次爭奪皇權的,是唐王與皇太后。
流澈凈笑道:「你不會加害,不表示別的女子不會,世間的女子千姿百態、無奇不有。因愛生恨,既而下手殺害,並不奇怪……」
遇刺翌日,皇太后命張德子攜上品創傷膏藥探望唐王,樂平長公主隨行。
一鉤霜月淺淺的泊于深黑天幕,月輝極為清冽,自雕花長窗的漏縫蜿蜒而入,長長細細的篩在宮磚上,像是鋪了一層清冷的霜。
流澈凈不由得讚歎:「設計很巧妙,入口設在湖中,湖水湧進來,這道牆恰好擋住,這條兩人寬的水道自會泄掉湖水,不知工匠是哪位?」

我輕輕頷首,心滿意足的笑了,即使笑容里淚光搖曳……
「我擔心有人胡思亂想,只好來咯!」我俏皮一笑。
最危險的地方,即是唐王府。姑姑百密一疏,當日搜過一回,再沒搜過,只下令嚴密看守。隨後,我們以絲綢鋪的夥計悄悄潛入,藏身於偏僻廂房,躲過侍衛的耳目。
鳳凰台乃三層樓閣,位處毓和宮主殿北面,臨水而立,窗下即是波光蕩漾的陽澄湖,一眼望去,殿宇巍峨連綿,曲廊逶迤深深,花木扶疏繁密,龍城光鮮的景象,盡收眼底。
總管躬身道:「王爺……長公主……」
流澈凈朗笑道:「無妨!你方才不是配合得很好?朝中有何消息?」
「當年父皇賜于母后一株,母后又轉賜於我,我將這株雪域香蓮藏於宮中一處隱蔽的地方,至今完好無損。」凌璇的臉上滑過悵惘之色,驚覺流澈凈犀利的盯著自己,容光立轉,「王爺定要儘早服用,勿白費我的……一片心意。」
翌日午後,姑姑邀我前往御花園賞菊。
兩名輔政大臣一言既出,滿朝震動。
一個侍人也無。我躡手躡腳的移步到軟塌旁,湘繡雲錦軟枕墊在他的身下,他的氣息均勻平緩,面目溫暖和潤,再無絲毫凌厲與冷酷之色。
流澈凈打算在行宮歇息一下,天亮后再行打算,於是,與上次一樣,行宮的內監宮娥又是一陣慌裡慌張的忙碌,卻不知我們從哪裡冒出來的。
姑姑勸我離開龍城,是已經有所行動,不想讓我夾在她與唐王之間,還是只是試探我——究竟會站在哪一邊,更是警告我:別站錯了方位。
風清揚盯著我,所有若思:「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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