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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闕絕歌之兩朝皇后

作者:端木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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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 霸天闕 第十七章 聲聲慢

下部 霸天闕

第十七章 聲聲慢

我笑靨冰涼,悲切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你一直欺瞞我,將我當作一個傻瓜……我為何這麼愚蠢,愚蠢得竟然相信你的甜言蜜語,相信一個浪蕩之人的逢場作戲!」
我急切道:「姐姐,並非你想象的那樣,當時發生了一些事……」
他克制道:「你說什麼?你究竟想說什麼?」
「越發懶了。」陸舒意輕唾道,從懷裡摸出兩枚銀鐲,在心遠眼前輕輕晃動,三個小鈴鐺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引得心遠抬眼定定的看著,伸手欲抓,卻是夠不著。陸舒意將銀鐲子戴在他手上,笑道,「你看,心遠喜歡呢!這銀鐲子在佛祖前開過光了,可保佑我們心遠一生平安、萬事順心。」
我伸手接過心遠,笑道:「表哥,這是我的孩子,要不要瞧瞧?」
五位將軍最先屈身下跪:「臣等叩見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陸舒意一身青衫,一如淺碧的楊柳柔柔站立:「阿漫離開洛都后一直與我在一起,你無需太過擔心。」
那宮娥嘴硬道:「真要扣人,怎會在毓和宮?皇宮這麼大,況且貴妃娘娘又是一人,只怕是早已遭遇不測了。」
小韻入宮看我兩次,無奈嘆息。秦輕亦來看我幾回,想要逗我開心的,我只是淡淡的附和。阿綢看不下去,勸我勿再折磨自己,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孩子著想。
心遠揮動著小手,兀自玩著,鈴鐺脆脆輕響。我凝眸道:「是誰?」
三月二十六日午時,終於趕到葉將軍府。
瞬間,上官蓉兒怔怔的,雪白臉上微有尷尬:「娘娘,恕蓉兒冒昧,您為何如此辛苦自己呢?陛下見您如此,亦是夙夜焦慮,恨不得代娘娘受罪呢!」
轉身彎入雕窗旁的一間屋子,坐在窗下的那張梨花木雕椅上,輕輕靠著,微微闔目。只要我猛擊左邊扶手三下、右邊扶手五下,旁邊的粉璧就會洞開一道石門,一道通往龍城之外的門。
葉思涵應了一聲,轉身出去。
「肯定是好東西咯!」陸舒意白|嫩的臉上興起一抹頑皮之色,坐在我旁邊的小木凳上,輕輕撥弄著心遠的小手,「你先猜猜。」
宮人散盡,庭苑裡冷寂如枯潭。
心遠的小手撫觸著陸舒意的耳垂,她亦隨他玩耍,淡約如水的目光遙遙展向遠處的青峰:「我已心如止水……無論如論,早於我離開洛都之時,我與懷宇的緣分已斷。」
她娓娓道來,語聲極為平靜,我卻聽得心驚膽顫。今日已是二十四日,想必西北邊地大局已定,然他會何時班師回朝?
阿綢接著勸道:「這會兒陛下該是在澄心殿,奴婢陪娘娘過去吧……」
二十七日,東方微白,薄霧流動,金碧輝煌的龍城靜謐如假寐中的猛虎,五脊四坡上的鎏金寶頂高高峙立,遠望之下,一如瓊宮仙闕。走在海浪與流雲堆積的御路上,春末的寒氣拂過臉頰,仿有些微的快意。
陸舒意轉過身子,目光灼亮:「阿漫,你知道燕國大將是誰嗎?」
陸舒意略略低眉,婉聲道:「我很好,一直都很好。」
「一個刺客假扮成公公,直闖內殿行刺淑妃娘娘,幸得侍衛及時趕到,淑妃娘娘只是受了點皮外傷。」
上官蓉兒眼神飄忽,目光寧和:「有一次,我與陛下說起,陛下並沒說此人是誰,只說,這個女子是他此生唯一的痛,他會用一生來等候,等這個女子回心轉意。」
雞鴨咕咕叫著,心遠用勁的吮吸著、烏瞳斜斜瞪著我,彷彿是在警告我別再看著他,那雙黑翟石般的烏瞳晶亮而清澈,隱隱之間浮現出他父親的傲氣……俊美的眉眼,挺直的小鼻,薄軟的嫩唇,無不是他的印記,融合我的兩分柔美之氣,小小嬰孩,竟絲毫不讓流澈瀟的俊逸。
「朕照樣可以查得水落石出!」流澈凈嚴厲道。
眾人皆是一愣,質疑的目光齊齊匯聚於我。
阿緞挺身而出,怒道:「你胡說什麼?貴妃娘娘與娘娘說了一會兒便走了,合宮上下的宮人都曉得貴妃娘娘只是來了一小會兒,你自己伺候不力,倒賴上毓和宮留人!陛下明察,貴妃娘娘許是上賢妃那兒了。」
眼見我突然回京,他們無不驚訝萬分,卻也激動不已。一切皆以我的意願為尊,一切都已商定,只待明日朝堂上,看我如何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我無聲的笑著,輕輕撫著小腹,仍是平坦的,卻有一個小小的生命孕育成長,是他賦予的生命。我會把孩子生下來,讓他開心——我最後能給予他的,僅是如此了!或許別的女子也會幫他生育,然而這是他的第一個骨肉,他說,最好是男孩子,封他為太子,繼承皇位。
上官蓉兒並不因我的打量而有所局促,反而大方的讓我看個夠,片刻之後,她微微而笑:「此次冒昧前來,娘娘勿怪!娘娘懷有龍嗣,千萬保重身子……」
「陛下……」上官蓉兒柔聲喚著,語音半是羞澀、半是嫵媚。
「我不祈求你的原諒!」他幽幽道,眼底布滿楚楚的痛色,「只願意你開心一點兒,只願你不要不理我。」
流澈凈終是走過來,握和-圖-書住我的手:「手這麼冰涼,當心身子。」他包握住我兩隻手,深然看我,「養好身子,把我們的孩子生下來。」
陸舒意切然望我,緩緩道:「以陛下之安危,挾持朝廷立幼主為帝,向大燕稱臣,歲歲進貢,且割讓西北六州于大燕。」
我緩緩跨入大殿,挺直身軀,廣袖微拂,深青翟衣的下擺輕輕掃過金磚,細柔無聲。整個曠寂的立政殿,靜默得聽得見眾人的氣息聲,所有震驚的目光齊聚於我,異常灼熱。
正如神康元年初冬的那場陰謀,當時我已是心中雪亮,卻想不到她歹毒至此。留在龍城,她終究是一個禍害,無休無止的禍害!然而,與我無關,沒有任何關聯了……
那宮娥戰戰兢兢道:「回陛下,奴婢句句屬實。今兒申時,娘娘獨自前往毓和宮,天黑了仍會回宮,奴婢著急了,四處尋找,仍是不見娘娘……陛下,入冬以來娘娘身子偶有不適,天色未暗便會回宮,今兒著實奇怪……會不會是皇後娘娘強留娘娘在宮中……」
我轉眸一笑,轉身坐在廳堂中的木椅上:「他餓了,我要照顧寶寶了,你們先說著。」
「為什麼?你不知道嗎?」我輕揚臉龐,大聲狂笑,須臾悲憤道,「流澈瀟該死嗎?姑姑該死嗎?楓兒該死嗎?你派人追殺,究竟是為什麼?你心狠手辣,是不是也要連我一起殺了?我是前朝妖后,本就不該留在新朝,殺了我,你的一世美名就會流芳千古。」
我渾身發抖,顫聲道:「他究竟意欲何為?」
流澈凈不置一詞,只命冷一笑嚴加看守。
當即回屋收拾包袱,陸舒意與冷翠庵中相處甚好的姑子告別,前往附近的鎮上顧了一輛馬車,趕往洛都。
流澈凈看我一眼,略含歉意的目光終是歸於帝王威嚴,跨步而去……
凌璇,不管你是無奈的被推上皇權至尊高位,或是暗中操縱一切,我都不會心慈手軟,絕不會眼睜睜看著他辛苦建立的皇朝基業毀於一旦。
為了旁的女子前來質問我,如此不信我……一月來稍微平復的心痛與絕望再次翻江倒海,夾雜著絲絲的怨憤,瘋狂撕扯著四肢百骸……
「阿漫,我們出去走走。」陸舒意倏然凝重道,臉上再無一絲兒微笑。
那是朝堂上冷靜不語的蘭陵王!朝堂下瀟洒如風的流澈瀟!
我咬唇道:「洛都有何消息?」
「如何受傷了?」流澈凈一驚,陡然高揚嗓音。
「陛下……」一個內監高聲叫著闖進庭苑,直直跪倒在地,「陛下,淑妃娘娘受傷了。」
我幽幽道:「那就勞煩貴妃照顧、體恤陛下,讓他開心,讓他萬事順心。」
陸舒意伸手接過心遠,憐愛的抱著:「二十日,燕南大將軍宴請陛下,傳聞燕國烈酒加了一味烈性迷|葯,陛下英明,並沒昏迷,然而,百余侍衛護著陛下,仍是無法突出重圍。燕南大將軍派人將陛下押往大漠苦寒之地,親帥千騎入關,前往洛都。」
流澈凈緩緩轉過臉,望著我,目光如炬。我眉眼輕揚,迎上他,冷若冰霜,唇角的笑靨漸漸深了……
秦重微微一笑:「啟奏娘娘,既有輔政大臣,便由皇子監國。」
我狠狠擰起細眉:「表哥,封鎖我已回京的消息,尤其是府上的下人。秘密通報風將軍、秦將軍和冷統領,今晚亥時聚于城中『玉堂春』酒樓,切忌,隱秘行事。」
「陛下,臣妾斗膽,既然三個侍衛已畏罪自殺,就莫再追究下去。」是上官蓉兒,她在為我求情嗎?
「不猜,」我輕哼一聲,索性道,「再不拿出來,我們心遠可不要乾娘的禮物了哦!」
流澈凈大大震驚,重重揪眉,面色卻是不改:「不見了?如何不見了?」
流澈凈深深閉眼,復又睜眼,流露一絲凶光,胸口起伏不定:「刺客呢?現今何處?」
思及此,我輕輕笑著,彷彿一個慈祥的母親。
流澈凈的俊眸中水光閃爍,傷痛的開口:「你一直都知道,我只要你一人!」
你會不會離開我?你會不會離開我?你會不會離開我!
侍衛魚貫而出,卻有一個宮娥匆忙闖進來,撲通跪倒在地:「啟稟陛下,賢妃娘娘不見了……」
偏僻的關州野外,陸續傳來洛都的消息。帝后失和,端木皇后懷有龍嗣,身弱體虛,幽居毓和宮,后順利誕下大皇子,因大皇子體虛,需靜養、嚴禁任何人探視。上官貴妃亦懷上龍嗣,神康二年七月,意外臨盆,血奔而亡。九月,凌淑妃誕下一子。
上官蓉兒從毓和宮出去后,卻沒有回到香露宮。入夜,流澈凈帶著一列侍衛闖進庭苑,明火執仗,耀眼的火光照亮暗淡而凄迷的宮苑,照亮我單薄的身子,照亮他軒昂的身影。
屋外傳來隱隱的登樓的腳步聲,是阿綢回來了嗎?
老臣面面相覷,對於我突然現身立政殿仍未回神。風清揚謹聲道:「啟稟娘娘,燕國燕南大將軍于雲州等候我朝使臣前往商談,微臣不才、願前往雲州。」
葉思涵關上廳門,沉重道:「燕南將軍前日抵達雲州,遣人來告,我朝須派使和_圖_書臣前往雲州與之和談,否則,陛下便有性命之憂。蘭陵王與幾個老臣商議二皇子即位,由蘭陵王前往雲州商談,我們幾個堅決反對。今日朝上兩方爭吵激烈,相決不下。」
我輕輕頷首,朝外走去。冷風凄緊,寒氣逼人,鑽入斗篷、禁不住瑟縮了身子。花木蕭條、虯枝上彷彿攏著一層灰白的霜色。
葉思涵不經意的看向站立於邊上的簡素人兒,臉孔上的微笑頓然凝固,怔怔的呆望著她——抱著心遠的陸舒意。
「天降瑞雪,毓和宮太過冷清,還是香露宮暖和一些。」流澈凈溫存笑著,長嘆一聲,「若皇後有你一半的溫順恭和,朕就省心多了。」
眉眼的熱,漸趨散了。我清涼的笑著,轉身入殿……
隆慶王竟敢害他!孤軍深入中原腹地!
這個夜裡,流澈凈仍是沒有來,亥時,宮人散盡,阿綢阿緞退下歇息。子時,毓和宮靜寂如寒潭,披上斗篷,拎著包袱,駐足大殿,環顧四周,毓和宮幽深而曠寂,羅幕半掩,帷帳低垂……曾經的笑影與纏綿,都將封存於此,揮一揮衣袂,不帶走任何記憶!
一字,一句,心便下沉一分,一分分的沉下去,筆直的墮下去,墮下萬丈深淵……心神俱震……苦寒之地……再無相見之日……他凜凜如天神、睿智無雙,縱然是絕地、亦可絕處逢生,此次為何毫無招架之力?
凌璇稍稍靠前,鏗鏘道:「嬪妾愚見,國不可一日無君,燕賊蠻橫,須有匡扶社稷之輔政大臣安撫民心。文臣武將之中,定有睿智、決斷之人足以擔當輔政大任。」
我伸手攬住他的腰身:「是我,表哥,我回來了!」
流澈凈並無震驚之色,只是獃獃的看著我,眼神落寞而傷懷。
三個侍衛言之鑿鑿,矛頭直指於我。
阿綢幫我披上斗篷,小心翼翼道:「娘娘,奴婢陪您去吧。這天陰陰的,怕是要下雪了。」
心神劇痛,渾身似乎撕裂開來,屋外低沉的嗓音與柔順的語音再也聽不見了,一切都消失了,淚珠就像漫天匝地的白雪簌簌飄落,掩埋那僅有的一方柔軟,整個天地,乾淨潔白,琉璃如夢。
流澈凈扣住我的細肩,低吼道:「你不想要我的孩子?為什麼?」
「你都知道了?」流澈凈淡淡開口,長嘆一聲,憂傷的望我,「你想要我如何?」
我森冷瞪他,雙眸飽含怒火:「你的孩子?你不配有孩子!」
葉思涵仔細瞧著我,俊眸中清光晃動:「嗯,許久未見,胖了一些,傻丫頭知道如何照顧自己了。」
我笑了笑,猶記得揚州東郊外跟他說過的那番話,然而,他是興族的戰神,亦是中原蒼生的魔神,他的使命是鐵騎踏擊中原大地、寶劍橫掃鐵血沙場,定不會因為某人、某事而隱遁世外桃源。
阿綢細細道:「娘娘,奴婢覺得,陛下定會相信娘娘的,娘娘無需太過擔心。」
陸舒意靜靜的望著我,清澈的眸子嵌在淺碧、明媚的春光里,猶顯得水光瀅瀅,思慮片刻,她終於頷首道:「好吧,我陪你回京。」
心下惴惴,隆慶王經年征戰沙場、橫刀縱馬,幾乎是天神般不可戰勝,流澈凈遇上他,定是艱苦卓越。那一場激戰,定是鐵蹄踏胸、箭鏃破風,定是暗無天日、風起雲湧。
我驟然怒道:「豈有此理!燕國乃西北胡族,我朝怎能聽命於他、任他欺凌?傳言出去,我朝天威何在?天下人如何看待?葉將軍,傳本宮懿旨,若要商談,燕南大將軍須親自來京,本宮與眾卿家一同會會這名燕國悍將。若他不來,就問他一句:莫非洛都龍潭虎穴,他擔心自己走不出去?」
葉思涵哭笑不得:「你真是狠心,離開洛都……也不跟我告別……我好擔心你……」
天色一亮,阿綢會發現我已不在,流澈凈會明白我不會回心轉意,只是不知他會不會派人查訪我的下落,或許沒有吧,或許他默認了我的離去,因為,我順利的出城,進入關州的地界。
冷統領按劍道:「卑職遵命!」轉身之際,他溫溫的目光拂過我的臉,眉心微擰,眼中憂色分明。
陸舒意跟我說這些的時候,我逗著心遠玩兒,心如死水,無一絲波瀾,腦子裡浮現的是上官蓉兒娟美如畫的雪砌面容。她出身將門,身子不該如此柔弱?是意外,還是陰謀?
我呵呵直笑,行如痴狂的呆傻之人:「我不理你,自有紅顏粉黛等著你駕臨寵幸。」
陸舒意驚異道:「阿漫,你……」
外殿,阿緞愁苦道:「再勸勸娘娘吧,如此下去,可如何是好?一月來,陛下去香露宮最頻繁了,只怕貴妃娘娘把陛下的心霸佔了,娘娘又是這樣子……」
阿漫,你願意嗎?……雙雙躍入湖中,水花四濺……
我驀然一愣,既而唇角緩緩拉開,輕微頷首。
午夜的寒風凄涼的嗚咽,刮在臉頰冷硬的疼痛;雪花飄在額上,冰冷的疼痛,沿著我荒涼的額,緩緩落下。
醒來后,才知道是冷翠庵的一位尼姑救了我。在這裏,我碰見了一個讓我激動萬分的女子,在這裏,我度過了一hetubook.com.com段最美好、最平靜、最悠然的日子。
「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我猛地推開他,心神劇痛。
可不是,天地間洋洋洒洒,白雪疊落,瑩飛細舞,輕柔無聲,是世間至純至美的精魂。
陸舒意嬌細道:「阿漫,昨兒我聽到一個消息。」她一身青灰素服,髮髻簡約,膚光清潤,掩不住的身姿綽約、容光殊麗,「我聽一個香客說,近幾年,西北大漠的燕國趁中原大亂,迅速崛起,戰馬猛增,騎兵驍勇善戰。神康元年,建立大燕汗國。近兩年來,燕國騎兵不時南下劫掠,騷擾西北邊陲。今春三月,燕國大將統率五萬騎兵攻打北郡,三月初三破城。初六,陛下御駕親征,十八日,兩軍激戰兩日兩夜,我軍擊退燕國騎兵三百里。」
幼主?大皇子根本不在洛都,莫不是凌璇之子?
朕沒有後宮!朕只有皇后!
內監稟道:「刺客已伏,娘娘受驚過度,陛下過去瞧瞧吧……」
「阿漫,」陸舒意輕巧的走來,笑吟吟道,「看我給心遠帶什麼了?」
我語音輕柔,卻是極為震怒:「混帳!何為不宜觸怒?雖陛下性命堪憂,但也不能敗了我朝的氣骨與威嚴。燕賊要我朝如何,我們便如何?此等軟弱之舉,本宮斷不能苟同。此事無需再議,葉將軍,告訴燕南將軍,本宮會在午門親自迎他,若是不來,便是怕了本宮一介女流。」
「娘娘,下雪了!」阿綢興奮的呼道。
「娘娘,奴婢回宮拿傘,過會兒就回來。」阿綢笑道,見我點頭,轉身去了。
「只要你快活一些,怎樣都好!」流澈凈輕輕帶我入懷,嗓音平緩得令我心顫,「你怎麼說,我怎麼做。」
心底哀嘆一聲,陸姐姐當真心如死灰了么?此事還是慢慢來吧!我謹聲道:「表哥,現今形勢如何?燕南將軍抵達洛都了嗎?」
阿緞已將打聽的消息告知於我。上官蓉兒與西寧懷詩被蒙面人抓走、關押在西北隅的破落宮苑,凌璇為刺客行刺,皆是三個侍衛所為,而他們聲稱只是奉命行事。經過一番拷打與逼問,他們最終招供:此乃皇後娘娘之密令,軟禁貴妃、賢妃于偏僻宮苑,製造兩妃與侍衛淫|亂宮闈之假象。而淑妃與皇后早有嫌隙,皇后便要置她于死地。
生命中最美好的,我已擁有,再無任何遺憾。冷翠庵后的山間小屋,籬笆圈圍,三五株桃樹,兩株山茶,清晨的鳥叫,燦爛的陽光,幽靜的夜晚,閑散的日子,於我來說,是最真實的、也是最虛幻的夢。
他細細凝視著我,眉心微凝:「開心嗎?我想要給你一個驚喜,因此……怎麼了?不開心嗎?」
萬千尖刺從心上劃過,鮮紅淋漓,我忍痛道:「姐姐,即刻與我一起回京。」
最後一眼,我追尋著他傲岸的身影,可怎麼也尋不到……
心底一痛,我徐徐道:「我並不知道,或許你可以親自問問陛下。」
我不想流淚,卻不可抑制的簌簌滑下。
廳堂之上,我駐足門廊處,葉思涵從內室款款走來,灑逸的目光一觸及我,重重的愣住,須臾之間,大跨步奔向我,將我摟進懷裡,緊緊抱著:「阿漫,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要我全當從未發生過?我也想這樣,什麼都不知道,可是,我知道了,全都知道了,而你卻對我說:一切都過去了……你不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嗎?在滴血嗎?你教我如何與你同眠共枕?
葉思涵輕輕一嘆,唏噓道:「懷宇……他很後悔……」
駐足立政殿殿門處,冷統領揚聲宣稟:「皇後娘娘到——」
我決然擋開他的雙臂,淚眼漸趨乾涸,卻失聲痛哭:「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你走……走……」
不一會兒,上官蓉兒徐徐走進來,落落站立,眉目娟美如畫,唇瓣淡淡粉色,雪白織錦輕裘裹身,白狐短毛襯得一張臉宛如雪砌。
「畏罪自殺?沒這麼簡單!」流澈凈怒哼一聲,切齒道,「朕一定會徹查,亦不會縱容幕後主使。」
流澈凈上前柔柔握住我的雙臂,語聲越發溫柔繾綣:「阿漫,別這樣……我知道你心裏苦……好好歇息,我會陪著你,明日醒來就好了,一切都過去了……」
每每望著心遠,便會浮現他的音容笑貌,仍是那般清晰、如在昨日。
我已不會流淚,仍然悲痛如死,仍然無法原諒他……縱使我百般為他開脫、百般勸說自己、百般自持,那無處不在的絕望與痛心仍然硬生生的壓在心上,哽如巨石,令我神思恍惚、寢食難安,身子越發單薄,整個人兒越發清瘦。
我開心的笑了,眼眸濕潤。
還有痛,還有怨,更多的是隱秘的念想,死水之下,是微微泛動的漣漪。
幼主稱帝?荒謬!向大燕稱臣?天朝威信何在?顏面何在?割讓六州?絕無可能!痴心妄想!
流澈凈驀然睜大眼睛,炯炯逼視我。
上官蓉兒輕輕一笑:「若蓉兒能做得到,蓉兒一定儘力而為。」她柔柔望著我,眼神明凈,「娘娘知道嗎?蓉兒做不到,無法讓陛下萬事順心。陛下在香露宮,心卻在毓和宮,半夜和_圖_書裡,陛下時常喃喃自語,卻只有兩個字,娘娘知道是哪兩個字嗎?」
「是啊,又是一年了!」流澈凈感慨道。
熱淚轟然而下,洗面而過。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他想要的,並非我這樣的女子,而是上官蓉兒那樣的溫順恭和、端雅秀婉。呵,帝王政事繁忙,最喜后妃恬淡溫順,無需操心,無需鬧心,而我,恬淡溫順,距我那麼遙遠……
躲過巡視的侍衛,躲過稀疏的耳目,終於坐在梨花木雕椅上,用勁捶擊……那道石門緩緩開啟,隆隆的聲響震懾我平寂的心……跨步而入,回身一望,漸漸的,冰涼的石門隔絕了所有……
陸舒意淡淡的反問道:「了結?他已再娶別的女子,只怕是早已移情於他人,我何必再去打擾他們呢?」
我能想象得到,凌璇的眼底定是笑意浮動。
好久好久,終於聽到阿綢的聲音……
此後一月,流澈凈再無踏足毓和宮,或者說,我禁止他踏足大殿半步。
心底一抖,我抱著心遠起身,隨著她走出小院子。綠茵淺草上仍有露水,潮潮的,打濕了鞋襪;微風輕拂,和煦舒緩,吹得久了,竟有些清冷冷的。
流澈凈靜默的望著我,彷彿穿越了千年萬年,穿越了生死離合,穿越了喜怒哀樂,只是無聲的望著我,不敢上前,俊眸中糾纏著縷縷纏綿,短須青黑,散開層層疊疊的憔悴。
阿綢刻意壓低:「小聲點兒,別讓娘娘聽見了。我是擔心娘娘的身子,不仔細調養,孩子會受苦的。」
阿綢引她坐在綉墩上,輕聲退下。我冷寂的打量著她,不發一言,思忖著她此番前來所為何事。
我一直想要猛烈捶擊,卻幾次無法下定決心,心底的某一深處,仍是柔軟的,因為腹中的孩子,因為他的深情。
眾臣一愣,隨即俯身下拜。凌璇恍然回神,起身微福:「嬪妾叩見皇後娘娘。」
流澈瀟俊美的臉龐冷冷如斯,不著絲毫表情。
我蜷縮在軟塌上閉目養神,冬日稀薄的陽光流瀉進來,淡淡的照了一身,地上花白得透明,宛然新生兒的嫩膚。
然而,我很累了,很想逃離這座血腥、冷酷的九重宮闕,這裏的一切,都讓我非常厭惡……
陸舒意白細的臉頰純凈如清水:「燕國大將乃當年的興國大將隆慶王,聽聞隆慶王自歸德倉皇東逃,帶著殘部歸附燕國,得到汗王的賞識與重用,如今已成大燕一員悍將,封為『燕南大將軍』。」
陸舒意臉色越發沉重:「一幫老臣紛紛上表,冊議二皇子登基,五位大將軍極力反對,兩方爭吵劇烈,朝堂一片混亂。凌淑妃該是非常欣喜自己的兒子登上帝位……」
流澈凈怒視伺候上官蓉兒的貼身宮娥,目光威嚴:「從實招來,如有半句虛言,朕絕不會輕饒。」
心神一顫,我凝神細聽,上官蓉兒似是輕嘆一聲:「他們都死了,還能查出來嗎?」
我目光真切,懇求道:「我孤身趕路,還帶著心遠,姐姐就算是幫我,好么?」
此為一月來首次與他正面相視,他柔然望我,久久的,綿綿不絕似的,我目已成灰,腦子裡迴響著上官蓉兒的話語,眉眼漸漸的熱了……
大雪紛飛,越下越密,不一會兒,光禿禿的枝丫上砌滿落雪,雪球漸大,粉團團的可愛。
我頷首道:「興族大勢已去,他想要東山再起、想要逐鹿中原,只能投入燕國帳下。」
孩子?他說的是孩子么?我有喜了么?為何沒人告訴我?阿綢阿緞也不告訴我,果然聖命難違,果然「忠心耿耿」!
我堅決道:「我不能讓他的帝業陷入萬劫不復之地,我必須回京。」我握住她的手,祈求的看她,「跟我回京,姐姐,幫我……況且,你與懷宇……他心裏也很苦,雖他已再娶,不過總要有個了結,是不是?」
一老臣急切道:「娘娘,萬萬不可!陛下為燕賊扣押……不宜觸怒燕賊。」
「三個侍衛皆言皇後娘娘之密令,想來皇後娘娘定是百口莫辯,陛下是否該去看看皇後娘娘,或者,去毓和宮走走……」
不多時,來到鳳凰台。阿綢疑惑道:「娘娘為何來鳳凰台?這兒很冷的呀!」
上官蓉兒淡然道:「陛下喃喃自語的兩個字是:阿漫。娘娘知道這兩字是何人的名字嗎?」
我冷冷打斷:「阿綢,你們姐妹倆忠心耿耿,我很感激。以往的事,我可以一筆勾銷,從今往後,你們的主子只能一個,至於如何選擇,我不會強求。」
那老臣順勢道:「皇子監國,也無不可。大皇子體弱,二皇子康健活潑,老臣奏請二皇子監國。」
他竟然如此大意!竟然身陷險境!怎麼可以?
我冷哼一聲:「別人的孩子,千刀萬剮也不會心痛。」
我一擺廣袖,揚眉道:「眾卿免禮,淑妃也起來吧!」我淡淡含笑,「年來本宮幽居深宮,念佛祈天護佑蒼生。不曾想西北邊地燕兵作亂,陛下御駕親征,不幸為燕賊所縛。燕國囂張狂妄,辱我煌煌天朝,實在可恨!眾卿有何對策,速速稟來。」
葉思涵仍是神思恍惚:「你的孩子?」話音方落,他恍然大悟m.hetubook.com.com,尷尬的笑了,低首仔細瞧著心遠,目光漸趨驚異,「都這麼大了,生得好俊俏,與陛下很像。」
「心遠,謝謝乾娘哦。」我明媚笑著。
他的身上散發出溫暖的淡淡的奶香,令我焦躁的心安定下來:「是我不好……往後不讓表哥擔心了……」
神康二年夏季,我生下一個男孩,姓唐,小名心遠。
那侍女心虛的看我一眼:「奴婢找了半個時辰,都沒有找到娘娘……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我甩開他的手掌,冰冷啟唇:「若你的孩子被人殺死,你會心痛嗎?」
三月,野外的春天料峭薄寒,清晨的陽光照在屋舍前的小院子,斑斕多彩。
我不知道流澈凈將會如何處置、作何想法,是否堅信加害三妃實為陰謀、與我無關……一整夜,他沒有踏足毓和宮,直至午時,仍是不見他的影子……此時此刻,內心深處隱隱的期盼他前來,期盼他信我。
「陛下,今冬的第一場雪呢,」一個女子的聲音,柔嫩而欣喜,「天降瑞雪,臣妾有福,與陛下一起欣賞瑞雪呢!」
我終究離開了你,沒有任何隻言片語,沒有告別,即便是在心裏,我也沒有對你說一句:流澈凈,後會有期!唐抒陽,永別了!
我猝然緩緩的打斷:「貴妃前來,只為這事?」
一時之間,金殿上鴉雀無聲。流澈瀟素然的望著我,俊眸中流動著驚異之色。
我不置一詞,茫然的看著她,其實我不是在看她——我的眼底泛出些許淚意,眸光渙散成一片。
陸舒意的臉色立時冷凝,細眉平展:「他是他,我是我,此番回京,只是陪著阿漫而已,葉將軍莫要多想。」
窗外北風如吼,窗欞咯吱震動;宮燈明亮,襯得他的容光越發暗淡。
「要你如何?問得好……」我靜靜的笑著,悲涼的笑著……他承認了,全都承認了,然而,承認了就能抹去所有嗎?我緩緩閉上眼睛,眼睛腫脹而刺痛,「你明明知道,我無法將你怎樣……」
我轉過身,挺直身子,留給他一個清傲的背影。久久的,久久的,我聽見他的腳步聲響起,漸行漸遠,消失於大殿……
流澈凈震怒道:「住口!毓和宮豈容你們喧嘩!」他轉眸望著我,犀利的目光想要探進我的眼眸深處,「朕定會徹查,亦不會輕饒興風作浪之人。冷統領,傳令下去,封鎖宮門,全力搜查,每個地方都不許放過。」
何去何從,我不知去向何方,只是漫無目的的徒步行走,藉此派遣心中的鬱結。本就身子虛弱,步行於關州郊外,終於暈倒在地。
「哦?你這個當乾娘的,還能帶什麼好東西?」我打趣道。
宮燈華亮,我躺在床上,睜著雙眼,淚水一直流、一直流,從濃黑的午夜,直至東方微白,直至雙眼乾涸,直至眉眼刺痛得再也睜不開。
我軟聲道:「只是散散心。」邁上階梯,來到二樓,立於雕窗處,茫然舉眸。北風正緊,掠過殿閣重廊,嗚咽有聲。陽澄湖死寂沉沉,深深碧水彷彿凍結了一般。
堂堂蘭陵王,流澈瀟竟然如此軟弱、昏庸!當真令我失望!
熟睡的午後,他會站在雕窗外默默的望我,神色蕭索;北風呼號的午夜,自夢中驚醒,暗影沉沉的內殿,黑影極速一閃,氣息急促的蔓延,我知道,是他徹夜不眠的守著我。
我知道,她們是故意說給我聽的,為了引動我的一潭死水。
我默默走著,只覺身上的熱氣漸漸的流失。
一種前所未有的驚痛襲遍全身,仿有亂刀攪動五臟六腑……即便冷寂一月,仍然那麼痛,那麼悲憤,若沒有孩子,我會義無反顧的離開——我無法面對這樣一個殘殺兄弟、殺我親人、心狠手辣的男子,此時的我,心裏只有恨,只有痛,只有怨,再無其他,那滴血的心,瀕臨死亡!
阿綢輕聲步入,細細道:「娘娘,貴妃求見。」
葉思涵柔聲道:「謝謝你照顧她……你過得好嗎?」
阿緞直斥道:「你血口噴人!」
我搖首一笑。她的目光沒有炫耀之意,她的神色只有淡淡的誠懇。
那宮娥慌張的稟道:「奴婢陪娘娘到香露宮,娘娘覺得有點冷,命奴婢回宮拿件大裘。拿了大裘,奴婢前往說好的地兒,卻見不到娘娘,又趕往香露宮,那邊的人說,娘娘根本沒有到過香露宮……」
靜默片刻,阿綢靜聲道:「奴婢明白,奴婢心中,只有娘娘一個主子。」
我登上金台,含笑的目光掃過明黃錦緞襁褓中的小小人兒,掃過凌璇蒼白的臉龐,轉身俯瞰滿朝文武,冷眼橫掃。眾人低首竊竊私語,聲響漸大。有一人孑然獨立,禮冠朱纓,朝服玉帶,平靜的望著我……我卻知道,那深深的目光、蘊含著百轉千回的思緒。
一老臣出列恭敬道:「淑妃娘娘所言極是,老臣愚見,蘭陵王乃我朝尊崇無二的親王,文武雙全,深具安邦定國之能,輔政一職,足以勝任。」
高高的金台上,金漆雕龍寶座的旁邊,置放著一把金漆繪鳳雕椅,端端坐立的,正是淑妃凌璇,懷中抱著的、正是二皇子。她睜圓雙眸、驚異的看著我,目光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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