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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底一沉，莫不是他已料到我的意圖？也是，他並非蠢人，自然曉得我的意圖，在他面前，無需刻意偽裝，但也不可泄底。我輕聲一笑：「王爺說笑了，我能有何高見？」

他對我的防範密不透風，不過，總有那麼一日，我會讓他無聲無息地死去。

前方走來三人，兩名侍衛押著一名渾身髒亂的老者。那老者弓身走著，步履蹣跚，低著頭，任憑侍衛的喝斥。

她的雪砌容華倏然薄紅流粉：「是我的不是，歷來後宮要雨露均沾才能和睦相處，姐姐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這日，洛都東郊行宮紫鏞城風物迤邐，金光雲影灑于琉璃碧瓦上，浮金燦燦。

「攝政王雷霆要封端木姐姐為後，幸而流澈將軍極力勸阻，雷霆方才作罷。流澈將軍特意安排阿綢阿緞保護在旁，否則端木姐姐早已……咳，端木姐姐跟我提起過，她在行宮遇刺，幸虧流澈將軍及時趕到，不然端木姐姐就無聲無息地命喪行宮了。還有呀，成王迷戀端木姐姐的美色，深夜意圖不軌，也是流澈將軍趕走成王的……若非流澈將軍，端木姐姐怕是香消玉損了。他們兩人經歷了這麼多，患難與共，攜手扶持……」

伸臂一拂，我兀自斟酒：「自然是要事，王爺請坐。」見他毫無所動，我冷譏地一笑，「莫非王爺擔心酒菜中有毒？還是王爺覺得我面目可憎？」

上官蓉兒明眸一笑：「陛下，姐姐準備了御膳，邀臣妾過去品嘗呢，不過臣妾覺得有點兒不適，就不陪陛下過去了。姐姐，陛下就交給你了，可要好生伺候呀。」

老者深埋著頭，似乎害怕我認出來。小雲會意，讓兩名侍衛退出亭外數丈。我靜靜地說道：「我知道你是誰，你是張德子。」

雲岫宮難得溫情洋溢，今夜的流澈凈難得不再冰冷。

精緻小碟的珍饈奉上桌，佳釀琥珀、醇香清冽。

「六王霍亂天闕，幸而王爺多方照拂，端木姐姐才毫髮無損，可惜，命運弄人……」我幽幽地追加一句，感慨萬千。

端木情，自你進宮，你便奪走我擁有的一切，奪走父皇與皇祖母的寵愛，奪走青梅竹馬的西寧哥哥……自你進宮，西寧哥哥便撇下我，圍著你轉，哄你開心，帶你玩耍，再也不理睬我了，再也不陪我練字作詩了，再也不喜歡我了。

妖后亂國！

「皇后自會處置你。」

張德子勸慰道：「郡主莫多慮，郡主仍是天家貴眷，當今……聖上待郡主聖眷頗隆，該會為郡主尋得一門好姻緣。」

此生此世，唯一的仇敵，端木情，終於落敗，自行離開龍城，離開洛都。

他頭也不回地離開，廣袂飄拂，帝王袍服上的紋龍栩栩如生，龍睛熠熠，龍行騰躍，龍嘯九天。

小雲哭著點頭，慢慢地踱步，淚流滿面。

「臣妾命人備下點心，與陛下淺酌兩杯，可好？」

「那晚……陛下真的將臣妾當作皇后了么？」他武功高強，尋常的春|葯對他毫無作用，決定下藥之前，我猶豫了很久。

西寧哥哥，這是我新作的詞兒，你覺得如何？

她連忙笑道：「不必了，歇一會兒便好了。姐姐，晚膳時辰近了，陛下也該進膳了，回宮備下好酒好菜，可不要怠慢陛下。」

「相信。」

他的黑眸驟然冷凝，聚起一抹陰森的光。我瞧在眼裡，卻故作毫無所覺，仰慕地笑著：「流澈將軍文武雙全、文採風流、姿容俊逸，曾救端木姐姐多次，兩人多有詩詞唱和，羡煞旁人呢。」

「端木姐姐的性子，我多少曉得一些的，難得陛下把她擱在心裏，聖眷優渥，她卻這般恃寵而驕，我想勸，也不知如何勸呢。」

我無所謂，因為我得到了我想要的——龍嗣。然而，上官蓉兒也懷上身孕，且得到他更多的寵愛。香露宮，賞賜不斷，宮人忙碌，日日歡聲笑語，而雲岫宮，冷冷清清，連宮娥內監都懶得進來。

我溫柔地笑道：「或許，陛下心中只有皇后一人，臣妾自知比不上姐姐，只望陛下偶爾記起雲岫宮、記起凌璇在此等候陛下，臣妾便知足了。」

「年後雪停了，臣妾代陛下出京尋找端木姐姐，如蒙天幸，臣妾也許會找到端木姐姐。陛下待她如海深情，她能懂的，陛下放心，臣妾會帶她回來見陛下。」

「今兒是我的生辰，王爺能否陪我喝兩杯？」

語聲未落，我俯身下拜，面色誠懇。

「沒有。」

然而，即便傳言甚囂塵上，即便是妖后亂國，流澈凈也執意立端木情為後！

唐容哥哥，我曉得你不愛我，即便如此，我也願意，只要能與你在一起，我什麼都願意。

「世人皆醉我獨醒，陛下天縱英明，果真千古少有的聖賢明君。」他的冷，我毫不在意。

流澈凈緊蹙的眉頭略微舒展：「臣要事在身，先行告退。」

「公主，這道『蘭折露冷』是蘭鳳樓的招牌菜，公主嘗嘗。」曹大人介紹道。

他靜靜地立在窗旁，負手挺立，等著我開口。

我只願，端木情不要回來。

端木情，你等著！

「三位大人皆是看著凌璇長大的，也目睹大凌帝業的傾覆，」我猶自跪地不起，他們也無奈，連聲嘆氣。我凄然道，「父皇並非聖明君主，大凌亡于父皇，父皇愧對列祖烈宗，愧對天下蒼生，愧對文武百官，凌璇代父皇一拜。」

我仍然不甘，仍然恨！

「值此夏末時節，百花妖嬈，與蘭陵王一同品賞，別有風雅，不是嗎？」我舒緩一笑，請他坐下，讓小雲奉酒上菜。

「王爺請。」我掩袖飲下，擱下酒杯笑道，「自三月倉惶逃出洛都，便想著此生此世再無回來的可能，卻無料到，還是回來了，而且仍是棲身於這幽深的深宮，這江山仍是凌氏的天下。」

為流澈瀟牽線、傳hｔtps://ｗｗw.ｈｅｔｕbｏｏk.cｏm.ｃｏｍ遞詩詞，讓端木情心亂、糾結，可是，卻沒有引起大|波瀾。

「陛下說笑了。從萬千寵愛的錦平公主，至落架的鳳凰，從洛都到揚州，又從揚州到洛都，從任人擺布的玩偶到樂平長公主，從樂平郡主到淑妃，短短數載，像是歷經三生三世。如今，陛下是臣妾的天、臣妾的地，陛下龍顏歡悅，臣妾自是開心，陛下龍顏不悅，臣妾便要撫平陛下深鎖的愁眉。」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我款款望他，一點嬌羞的笑意微綻唇角。

我眉笑彎彎地坐下，突然想起了什麼：「對了，流澈哥哥剛走，姐姐遇見了嗎？他也真是有心，曉得我的生辰，命人送來這些菜肴，特意過來跟我喝兩杯呢。」

「陛下相信皇後會回來么？」原來如此，他不動手，是要讓端木情親自動手處決我。

狐媚轉世，妖顏惑主，紅顏禍水，所有不堪入耳的傳言直指端木情！

「洛都飄搖，龍城數次易主，千般劫難、血腥修羅都挺過來了。」矜持而哀傷的目光流連於三人之間，我的嗓音堅強而噓唏，「諸位是父皇倚重的大臣，今日凌璇能與諸位長輩閑話家常，是蒼天之幸。」忽的，我起身下跪，語音莊重，「凌璇代父皇向諸位大人致歉。」

「陛下攻入龍城的那夜，王爺重傷，后不知去向，究竟怎麼回事呢？然而就在那夜，端木姐姐身中奇毒，我聽聞是陛下為她解毒的。」我逡巡著他的眼色，繼續撩撥著，「也許端木姐姐是為了報恩，也許她是身不由己，也許是不足為完外人道的緣由，無論如何，我都為你不值呢。」

「咳……」我突然一嘆，凝眸感慨道，「如果端木姐姐在此就好了，我們三人定能成為好姐妹的。」

「公主快快請起。」三人驚得連忙起身扶起我。

我長長一嘆，仿似歷經滄桑的老者：「宮中舊人多已不在了，你侍奉御前多年，甚得父皇信任……如今想來，大凌覆亡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的龍城，不再是以往的皇宮，陌生，冷酷，無情。」

我搖搖頭，凄然道：「嗯，是多慮了。張德子，今兒遇見你，也許是上天註定的呢。我能夠幫忙的，你儘管開口。」

流澈凈，自步入寢殿，未曾望過我一眼。

那夜之後，流澈凈再也沒有來過雲岫宮。

他站立於寢殿的紫紅綾紗帷幔處，黑底滾金團龍袍服，簡冠巍峨，身姿傲挺，踏著一地的明光與滿殿的旖旎。他一踏進寢殿，這曠寂而冷漠的寢殿，瞬間變得溫暖而粲然生輝。然而，那眉宇英偉而愁鎖，那面容堅毅而蕭索，那目光晶亮而幽沉。

「你比我稍長兩歲，我該喚你一聲姐姐才是。」上官蓉兒握住我的手，淺笑如畫。

我的臉頰勾起一抹欽慕的笑：「唐王乃當世英傑，文韜武略，必能輔佐陛下開創盛世。」

「冷統領職掌皇宮的禁衛，哪有閑工夫理會這個擅闖皇宮的老頭。這樣吧，你們把他押到那亭里，我來審問吧。」

雖不再冰冷，卻仍是無情，只有零星的暖意施捨予我，可是我已知足，因為，他最終會落入我的掌心。

「哦？」流澈凈側眸望我，目光犀利逼人，「果真如此，淑妃當得一個『淑』字，只怕淑妃心有別想。」

「陛下沒有話跟臣妾說么？」我站在他的身後。

西北戰況不斷地傳回洛都，最後，流澈凈被燕國燕南大將軍擄走、押往大漠苦寒之地。燕南大將軍以大敬皇帝之安危，威逼我朝立幼主為帝，臣服燕國，割讓西北六州于大燕。

我卻曉得，他在懷疑我的態度，他在玩味我的言辭，他不信我，他擔憂我會危及到他的帝位、他的上官蓉兒，以及他的皇後端木情。然而，我自信于自己的偽裝，從我的眼底、我的臉容上，他瞧不出絲毫破綻。

這日，小雲陪著我閑庭信步，從御花園漫步至一處較為偏僻的宮殿。

於是，上官蓉兒臨盆的前兩月，在西寧懷詩與我的合謀之下，于鳳凰台跌下木梯，血崩而亡。

我緩緩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別無他意，為你不值，也為端木姐姐的『身不由己』惋惜。」

「奴婢參見王爺。」殿外傳來宮娥內監的聲音。

「阿漫，是你！真的是你！」流澈凈狂喜地抱住我，再也不放開，「你真狠心，都不回頭看我一眼，假若你回頭，看到了我，你還會不會走？」

她道：「冰火情蔻那件事之前，我恨你，可我沒想過要你死，畢竟你的父皇你的母后曾待我很好；之後，我想要你死，可是你還不能死，與流澈凈的帝業相較，自然是他的帝業重要。」

也正因為如此，他對我冷漠、甚至無情。

端木情離宮已有十來日，在金斕寺齋戒，祈求上蒼降福於民。本想趁此良機贏得流澈凈一顧，卻無料他如此無情地將我拒之殿外。

小雲握住我的手，柔聲安慰道：「醒來就好，只是夢魘，公主要喝水嗎？」

聞言，老者全身僵硬，雙手微抖，極為震驚的樣子。須臾，他蒼老的嗓音響起，抬臉望我：「郡主好眼力！郡主既已認出老奴，老奴任憑處置。」

雪白的長綾從樑上垂掛下來，拂動如水，飄落如雪，我笑了，開心地笑了。

所有的用心良苦終於開花結果！未雨綢繆自當心想事成——我終於成為流澈凈的妃子。

「唐王手握重兵，控制了龍城禁軍，京郊駐軍也在他的掌控之中。唐王乃建綾流澈氏子孫，生母永陽公主，血統高貴，城府與謀略皆有過人之處。」方大人臉色微重。

「臣妾只求一個字：平。讓自己平靜，讓雲岫宮平靜，讓陛下的後宮平靜無波。www.hetubook.com.com」我輕柔道，眼底眉梢皆是誠懇。

流澈凈的語氣一成不變，冰冷而無情，吝嗇於他一點一滴的溫情。我款款欠身，淡淡道：「恭送陛下。」

「莫見外，就這麼著了，你是姐姐，我是妹妹。」

「姐姐不過來，臣妾也會去雲岫宮找姐姐呢。」上官蓉兒朝我一使眼神，淡然地問道，「陛下可是忙完政事過來的？」

「家國，天下，大凌，大敬，于臣妾來說，無關緊要。」我迎上他炯炯逼視的目光，淡漠得如同眼前是一片無垠的原野，「臣妾只是一介女流，只願與夫君舉案齊眉、琴瑟合鳴，別無所求。陛下問我恨不恨……」

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凌朝遺老跟大敬皇帝力爭的結果。

「郡主好雅興。」流澈瀟溫和地笑道，「若我沒有猜錯，風雅事小，『端木夫人』事大。」

神康三年，西北告急，流澈凈御駕親征。

與蘭陵王流澈瀟秘密謀划，掌控朝堂與洛都整個局勢，令流澈凈永遠再也回不了洛都。這個天下，便是他與我的天下，最終成為我——凌璇的天下。

端木情，即便我死了，你我之間的仇恨與恩怨，並未結束。

心念轉移間，流澈凈已然數杯落腹。

整個後宮成為我的天下，即使他對我無情。

第一夜，他在貴妃上官蓉兒的寢殿。

驟然聽見一聲急促而擔憂的喚聲，我驚醒過來，汗流浹背。

我斂眸羞笑，避開他們別有意味的目光。

自端木情的姑姑、皇太后薨了之後，他便消失於龍城，這會兒又突然出現，究竟怎麼回事？

端木情，你貴為皇后，位及中宮，我亦位列四妃，這一仗，你沒有贏。有朝一日，如今你所擁有的鳳冠鳳袍，我會奪過來，整個後宮，將是我凌璇的天下。

「應該的。」端木情一襲玫紅曳地錦裙，難得的明艷與亮澤，倒襯得我影姿寥落、容華黯淡。她溫潤地笑著，「我也是今兒一早才想起來的，便命御膳房趕了幾樣精緻佳肴與點心，還是妹妹以往的口味，不知妹妹的口味變了與否？」

我贏了！

「原來如此，公主理應早些兒差人告訴臣，臣好為公主慶生。這樣吧，臣立即下令，讓御膳房為公主備下生辰晚宴。」

然而，龍城焉有皇後端木情與大皇子？

「朕知道。」

你不曉得，我有多恨你，可是，我掩飾得很好，我故意與你成為好姐妹，可是，只有天曉得，我是多麼地恨你。

如此簡約清素的皇家貴眷，不是樂平長公主，也不是昔日的凌朝錦平公主，只是一名滿懷蕭瑟、滿腔悲憤的亂世女子。

「陛下，這是為何？」我驚訝道，尋思著他是否已知曉是我和西寧懷詩聯袂使計將端木情逼出宮。

「公主……公主……」

只要他駕崩，我的兒子便是名正言順的皇帝，我便是垂簾聽政的皇太后，大敬江山匍匐在我的腳下，整個天下重歸凌氏。

「難得姐姐記得我的生辰，姐姐有心了。」

「唐王攝政，三位大人有何高見？」我持箸進食，狀似隨意地問道。

我一飲而盡：「陛下何時就寢？臣妾已鋪好錦衾，倘若陛下不喜與人合衾，臣妾就在榻上歇一晚。」

流澈凈秘密回京，知曉了我所做的一切。賜下白綾的那一夜，我要見他，他果真來了。他的目光冰寒凍人，他的神色冷酷懾人。

我一怔，輕然而堅定地說道：「有。」

「郡主邀請，是有要事嗎？」流澈瀟的頰邊噙著一抹雍雅的笑意。

我柔然淺笑：「聽聞陛下千杯不醉，不知臣妾能否有幸見識到陛下的如海酒量？」

三人停住，一名侍衛恭敬道：「郡主有何吩咐？」

果不其然，蘭陵王踏步而來，不緊不慢地踏著一地的碎金與燦爛，一身的風雅而從容。

小雲驚道：「好可怕！那人的臉上有一道長長的刀疤，怵目驚心呢。」

他靜靜地望我，忽的雍雅一笑：「郡主有何高見？」

「說來呢，我畢竟是公主，身份擺在那兒，皇叔待我也還不錯，端木姐姐就受苦了，在龍城與紫鏞城之間來回數次，起落沉浮，太過磨心了。」我徐徐道來，似是無意中想起，「不過呢，端木姐姐自有貴人相助，流澈將軍護她於左右，無論是龍城，還是紫鏞城，流澈將軍都不會讓她損傷半分。」

朝臣分成兩派，為是否冊立幼帝一事爭吵不休，三日後，以凌朝遺老為首的一幫老臣勝出，緊接著，多數朝臣上表，奏請冊立我的兒子登基為帝。五大將軍反對，稟奏冊立皇後娘娘所誕的大皇子為帝。

「不必了，她最好不要回來。」流澈凈靜靜地瞧著我，目光漸有朦朧之色。

「王爺可知，六王于龍城爭霸的那些日子，我和端木姐姐過得很辛苦。」我慘淡一笑，仿似真的憶起那飄搖無依、任人宰割的歲月，「端木姐姐三廢三立，而我也是被皇叔和堂兄呼來喚去，命懸一線，今日不知明日，明日不知後日，整日整夜地擔驚受怕，不敢入眠，不敢用膳，時刻防著身邊的每一個人……咳，如今想來，我想端木姐姐也和我一樣，心有餘悸。」

我緩緩地頷首，下一瞬間，他吻住我，天旋地轉地吻我，激狂地與我纏綿于床榻簾帷。

「如何不值？」流澈瀟好笑道。

「為何陛下不處置臣妾？」他睿智過人，我曉得，卻不解他居然放過我。

「我就喜歡妹妹這脾性呢，」她自然聽出我的話外之音，自也不介意，示意宮娥奉上佳肴與點心，「今兒呀，我們就好好敘敘舊。」

因此，必須未雨綢繆。

「想不到淑妃如此明理豁達。」流澈凈的眼底浮起微弱的笑意。

「郡主究竟想說什麼？」流澈瀟的語音冷冽如冰。

流澈和-圖-書凈斟酒自飲，一連三杯下腹，仿似飲水。

三位老臣數度沉浮，閱遍生死，看透冷暖，今兒能夠前來赴約，已是給我極大的面子，也是念于父皇對他們的倚重與恩寵。如此簡素妝扮，如此尊敬與誠摯，必能贏得他們的憐憫、讚賞與擁護，這麼做，只為拉攏人心，為日後謀划。

此為冰火情蔻，外加一味能令人神志不清的春|葯，藥力發作之際，他會將我當作他心愛的女子。

然而，她到底回來了，帶著大皇子回來了，將我趕出立政殿，將我籌謀好的一切全部打散。

然而，隨著天縱英明的唐王登基那日起，有關他與端木夫人淫|亂宮闈的傳言就流傳於市井坊間，越傳越是神乎其神，整個洛都都在私議開國帝王與前朝皇后的聖德與品行。

我搖搖頭，揮手讓她退下，靠在大枕上，闔上雙眼，腦中卻清晰地浮現出端木情時而冷酷時而巧笑的臉龐。

冊妃大典之後的第三夜，流澈凈終於來到雲岫宮。

我悠然斟酒，須臾，眼前一暗，一抹傲岸的身影立於門扇處，但聽他沉聲朗朗：「不知長公主宣臣前來，有何要事？」

「唐王平定六王之亂，輔帝朝政，正是我朝之幸。」曹大人捋須道。

貴為長公主又如何？無權無勢，無依無靠，只是九重天闕的伶仃女子，讓人捏在手心裏，要殺要剮還不是隻言片語之事？

唐容哥哥，是她害死你的，我一定為你報仇，我要她血債血償！

我明白她的意思，卻聽流澈凈淡淡道：「哪裡不適？傳御醫來瞧瞧。」

曹大人與方大人同聲道：「謹遵公主旨意。」

「阿漫……」流澈凈撫著我的臉頰，深情喚著，眸色幽暗而迷亂，「阿漫，你真的回來了嗎？真的不走了嗎？」

「藥力很強，是朕疏忽了。」

他猛地下跪：「謝郡主，老奴別無所求，只求在宮裡有一個安身的地兒。」

朝野震蕩，洛都一片喧嘩。

「好。」他步入寢殿，神色寥落。

我問她：「為什麼你不殺我？你有很多機會殺我，為什麼不下手？」

他凝視著我，目光平靜如雕。

「陛下，我回來了……我再也不走了……陛下，我好想你……」我驀然抱住他，放軟身段依在他的胸前，「對不起，唐大哥，阿漫回來了……從今往後，阿漫再也不會離開。」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如今，你終於走了，望你不要再回來。

我坐在「在水一方」亭子里等候他的到來。我相信他會來。

長長的靜默。

我無可奈何，咬緊牙關亦只能靜靜等待良機。

然而，本想以傳言將她逼到紫鏞城，卻是功虧一簣。不過，我並不著急，這漫長的一生，我會陪她玩到大限的那一日。

「公主盛邀，不知有何要事？」林大人似乎不喜兩名大人的嘴臉，冷冷問道。

寧州、台州颶風肆虐，晉州地震，毀滅性的天災讓大敬子民流離失所，梟雄與妖后的流言引發數州百姓的恐慌。大批災民流落到洛都，聚集午門不散。

蘭陵王從中斡旋，經多次商議，冊立二皇子為幼帝，五大將軍亦無可奈何。倘若大皇子在宮中，只怕不會如此順利。

「王爺快人快語，我也不賣關子了。」我爽然地笑道，「我為王爺不值。」

皇太后終於落敗，唐王流澈凈天命所歸，榮登寶座，建朝「大敬」。

曹大人笑道：「唐王文武雙全，確是世間難覓的好夫婿，宜配帝姬。」

倘若同是皇子，上官蓉兒一定是大皇子，加之流澈凈的寵愛，必定是帝位的繼承人選——我所有的籌謀功虧一簣，不得寵的皇子，根本毫無用處。

流澈凈的鳳印，終究是我的，流澈凈的後宮，終究是我——凌璇的天下。

「朕從無醉過，也不讓自己飲酒過甚。」語聲淡漠。

流澈凈幽黑的雙眼精光微閃：「不必了，朕只是順便過來看看你。」

我知道，他恨我，恨我給他下藥，恨我「引誘」了他。

聞言，流澈凈飲酒更甚，握著玉杯的手掌青筋微動，似要捏碎玉杯。

「端木姐姐也可憐的。」上官蓉兒唏噓道，眼中似有千言萬語，卻終歸於一聲輕渺的嘆息，「倘若她能順著陛下一些，便不會有此結局。」

昔日的貴妃娘娘，當今的皇太后，與唐王斗得你死我活，而端木情夾在中間，左右為難，難以取捨，那種滋味該是別樣的風味。

流澈凈悲痛不已，並無追查此事。

「王爺攝政主朝，自然政事繁忙。」雙眸一斜，我笑道，「王爺的母親是永陽公主，是我的皇姑母，說來呢，我該改口喚王爺一聲『哥哥』，是不是？」

告訴他，他的使命是君臨天下！

林大人臉容肅然：「公主所言極是，老臣自當身先士卒，絕不讓權臣當道。」

「陛下的心在妹妹這裏呢。」我打趣地笑道，「陛下夜夜宿在香露宮，我真要吃味了呢。」

「姐姐曉得我的脾性，喜歡就是喜歡，厭惡就是厭惡，一生不變。」

「諸位大人，公主邀請，自然是要事。」身旁的侍女小雲笑道。

彷彿驚見他鐵寒的臉色，我驚懾莫名，慌亂道：「王爺，我……我不是故意提起的，我只是一時感慨……」

原來如此。

「臣妾參見陛下。」我驚醒過來，也欠身下拜。

「聖賢明君？呵……」流澈凈嗤的一笑，冷如秋涼夜風，「傳言中，朕是竊國梟雄，朕竊了你的國，竊了大凌的天下，你不恨嗎？」

「陛下要聽真話嗎？」我淡笑一問，他點點頭，我娓娓道來，「大凌氣數已盡，而陛下天命所歸，勵精圖治，帝業穩固，皇圖興盛，天下萬民莫不歸心。古人云，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這個道理，我懂，陛下順應天意罷了。臣妾若要和*圖*書恨，要恨誰呢？恨得了一個，恨得了天下萬民嗎？」

很熱，慘碧的火舌吞噬了一切……濃煙瀰漫，嗆入口鼻，喘不過氣……囂張狂熱的火舌封住所有的門窗，蔓延至我的身上……

佳肴齊備，美酒斟上，侍人魚貫而出，我淡笑著坐下，三名老者恭敬落座。

「阿漫……不，你不是……滾！滾……」他竭力推開我，然而，力不從心。

「是阿漫回來了，唐大哥，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抬眸楚楚地望他，淚水悄然滑落。淚眼模糊中，他再也不是冷酷無情的帝王，而是痴情于端木情的流澈凈。

我恨，我不甘，可是，龍城為她控制，洛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我只能任其宰割……我真的很不甘心。

「王爺有心了，我本想一人靜靜地喝兩杯，不過突然想起王爺喜好美酒，便差人請王爺過來。」我淡淡地說道。

片刻之後，他繼續飲酒。我柔然一笑：「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陛下是聖賢明君，也是清醒飲者，必將名垂千古。」

端木情一朝回京，定是置我于死地。在她面前，我無需再掩飾什麼，我和盤托出我對她的恨，折磨我多年的仇恨，我讓她曉得，我是多麼地想要她死！

「公主隨意。」流澈凈溫然一笑，掃了一眼案上琳琅的珍饈與清酒。

「公主多慮了。」流澈凈淡淡道。

「是。」兩名侍衛自是不敢抗旨，將他押往附近的涼亭。

他的笑一如俊雅行雲：「他日郡主有何吩咐，我自當效犬馬之勞。」

到底低估了她的堅定、他對她的信任！

端木情，是你奪走了我的西寧哥哥，是你奪走了父皇、皇祖母對我的寵愛，是你再次奪走了唐容哥哥，是你！一切都是因為你！

銀光驟然劃過，父皇舉劍刺來……母后倉惶逃奔，宮娥驚亂地四竄……銀光森然，耀得我睜不開眼，父皇衝過來，劍鋒直直地刺進我的胸口……

「這天下，究竟姓什麼，臣妾並不在意，臣妾在意的是，誰是臣妾的夫君。」我曉得這一席話多少打消了他對我的戒備，凡事一步步來，我有足夠的耐心贏得他的另眼相待。

他仍是愁緒鬱結，我曉得他的愁結所在——冊后大典前夕，端木情才知曉冊后大典之後即是冊妃大典，在大典上昏厥倒地，經御醫診斷，原來是懷有龍嗣。不過，雙喜臨門之際，也是她萬念俱灰的時刻，所有的真相一齊浮出水面，她能否挺得過去，便要看她的心夠不夠堅硬。

同為龍嗣，為何區別如此之大？

備好白綾，我對小雲說：「走吧，再也不要回到雲岫宮，在龍城某一個偏僻的地方隱藏起來，看著二皇子長大。」

我失去的東西，我會全部討回來！你所擁有的，我會一一地奪過來，正如你奪走我所擁有的一切一樣！

林大人示意小雲扶起我，蒼蒼一笑：「帝業朝堂，千秋功過，實難評說，公主此等胸襟，老臣有愧。公主有何吩咐，老臣萬死不辭。」

「起吧。」流澈凈氣宇軒昂地步入寢殿，上官蓉兒連忙為他彈去肩上的雪花碎屑、為他解下風氅掛于衣架上；他坐在上官蓉兒原先的位子上，隨意地問道，「淑妃也在這兒？」

他將酒杯遞到我的手中：「與朕喝一杯。」

流澈瀟急促地飲酒，眼底蘊著薄怒，臉色由青轉白，冷寒簌簌。

流澈瀟回京，封蘭陵王。一時間，洛都盛傳蘭陵王俊美無雙的姿容、冠絕當世的詞賦文采。

有時候，我在想，假如，假如他對我好一點，不是那麼冰冷無情，不是那麼厭惡嫌棄，或許，為了孩子，我會做一個溫順的好母親，甚至是溫柔賢惠的妃子，放棄謀划多時的計劃，放棄奪取他的江山，然而，他如此無情，我也無需對他心軟。

這一刻，我等了那麼久，即便是端木情的替身，我也願意。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他將我當作端木情，我亦不在乎，我只要他留給我獨獨屬於我的龍嗣。

端木情離京后，流澈凈幾乎每日都夜宿香露宮，究竟上官蓉兒是何等女子，竟有如此的魅力與手段令他分外青睞？

公主妹妹，這是你的畫像，我為你畫的，像不像？

唐容哥哥，我已國破家亡，只是一個孤苦無依的女子，你是不是嫌棄我了？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流澈凈握著玉杯，低聲沉吟。

我揮手讓他們坐下，杯酒佳肴，觥籌交錯，閑話洛都風物，回憶宮中盛事，雖是感慨萬千，卻也其樂融融。

端木情，我對你的恨，比海深，比天廣。

可惜我並不知她何時離開的，若我曉得，必定趕盡殺絕，讓她從此香消玉損。

從他眉心如鐫如刻的凝痕中，我瞧出他的心事：「陛下可是為端木姐姐傷神？想來呢，端木姐姐離京也有大半月了，不知身處何方，咳……」

我步入綉堂，趕忙將他們扶起：「諸位大人免禮。」

「挾天子，令諸侯，唐王非等閑。《莊子》雲：竊鉤者誅，竊國者侯，唐王便是竊國者侯。」林大人緩聲道，白須微顫。

我忙道：「妹妹誤會了，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她憐憫而冰冷的嘴臉，我很厭惡，她勝利般的眼神、贏者的姿態，令我幾欲發狂。

「酒菜立即備好，陛下稍等。」我示意小雲快快奉上早已備好的精緻小菜與宮廷佳釀，坐於他身側，「陛下在雲岫宮，只會覺得鬆快與溫暖，所有煩心的事兒將會一掃而空。」

西寧哥哥，你帶我去護城河玩，好不好？

不多時，宮娥來報，我的好姐姐——端皇後向我慶賀生辰。

我的兒子，十八歲的時候，小雲會告訴他，他的母妃是誰，他的仇人是誰。

我隨意地問道：「此人犯了何罪？」

兩名侍衛見過禮，押著老者繼續前行，我驀然喝道ｍ•ｈｅｔｕbｏｏｋ•ｃoｍ•ｃom：「站住！」

我盈盈笑著，捏起一小塊糕點正要送入口中，卻見帷幔處矗立著一抹昂健的人影——那人一身帝王龍袍服色，目光溫和淡定，我卻瞧出他那眉宇間的睥睨氣度。

「臣妾叩見陛下。」上官蓉兒參拜道。

「端木姐姐與你多有詩詞唱和，外人不知，我卻曉得，蘭陵王一腔欽慕之情早已牽繫在端木姐姐的身上，只是我不明白，端木姐姐為何另投他人懷抱呢？」眼見他的俊臉又冷有沉、默然飲酒，我的心中冷笑一記。

第二夜，他在賢妃西寧懷詩的寢殿。

「這道『連雲松竹』也是蘭鳳樓的招牌菜，還熱著，公主嘗嘗。」方大人一臉諂媚的笑。

我不曉得他猜到多少，我不管。接著，在我巧妙地安排之下，西寧懷詩與侍衛私自相會、暗通曲款，被流澈凈禁足初芸宮。

流澈凈木然地點頭，再無多餘言語。

我斂眸凝視他，無視他臉上的刀疤：「先皇與皇太后雙雙駕崩，你不知去向，過了這麼久，你又突然出現於此，著實奇怪。不過，我深知每個人都有不為外人道的苦衷，我也不想知道。」

「這一切，都是仰仗于王爺，倘若皇姑姑泉下有知，定會欣慰。王爺，我代陛下敬你一杯。」停頓須臾，我才接著道。

望著他軒揚的身影，我微微一笑。

眼中的亮光倏然黯淡，張德子悲道：「老奴擅闖皇宮，確有苦衷。」

就讓他們斗個魚死網破，我只需在寂寂深宮韜光養晦，蟄伏謀划，有朝一日，那些出其不意的事兒，將會讓你們措手不及。

他心心念念的，是端木情。

「朕自有分寸，此事無需再提。」他搖搖頭，使勁地閉了閉眼睛，像是忍受著極大的痛苦似的撐起身子，「你給我下藥？」

話音未落，他霍然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流澈凈，我真的愛過，只是，我的心中鬱積著太多的恨與不甘。

「謝公主美意。」流澈凈舉杯一笑，「臣賀公主芳辰，待會兒臣命人送一份薄禮過來。」

以他們為官多年、沉浮大半生的閱歷，定然深知此次密會的用意與我的心意，而他們會不會循著我的意，就看他們對大凌有多忠誠。

「大雪天的寢殿里冷清，臣妾過來瞧瞧貴妃娘娘。」這會兒他應該是從澄心殿過來的，端木姐姐呀，你一走，你痴愛的男子立即轉身擁抱別的女人，若你曉得，不知怎生想法呢？如此想來，我不由得心生些微惻然。

這一日，我來到香露宮，上官蓉兒熱絡地招呼我。殿外大雪紛飛，寒氣逼人，暖閣內溫暖如春，冷熱相宜，正如她的溫柔淺笑令人分外舒服。

小雲插嘴道：「唐王尚無妻室，不知什麼樣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唐王呢？」

「流澈瀟姿容絕世、詞賦風流，端木情詩詞才情名滿天下，一個蘭陵王，一個前朝皇后，似無關聯，不過，我與端木姐姐自小姐妹情深，怎會不知呢？」我恍然一嘆，「那些風雨飄搖、生死未明的日子，我永遠無法忘記，相信端木姐姐也與我一般，不曾忘記。」

天光晴艷，雲影綿綿。

斂眸含笑，似泛春|水，如橫秋波，我笑著迎上前，微微欠身：「陛下來了，可用過晚膳了？」

流澈瀟似笑非笑地望我，別有意味地問道：「郡主有意中人嗎？」

流澈凈淡然一笑，默默飲酒，顯然不在意我的言辭。

「也許這便是陛下珍視她的地方，即使她不在了，陛下還是忘不了她。」上官蓉兒輕嘆道，一雙漆黑妙目凝煙渺渺，「我總覺得，陛下的心隨著她去了。」

可是……還有一個上官蓉兒，我到底低估了她。

「從今往後，公主再也無需擔驚受怕。」流澈凈淡漠地笑，無動於衷。

「嬪妾怎敢呢？」我俏皮一笑，上官蓉兒確是一個容易相處的女子，溫言軟語，正如窗外的飛雪綿綿絮絮地落著。

唐抒陽，不對，應該是流澈凈。他踏進大殿，掀袍坐下，神采軒昂：「臣要事在身，公主不凡直言。」

端木情眸光一冷，旋即神色如常：「妹妹是長公主，他理當前來慶賀的。」

他開懷一笑：「淑妃的稱讚之辭，總能贊到心坎里。」他遞給我一杯酒，「為『清醒飲者』幹了。」

「不會，我不會走。」我曉得他失而復得的激動與喜悅。

「陛下可知，是臣妾與賢妃設計逼走皇后的。」心中無限的凄冷。

「此人擅闖皇宮，卑職正要將他交給冷統領處置。」

流澈瀟抬眼望我，眸光微寒：「郡主邀我前來，便是為了告訴我這些嗎？」

我頷首燦笑：「好！王爺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但說無妨。」

一襲青衣素裳瀰漫出凄楚的風致，一彎無紋無雕的瑩白玉簪斜插輕髻，如注如墨的三千青絲鬆鬆披散，粉黛全無，唯有一臉素光。

我，凌璇，向天發誓，我一定會全部奪回來！

後來，若非你的突然出現，唐容嘯天一定是我的。然而，你再一次把他從我的身邊奪走。

是張德子。然而，他怎會在此？

流澈凈頷首，目光微冷：「淑妃就在這裏一起用晚膳吧。」

我矜持地笑著：「陛下尚幼，唐王攝政，諸位大人身為各部重臣，理當為陛下分憂，這天下嘛，畢竟還是凌氏的天下，是不是？」

上官蓉兒寧和地笑道：「我曉得的，姐姐，這是婢子做的寧州點心，你嘗嘗。」

這身形，這神態，這眉目，依稀在哪裡見過……忽然，一抹熟悉的影子躍進腦海，是他？

踏進一家酒樓，身穿便服的侍衛在前引著，三曲六繞地進入內院，來到一間雅緻的綉堂。我立定於門口，堂內等候的三人齊齊下跪：「微臣參見長公主。」

聞言，我不由得凝眸望去，但見那老者滿臉皺紋，刀疤猶有血色，似要滴下血來，甚為驚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