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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王妃

作者:端木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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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第十五章 為紅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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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為紅顏

瞬間,十來個護衛迅速散去,消失於濃稠的夜色。
禺疆神色自若地盯著他,眸光不屑,鏗然道,「你趁早死心,她永遠都不可能嫁給你!」
他相信,只要她在他身邊,他一定會得到她的心,她的愛。
中年首領橫刀砍來,勁風撲面;禺疆仰天橫躺馬背,兇險避過,立馬彈起身子,瞬時斜砍一刀,撕開中年首領的右臂肌肉……左右手臂已經受傷,好像折翅的飛鷹,再也英雄不起來了。
敵方騎兵的一桿黑色大旗,綉著金色的豹形圖騰,迎風招展,獵獵作響。旗幡下面,昂然跨立的,是一個粗眉小眼的中年男子,虎背熊腰,威風八面。
想起昨天午夜禺疆篤定的話,呼衍揭兒感覺渾身上下泛起絲絲顫慄。他慘淡地咧開笑容,俊逸的眼眸無力地下垂,「你不喜歡我?那麼,你真的喜歡他?你要嫁給他?」
紛亂的思緒困擾著他,彷彿置身密集的箭羽中,他怎麼拚命突圍,也無法衝出生命的危險境地。
他俊豪的臉龐漾滿了憂傷,如水的目光絕烈無比;他抬起雙手,撫摸著她的臉頰,輕柔得微微顫抖,「一定要活下去,替我把孩子養大,不要讓我擔心!嗯——答應我!」
啊?又是過冬的衣服,又是吃飯的,他的策略是溫柔攻勢?她那顆已經顫慄不止的心,更加搖擺不定,風中火燭一般。
他登時明白,這次夜半突襲的主謀,是他。好個呼衍揭兒,隱藏到現在,為的就是這一刀,為的就是致他于死地。
兩人頓手,轉頭看去——凝眸處,一個玉肌霜骨的長發女子、娉婷地走過來,絕美得宛如天外神女,清素得仿若秋水藍天。
他忽覺一陣狂風席捲而來,從胸口穿膛而過,內心空曠得荒涼——即使只是朋友,也有些許的希望;他從不輕言放棄,只要是認定的事,他一定會進行到底。至少,她不討厭他,願意跟他說心裡話,更加可貴的是,她真心對待,沒有欺騙他的感情,這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到的。如此與眾不同的清傲女子,怎能輕言放棄?
「真的嗎?」呼衍揭兒激動得更加用勁的扣住她的胳膊,似乎看到了某種希望,目光熱烈得足以席捲她刻意的冷淡。
「不,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她定睛看他,眸光不自覺的柔和下來,「不過,我不希望再發生這樣的事情!」
兵馬尚未整頓,敵人已經猛撲過來,瘋狗一樣。
禺疆的背部裂開一道血痕,赤紅色的鮮血滲透衣服,殷紅的血點逐漸擴大,讓人心驚肉跳……這聲炸響,讓他心裏一陣翻騰,大感不妙,卻又一陣狂喜,唇角泛起若有若無的笑意,竟是噙滿了甜蜜一般的激動。
觸及這個敏感的話題,她的心緒就像秋天的草地、亂草隨風而起、狂卷亂飛,詭異似的雜亂。21世紀的初戀感情,讓她心神俱傷,;到現在尚不知道阿城意欲何為,恐怕再難以接受另一個男子的感情,至少,短時間內難以接受。
楊娃娃輕蔑的眨動著眼眸,「是嗎?謝謝你的好意!」
她還沒反應過來,眼前驀然一亮:雪白的毛皮,純凈的白色,毫無瑕疵;耀眼的白光,刺得眼睛輕輕眯起。她不由自主地撫摸著光滑的白毛,柔軟的觸感,細膩得無以復加;嬌小的手掌滑過,白毛平滑得有如絲綢,又如平靜的湖面。
聽聞她冷淡的語氣,呼衍揭兒心裏發急,臉上的冷意紛紛卸下,「告訴我,你是不是怪我?」
「能夠——死在你懷裡,呃……我——很滿足……呃……」霓可斷斷續續地說著,眼白一翻,慢慢的,緩緩的,閉上那雙美麗的杏眼,永遠地閉上……
而且,呼衍揭兒對他的威脅太大了,他必須除之而後快!

他怕自己狠不下心,怕自己反悔,而讓她陷於危險之境,因此,他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讓她離開。如果,如果,他僥倖地躲過這次劫難,麥聖聽聞了,就會回來的,帶著她回來——這是他僅剩的一點希翼。
孤澀的琵琶樂聲,悠柔的嗓音,緊緻融合,幻化出悲涼的思家之情、凄蕪蒼壯的情境……
以後能不能順利地離開,她沒有去想,她義無反顧地回頭了!而他的深情告白,讓她覺得,他曾經的殺戮是不能原諒的,他未來的殺戮是可以阻止的。他對她的愛,是不是可以讓他少一點殺戮,再少一些殘暴?
她說服自己:骷髏鏈子不見了,無法回到21世紀,在哪裡,不都是一樣的嗎?況且,肚子里的寶寶,生下來后要交給誰呢?讓寶寶的父親撫養,不是最好的嗎?於是,她調轉馬頭,馳回寒漠部落。
所有騎士無不疑惑地轉頭尋找聲音的來源。
而她,竟然忘記了反抗。或許,是不想反抗吧。她綿柔地、情願地淪陷在他如潮的熱情當中,熟悉的情味,真切的情致,好像原本就該是這樣那般的自然而然。
橫刀立馬,寶刀縱橫、虎虎生風,銀光閃耀,如千軍橫掃。鐺鐺鐺、錚錚錚,金屬的碰撞聲激烈叫囂……高手對決,血氣翻湧,一會兒工夫,已然交手數十招。
「我知道你會!」霓可的唇角流溢出一抹虛飄的笑意,美麗的杏眼聚集起一股剛烈的意緒……她猝不及防地靠向晃白的刀鋒……白皙的脖頸接觸嗜血刀鋒的那一剎那,頓時湧現一股血腥之氣,斯拉出一聲生命的嗚咽。
又是這一招,他怎麼總是屢試不爽!她不住地扭動身體,竭力掙脫他的擁抱;聽見他隱忍地悶哼一聲,意識到他的背上傷勢嚴重,扭動的身體驟然僵硬下來,一動也不敢動。
他驚疑地望著她,是的,他竟然沒有想到,她是因為自己而回來的,那麼,她對於自己,多多少少還是牽挂的,他怎會不高興、狂喜呢?然而,他游疑地問道,「是真的嗎?」
楊娃娃尷尬地輕笑著,「冬天會很冷嗎?」
而她選擇了回頭,就意味著:她無法再離開了!
望著消失於黑暗中的背影,他抽緊下頜,卻沒能忍住——一行清水,從眼眶滾落,滑過臉龐,灑落在衣服上。他清晰的聽到內心的哭泣聲與疼痛的尖叫聲,感覺到身體的崩塌與轟陷,感覺到生命力量的終結……
風馳電掣的死亡之雨。
箭矢飛天掠地地飛射而來,號角聲鋪天蓋地的滾滾轟響,一批批騎士中箭落馬……
她回來了!是因為不捨得、不放心自己才回來的嗎?禺疆的臉上,瀰漫著清清淺淺的笑意,可是,當看見她走向呼衍揭兒的時候,陽剛的臉孔頓時凝住,冷意潸潸。
和圖書實,她的內心深處,根本不是這樣想的,而是:她只想著要回來,她不想就這樣離開,她不放心這次突襲將會帶來的後果,說到底,她擔心他的安危,她對於他的深情,竟然有點——戀戀不捨!
真兒放好琵琶,朝著楊娃娃神秘地一笑,眨眨眼睛,輕聲退出帳外。
禺疆的眼中竄起兩簇火苗,厲聲叱喝道,「你敢違抗我的命令?」
倏然,鞞鼓聲、號角聲、衝殺聲有如風雷大作,驚爆夜天。幾千鐵騎奔涌而出,狂猛地殺向敵人,戰刀的白光在紅耀的火光中簌簌抖動,殺氣霍霍。
酋長營帳的前面,火把熊熊燃燒,照亮了靜謐的黑夜。帳前站立著酋長的護衛隊,個個沉默不語,臉色凝重,卻也氣勢迫人。
鐵騎轟響,如狂風暴雨,氣勢洶湧,源源不絕地衝殺過來。無數鐵箭有如密密麻麻的蝗蟲、遮天蔽日地飛過來,射向手無寸鐵的老少婦孺。紛紛倒下的部民,還未看清敵人的面目,已經成為蹄下冤魂。
呼衍揭兒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禺疆亦是驚訝地看著霓可顫悠著身子、緩慢地翻轉過來,杏眼斜斜地向上睜著,眼珠子顫巍巍地抖動……
「酋長!」抽氣聲、嘶吼聲衝天而上。
三四名勇士押解中年首領來到議事大帳前面,他部下的騎兵,剩下四千騎,損失一半。
須卜也剛呸的一聲,憤憤道,「哼,我是來替老單于收拾你這個兔崽子的!」
踉踉蹌蹌的,他慌亂地爬上駿馬,蜿蜒著遠去。他孤冷的身影,越來越小,直至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才動身回營。
所有騎士無不驚駭于這聞所未聞的炸響,好像巍峨高山的山洪爆發。
這是非常珍貴的動物毛皮。她仰起笑臉,驚訝的神色顯露無疑,「這是什麼動物?好美哦!」
楊娃娃看見倒映在他眼中的自己,冷顏清骨,一副狡詐的模樣,虛弱地一笑,「是嗎?那隨便你了。對不起,我很累,我想休息了,明天一早,我就走!」
「我不想再有人因為我而死了,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承受得了,你明白嗎?」她淡定道,力求無波無瀾。聰明如她,怎會不知,如果她為呼衍揭兒求情,只會適得其反,「你不要再殺人了,好么?」
站在帳外,禺疆一動不動地僵硬著,心裏卻彷彿有一簇火舌時不時地舔吻著,撩撥著,溫溫的、偶爾又炙燙得禁受不住。聽到她唱的這首歌,他完全明白她的心情,只是個別詞句完全不知所云,情不自禁地,心間瀰漫開柔軟的情愫。他掀開氈簾,跨步進帳。
緊接著,兩枚鐵箭一前一後追隨而至。他大吃一驚,急速側身,箭羽從耳根飛掠而過,拉出一道血痕。另一枚鐵箭、追風逐電一般地兇猛而至,力貫流風,當胸罩來。他斜側魁梧的身軀,卻沒能躲過,鏃尖尖銳地沒入左手臂。
他根本就不想讓她走,他無法放開她,沒有她、他所做的一切都將毫無意義……可是,他不得不放手,因為,那迫近的危險,無比強大,他沒有必勝的把握,他不能讓她陷身於危險當中……
呼衍揭兒心神俱亂,奮力向前,探手抓住她——五六個勇士紛擁上來,糾纏著他,咬住不放。
她心想,這個巫醫,看來還有兩手。
草原男子都這麼直率、豪爽嗎?愛一個人,就一定要娶她?長痛不如短痛,她必須清清楚楚地拒絕他了,希望他能明白,「謝謝你!但是,我不喜歡你,請你以後別再說這種話了,好么?」
他揮手示意真兒退到帳外,昂首闊步走進來,雙手隱在背後,贊道,「很美的歌!」
禺疆悚然而起,翻身下床,急切道,「快起來,收拾好東西,馬上走!」
「你……你放開我,我喘不過氣……」
寒漠部落的部民們驚恐地四處逃竄,無頭蒼蠅一樣,慘烈的尖叫聲撕裂了夜幕,回蕩在深夜的陰風中,慘絕人寰。
嗜血的寶刀橫在他的脖頸處,呼衍揭兒沉聲問道,「她呢?她在哪裡?你把她怎麼樣了?」
中年首領扯高旗幡,大聲呼喊著,率領一眾騎兵且戰且退,拚命突圍出去。
精明如他,也怎會不知她如此說的用意——她是為呼衍揭兒求情。他神色一變,臉上狡獰起來,「呼衍揭兒不一樣!你知道我部落損失多少嗎?我要讓他付出代價!」
禺疆笑了,在心裏開心地大笑。瞥眼看見麥聖和真兒等人站在不遠處——兩人看見酋長探來的責備目光,趕緊低下頭,慚愧不已。
她點點頭,轉開視線,「至少要到明年五月份以後,才會離開的吧!」
她白了他一眼,生氣地轉向另一邊,絲毫沒有想到,自己無意之中說出的話,讓他確定了某些事情。
「很好!把他押下,立刻斬了!」禺疆面向四千敵兵,霸氣的臉容展露出凜凜的氣勢,「給你們兩個選擇,降者,編入我部騎兵;不降者,立刻斬殺!」
「我可以放他走,只有他一個人,但是——」他的嘴角凝起一抹自信而神秘的笑意,揉捏著她的小手,「如果你嫁給我,我可以放他走!」
於是,找來一位樂師,教了幾天,學了幾天,總算可以邊彈邊唱了。原本,她的音樂天賦就不錯,學過鋼琴和古箏,不過,功力不深,因為她對武術更感興趣。
濕熱的氣息,細膩的觸感,震得她內心顫抖不止。
呼衍揭兒訥訥地看著她,俊奇的臉上沉沉地揪著,卻又冷冷地寒凝著,「謝謝你!」
從第一次相遇開始,兩個人一直都是針鋒相對,鬥智斗勇,互相算計,千方百計地讓對方「心甘情願」,最後,誰會勝利?如此感情,豈不太勞心勞力?
禺疆看著她,金紅的火光輝射在她的臉上,白皙的臉蛋嬌艷如花,粼粼的憂色漫化開來,他的眸光倏的幽沉,黝黑髮亮,「來了就知道了!麥聖一來,你馬上走,千萬不要回頭,知道嗎?」
最後,落為寒漠部落的俘虜。
她感覺到他隱忍的悲傷與堅定,硬漢子的內心,也會有無助、無奈的時候。可是,她說不出口:留下來,陪著他,不離開他……思維高速運轉,卻又好像停擺不動,這一次,她面臨著痛苦的生死抉擇。
彤雲散盡,黑藍的長空不見一絲雲彩,遠處的大雕呼嘯著直衝而上、沖向更加廣闊的天地。薄霧蕭蕭,煙鎖疊疊,她是一隻小小鳥,一隻渴望飛回另一個歷史時空的鳥兒。
楊娃娃渾身一震!雖然早就知道他的感情,此刻聽來卻完全不一樣,而且和-圖-書是在局勢緊張的離別時刻。這三個字,蘊含了多少內心的焦灼、蒼茫的心緒、沉重的悲傷,隱藏著他怎樣的離愁別緒?!
「烈火」狂奔了幾十里,而她的腦中,始終回蕩著他憂傷的臉龐和絕烈的目光,以及那深情的三個字:我愛你;始終回蕩著,當他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他的表情多麼悲痛,他的嗓音多麼凄苦,他的不舍與眷戀,他的矛盾與掙扎……
須卜也剛不馴地叫道,「我要收拾誰,還用不著他命令!」
「那麼請原諒,我只能放棄你這個朋友了!」她冷淡的話語,猶顯得殘忍。
他還會繼續打獵,各種各樣的動物毛皮,讓她穿上最漂亮、最尊貴的衣服。
她也一樣,緊閉雙眼,數了上萬隻羊了,越數越清醒。背向著他,他溫熱的熱量滲透在背上,傳至四肢百骸。熟悉的姿勢,熟悉的感覺,如此的舒適與安全。
願望達成,卻沒有想象中的開心與放鬆。終於可以離開了,卻要帶著他的孩子離開,老天為什麼要開這種玩笑?
禺疆揮手示意他出去,也讓真兒在外帳等候。他抬手撥開覆在她青娥上的幾綹髮絲,指腹滑過凝白的臉頰,清淡無聲。揉搓著滑膩的小手,接著,溫熱的唇瓣,輕觸著手背,柔軟得有如春天的柳絮,飄落在肌膚上。
「是的!我們匈奴有一個風俗,男人第一次打的獵物,要把毛皮送給他的女人。」他欣賞著她的嬌羞,對於剛才的親熱,意猶未盡,捉起她的小手,「你知道,霓可……但是,在我心裏,你是我的第一個女人,也是我這輩子唯一的女人!」
禺疆的唇角冷冷扯住,緊握寶刀,雙腿一蹬,鞭馬迎上。
我死了,她更加不會嫁給你,她會恨你一輩子!
這天下午,閑得發慌,她抱著製作精良的琵琶,坐在矮凳上又彈又唱。
隨即,她的身子一軟,緩緩地倒在他懷中。
真兒仰臉迎視著他,目光堅定,「酋長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閼氏。」
他俊豪的臉孔,突然盪開一個燦爛的微笑,斑斕得有如陽光斜射。
火光燒天,濃煙滾滾,騎士們獰笑著燒毀一座座營帳,慘白的戰刀砍下脆弱的頭顱,沉重的鐵蹄踏碎柔軟的肉身,毫無知覺的屍體,血肉飛濺,粉身碎骨。他們馳騁在毫無抵抗力的部落草地上,一往無前,如入無人之境,殺得痛快淋漓。
無奈的,他按耐下焦躁的情緒,啞聲問道,「那你要一直待在寒漠部落嗎?」
中年首領皺緊眉頭,咬著牙、握著箭桿,猛勁一拔,霎時,錐心的疼痛瀰漫全身,讓他精神一震……他明了,一定是禺疆射出的鐵箭;他那張三百石雕花硬弓,聞名草原南北,不是普通的草原勇士能扛得起、拉得開的。他一定隱匿在黑暗中,這個孬種!
躺在氈床上,放鬆全身,輕閉雙眼。她知道,絕對不能露出馬腳,不然,他會抓狂,後果更加不堪設想,救人,更加不可能了!
哪有人這樣送東西的?開心與否,跟物無關,跟人有關,「你送東西給我?」
「你想幹什麼?我禁止你所有針對他、針對寒漠部落的行動,我說過,你再這樣,我一輩子都不理你,甚至會恨死你!」
只要她回來了,背上的疼痛毫無緊要。她在想什麼、想幹什麼,禺疆再清楚不過!放他們走?哼,沒那麼容易!無辜冤死的部落民眾,慘死的牛羊馬匹,燒毀的氈帳,誰來償還?
哎……明天,應該往哪裡走?向南?燕國?趙國?還是秦國?也許,一覺醒來,就有答案了……
禺疆快速地向左側開,閃過他強猛的攻擊,扯動了後背的傷痕,撕裂般的疼痛灌滿全身……不期然的,一聲怒喝踏空而來——
他展開強壯的胳膊,緊張地接住她軟綿綿的嬌軀,打橫抱著,邁開雙腿,大步流星地奔向營帳,也不回的吼叫道,「全部押下,聽候發落!」
「雪,你為什麼要回來呢?你是擔心我嗎?你可知道,我是多麼開心!」他拿著她的手,撫摸著自己的臉孔,享受著得來不易的柔情脈脈,「不要離開我,雪!我不要失去你,你聽見我說話了嗎?我要怎麼做,你才會不恨我;我傷害了你,你還會原諒我嗎?你告訴我,怎麼樣你才會嫁給我,永遠陪在我身邊!你告訴我……」
她狠下猛葯,「不僅如此,他擁有無上的權力,高居萬人之上,就像南方的邦國,或者林胡、樓煩那樣,他必須是一國君王,睿智英明,深謀遠慮,胸懷寬廣;如果他是匈奴人,他必須能夠建立起龐大的草原帝國,能夠治國平天下,愛民如子,帶領匈奴民眾過上富足的生活;他必須能夠開創一個嶄新的時代,推動匈奴族的進步,統領匈奴族走向強盛、走向輝煌!」
呼衍揭兒看著她面無表情的紅艷容色,不曉得她怎麼想,不過,既然已經做了,就無法回頭了。他低聲道,「我都是為了你!」
與此同時,號角聲尖銳飈響,以滅頂之勢響徹夜幕,直貫耳膜,摧毀敵人的意志。
呼衍揭兒握緊刀把,咬牙道,「他必須死!」
呼衍揭兒渾身抽氣,手掌慢慢地握緊,震怒和疼惜讓他克制不住的顫抖,血液驀然沸騰,奔嘯不息,「我早該一刀砍了他!王八蛋,我絕對不會放過他!」
以她所了解的,禺疆絕對不會一個善罷甘休的,她不著意地問道,「你要怎麼處理他們?」
她的小臉縮在他懷中,得意的竊笑。逼不得已,只好使詐了!
禺疆說對了,殺了那個王八蛋,她真的會恨他一輩子!為什麼?為什麼?她就這麼在乎他嗎?可是,他為什麼要救自己?她到底在想什麼?
他惱怒地瞪著禺疆,眼睛充血,雖仍威猛,力道大不如前,越戰越挫折,越敗越喪氣;身上已中數刀,全身的力氣似乎不受控制,怎麼也使不出來。
金燦的亮光一閃,高大的人影籠罩下來,楊娃娃頓然停住,看向來人——這兩天,他都是早出晚歸的,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蝕骨的疼痛,充斥了全部意識,灌滿全身每一根神經末稍。
「我不怪你!」她的聲音冷冽如冰,「吩咐下去,馬上撤兵!」
強忍著背部的撕裂傷痛,禺疆朝部下使使眼色,緊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扯過她的胳膊,以全身之力,把她拽向自己的胸懷,穩穩地抱住。
她想起了奉旨出塞和親的王昭君。不知道這個漢人女子怎麼熬過漠北草原的漫長歲月。她幸福嗎?快樂嗎?兩代單于,兩個男子,https://www.hetubook•com.com兩個丈夫,她愛嗎?身在漠北,心在哪裡?在漢朝,還是融入草原的春秋榮枯?滾滾歷史洪流,王昭君的個人心念,或許早已湮沒,最後獨留青冢。
楊娃娃凝睇著呼衍揭兒,語氣輕柔,「為什麼要這麼做?」
颯颯西風卷落黃沙,茫茫到天涯;今惜別,故鄉路,何時回我家
匈奴的弓箭被稱為「反背弓」,由彈性優良的木頭和金屬複合製成,弓的兩端和中部另外用獸骨或毛皮加固,弓長接近1.3米,有效射程超過200米。匈奴的箭,種類繁多,有用來獵殺鹿、羊的骨箭,有專門用來傳令的響箭,更有射殺大型獵物的鐵箭。至於專門用來作戰的鐵箭更是可怕:箭頭呈三棱狀,長度大約60厘米,穿透力大得驚人。匈奴騎兵一般隨身帶上30多支箭,足夠一次大戰使用。
更多的勇士湧上來。呼衍揭兒單打獨鬥,赤手空拳對付十來個勇士,身手再高強,卻也力不從心,逃脫不了被制服的下場。在幾個勇士的鉗制下,他憤恨地瞪向禺疆,雙眼充血,桀驁不馴。
呼衍揭兒心裏抽過一絲冷氣,焦急問道,「你怪我?」
「你醒了!」他高興得忘乎所以,一把撈起她的上身,緊緊地擁入懷中,彷彿她是一個失而復得的珍寶。
麥聖已經複原的差不多,前兩天才恢複原職。他驚愕地看著酋長,脫口道,「酋長!這不妥!」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三人身上,須卜氏部落的騎士們都驚異於清淡女子的絕美與氣度。須卜也剛被三四個勇士扣押著,卻也愣愣地瞪著眼前神仙般的女子——這等絕世女子,嫁給兒子最好不過。
你看你看那西天的晚霞,它訴說著女兒的牽挂
「明年五月?為什麼?」
在他緊密的擁抱中,即使快要窒息,她卻絲毫不敢動彈,內心開始凝噎、揪結。那飛奔的鐵蹄聲,愈加清晰;天地間滾動的轟響愈加雄重,局勢刻不容緩。
禺疆微眯雙眼,轉身——恍惚看見陰白的刀光驟然閃過,心道不妙,反應過來時,背部已被斜砍一刀,從右肩到左腋,辣辣的生疼,身體似乎被一分為二。
一片死寂。
「如果我送一樣東西給你,你會開心嗎?」他想要給她一個驚喜,想要她喜歡。
「住手,呼衍揭兒!」黑壓壓的騎兵中,突兀地冒出一句嬌喝。
想起紫霞仙子的愛情憧憬,何不借用一下、刺|激刺|激他,或者,讓他知難而退?
呼衍揭兒氣急敗壞地大喝道,「別以為我不敢!再不走開,別怪我——」

他點點頭,黑亮的眼眸流露出擔憂,「你身子這麼弱,一定要多吃點東西。今天晚上開始,每天三頓我陪你一起吃飯。」
她無法免俗,被愛情傷害,理所當然地對其產生恐懼、排斥。即使,她似乎不再那麼排斥禺疆。
楊娃娃掙脫他的禁錮,蹙起眉,著惱道,「你不要這樣!我很珍視你的這份友情,我把你當成親切的大哥,當作可以說些心裡話的朋友,真心真意地對待你,不會欺騙你,也不會唬弄你。如果你再這樣,我只能放棄這份友情了!」
黑色大旗領導下的騎兵,受到這突如其來的攻擊,個個驚慌失措,亂作一團,不知道隱藏在夜色中的寒漠騎兵到底有多少。戰馬上粗眉小眼的中年首領、怒光大放,知道禺疆善於用兵、詭計多端,依這情況看來,定然做好反擊準備。
你看你看那陽關路漫漫,割不斷月的淚飄飄灑
「哦?是立脫哥哥讓你來的?」他平靜的語氣中,涌動著顫抖的暗流。
她擔憂地問道,「鐵蹄聲好像是從南方傳過來,知道是哪個部落嗎?」
此刻,他覺得不可思議,為什麼並不見抵抗和反擊,不見一兵一馬?寒漠部落的騎兵呢?難道他們預先得到消息、跑掉了?不可能的,禺疆絕不可能知道。
楊娃娃有點慌亂,卻不由得讚賞他的臨危不亂和鎮定自若,欽佩他的將領氣度與統帥才能。她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他的身影,心裏五味雜陳:服從他的安排,立馬離開?還是留下來,與他共度患難?
「你敢!」霓可大驚,杏眼睜大,倉惶地閃爍著;擋在禺疆身前,流露出硬朗的骨氣,冷靜道,「你要殺,連我一起殺了!」
燒……殺……搶……掠……
麥聖和真兒等五個人,緊緊追上,策馬狂奔……
禺疆轉過身,看見一個握刀冷笑的清奇男子,呼衍揭兒。
這是第幾次交易了?他就這麼衷情于脅迫她嗎?為了留下她,他的確是不擇手段。她咬咬牙,婉然道,「我可以留下來,我會生下孩子,但是我不會嫁給你!」
真兒站在旁邊,聽候差遣,單純的眼睛流露出著急之色。一個謝頂的中年男子觀察著床上人兒的面相和身體,小心翼翼,絲毫不敢馬虎。
想到此,她想起禺疆瞬息萬變的表情。聽聞她對「未來夫君」的描述,他的臉上——紅亮的憧憬,明黃的驚愕,灰暗的沉思,藍魅的堅決……風雲變幻,詭異深邃。
禺疆心裏止不住地痙攣,為什麼她要幫他求情?為什麼她要救他?難道他對她真的那麼重要嗎?她回來,是因為他,還是因為呼衍揭兒?思及此,他的黑眼像是針尖劃過,頓時灼熱起來,「告訴我,你回來,是因為他,還是因為……」
他把藍色包包還給她了,一樣東西都不少,連手槍也還給她了,惟獨那串骷髏鏈子不見了。她不知道是不是他「順手牽羊」,不過,他有必要這麼做嗎?那麼,就意味著,她暫時無法回到21世紀了。
她的唇角亦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神秘微笑,清傲地微抬下巴,「我的夫君,哦,或者說,我要嫁的人,必須是一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在萬眾矚目的情況下出現,身披金甲聖衣,腳踏七色雲彩來娶我!」
禺疆興趣盎然地聚斂濃黑的眉峰,銳利地看著霓可——這個午夜,可真是熱鬧!這次突襲,原來是霓可和呼衍揭兒的合謀!
匈奴弓箭
初秋的雷雨,來得快,也去得快。
看見他眸中跳躍的火花,看見他眸中倒映著的痴迷人兒,她已然羞紅的臉蛋、更加嫣紅、嬌艷,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小手在白狐皮上滑來滑去,「那隻白狐,是你親自打的嗎?」
「我……目前,我不喜歡任何人,也不會嫁給他!」和圖書
她假裝迷迷糊糊地醒過來,朦朧的眼眸慢慢地睜開。映入眼帘的,是一雙潮濕的黑眸,一張憂愁的臉孔。
炙熱的氣息尚在耳旁,還沒來得及仔細回味這三個字的份量,她就被他抱上駿馬。她凝眸看著他,好像一個布娃娃,眼睛空洞得一眨不眨。
昭君出塞,美女遠嫁,縱然一生孤寂紅顏老也瀟洒
她面露關切地問道,「你背上的傷口,那麼長,處理過了嗎?還有,你手上的傷口,還疼嗎?」
須卜氏部落是草原上的大部落,十幾年來,在酋長須卜也剛的帶領下,發展迅速,部民眾多,牛羊成群,馬匹肥膘;擁有鐵騎一萬,與攣鞮氏部落實力相當,雖聽命于聯盟單于的軍事號令,但絕對擁有部屬騎兵的統治權。
「你什麼意思?」她的眼眸凝結出一層白霜,冷冽地盯著他,「我根本就不知道突襲的人是誰,如果我知道是誰,我還會走嗎?」
堅決的語調,強硬的態度,好像,她才是騎兵的首領!
「白狐!」看得出來,她很喜歡,他很滿意這樣的效果,「這張狐皮已經處理過了,冬天就快到了,我儘快讓人做成裘衣或者大氅。哦對了,還有一張鹿皮,可以做成坎肩。」
「你不用謝我!」
冷風盪開禺疆的黑髮,他陰篤的雙眸聚攏起來、即又睜大,「須卜也剛,在死之前,你最好給我交代清楚!」
他的雙手摩挲著她的後背,深情的,繾綣的,在她耳畔,他柔聲呢喃著,以一種眷戀的、悲痛的嗓音,「我愛你!」
她的身子,如風中長草,猛烈地搖晃了兩下;眯起雙眼,眸光迷離得讓人眩目,嬌聲道,「你不要晃來晃去,晃得我頭暈!」
中年首領一眼瞥見威猛的高大人影,狠抽戰馬,大吼一聲,提起寶刀,策馬衝進敵方主將陣營。部下騎兵眼見首領勇猛地狂沖而去,立馬緊緊跟上。
七八天了,須卜氏部落的酋長和四千騎兵,一直扣押在寒漠部落。楊娃娃使盡各種方法旁敲側擊,禺疆總是巧妙地避過不答,要麼乾脆說,幾天之後,你就知道了。
猛地,從地心傳來沉實的撞擊聲,有如沉悶的驚雷,一陣緊似一陣,排山倒海而來;鼓點越來越清晰,似乎就在耳畔,撼動人心。
他用勁地抓住她的兩隻胳膊,「我要帶你走,我要娶你做我的閼氏!」
兩個勇士跨上駿馬,往南疾馳,奉命打探敵方虛實。
這個謙和而深情、孤單而陰狠的草原男子,始終讓她覺得很親切、很溫暖,就像一個老朋友,相處的時候,無拘無束,隨意自然。可是,他和霓可策動須卜氏部落突襲的「陰謀」,讓她膽戰心驚,既而心生無奈。這樣乖戾、陰險的呼衍揭兒,讓她很陌生,很排斥。
火光辣辣,耀如白晝。
寒漠部落沸騰了。騎士們快馬加鞭從四面八方湧向議事大帳;部民們驚慌失措,湧出氈帳、聚集在夜幕下的草地上,小孩驚恐的哭叫聲,大人慌張的議論聲,牛羊的轟叫聲,馬匹的嘶叫聲,混雜在一起,匯聚成一陣陣叫囂聲,流竄于各個營帳之間……
朝聽雁鳴,暮彈琵琶,身在漠北,心在華夏
21世紀的歌手,晏菲,或許唱出了昭君的某些心之所系,也或許只是一個現代人的無端臆想罷了。不過,這首歌,倒是勾起她學習彈奏琵琶的興趣。
他依言放開她,疼惜地看著她。青銅油燈微弱的火光映射在她的眸子里,閃現出些許的生機。
應聲走出來的,是一身男裝打扮的嬌媚女子,霓可,步伐剛正,臉容冷艷,憤然地瞪著呼衍揭兒,「你忘了嗎?你答應過我什麼?」
頓時,兩方騎士混戰在一起,血肉橫飛,血光橫掃。
禺疆仰天狂嘯,旁若無人的狂傲。笑畢,怒目一瞪,臉上飛揚起篤定的笑容,「我死了,她更加不會嫁給你,她會恨你一輩子!」
「霓可,你不需要這樣!」禺疆的語氣是平靜的,也是冷淡的。
他揮手,示意騎士們往前走。前面不遠處就是議事大帳,黑燈瞎火,死氣沉沉,在濃重的夜幕下如同一座墳墓。
楊娃娃彈起身子,看著他狂奔而出,心裏惶惶然的不安。迅速穿好衣服,胡亂抓起幾件衣服,塞進藍色包包,來到帳外。真兒已經在帳外等候,咬著牙,臉色蒼白,沉默著伸手接過她的包。
他拿起她的手,貼在他的胸口,渴求而又悲沉地看著她,灼熱的目光是無限的希翼。
她細嫩的小手,輕輕地撫摸著小腹,「因為,我有孩子了!」
他的臉色驟然陰暗下來,雙臂無力地在風中晃蕩,「是嗎?你只是這樣想?只把我當作大哥哥?」見她堅定的點頭,他低聲吼叫,「可是,我不想當你的大哥!」
伊科沉思了一小會兒,「可能明天早上才會醒來,也可能待會兒就醒來!」
這是一場激烈、狂熱的生死對決,成王敗寇,誰主沉浮?惟有拚死對抗。
她回頭,想要說些什麼話,離別的話,卻始終獃滯得說不出來。
禺疆轉過身,看向楊娃娃和真兒,「真兒,好好照顧閼氏!」
主將業已開戰、廝殺,騎士們絲毫不敢懈怠,紛紛擁上,與敵人拚鬥、糾纏在一起。
他眯起陰鶩小眼,從背後的箭壺裡抽出一枚箭頭呈三棱狀的鐵箭,長度約60厘米;扯滿硬弓,鬆開、放箭,咻的一聲尖叫,鐵箭迎浪而去。
麥聖和三名勇士站立一旁,安靜地等待著。駿馬、乾糧、水等等所需物資準備齊全。
他兩眼放光,神采奕奕,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
鐵蹄呼嘯,迫近寒漠部落。
禺疆坐在床沿,握著她的小手,焦急地問道,「伊科,她怎麼樣?」
她聽到他輕微的嘆息,以及拚命忍住的無奈和哽咽。哎……她對於他,就這麼重要嗎?他真的無法放開嗎?他如此沉重、殘酷、慘烈的愛情,她應該接受嗎?
禺疆及時地伸手、摟住她緩緩下墜的身子,而呼衍揭兒的刀鋒,仍然架在他的脖子上,絲毫沒有放鬆的意思。
呼衍揭兒心裏抽緊,不明白他所說何指,清俊的眼神霎時陰暗下來,神秘莫測,「只要你死了,她自然會嫁給我!」

呼衍揭兒感覺一股強勁的莫名力道,虎口生疼,竟然握不住寶刀,寶刀脫手掉落。
楊娃娃幽幽地吐氣道,「天色已經不早,你趕快走吧!」
這是最後一夜。黑暗中,氈床上,禺疆摟著她,像是一個尋求慰藉的小男孩。
驚覺他的逼近,抬起小臉,入www.hetubook.com•com目的,是一雙潮水涌動的黑眸——他粗糙的大手,搭上她瘦弱的雙肩,溫潤的雙唇,勾住她嬌嫩的唇瓣,輕輕地點染著……卻沒料到,一碰她,他的理智立即瓦解。他聽到胸腔內隆隆的跳動聲,血液嘯動的奔流聲,呼吸急促的喘息聲。他擁緊她,吻得纏綿悱惻,溫柔而暴烈。
他堅狠的話音,流蕩在冷澀的夜幕下、恣意的火光中,四千騎兵,沉默、冷肅。
「明白!」聲音宏亮,聲勢壯闊。
禺疆僵硬道,「你還等什麼?」
金燦燦的火光,照耀在中年首領的臉上,乖戾得似要噴出血柱。輝映在禺疆俊豪的臉上,孤冷得接近滅絕。
看見真兒的微笑,她覺得有點莫名其妙。她站起身,細緻若絹絲的臉容,無波無瀾;內心卻感到一股無形的壓迫。是的,自從他說出那句深情而無奈而悲痛的「我愛你」,自從他為了她的安全而讓她離開——天知道,他是動員全部騎兵「掃蕩」草原才找回她的,自從她回頭、決定留下來生下孩子……特別是這幾天,只要他在,她的身心就會克制不住的顫慄。
形勢緊迫,生與死之間,嚴峻如山。他的臉上並無一絲一毫的慌亂,「麥聖,帶上三個身手高強的勇士,護送閼氏往西走,不許回頭,不許稍有差錯,以死保護!明白沒有?馬上走!」
「那就試試看!即使她恨我,我也心甘情願!」呼衍揭兒陰暗的眸子,因為某種期待而熠熠閃光,迸出灼熱的神采。
禺疆不在意地說,「沒事,伊科已經幫我處理過了,這點小傷,我根本就不放在心上!我真正在意的,是這個地方;當它受傷的時候,我會痛得沒有任何感覺!」
春夏秋冬冰封了美麗年華,望穿了秋水催長了白髮
禺疆面色冷沉,怒睜黑眼,眸中精光閃耀,「大家分頭行動,即刻召集兵馬,在大帳集合,不得有誤。懈怠者,斬;貽誤戰機者,斬!明白沒有?」
「麥聖不敢!」麥聖無奈地低下頭,咬牙嘆氣,隨即走開,點選勇士,準備駿馬和糧秣。
「麥聖,記住我的話!」他猛地一拍馬臀,「烈火」長嘶一聲,飛射出去,如風如電地呼嘯著。
冷風掠起她的黑髮,柔順的長發在背後肆意翻飛,龍飛鳳舞的樣子,有如女神降臨,不可方物。
名叫伊科的巫醫微微一笑,眼中神采閃爍,「酋長放心,深雪閼氏已有一個月的身孕,身子容易疲勞,一夜未睡,有些疲累而已,並無大礙;好好休息,就沒事了。」
初秋的草原,芳草萋萋;秋風裹挾著孤瑟的冷意,充斥著廣袤的草地,肆無忌憚地來回掃蕩。半邊長空,滾滾彤雲高高懸起,千里望不到邊涯。
他讓她乖乖地待在營帳,他說,肚子里的寶寶需要一個安靜、舒適的環境,走來走去,寶寶會怎麼怎麼的。她氣笑著反駁,懷孕的女子需要經常走動,寶寶也需要舒展筋骨,這樣才有利於寶寶的健康成長。他絲毫不聽,堅持讓她待在帳內,帳內也可以走動的嘛!
昭君出塞,美女遠嫁,為的是國泰民安永開萬年花
「住手!」嬌柔、熟悉的嗓音,卻浸滿了威怒。
猛地,毫無預警的,箭雨從四面八方湧現,呼嘯著狂射過來,接連不斷地扎進騎士們的身軀,穿膛而過,扎進手臂、頭顱、大腿和戰馬。立時,慘叫聲此起彼伏,騎士紛紛倒地;馬嘶聲高亢不絕,戰馬前仰后跳、狂亂奔沖。
寶刀脫手,呼衍揭兒驚愕得四處張望,尋找聲響的來處。眾等騎士,面面相覷,竊竊私語,夜幕下,黑暗中,哪有什麼與眾不同的人兒?他睜圓清眸,陰狠的神色一閃即逝,力貫雙臂,猛然拍向他的右胸。
他跨步上前,嘴唇輕點著她的額頭,溫燙的,顫慄的……他把她擁入懷中,慢慢地收緊雙臂,逐漸加大力度……好久好久,他捨不得放開……他不願意放開……
禺疆盯著她蒼白的臉色,心疼不已,但思及她對呼衍揭兒的維護,心中怒不可揭得難以抑制,切齒道,「放他走,絕對不可能!」
他掉轉馬頭,往來路狂奔——冷不防,一支鐵箭呼嘯著破風而來,勁力洶湧不絕,直奔胸口。
中年首領扯高喉嚨,面向虛無處猛吼,「禺疆,我知道是你!是好漢的,給我滾出來!」
她獃獃地看著他:他開懷的燦笑,是那樣的顛倒眾女!草原男人獨有的詭魅。她不自在地吞下唾沫,盡量不發出聲響,清清嗓子,「有什麼開心的事嗎?」
禺疆點點頭,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那她什麼時候才會醒來?」
禺疆把她平放在地上,冷凝地看了一會兒霓可滿足、寧靜的容顏,隨即挺直了身軀,靜靜地瞪著呼衍揭兒,眼神空空蕩蕩,看不出半點情緒。而脖子處的刀鋒,亦是緊緊地跟隨著。
好久好久,終於結束了這個純粹、忘情的熱吻。
呼衍揭兒斂聚起銳眼中的鋒芒,加重手腕的力道,剛要抖動刀鋒——不期然的,一聲詭異的炸響破空爆出,迫近耳膜,震懾了所有人的心神。緊接著,一顆石頭大的金屬、精準無誤地擊中刀身,撞擊聲清脆悅耳,尖利,森冷。
「酋長!」真兒恭敬地頷首。
已經是深夜了,他仍然毫無睡意,眼睛睜得大大,絞盡腦汁地想著如何留下她。他答應她,天亮以後,她可以走,可以帶上任何想帶走的東西,他不會阻攔。然而,這隻不過是一個緩兵之計。無論如何,他絕不會放手。所以,天亮之前,他一定要想出一個理由或者一個方法,把她留下來,讓她心甘情願地留下來。
只要在草原上居住過幾天,都知道這是幾千鐵蹄的狂奔與怒吼。
千萬不要回頭!因為突襲,她必須提前離開寒漠部落,他不讓她出事呵!很有可能,這是一次生離死別,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告別!她感覺心臟上負荷著一塊大石頭,沉重得喘不過氣。
霓可沉靜地望著酋長,虛弱的目光輕微地飄浮在夜色中,卻是蘊涵了絲絲的深情,流白的兩片嘴唇飄出輕淡的聲音,「對不起……」
那是一種情若絲弦的抖動,因為他似是而非的神秘微笑,因為他強悍而又溫柔的邪魅眼神,因為他炙熱的無意碰觸、豪壯的英雄氣勢、孤傲的將帥氣度……他身上的一切,以及所做的一切,無時無刻地蠱惑著她、吸引著她。
只聽見錚的一聲鳴響,兩枚穿透力一樣大得驚人的鐵箭、在夜幕中碰撞在一起,火花噴濺,最後應聲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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