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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王妃

作者:端木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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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第十七章 攣鞮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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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攣鞮氏

他轉過身,抱小孩一樣、輕而易舉的把她抱在大腿上,讓她的兩隻手臂圈住自己的脖子,貼著她的側臉,聲音嘶啞,「我不該回來!」
愛寧兒盛氣凌人,怒喝道,「大胆!你一個下賤的婢女,竟敢這麼跟我說話!」
她一驚,抬起頭,看見他站在跟前,怎麼他走路無聲無息的,而自己一點感覺都沒有?反應變得遲鈍了?「有沒有問出什麼?」
一個出乎意料的念頭閃過她的腦際,不,不可能的,他一直都是這樣認為的呵!
嬌小護衛白皙的臉蛋上、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輕鬆表情,眼珠子吊得高高的。她心裏開心的大笑,一個嬌媚的後輩女孩兒如此崇拜,還不開心嗎?
不由分說地,他把她摁坐在床上,托起她的玉腿,幫她脫下馬靴,接著抱起她,輕輕地放在氈床內側……他脫下外袍和牛皮戰靴,坐上床,扯過她胸前的髮辮,小心翼翼的拆解著……而這一連串的動作,都在瞬間發生,麻利、快速,讓她驚愕得停止了呼吸。
真兒瑟瑟發抖,推著她,催促著快點離開這個讓人心慌的女子。
禺疆隻身對付七八個草原勇士,綽綽有餘,只不過,這三個蒙面人身手怪異,不似草原勇士的笨重和勇猛,出手快捷,招式陰狠,變化多端又綿綿不絕。他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敵手,一時之間難以制勝。
愛寧兒不由自主地趔趄兩步,漆黑的眼睛驚慌得簌簌抖動,咬了咬嘴唇,臉容強自鎮定著,「禺疆叔叔,我——是來告訴你,明天晚上,阿爸要為叔叔準備一個盛大的歡迎盛會,禺疆叔叔記得一定要來!」
兩人擁在一起,緊緊地。沒見過這樣的人,實在太可怕了!楊娃娃雖然不怕鬼,不相信鬼魂,可是,這樣一個似鬼非鬼的真人殭屍站在眼前,能不心虛、膽寒嗎?
是夜,麥聖安排眾護衛到帳休息,真兒收拾好酋長和閼氏的寢帳后,也回帳休息。帳內只剩下兩人,她站在床邊,他站在帳簾邊上。一個陌生的環境,熟悉的人,不甚了解的內心,相顧無言。
「我還聽說,」愛寧兒的眼睛倏的陰冷,橫掃整個寢帳,看見一個俏麗靈秀的婢女、一個瘦弱的護衛,護衛的左側臉頰上有一抹紅色斑塊,估計是胎記吧。她走到真兒跟前,細黑的眉毛聳得高高的,眼風傲慢,「一大早的,我就聽幾個護衛唧唧咕咕的,說禺疆叔叔的寢帳里藏著一個美得跟仙女一樣的女子,頭髮長長的,烏黑亮麗;我看么,她的頭髮還沒我長呢;這臉蛋呢,還不錯,可惜哦,我怎麼看,就是看不出她哪裡像仙女了!」
真兒失聲尖叫,臉孔埋在楊娃娃的肩膀上,嗚嗚的哭著。
楊娃娃心裏一頓,丘林野?丘林氏部落的?什麼人?怎麼會在這裏呢?應該還很年輕吧!他找部落聯盟單于的女兒幹什麼呢?愛寧兒居次!居次,不就是相當於身份尊貴的公主嗎?攣鞮氏部落統領的部落聯盟,囊括三大氏族部落,控弦之士七萬,以此看來,實力不容小覷!
哦——原來,他後悔帶她一起來,害怕她受到傷害,而不是他害怕回來。她一笑,為自己的胡思亂想而慚愧,「你不怕我逃跑了?」
他俊豪的臉上,笑得風月無邊,「聽話!」兩個手掌貼在她的臉頰上,迷濛的看著她,「很快就會習慣的!」
神女?那不就是神仙了嗎?這——這太離譜了吧!楊娃娃知道她必是有話要說,凝眸一笑,卻蜿蜒出銳利的眸光,「你叫烏絲?你為什麼等我?你怎麼知道我會來這裏?」
真兒忍不住低低的哭叫著,更緊地爬在楊娃娃的背部,抓著救命稻草一般,縮成一團。
他口氣不善,粗聲粗氣的說,「過往?你什麼意思?」
到達攣鞮氏部落的時候,夕陽已經沉入荒涼的地平線,最後一抹暗紅的流霞、從天邊慢慢隱退,薄霧慘淡,一股肅殺之氣隱沒在清冷的空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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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這話,楊娃娃倏的鬆懈下來,快速的整理好思緒,定睛看她。其實,第二眼就沒有那麼駭人了,只要經受得住第一眼。真兒仍然爬在她的肩膀上,不敢抬頭,看來,她嚇得不輕。
一路上,他把她帶在身邊,片刻不離,並肩策馬,同眠共枕,為的是,長途跋涉的路途上,無微不至的照顧她,讓她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艱苦與勞累。而在眾人面前,他的行為是規矩的,不會上下其手,不會親密接觸,只把她當作一個普通的護衛。
「那你還想怎樣?」他還想聽到什麼?她微抬美眸,挑釁的看著他。轉念一想,正色道,「對了,那三個蒙面人,你怎麼看?」
愛寧兒怒氣騰騰的瞪著她,「關你什麼事?你最好——」
少了一個同伴,兩個蒙面人的攻勢再詭異靈活,也抵擋不住禺疆狂烈、兇悍的攻擊力道,不多時已經倒地斃命。
突然,喉嚨里一酸,口腔里酸水泛濫,她忍不住彎腰狂嘔。真兒扶住她,拍打著她的背部,為她的痛苦而痛苦……
她是鬼。
抬起眼,發現前面站著一個行跡古怪的枯瘦女子,兩人俱是一驚,愣在當地。
禺疆捋開她的手,不耐煩道,「你有什麼事嗎?」
她一拳打在他的胸膛上,力道很輕,慧黠的眨著眼睛,眸光流曳,「意思就是么,你把衣服脫了,到外面站到天亮,就不會想了!」
一瞬間,楊娃娃彷彿跌入萬丈深淵,急速的下墜,心,因為沉痛,而粉身碎骨。
他無法征服她,唯一能留下她的,只有一個方法:讓她愛上自己;娶她為閼氏的唯一條件:統一匈奴,成為匈奴族最英明偉大的王、成為整個草原的最高統帥。所以,他一定要虜獲她的心,讓她的眼裡只有他,讓她的心只為他跳動,就像他時時想念著她、強烈的需要著她一樣。
「說,誰派你們來的?」禺疆森冷的低吼。
梳理好她的長發,他讓她躺下來。她突然想起了什麼,硬生生的彈坐起來,嬌聲道,「我想睡在外面,你在裏面!」
她想幹什麼?給真兒下馬威?還是——
這個孬種!還算是血性的男兒嗎?楊娃娃嗤鼻冷哼,冷冷的盯著他,清傲得高出塵寰,「丘林野,你一個草原英勇的男兒,居然管不住一個小姑娘,以後可怎麼當酋長呢?」
楊娃娃很是驚訝,攣鞮氏部落的議事大帳很有氣勢,儼然就是一個大部落,政治氣息濃厚,戒備森嚴,萬事萬物井然有序。
立時,他的臉容冷凝下來,滲出淡淡的寒氣,「為什麼?你發現什麼了?」
他的嘴角浮出一抹笑意,陰險的,奸詐的;收緊雙臂,毫無預警的罩住她的和-圖-書雙唇……她看見他微微閉著的雙眼,迷濛如大霧飄浮;臉色放鬆,濕熱的雙唇卻加大力度,緊緊地吸住她的意識,「閉上眼睛,專心一點!」
這顆聰明的腦袋,從一開始他就沒有忽視,只不過,那時他還不習慣女人的智慧;當他發現自己無法忍受她的離開、無法克制對她深入血液的愛的時候,他明白了,如果她是他平常所見的那種庸常女子,他是不會看上一眼的。他心愛的女子,膽識過人,聰慧冷靜,桀驁不馴,只有唯一的她。
不會真的是神仙吧?她是神仙?楊娃娃不是無神論者,但也不相信神仙鬼魂之說,不過,這個女巫沒有理由要騙她呀,騙她也不需要讓她變成神女吧!
只見,烏絲冷笑著,目光殘忍的,高舉手臂扯下圍著頭部的頭巾——霎時,一捧慘白的長發飄蕩下來,撒落在後背、前胸,覆蓋著雪白的臉龐,只露出漆黑的眼睛、乾枯的鼻子、雪片似的嘴巴……除了眼睛,全身上下,從頭到腳,雪白到底。
「我等您十八年了!」烏絲的眼睛瞬間渾濁起來,迷濛得有如狂風大作、天昏地暗……她的意識好像跌落在某個過往、某個地方,沉默中蘊藏著爆發的因子。
黑眸燦若星辰,閃動的光亮卻是邃遠的,幽沉的。一小會兒,他轉回視線,輕嘆一聲,「她是我阿媽!」
他偷香一記,竊笑著,「沒什麼。你累了吧,我們早點休息!」
這時,一群人叫囂著闖進來,火把燃燒得熾熱,寢帳立時明亮得讓人無所遁形,照亮了瘦高蒙面人,也照亮了楊娃娃嬌小、纖細的身影。
出發之時,他看著她奇怪的裝扮,好奇的追問到底。被他糾纏的不勝其煩,她說,我自有用處,而且,在路上會比較方便。
莫非,烏絲真的知道十八年前的某些事情?
禺疆說要出去一下,找一個老朋友,讓真兒陪著她到處走走。他前腳剛走,楊娃娃就後腳出帳,決定先熟悉一下環境。
只有立脫的家人和部落中幾個核心要員迎接了酋長的歸來。
「爸爸?」這叫法好奇怪,不都是叫阿爸的嗎?「只是這樣嗎?」他想從她的嘴裏挖出更多的東西。
「除非她不喜歡這個孩子、甚至痛恨孩子,或者——」楊娃娃知道真相即將揭開,心裏怦怦直跳,即使在這乾燥的秋天,仍然緊張得手心出汗。
他擁緊她,下巴溫柔的蹭著她的頭頂,噴出的氣息越來越灼熱,「我知道你不會相信,但這是真的!」
他越來越搞不懂這個分別十八年的弟弟了。
果然,兩人之間有問題!看他瞬間變幻的表情,她更加堅定自己的猜測,卻故意淺笑吟吟,毫不在意的樣子,「我們剛到的時候,她看見你的時候,臉色大變,她肯定認出你了!她比你大幾歲?你和她是不是曾經有過一段過往?」
眼瞼以下,用一方綢帕蒙住,眼睛清澈,卻又充滿了滄桑;一身白衣,披麻戴孝一般,慘兮兮的讓人毛骨悚然;裸|露在外的手腕和手掌,乾枯、黃瘦,就跟秋末掉光了葉子的小枝丫一樣,骨頭突現,森然恐怖。整副身架,骨瘦如柴,而且瘦得不可理喻、讓人夜裡噩夢連連。草原上任何一抹冷風,都能把她捲走。
愛寧兒的心中、蕩漾著一汪柔軟的湖水,嬌聲請求著,「禺疆叔叔,我們去打獵好不好?」
丘林野無奈的笑了笑,揚起濃眉,粗放的臉孔上滿是無言的寵溺,「她勾引你叔叔,關你什麼事啊?」
真兒躲在她身後,一隻手攀在她的細肩上,壓低聲音說道,「她為什麼叫你神女啊?閼氏,她好可怕,我們快走吧!」
愛寧兒怒眸一瞪,疾言厲色,「你管我?滾一邊去!」
她的眼神和臉色,當真奇怪。楊娃娃在心裏嘰咕著,她是立脫的閼氏,見到禺疆,為什麼會是這種反應?
瘦高蒙面人強忍著撕裂般的疼痛,憤恨的瞪著兩人,冷哼一聲,撇過頭。
真兒繃緊的神經終於鬆懈,不得不佩服閼氏的高明,不過,還要看丘林野的「血性」了。
愛寧兒瞠目結舌,怔怔的看著楊娃娃。
禺疆奇怪,也只能照做。
楊娃娃只覺得好笑,有必要生氣嗎?她只是一個女孩子嘛,見到心中崇拜的英雄,只是高興得忘乎所以,何必對她如此冷淡?
立脫沒有向大家介紹禺疆等人的身份,只說是新認識的一個朋友。人馬疲乏,簡單的寒暄幾句,就各自回帳休息。而早在兩天前,攣鞮氏部落已經得到酋長的命令,預先準備好客人的氈帳、物什等等。
「十八年前的事,你知道?」楊娃娃毫不畏懼,挺直腰肢,迎上女巫直指人心的鋒利目光。
「還不去?」簡單的三個字,語氣又冷又硬,威懾的氣勢、讓人聞之喪膽。
「真兒,你發現了嗎?每個氈帳的帳口都是向東的,你知道為什麼嗎?」她皺眉問道。
但是,無敏大叔不是說,他因為他的阿媽,才會痛恨所有的女人的嗎?他的阿媽,冰溶閼氏,為什麼不相信自己的兒子呢?咦,不對,禺疆是老單于和冰溶閼氏的兒子,那麼冰溶閼氏也應該是立脫的小媽;老單于死後,冰溶閼氏嫁給名義上的兒子……
攣鞮氏部落坐落在陰山以北、一片遼闊的高原上,地勢平緩;一望無際的草原波浪起伏、碧波萬頃,有低矮的小丘,稀疏的小樹林;大大小小稱作海子的內陸湖泊,點綴在草原上,彷彿是鑲嵌在廣袤草地上的水汪眼眸,讓塞北窮秋,少了些蒼茫,多了些靈秀。
禺疆坐下來,背靠著她,淡淡的說,「他咬舌自盡了!」
驀然,她想起那雙桃花眼,那種狠毒的眼風。她一定認出他了,不然,她的臉色不會瞬間風雲變幻。冰溶閼氏,主謀會是她嗎?她有什麼動機,必須殺之而後快?小叔和嫂子,她應該比他大好幾歲,有過去?有曖昧?但是,不可能啊,他離開十八年了。
圍繞著議事大帳的坡地,分佈著七八頂較小的帳篷,構成了攣鞮氏部落的政治中心。議事大帳是酋長、亦是部落聯盟單于處理政務、接待各部落首領、舉行歡宴的場所,其餘的是酋長的寢帳、部落要員的氈帳、各部落首領的下榻氈帳。
楊娃娃震驚於他的殘酷,看到他的盛怒,也就壓下心裏那一股惻隱之心,「快說,否則,你會比他們死得更慘。」
麥聖帶領寒漠部落眾護衛整理寢帳,不多久就收拾完畢、退出帳外。
烏絲滄桑的眼睛、流露出苦楚、哀傷的光華,「神女,您覺得,一個疼愛孩子的阿媽會讓人殺害自己的孩子,會嗎?」
「你沒有得罪誰,他們的身份只是一個障眼法。我覺得,幕後主謀,就和_圖_書在這個部落當中!」楊娃娃隱去篤定的微笑,抬眼看他,蹙起眉,眉角流香,卻是一瞬不瞬的盯著他,不漏過他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那個,你哥哥的閼氏,我覺得她很有問題!」
亂砍一通之後,三個蒙面人才發覺,床上根本就沒有人。而此時,他們的脖頸上,已經架著鋒利的彎刀。
她壓下強烈的好奇,勾眸一笑,悠然道,「既然你稱呼我為神女,應該知道我是什麼神仙吧?還有,我應該如何完成使命?」
兩人跳下駿馬,乾脆利落。
烏絲站起來,雙手抱肩,微微欠腰,滄桑的眼睛眯了眯,閃過一絲陰鬱,「神女,烏絲等您很久了!」
情急之中,她扯過邊上的綉袍,輕薄的料子、貫力擲出,水袖一般陰柔,裹挾著一股蒼勁的靈風,纏繞住銀光耀動的劍身,猛力一拽——禺疆趁機躲過致命的一劍,抬腳踢中左側蒙面人的手腕,右手一轉,反向重力一砍,血肉撕裂的聲音、尖利的響起。慘叫一聲,瘦高蒙面人的手臂應聲而落,血柱飛起,猩紅的血花隨處四濺……
「丘林野,」愛寧兒呼喝牲口一樣的呼叫著,斜斜的睥睨著真兒,目光凌厲得扭曲了那雙好看的桃花眼,「一個下賤的婢女,勾引酋長的話,你說該怎麼辦呢?」
楊娃娃坐在氈床上,感覺陣陣陰風嗖嗖的回蕩,冷意刺骨,於是拿過白狐皮大氅裹在身上,抱著兩腿,下巴擱在膝蓋上。白狐皮大氅就是禺疆送給她的那張雪白的狐皮做成的,剛好趕上他們出發。
「這個我知道,我們部落也是的呢,不過不是所有的都這樣。」真兒笑嘻嘻的,「因為呢,我們想著,每天早上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看見燦爛的太陽,只要看見了金燦燦的陽光,我們就覺得充滿了希望,全身充滿了無窮的力量。」
真兒不由自主的靠在楊娃娃的身後,抖擻著嗓音,「你是誰?想要幹什麼?」
「哦?是這樣的呀!」她想起來,匈奴人是崇拜太陽的,尊為太陽神。
叫她如何說出口?三十年的認同,朝夕間改變,叫他如何接受?此刻,她無法冷靜下來,惶惶然的六神無主,「我該怎麼辦?你是誰?你怎麼會知道?」
「你不要胡來!」丘林野抓住她的手腕,緊張道。
對於他的冷淡,愛寧兒毫不在意,兀自熱乎著;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俏媚的桃花眼晶亮閃閃,「對了,禺疆叔叔,我聽說昨晚有三個蒙面人刺殺你,可惜我不在場,不然就可以跟著禺疆叔叔一起殺敵了。」
「不要怕!」楊娃娃握緊真兒的手,給她安慰的力量。烏絲向天禱告的話語,讓她覺得這個女子身份特別,似乎跟自己有所關聯;或許,這個女子可能知道她穿越時空來到戰國末期、來到匈奴的奧秘。
愛寧兒轉過身,一陣旋風似的卷到他跟前,臉上灌了蜜一樣甜得發膩,「禺疆叔叔,你說呢?」
楊娃娃輕拍著真兒的手背,「別怕,她對我們沒有惡意!」
冰溶閼氏轉身的時候,魅力十足的桃花眼陰利的眯了一眯,那是一種狠毒的眼風。
沉沉的夜。稀疏、涼薄的月華,融入沉甸甸的暗黑之中;遠方悲戾的狼嘯,時斷時續的,在靜謐的黑夜中,攪動了似乎陷入沉睡的黑色海洋。
楊娃娃和真兒漫步在攣鞮氏部落議事大帳的外圍。她有點奇怪,為什麼這裏的營帳,帳口都是朝東呢?
楊娃娃微抬眼瞼,看向中等身材的年輕男子。容貌粗放,厚眉,寬鼻,厚唇,目光又濃又厚,濃得深入,厚得狂野,始終追隨著他的同伴,自有一股不屈不饒的勁兒。
「放開我,丘林野,放開我!」愛寧兒憤怒地驚叫道。
他們一路走,一路觀察,眼睛晃個不停。在政治中心的外圍,大大小小的氈帳密密麻麻、錯落有致,次第排開,遵循著內在的貴賤順序。
她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刻意的保持距離!
禺疆輕輕點頭,算是回答,臉上冷冷的。
「不行,這裏不是寒漠部落!」他輕柔的說著,卻是堅決的。
愛寧兒的阿媽,冰溶閼氏,風姿綽約,風韻媚骨,飛雲如鬢的桃花眼總是斜斜的勾著。她輕慢的眼風瞟到這邊,倏的尖利起來,死死的盯著,然而,眼神飄忽不定、似乎隱隱的抖動,又似乎沉沉的恨著什麼。
說到後面,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心裏有點不安,有點煩躁,現在他回來了,他們之間還會不會發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突然發現他的眼色已然改變,眸中火舌突竄,她立刻縮起肩膀,乖乖地躺下來。
禺疆捋開她的手,不耐煩道,「你有什麼事嗎?」
「在想什麼?」
烏絲上前三步,凌空飄來一樣,輕靈鬼魅,眼珠子轉動著,欲擒故縱的眼神顯露無疑,「烏絲等待了十八年,神女不想知道十八年前發生了什麼事嗎?」
吹滅火光,他高大的身影覆壓上來,邪邪的笑著……
烏絲看見她驟然驚變的神色和顫抖的眼神,雪白的臉龐虛浮著殘忍的笑意,「神女果然聰明,事實就是這樣的!」
「我——當然跟我有關係!哎呀,你不懂啦!」愛寧兒嫵媚的臉蛋上飄過一抹紅雲,活潑的眼珠子剜了一眼丘林野,轉身從馬上抽出馬鞭,笑看著真兒,眼風陰沉、邪惡,似乎能分泌出濃黑的毒水。
楊娃娃訝然問道,「你嚇誰?為什麼要嚇她?」
這個事實,再鐵石心腸的男兒,都無法接受的吧!
他竟然幫她脫鞋……他竟然幫她拆辮子……
楊娃娃泄氣極了,這個女巫嘴巴太厲害了,什麼都掏不出來。現在唯一能肯定的是她不會加害於自己,但是——哎,還是算了,多問也是無益,順其自然咯!
「居次,」愛寧兒的婢女,黑妹,長得黝黑、粗壯,站在帳口,一臉的著急和勸慰,「丘林野還在等你呢!」
楊娃娃聽見她的禱告,一字不漏,甚感詫異。她叫烏絲?什麼人?向天神禱告?她在等誰?不會是自己吧?對了,她向天神禱告,祈求佑助,難道她是女巫?或者巫師?
丘林野緊緊地抱住她,在楊娃娃的示意下,抱她上馬,不理會她的掙扎、叫罵,疾馳而去。
楊娃娃握住銀劍的劍柄,快速刺向瘦高蒙面人的喉心,轉念一想,猛然頓住,劍尖抵住他的咽喉,皮肉劃開,血痕立現。
真兒抖擻著身子,目露懼色,驚恐的看著閼氏。楊娃娃輕輕的搖頭,示意她不要驚慌,不會讓她有事的。
麥聖一臉擔憂之色,卻冷靜的走上前,「酋長,有沒有受傷?」不經意間觸及楊娃娃詭異的目光:她使勁的眨著眼睛,眼角瞟向那幫男人。
楊娃娃好像被刺了一下,心驚肉跳。和_圖_書這是一個非比尋常的女人,深沉如海。
他是警覺的。她也是警覺的,因為腹中寶寶的不老實,她的睡眠變得很淺。當微弱得幾乎聽不見的腳步聲,迫近帳口的時候,他們幾乎不約而同的躍身下床,藉著微弱的火光,不約而同的打著手勢,接著,神速的閃身隱藏,一左一右。
楊娃娃趕緊站到邊上,隱藏起不顯自露的鋒芒。真兒噁心的瞟了一眼,回看她,不耐又不屑,不理解她為什麼要隱瞞身份。
她心中冷笑,隱去臉上不屑的冷意,握緊真兒的手。真兒好可憐,剛剛被烏絲嚇得已經丟失三魂六魄了,現在還要遭受她的侮辱與折磨。
他心下大震,猛衝上前,硬生生接下瘦高蒙面人對她猛烈的攻擊,刀刃碰撞,鏗鏘轟鳴,光屑滿地……三個蒙面人圍攻而上,招招凌厲、竭力置之死地;縱橫的殺氣、圍繞成一圈慘白的死亡之光,緊緊地籠罩著他,任他再怎麼突圍,也無法逃離死神的追索。
為首的正是立脫。他焦急的目光橫掃過來,看見一個驚艷的美人兒,當場吃驚不已:好啊,這個臭小子,瞞著他在帳內藏了這麼一個絕妙的美人兒,居然一路上都沒有發現!
楊娃娃捕捉到立脫震驚的目光,臉色一寒,立馬轉過身子,低下頭,掩住臉上的無限春光。白色的衣裙,垂落的長發烏黑如墨,嬌俏的背部,留給眾等男人一抹舉世無雙的背影。
她把小臉貼在他的頸窩處,感覺那溫溫的體熱透過那層皮膚一點一滴的滲透在臉頰上,紛亂的思緒漸漸的消失殆盡,另一種紛亂隨著臉頰的燒燙、從心底擴散,酥酥的,麻麻的,嗅著他身上淡淡的體味,不自覺地綿軟無力,好像要化成一汪湖水。
「在想什麼?可以告訴我嗎?」她輕輕地問。如果他不想說,她也不會逼他。
禺疆微扯上唇,嗯哼一聲,眼眸冷冷的眯起來,歪過一記又冰又辣的眼神,瞥了一眼邊上的嬌小護衛,恨得牙關痒痒的。
是的,這裏不是自己的地盤,一切都要小心謹慎。她知道他是在保護她,可是——
禺疆笑了一下,皮笑肉不笑的僵硬表情、比猛獸還恐怖。他迅速地擰起臉容,線條生硬得跟石雕有得一拼,「你阿爸呢?」
她太佩服自己的想象力了!這次,真是糗大了!而且,謎底竟然是:哥哥的閼氏,是他的阿媽!這,什麼跟什麼嘛!太震驚了!
楊娃娃看著他絲毫不佔上風,想要上前幫忙,卻苦於喉嚨處酸意翻湧……激烈的打鬥已是膠著,禺疆以刀風強勁、攻勢兇猛取勝,三個蒙面人以身手輕捷、詭異多變稍佔上風。
只是一會兒功夫,卻好像經歷了長長的一輩子。腳步聲急速的策動,堂而皇之的進帳;三個高大的身影直奔氈床,朝著黑暗中沉睡的人、不由分說地揮刀亂砍,兇悍狠絕。刀下有人的話,早就被其大卸八塊了。
嘔吐漸漸歇止,真兒拿著絹帕幫她擦拭嘴角,「閼氏,好點了嗎?」
她那雙桃花眼,跟她阿媽的桃花眼,各有千秋。冰溶的桃花,是媚到了極致,斜斜一勾,深入骨髓;愛寧兒的桃花,融合了她阿爸的豪放,四分妖氣、三分靈氣、三分邪氣,只要對上眼,只要是男人,就會淪陷於她那無辜的媚態之中。
也沒什麼不可以的,但是,他是那麼一個粗獷的草原男人,一個野心勃勃、胸懷大志的氣魄男人,竟然為她如此溫柔!
匈奴的繼婚制度,無可厚非……
幾天之後,一行人到達攣鞮氏部落。
「你不知道,她是禺疆叔叔的婢女,居然勾引我的禺疆叔叔,今天我一定要好好教訓她,看她以後還敢不敢!」愛寧兒繞著真兒轉了一圈,俏媚的桃花眼春寒料峭,寒意凍人。
禺疆看見了她羞澀、著急的表情,心下明了,朝著呆愣站立的眾等男兒下達命令,「押他下去!麥聖,馬上讓人收拾一下!」
隨著真兒凄厲的嗓音,楊娃娃的手指,開始顫抖,胸腔里的心臟,揪得緊緊的。還好,現在不是晚上,不然,真的會人嚇人、嚇死人,活活的被她嚇死。
楊娃娃早有準備,急速閃過身子,躲過毒蛇的啃噬;在她抽出第二鞭之前,迅速的探身近前,扣住她的手腕,貫力一轉,猛力一扭,把她推向丘林野的懷中。
她挺直身子,擰著細眉,玉雕般純凈的臉龐、揚起不服輸的紅潮,「不是這樣的?但是,我覺得她真的有問題嘛,我的直覺很準的哦!」
次日,一大早的,兩人剛剛穿戴完畢,就有一個冒失的小鬼闖進來,是愛寧兒。
「涼拌!」她不假思索的說。
他一回來,就遭到深夜刺殺,敵人的情報可真迅速!可是,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十二歲的小孩子,跟三十歲的成熟男子,相貌上應該差別很大的。如此可見,幕後主謀應該就是十八年前陷害他的人,而且肯定一眼就認出他。
得得得,響亮而悶重的鐵蹄聲從後面追趕上來,愈加急促;一眨眼的功夫,兩匹駿馬攔在兩人的前面,高高在上的氣勢,逆向的耀眼光芒,逼迫著視線。
「使命?」楊娃娃心裏大震,這是真的嗎?來到匈奴,是命運的安排?是因為一個使命?她擰起眉,顫聲問道,「是什麼使命?你怎麼知道是我?」
兩人繼續往前走,走了好久好久,氈帳才越發稀落,前面即是一望無際的草原,估計這裏就是營帳區的外圍區域了。
她一頓:他真的害怕了?感受到他身體的輕微抖動和心跳的加速,她沒有說什麼,只是更緊的摟著他,貼近他。
丘林野一驚,奇道,「你怎麼知道我會當酋長?」
「我想要,怎麼辦?」他湊在她耳邊,噴著熱氣,啞聲道。黑亮的瞳仁熠熠閃光,像極了游來游去的小魚兒,急不可耐的樣子,非常無辜,顯得可憐。
哦——原來他就是丘林野,應該還很年輕,估計不到20歲。
「我現在知道,你不會逃跑了!」他看著她,俊眸幽暗如黑潭,盛滿了自信的神采,以及深遠的情意。
乾枯女子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朝向東邊、向天禱念著,咕嚕咕嚕的特別快,根本就聽不清她在說什麼;接著,她雙手向前平舉,彎腰撲在地上,一會兒之後,直起腰,雙手抱肩,微抬臉龐,看向遙遠的天際,嘴裏念念有詞,「天神啊,您終於顯靈了,烏絲感謝您!烏絲等了十八年,這一刻終於到了,天神,她來了,終於來了,請您佑助烏絲,烏絲一定不辜負您的囑託和期望。」
該死的,這麼魅惑幹什麼喲!她不由自主地抬起頭,望進他的眼眸,使勁地研究著他的瞳仁,還是不明白他為何如此自信!
她鼓起勇氣,頓了一頓和-圖-書,「她不是你哥哥的閼氏嘛,不就是你嫂子嘛!她是不是喜歡你,你們以前是不是產生過感情?」
她嘟起雙唇,嬌美的小臉,皺成一團,搖頭晃腦的,活脫脫的小女孩,煞是可愛,「可是,睡在裏面、我不習慣,會睡不著的!」
她怎能不動情!
真兒放鬆下來,卻仍然心有餘悸,緊緊的挨著楊娃娃走路。她說,她肯定會連續幾個晚上做噩夢的。
「十八年了,我就是這樣嚇了她十八年!」烏絲惡狠狠地說道,慘白的臉色因為怒氣而浮現出些許的生氣。
大家久等了,抱歉抱歉抱歉。。
「嗯,我就是知道!」他的聲音更加低沉,極力蠱惑著她,「抬起頭,看著我!」
禺疆朝她走來,黑亮的俊眸冷沉冷沉的,卻是失神的、空洞的。
真兒氣得發抖,撅起嘴巴,看著閼氏,眼神無奈,卻又很不甘心。楊娃娃輕輕搖頭,以目光安慰著她,讓她稍安毋躁。
「愛寧兒,你喜歡你的禺疆叔叔,你想要嫁給他,是不是?」楊娃娃淺淺的笑著,悠然的慢調,卻乖戾得讓人倒抽冷氣。
一路上,楊娃娃都在想十八年前的事情,想要理清紛亂的頭緒,卻無從下手,越想越亂。
只是,他或者她,低估了禺疆的警覺性。
她不樂意的嘟起雙唇,轉開視線,似有不屑,「你知道我心裏怎麼想的?」
她看見他的臉上烏雲密布,眼睛瞪得圓圓的,似乎要一口吞掉她的眼珠子。突然的,他撲嗤一笑,神色舒展開來,濃眉挑得高高的,寵溺的捏著她嬌嫩的腮幫子,「你這顆腦袋,就會亂想,根本不是這樣的!」
愛寧兒抓住他的左胳膊,撒嬌的搖來晃去,「禺疆叔叔,你怎麼不說話呢?」
寢帳里的空氣似乎凝固了,就像暴露空中多時的血液凝成血塊,濃稠、血腥、壓抑。愛寧兒不明白他的表情為什麼是這樣的可怕,他為什麼會生氣,她很害怕,很驚恐,卻不知道說什麼,愣愣的站著。
「烏絲是天神賜予的通天女巫,當然知道您是神女,」烏絲恭敬的神色中,閃露出自信,「烏絲現在不能告訴您這個使命到底是什麼,過不了多久,神女自會明白的!」
禺疆的臉上陰寒著,暴風驟雪似的怒意、烈烈狂燒,揪起黑眸,出其不意的一刀,砍斷瘦高蒙面人的另一隻手臂。「為什麼?到底是誰派你們來的,說!」
而此刻,這樣抱著她,柔順的她,情意款款的她,他已經很滿足了。他想起她剛才快捷的出手相救,心中漾滿了暖意,「剛才你救了我,謝謝你!」
身體處於極度的緊張之中,寶寶不樂意了。不合時宜的,她胃裡一陣翻湧,一股酸意衝上喉嚨,控制不住地犯惡、嘔吐,手中的彎刀,徒然垂下。瘦高的蒙面人趁勢出擊,提刀橫砍。
乾枯女子盯著楊娃娃,眼睛像是死了一般,眼珠子再也不會轉動。楊娃娃也禁不住一陣心虛,握緊了真兒的手,「你——你是——」
穹廬外,豎矛橫刀的護衛一排列開,煞有氣勢,威嚴悚人;廣場四周,披甲士卒、或站立或來回穿梭,一臉的肅穆和冰冷。
「咬舌自盡?」那真是什麼都問不出來了!她坐到他旁邊,握住他的手,掌心涼涼的——他的手掌一直都是溫熱的,難道他害怕了?「不要想那麼多了,先休息吧!」
楊娃娃身著男子服裝,長發編成兩條大辮子,隱藏在衣服裏面,戴上一頂男式帽子,打扮成禺疆的貼身護衛。她娟秀、毓致的容顏,讓人一看就知道是個女子,不過,她的真實身份,就沒那麼容易猜到了。
突然的,烏絲仰天狂笑,高亢的嗓音從她的喉嚨里反射出來,表現出驚人的穿透力,撕裂了讓人沉醉的秋風,撕裂了草原純凈的秋景,撕裂了旁邊兩個女子的意識……她的身軀激狂的顫動著,慘白的衣擺零亂的抖動,魅影疊現。
真兒怒目相向,硬生生的接下愛寧兒濃濃的敵意和醋意,「我們酋長喜歡誰,你還沒資格過問!」閼氏為什麼要打扮成男子呢?真兒始終想不明白!不過,愛寧兒這麼張狂,真兒就是看不過去。
瘦高蒙面人忽地抽出一把銀劍,微弱的昏光中,銀白的劍光晃得刺眼;尖利一閃,又寒又薄的劍尖抖動著衝刺過來,宛若游龍,快如閃電,從斜側刺向他的喉頸……他聳然一驚,脊背上寒意頓生,疾速撤回豎砍的刀風,右肩一抖,腦袋一斜,卻已然來不及,躲不過猶如毒蛇的咬嗜。
丘林野掃了兩人一眼,柔聲勸慰著,「愛寧兒,何必跟一個婢女生氣?我們回去吃飯吧,好餓啊!」
她點點頭,虛弱的笑了笑,「我沒事,我們回去吧!」
他如此矛盾的表情,她覺得陌生。
明顯的,三個蒙面人是衝著他來的。誰要殺他呢?剛剛到達而已,隱在幕後的敵人就按耐不住,如此心浮氣躁,這個敵手,哼,看來也厲害不到哪裡去!不過呢,一路風塵,疲憊不堪,今晚上肯定睡得很死,比較容易得手。
說完,愛寧兒輕笑著,慢慢的轉身,眸光掃過真兒和楊娃娃時,拋過來一記傲慢的挑釁眼神,然後,在黑妹掀開帳簾時,逃跑似的奔出寢帳。
她眉眼淡笑,俏皮道,「我不想我的孩子一出生,就看不見爸爸!」
秋風蕩漾,飄送著讓人沉醉的果香,沁人心脾。
他皺眉,看著她駝紅的小臉,真想咬一口,「涼拌?什麼意思?」
呵,他還真是出名吶!楊娃娃知道,草原民族在精神世界上有一個鮮明的特點:尊敬英雄、崇拜英雄、服從英雄。比如,頭曼,冒頓,呼韓邪,都是被神化了的大英雄、無上尊崇的草原之王。
「我沒猜錯的話,他們應該是南方邦國的人。」她勾唇一笑,睫毛輕輕顫動,「第一,他們的刀法和劍法靈活多變,一般的匈奴勇士使不出來;能夠把銀劍使得那麼出神入化的,你覺得匈奴的勇士做得到嗎?第二,那把銀劍的劍柄上刻有兩個字,是南方邦國使用的文字。」
「禺疆叔叔,你真的是那個北地的英雄禺疆嗎?」愛寧兒高聲嚷著,聲音歡快得像一隻鳥兒。她一身的淺紅綢裙,髮型簡潔活潑,整體看來、嬌俏脫俗,青春逼人。
他脫下她身上的白狐皮大氅,把她平放在床上,「不要說這個事了,先休息吧!」
來去如風!她到底是誰?
他終於明白,他無法征服她,讓她臣服於自己,或者說,她是不會被某個人征服的;她的想法很多很獨特,往往是驚天動地的,她不是一個甘於人下的女子,反而,她總能輕而易舉的得到別人的佩服和尊敬。如果她是男子,一定是他強勁的對手,一定也是一個了不得的英雄、首領。
蒙在m.hetubook.com.com臉上的白色綢帕,不經意間飄落下來,宛如一片飛雪,輕飄飄、孤零零的。
冷硬如鐵的臉孔籠罩著一層冷煞寒氣,禺疆揪緊眼眸,銳利如鷹的眸光鎖住愛寧兒,一句話都不說,就這麼靜靜地瞪著她,渾身散發出陣陣的怒氣。
「我阿爸在議事大帳討論事情,」愛寧兒一眨不眨地望著他,骨碌碌的眸子逐漸凝住,漫溢出濕蒙蒙的迷惘。心目中的英雄,此刻就站在面前,多麼真實啊!她好激動好激動,一顆心,幾乎要奔出來了。他的身板多麼威挺,他的氣勢多麼沉猛,他的臉孔多麼豪放,他的嘴唇多麼堅實……
丘林野垂下眼瞼,暗嘆一聲,乖乖的放手。
她一拳打在他的胸膛上,力道很輕,慧黠的眨著眼睛,眸光流曳,「意思就是么,你把衣服脫了,到外面站到天亮,就不會想了!」
「神女會知道怎麼辦的!」烏絲突然轉身、飄蕩而去,留下一句縹緲、清冷的話,隨風散去。
禺疆沉穩的威勢、嚴厲的發號施令,儼然他才是這裏的部落首領。立脫始終沒有說話,看見弟弟走出帳外,才緊緊跟上去。
她樂得張嘴大笑,卻不料,他趁機攻城略地,狂烈的掃蕩著,席捲了她全部的意識……直到她和他再也承受不住這火辣的激|情。

烏絲隱去眼眸中的癲狂,平靜得猶如一望無際的草原,風吹草低、空曠無邊,「神女,您肩負著重大的使命,烏絲會幫助您完成這個使命,從今天開始,烏絲聽從您的任何吩咐!」
顯而易見的,愛寧兒的「血性」反應比較快;回過神,瘋狂發作的怒火燃燒著她的內心和粉|嫩的臉蛋,她悄然一抖馬鞭,猛力抽出,狠狠地甩向楊娃娃,就像一條吐出蛇信的毒蛇,當胸咬來。
「太好了,禺疆叔叔,你知道嗎?兩年前我就聽別人說起你了,我就想著,有一天,我一定要親眼見到我心目中的英雄,沒想到,你居然是我的叔叔!禺疆叔叔,我太高興了!」愛寧兒旁若無人的抒情著,仰起紅艷的臉龐,崇拜地看著他。
丘林野睜大眼睛,震驚的看著愛寧兒。
「我怎麼樣?哈哈——哈哈——」乾枯女子仰天狂笑,底氣十足,嗓音尖銳的像是厲鬼的陰魂嘶叫。
這個偉岸的男子,從第一次身體接觸,她就產生異樣的感覺;從結髮的那個晚上開始,她忘情的享受著他甘醇、醉人的情惑,無法抗拒;那顆心,猶如脫韁的野馬,完全不聽使喚,緊緊地跟著他,在他熟稔的挑撥下,忘乎所以的舞蹈……
禺疆的眸光輕描淡寫的拂過愛寧兒的臉龐,冷凝的嘴巴里吐出硬邦邦的話,「改天再去打獵吧,我還有很重要的事,你去見那個丘林野吧!」
腳步聲突然消失,一片死寂。只有兩人輕微的呼吸聲。
他也終於明白,她勇闖議事大帳的那天、說出的那翻話。她不同意夏心嫁給約拿,因為他們之間沒有愛,那麼她的意思就是:兩人之間有愛,才能嫁娶嗎?她始終拒絕嫁給他,就是因為她不愛嗎?那是不是她愛上他了,就會嫁給他了?還有,她說她的夫君必須是一個蓋世英雄、一國君王、治國平天下、統一民族……
這裡是他生長的地方,離開了十八年,再度回來,應該是激動得不能自已吧!而且,他背負著的殺父罪名,將會更加沉重的鞭笞著他的內心。他還要承受多少痛苦?
愛寧兒著急道,「禺疆叔叔,丘林野對你很不服氣呢,這樣吧,我們到射場去,你跟他比試比試,讓他知道禺疆叔叔是一個無人能敵的大英雄!」
「他們不是匈奴人!」他垂下眼瞼,淡淡的看她,眸光深處,逐漸升騰起清亮亮的期待,「你怎麼看?」
「我不該帶你來!」他沉沉的說著,醉人的的嗓音,滲透著無奈的歉意。
她是白色的幽魂。
禺疆點點頭,讚許的輕笑,「這麼說,是南方邦國的人要刺殺我?我什麼時候得罪南方邦國的人了?」
烏絲的臉色雪白雪白的,是一種毫無生氣的白,死亡的白,冒著寒氣的屍體的白;嘴唇也是白的,像是覆蓋著一層冰霜。只有眼珠是黑的,更加顯得臉色死白。
她發覺禺疆的身板綳得緊緊的,攥緊拳頭的手臂微微的抖動。看不見他的臉色和表情,不曉得他在想什麼,她握住他的手腕,稍微用力,力圖平緩他的激動情緒。
大手輕輕扣住她的細肩,他看著她,烏黑的瞳仁扇動著,專註的目光好像要從她的臉上搜索出什麼東西。接著,擁住她,越來越緊迫,要把她揉成一汪水。
楊娃娃突然覺得四周的空氣、聞起來非常奇怪,有種暈迷的感覺。猛然地,她心裏一驚,暗道糟糕,快速捂住嘴巴,同時打手勢、示意他不要呼吸。
議事大帳是一頂很大的穹廬,駐紮在一片寬廣、平整的坡地上,鋪砌十級台階,穹廬前面矗立著兩桿青白色的大旗,分別繪著一輪太陽和一彎新月,代表著匈奴人崇敬的太陽神和月亮神。台階下是一片方形廣場,廣場兩側豎立著兩排拴馬的馬樁,四周插著各種動物圖案的旗幡,秋風飛掠,旗幡獵獵盪響。
念畢,恭敬地匍匐在地。
「烏絲不知道神女是什麼神仙,只知道您就是我要等待的神女。神女很聰明,自會知道如何完成使命的!」烏絲翻了翻眼皮,看向天際。
烏絲顫抖著嗓音,故意拉長聲調,「你們害怕了嗎?」
草原的秋天,夜裡越來越冷;真正的嚴冬,零下二三十度……她什麼都不怕,就怕炎熱和寒冷,這可怎麼堅持下去喲?她真的無法回到21世紀了嗎?可是,她已經不像之前那般堅定了,如果真的回不去,留在他身邊,接受他的感情——好像也是可以的!
他開心地低笑,臉孔上綻開滿足、愉悅的容色。她對他態度上的突然轉變,起初他很是懷疑,暗暗觀察了好幾天,他看得出,她似乎沒有偷偷計劃著離開他;在路上的那幾天,她有機會逃走的,但是她沒有,一點跡象都沒有。而剛才發生的事,讓他更加確定:她是在乎他的。
真兒瞪大了眼睛,驚悚得一動不動,五指抓住楊娃娃的肩膀,死勁的抓著,關節突現。楊娃娃也被她的模樣震得獃獃的,眼眶幾近爆裂——
楊娃娃始終隱身在禺疆的斜側面,冷眼旁觀。立脫的女兒,愛寧兒,靈氣活潑,嬌俏若三月桃花;一看到阿爸,歡笑著一頭扎進他的懷裡,在他的胸前、親昵地磨蹭著、撒嬌著。她的阿媽,站在邊上淺淺的笑著,妝容精緻的臉上,滿是寵溺。
楊娃娃詫異的看向禺疆,轉而看向愛寧兒——
這下,輪到她吃驚了——眼皮撐得大大的,烏黑的瞳仁滾得圓溜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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