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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染帝業

作者:端木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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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 第五章

下卷

第五章

她的袍裾拖曳在地,徐徐而過,漸行漸遠;我望著外面的黑暗與昏火,想著表哥是否已經遭遇不測?或者躲過這一劫?
天亮后,他帶我遊覽附近的風光。兩個親衛遠遠地跟在後面,我們共乘一騎,時而疾馳如飛,時而慢悠悠地閑逛。雖然附近的風光並不怎麼樣,田野荒蕪,林木稀疏,路有白森森的屍骨,村落里不見人影,只聞犬吠聲。
碧涵咯咯嬌笑,「喊啊,最好喊大聲點兒,喊得人盡皆知,讓陛下知道,讓東海王知道,讓全洛陽的人都知道,惠皇后不甘宮闈寂寞,偷偷出宮找男人。」
我安慰道:「只要陛下盡平生之努力,就無愧於天地與列祖列宗。」
「朕有愧,朕有愧……」司馬熾悲哀地笑,「匈奴漢國,江東楚公,蜀地成國,各地叛軍紛紛割據,異族鐵騎踏入中原……皇嫂,你聽到那鐵騎的聲音了嗎?他們會不會殺到洛陽?」
這次,他的言行有點怪異,我猜不透,他在想什麼,他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我們望向晉陽城,城門上空,火光衝天,熊熊地燃燒,濃煙升騰,龍飛鳳舞似地扶搖直上。
我擔憂地看他,「刀劍無眼,你務必小心。我等你回來,你要好好的,不能少一根毫毛。」
這雙眼睛已經不是我的了,只要我一哭,就黑乎乎一片,看不見所有。我也不打算診治了,就算碧淺一再地勸,我不為所動。
遠傳隱隱傳來喊殺聲、刀劍聲、哀嚎聲,越傳越遠,即使隔得遠,我也覺得那廝殺的場面必定萬分悲壯。
這是怎麼回事?
「沒有多餘的農房和帳篷。」燭火昏紅,映照出他臉上滿滿的倦色,「軍中都是男兒,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待著。對了,我給你準備了幾身男袍,明日你就穿上。」
碧涵能夠堂而皇之地來阻擾我出宮,必定是有了新的靠山。
可以想象,城門下,正發生著一場血腥、殘酷的攻城之戰。生命是那麼堅強,又是那麼脆弱,眨眼間就被長戟刺死,被火海吞沒。可以想象,鮮血淋漓,斷臂殘肢堆積在鐵騎下,任人踐踏。可以想象,那殺戮、爭鋒是何等的激烈、慘烈,即使每個士兵預料到自己的死亡,也只能前進,不能後退。
次日一早,這個部屬把孫皓的屍首抬回宮中,我抱著表哥,淚如雨下。
這夜,他和部將在商議對策,我想進去,門口的侍衛不讓我進去,說閑人勿進。
「夜襲過嗎?」
「賤婢!」碧涵衝過來,一把拽住碧淺,把她扔到一邊去,兩個侍衛立即抓住她。
「劉琨好計謀。」劉曜沉聲道,「這是草原上流傳千里的歌謠,本是全家團圓歡樂之曲,劉琨卻讓人吹得這麼悲涼。」
這具魁梧的身軀太沉、太重,我無法撼動,只能暫時讓他為所欲為。
碧涵張狂地冷笑,「姐姐還有清譽嗎?」
梁蘭璧長睫微眨,「那就最好不過,皇嫂也乏了吧,我就不打擾皇嫂就寢了。」
確實如此,黑暗中策馬疾馳,我不敢,也不會騎。
「可惜啊,太遲了。」碧涵美眸微眯,「我先殺了你,再毀了你的臉,還是先毀了你的臉,再殺你呢?」
過了五日,碧涵被肌膚潰爛的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求浣衣所的宮人傳話出來,她要見我。
碧淺氣憤道:「再不讓開,我喊人了。」
我莞爾道:「你從哪裡來?」
「你丟下軍務來洛陽看我,不要緊嗎?」
話落,她拉著我往前衝去,可是,剛走出兩步,前面的十個侍衛就擋住去路,一如銅牆鐵壁。
他的眸光溫和平靜,但我知道,一旦我說出拒絕的話,他就會立即翻臉不認人。
「眼下你是守寡的皇后,與其留在洛陽,不如隨我走,嗯?」
穿上貼身單衣,披上戰甲,戴上頭盔,鐵甲光寒,觸之手冷,令人想起那戰場上的鐵血與無情。我為他穿戴完畢,忽然發現,戎裝的劉曜更顯得魁梧挺拔,身強力壯,器宇軒昂,別有一番英雄的豪邁氣概與統帥的懾人氣度。
不知道為什麼他時隔多年還對我念念不忘,難道他和劉聰一樣,喜歡我,非要娶我不可?
「乏了就先睡,不要等我。」劉曜抱起我,讓我躺好,我驚得立即坐起身。
「這是主帥的卧寢,有女子出入,總歸不好。」我審視著他的神色,「不如給我安排另一間房。」
然後,碧涵步步緊逼,我退到牆邊,無路可退,碧涵掐著我的雙頰,面容扭曲,美眸迸出陰狠的光,「這一次,你不要心存妄想,沒有人會來救你們!」
很多人都走了,離開這個人世了,自從我嫁入皇室,短短六七年,竟然死了這麼多人。而這座富麗奢華的園子,也變得破敗疲弱,繁華不再。
「不會的,朝中還有兵馬,還有東海王。」
「你一介庶人,有什麼資格阻攔皇后?」碧淺忍無可忍地喝道,「讓開!」
熱唇廝磨,口齒相纏,熱氣瀰漫起來,屋中充滿了曖昧的氣息。
hetubook.com.com她的女兒,宣平公主司馬翾,原先表哥將她交給一戶人家養著,我讓碧淺去瞧瞧,給了一袋銀兩,希望那對老人家會善待小姑娘。
這日,我漫無目的地閑逛,竟然走到了議政大殿,太極殿。
「夜襲?」他忽然笑起來,「夜襲,可以一試。」
碧涵雙眸圓睜,殺氣騰騰,「既然你一心求死,那就怪不得我,我親自送你一程。」
「碧涵是否做了什麼事觸犯宮規?」看得出來,這個新皇的皇后不是省油的燈。
我笑,「那容兒服侍將軍穿衣。」
這夜,他仍然很晚才回來,想必這兩日正與部將商討進攻晉陽城的妙計,無暇管我。
心中一頓,我道:「痊癒了。」
「前貴人無視宮規,以下犯上,對惠皇后不敬,貶至浣衣所,沒有吾的懿旨,不得踏出半步。」梁蘭璧的語氣溫淡祥和,說出的話卻極為無情,接著她吩咐近身侍女,「藍兒,即刻傳吾懿旨,將前貴人帶下去。」
他不再說什麼,過了片刻,突然,後頸一痛,頭很暈,我陷入了黑暗之中。
「人各有命,陛下就遵從天命吧。」我緩緩道。

碧涵下令,侍衛將我們趕回大殿。
「不……你不能殺皇后……碧涵,你不能殺皇后!」碧淺凄厲地叫道。
託辭身有不適,我早早退場,回到弘訓宮。
他也知道,不硬著來,我絕不會輕易跟他走。
司馬熾涕淚縱橫,悲天憫人地哭道:「這些年,朕親眼目睹,百姓流離失所,道上屍骨橫陳,父皇留下來的基業流血千里……皇嫂,那些匈奴人、鮮卑人、羯族人,都是豺狼虎豹,一旦這些猛獸踏入中原,就會有千萬人死在他們的鐵蹄下……可是,朕居然阻止不了,什麼也做不了……」
那日,在太極殿見過司馬熾后,我去華林園散心,遇到劉曜。
今夜若想離開宮城,只怕是很難了。我沒想到碧涵會死而彌堅,更沒想到她會再次阻攔我。
碧淺哭成了淚人,嘶啞道:「皇后,表少爺遍體鱗傷,死前一定很辛苦……」
「那就是晉陽城。」劉曜手指著那城郭,好像垂涎一塊肥肉。
然而,正要踏出弘訓宮門的那一刻,一行人自陰暗的宮道匆匆走來,風風火火,彷彿是來捉拿逆賊。當中為首之人,是裝扮頗為美艷的碧涵。
這木板床雖然可以容納兩個人,卻也不大,我只能縮在他的懷中。
梁蘭璧道:「告訴皇嫂也無妨,那賤婢不僅勾引禁軍將領,還勾引陛下,三番四次、千方百計地和陛下偶遇,企圖贏得陛下青睞。」
他身穿墨色帝王常服,走下丹墀,步履飄浮,好似不堪承受這帝王袍服、高冠之重。
司馬穎不是那樣的人,假若他真是那樣的人,現在君臨天下的天子是他,那麼,司馬越獨攬朝政,被司馬越控制,並非他想要的。他要的是,執掌江山,威懾朝廷,而並非當別人的傀儡。
司馬熾。
碧涵,這就是你的下場!
他縱聲大笑,爽朗的笑聲傳盪開去,隨風飄遠。
不得已,我揚聲叫了一聲「將軍」,片刻后,屋中傳出一道沉厚的聲音:「進來。」
看來陳永知道我很多事,只是我無法斷定,劉曜知道劉聰來找過我嗎?
表哥沒有躲過這一劫,據他的一個部屬說,那些士兵奉命闖進他的住處,逼他交出宣平公主司馬翾。表哥不交,不說小公主的藏身之地,那些人眼見他不屈服,憤而圍攻,殺了他。
碧淺伸臂攔著,護著我,「你們好大的膽子!你們膽敢傷皇后一根毫毛,我不會放過你們!」
我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只能聆聽他的心聲。
直到五月。
娘早已去世多年,司馬穎死了,表哥也死了,我在乎的人一個個離我而去,我孑然一身留在世上有什麼意思?不如刀鋒飲血,死了就能去找他們了。
碧淺喜極而泣,為了我們能逃過一劫而激動不已;碧涵功虧一簣,恨得咬牙,不甘地行禮。
殿中寂靜如死,我望見,一人坐在龍座上,身上的光影明暗交錯,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他緩緩轉身,陰影罩著他的臉,晦暗不明,但我還是認出來了,他是劉曜。
「我想怎樣?」碧涵笑道,「這句話多無聊啊,每次姐姐與我有什麼不快,總會問這個問題。姐姐,其實我不想怎樣,我只想翾兒回到我身邊,過著快樂、開心的日子。可是,姐姐太狠心,逼得我不得不狠下殺手。」
他的哀傷、悲憤、痛心,我明白,可是,我安慰不了他。
這裏蘊藏著最嚴酷的殺氣,這裏潛藏著最殘酷的殺戮,巡守的士兵面無表情地走過,操練的士兵發出一陣陣的吼聲;熱血,廝殺,金戈,鐵馬,一旦身臨其境,便情不自禁地想起敵我雙方對陣時最慘烈的一幕幕。
表哥不在了,我想出宮去找司馬穎,很難很難。因此,我只能待在這座看似繁華、實則破敗的宮和-圖-書城,當大晉王朝的惠皇后,深居簡出,或者像一縷無影無形的風,遊盪來遊盪去。
「那就拭目以待咯,不過……」
司馬熾突然握著我的雙肩,像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悲愴道:「皇嫂,朕真的不想當皇帝,這個重擔太重了,朕扛不起。再者,朕沒有本事打理好這個江山,朕沒有本事收拾殘局。」
她舉起來,刀尖對著我,臉上布滿了兇狠而得意的笑,狠狠地刺下——
當我下決定的那一刻,他們也沒有驚詫,也許他們早已猜到我會有這樣的決定。
碧涵被侍衛強行帶出去,臨去的那一眼,她仇恨地瞪我,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剮。
劉曜起身,我為他穿上衣袍,他突然一臂攬著我的腰,一手捏住我下頜,「這就是我心目中的賢妻,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享萬壽無疆,受孤獨無邊。

由於心境慢慢平復下來,暴盲症也漸漸好了,風漸漸溫熱的時候,眼疾痊癒了。
子時,那三萬漢軍想必開始攻城了,他突然回來,對我說,要親自率領五千鐵騎馳援。
「司馬衷已駕崩,容兒,你有什麼打算?」劉曜眸中的色澤越來越濃,是那種危險的欲色。
倘若我狠心一點,表哥就不會無辜送命了,表哥,是我害死你的,我怎麼償還你的情義?
眼見如此,漢王劉淵就派劉曜轉攻晉陽。
走上瑤華宮二樓,我看見窗前站著一個男子,黑袍靜落,魁梧高峻如山;如血殘陽的暉光潑在他的身上,彷彿他浴血而站,滿身殺戮。
與其回泰山,不如去找司馬穎。
不再是宮人的裝束,也不是后妃的裝扮,她的身份的確很尷尬,卻不減她的美麗與**。
「你把表哥怎樣了?」心猛地滯住,我很怕,很怕表哥會出事。
可惜,這個逃走的良機被他毀了。
所有人都退出去,大殿上只剩下樑蘭璧、我和碧淺。
午膳時辰將至,文武百官早已離去,大殿光影綽綽,明明滅滅。
劉曜溫熱的掌心貼著我的腮,笑道:「容兒,想看看夜襲是怎樣的嗎?我帶你去看看我的部將、士兵是如何攻城略地的,看看他們的驍勇、無敵。」
表哥死了,眼疾複發又怎樣?表哥,是我害死了你,我該死……
表哥怎會出事呢?
「無論如何,皇后大恩,我銘記在心。」我莞爾,「日後若有什麼差遣,我必當為皇後分憂。」
碧涵緊握匕首,銀光閃爍,逼人的眼。
「我閑來無事嘛,反正我自己的衣袍也要洗。」
我讓碧淺下去等候,靜靜地站在屋中,等他開口。
匕首沒有刺入我的心口,碧涵驚了一下,遲疑了須臾,想再次刺下的時候,衝進來的侍衛奪了她的匕首。
「將軍,司馬衷屍骨未寒,我在靈前說過,為他守孝一年。」我無辜道。
這夜,劉曜麾下兩名副將率領三萬漢軍夜襲晉陽城,他坐鎮營地,以防有變。
碧淺罵道:「混賬!你膽敢損毀皇后清譽?」
「對,我現在很後悔,當初為什麼不殺了你。」
他朗聲笑起來,「我自然不會忘,待我功成名就的那一日,我就明媒正娶把你娶進門。」
心中劇痛,我晃了晃,若不是碧淺及時扶住我,我已支撐不住。
我不知道,他是有意讓我見識那戰爭的殘酷與血腥,還是提防我在他出征的時候逃跑。
我慢慢閉眼,卻在這個緊要的關頭,一道爽脆的聲音從殿門處傳來,「住手!」
他凄涼地笑,踉踉蹌蹌地奔出太極殿。
并州大部分地區已是漢國屬地,由匈奴人統轄,然而,年初,東海王司馬越命劉琨為新一任的并州刺史,讓他掌管一方軍政。晉陽曆經多年戰亂,已是一座屍骨累累的空城,劉琨到任后,安撫流民,鼓勵耕植,加強軍事防禦,短短几個月,竟然讓晉陽煥發出生機。
收拾了細軟包袱,碧淺和我溜出宮,趕去宮城西門和表哥匯合。
「我喘不過氣。」我輕微地掙了掙。
實際上,酒宴是東海王司馬越的主意,宴請其麾下將領與文武百官,籠絡人心。
我必須阻止。
我斟酌再三,清柔道:「我在宮中無緣無故地失蹤,會惹人懷疑。」

這就是戰亂肆虐過的民間,這就是亂世景象。
匈奴人就是這麼霸道、強勢,容不得人拒絕、抗拒!
「皇后教誨,碧涵銘記在心。」碧涵低垂著螓首,眸光輕轉。
與其說遇到,不如說他在那兒等我。因此,他知道我經常來此散心。
劉曜終究和劉聰不一樣,尊重我的意願,沒有強取豪奪。
「皇嫂來了。」司馬熾忽然出聲。
碧涵竟然打司馬熾的主意,企圖在新朝後宮謀得立足之地,太天真,太無恥。
看來,劉曜治軍很有一套,是一個頗有頭腦的將帥。
沒多久,我們就抵達漢軍駐營地。他統領八萬漢軍,奉漢王劉淵之命攻打晉陽。
他細細地撫觸我的眉眼「并州,你的眼疾痊癒了嗎https://m.hetubook•com•com?」
「晉陽城久攻不下,軍心有點浮動。」他眉頭略蹙,「我想速戰速決,可惜劉琨的防守很厲害。」
強行帶我走的,是劉曜。
「我自有法子,這些你不必操心。」劉曜將我的頭輕按在他胸前,彷彿我是他此生此世最愛的女子,「你只需乖乖地留在我身邊,假以時日,我會盡平生之力給你你想要的一切。」
劉曜鬆開我,在下一刻吸住我的唇,如痴如醉地吻我。
他沒有給我安排另外的卧寢,當夜,他和幾個部將商議奪城之策,我一人待在房中,坐著坐著就睡著了,直到他進房才驚醒。
五月,正是林木蔥鬱、百花盛開、鄉野繽紛的時節,卻是這種蕭條凄涼的光景,令人唏噓。
每當碧淺向我稟報的時候,我很愜意、很高興,可是,仇恨未減,表哥再也回不來了。
「守孝一年?」劉曜盯住我,眼中**不熄,「一個連妻小都無力保護的傀儡皇帝,你何須為他守身?」
他陡然停下來,靜了半晌才道:「好,我就尊重一下已死之人。」
就這樣,我變成了洛陽深宮的一縷孤魂,眼盲,口啞,遺世獨立。
我踏入大殿,想看看宗室諸王爭奪的龍椅究竟有什麼吸引人的妙處,讓世人爭得頭破血流。
她走過來,冷眼看著我們;一襲皇后袍服,一襲妃色斗篷,端的風華萬千。
「皇嫂身子不適,提前回宮歇息,想不到前貴人也在這裏。」梁蘭璧看向碧涵,嗓音靜緩,「如今天下太平,陛下不想再看到有人死、有人流血,前貴人,若你還想留在宮中,最好安分守己一點。否則,吾掌管後宮,可不像皇嫂心存仁慈。」
「做夢!」他切齒道。
碧涵,你害死了表哥,那麼,你就該殺人填命!
聽到她終於死的那一刻,心中的悲痛與憤恨稍微減輕。
她站在我面前,尖瘦的臉洋溢著深深淺淺的笑,「姐姐,好久不見。姐姐這是到哪裡去?」
醒來時,已經在疾馳的駿馬上,他擁著我策馬疾奔,趕回并州。
我想閃避,可是他及時扣住我的後腦;我想咬他,可是他警覺地避開;我往後仰,他傾身而來;他微閉著眼,臉上的欲色顯露無遺;他的吻,霸道得不可理喻,炙熱得猶如烈火焚心,令人無法抵擋。
「陛下。」我驚了一下。
他是誰?劉聰,還是劉曜?
「這也好,可是……」
碧淺安慰我,「她的話不能信,表少爺一定會沒事的。」
「將軍以為呢?」我盈盈一笑。
「你讓我夜夜抱著你睡覺,卻不能與你歡好?」他氣呼呼道,「你這不是存心為難我嗎?」
我眨眸一笑,「將軍不要忘了,我可是有要求的。」
我才不想看見她全身潰爛的噁心模樣,更不想再聽見她的聲音、看見她偽裝成凄慘、可憐的嘴臉。
他派人去前方傳令,今夜撤兵。
鼻子很癢,臉頰很癢,下頜很癢,越撓越癢,我清醒過來,睜開眼,才發現是劉曜拿著我一綹青絲捉弄我。我正要發怒,他就吻下來,啄我的唇,火辣,激烈,痴纏。
步行在這些兇悍的匈奴士兵中,或凜冽、或冷酷的目光掃射而來,令人毛骨悚然。
我明白了,道:「皇後放心,從今往後,碧涵不會再觸犯宮規,也不會為皇后增添煩憂。」
三日後,碧淺來報,碧涵的雙手長了奇怪的膿包,膿包很快就破了。由於雙手浸在冷水中浣衣,又痛又癢,爛得很快。又三日,膿包越來越多,蔓延到身上、腿上,接連的破了,其癢無比,巨痛難忍。
世上只有一把龍椅,龍椅只能容納一人,因此,天下之主註定了是孤家寡人。
這日,我在營地四處看看,他調派了兩個親衛保護我。
「皇后的事,你不必費心。」碧淺戒備道。
「碧涵與皇嫂之間有何恩怨,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年輕而清美的臉彷彿敷了冰霜,冷意襲人,「不過,我絕不容許有人在後宮興風作浪。」
「我把翾兒藏在一個你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此生此世,你永遠找不到翾兒。」
的確,我想在他出征的時候逃跑,我之前的一言一行,在他面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偽裝的,迷惑他,讓他放鬆警惕,我就可以伺機逃走。
碧涵從敞袖中摸出一柄匕首,用鋒利的刀刃拍打我的臉腮,「洛陽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我總有法子找到我的翾兒。而你,明年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我心頭一喜,道:「我為你更衣。」
「將軍應該早已成家立時,在你府中,應該妻妾成群、美人環繞。」我巧笑道,「你如何娶我?」
他的唇舌往下滑,啄吻我的鎖骨,啃噬我的肌膚,他的眼中燃燒著灼烈的**,「容兒,我受不住了。」
「這計謀就是『四面楚歌』。」我道,劉琨果然不是有勇無謀的武夫,「用胡笳吹奏匈奴草原的曲子,勾起匈奴士兵的思鄉之情,如此一來,夜襲的匈奴漢軍就和_圖_書軍心自潰,晉陽城也就守住了。」
我為他寬衣解帶,他握住我的手,問:「你為我洗衣?」
事已至此,我無話可說。司馬衷駕崩,表哥死了,劉曜知道我沒有了牽挂,就為我打點好一切,帶我離開洛陽。
「主帥不能離營,群龍不能無首。」劉曜語音低沉,「但是,我放不下你。」
是的,十六年的內亂,大晉江山已經千瘡百孔,瀕臨土崩瓦解,就算是司馬越,也未必有能耐力挽狂瀾,還大晉江山于繁華盛世。
「不過什麼?」
劉曜怒瞪他們一眼,緩聲問我:「有什麼事嗎?」
「我是司馬熾御尊的惠皇后,還能有什麼打算?」心中一緊,我暗自思量,他為什麼這麼問?
清心寡欲,無欲無求。
「其實,你完全可以不必走到這一步,早在先帝回京之時,你就應該狠下殺手,處死我。是你一念之仁,把你自己推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那你給我安排另一間房。」我小聲嘀咕。
劉曜的臉孔平靜得奇異,「你非要遵行三年之期的約定嗎?」
「姐姐帶著包袱,不會是想偷偷溜出宮吧。」碧涵笑眯眯地打量我,「哎呀,這怎麼可以呢?姐姐好歹是先帝的皇后,是當今聖上御尊的惠皇后,怎能隨意出入宮禁?」
我親自為他洗衣,來到附近的一條小溪,趁機察看四周的環境與出入軍營的要道。
我略略屈身,誠心道:「謝皇后救命之恩。」
我不想殺她,畢竟她服侍我多年,曾經與我相依為命,甚至為了我吃了不少苦頭。她與我之間的恩怨,如果必須有一個人來承擔後果,那就是我,因為,是我讓她替我侍寢,是我將她推入萬劫不復之地,是我造就了她與我之間多年的仇恨。
夜襲之後,漢軍中有一些人思鄉情切,有點軍心渙散,劉曜命部將去開導他們,重振士氣。
「看來劉琨頗有才幹。」我暗自琢磨著,心中忽有一計,「你和部將打算如何奪城?」
漢軍士兵大多是漢化的匈奴人,保留了祖先驍勇善戰的體魄與氣概。我以為匈奴男人都是桀驁不馴的粗漢子,很難管制,漢軍軍紀也不會好到哪裡去,卻沒想到,劉曜統帥的這八萬漢軍軍紀嚴明,軍容嚴整,實力不容小覷。
這就是,成王敗寇。
碧淺說,碧涵痛癢難當,在地上滾來滾去,無人幫忙,冷眼旁觀。
我別開臉,「不正經。」
他好像閉著眼,也許在冥思苦想,也許在發獃發愣。
「表少爺嘛,這個時候應該不在人世了,倘若他堅持不交出翾兒,他們就會格殺勿論。」碧涵笑如狐狸,「姐姐別擔心,東海王麾下的將領一個個如狼似虎,絕不會讓表少爺有活命的機會。」
碧涵冰冷道:「你以為這是昭陽殿嗎?昭陽殿住的是當今陛下的皇后,可不是你!」
「要殺要剮,悉隨尊便。」
騎馬躍上一處略高的山坡,望得見遠處那座看來生機盎然的城郭。
那龍椅很寬敞,鑲金錯銀,寶光流轉,他坐在上面,就像深陷其中,無以自拔,彷彿被其吞噬,再也抽身不得。
「誰膽敢說三道四?不要命了是不是?」他不羈道,「你放心,沒有人敢說半個字。」
劉曜轉過我的臉,含笑贊道:「容兒,你真聰明。」
如果劉曜知道我與劉聰之間的事,應該會問我,如果沒有問,那就說明他還不知道。
腰間的衣帶鬆了,劉曜迫不及待地扯開我的衣袍,我握住他的手,他反而制住我的手,扣在頭頂。唇舌急切地滑行,從我的脖頸滑到胸脯,我扭著身子以示抗拒,也許他會認為我是難耐不安,是迎合他。突然,**刺疼,那種感覺很奇異,似疼又不像疼。他輕吮慢咬,一邊撫弄我的左乳,一邊吮吻我的右乳。
不會的,表哥不會死,碧涵只是危言聳聽而已。
「沒用了,司馬越也沒用了……」兩行清淚滑落,他揮手、不停地揮手,「回天乏術了……誰也救不了大晉江山……」
他愉悅地笑了,抱起我,將我放在床上,瞬間就壓下來。
他說,碧淺自行回宮了,陳永會保護她;而且,碧淺會對外宣布,惠皇后舊疾複發,必需遵醫靜養,因此,關閉弘訓宮宮門,不讓任何人出入,。
漢軍營地在一個距離晉陽數十里的鄉野村落,村落人去樓空,只剩下破落的農房和茅草屋,正好作為營地。其中比較完好的一間農房作為議事之用,另一間農房作為劉曜的卧寢。
永嘉元年(公元307年)五月,我從華林園離開洛陽,前往并州。
他啄吻我的耳垂,我連忙道:「司馬衷駕崩不久,我不想這樣……」
「容兒……」他摩挲著我的背,抱我越來越緊,好像要勒斷我的身骨。
「別過來……別過來……」碧淺驚懼地吼著,步步後退,我也只能往後退。
可是,上蒼註定了,我走不了。
他口中的十六哥,就是司馬穎。
還好,擔心的事沒有發生,或許是他累了。而我也困和圖書了,很快就沉沉地睡了,一覺到天亮。
一座座營帳井然有序,旗幡迎風飄飛,整個營地好像靜謐得空無一人,卻令人肅然,無端地覺得害怕,好像每個士兵都可以隨時手持槍戟衝鋒陷陣。
「謝將軍。」
然後,在碧淺的陪伴下,我來到華林園。
他緩步走來,站定在我面前,伸臂,慢慢地擁我入懷。我沒有動彈,他的胸膛熾熱燙人,就算我多麼不願,也不好明著掙脫。
他靠近我的唇,沉沉的聲音無比的惑人,「今晚好好獎賞你,以身相許,如何?」
這一次,我沒有心軟,命浣衣所的宮人在碧涵浣衣的水中放了一種毒藥,讓她全身潰爛而死。
「我一介女流,不好隨軍出征吧,假如被人發現,那你的部下會不會覺得你視征戰為兒戲,竟然帶著一個女子……」我猶豫道,心往下墜。
我恭送道:「皇后慢走。」
我拉住碧淺,問碧涵:「你想怎樣?」


話落,他拉著我坐在案上,將我抱在懷中,抱得死緊。
暴盲症好了,我又看見這多姿多彩的世間,雙眼一片光明。宴上歌舞昇平,華衣錦服,高冠琳琅,實則,這滿目繁華只是一匹被腐蝕得千瘡百孔的錦緞。
侍衛捂住她的嘴,不讓她叫嚷,我笑道:「碧淺,你我一同上路,不會孤單。」
突然,殺戮的喧囂聲中夾雜著一縷胡笳的音律,一圈圈地傳盪開去,憂傷,凄涼,悲愴。
誰更勇猛,誰更無情,誰更殘暴,誰就是強者。
我隨他趕往晉陽,被他抱在身前,因為他擔心我不會騎馬夜行。
「是嗎?」她的嗓音拖得長長的,黛眉高高地挑起,「你不要浪費唇舌、枉費心機了,就算你巧舌如簧,我也不會讓你活過今晚。」
永嘉元年(公元307年)正月元宵,司馬熾設宴禁中,盛邀我出席。
我應該再獻一計,贏得他的信任。
他的胸膛越來越燙,他的鼻息越來越急促,他的眸色越來越暗沉,我暗道糟糕,正想推他,他適時地放開我,黑眸盈滿了笑意,「從今往後,每日睜開眼,就能看見你。容兒,這一生,我再無所求。」
梁皇后的懿旨,浣衣所的宮人不敢違抗,嚴密看守碧涵,不讓她踏出半步。
碧淺搶白道:「表少爺一定會吉人天相,你想以此擾亂皇后的心神,你妄想!」
我冷靜道:「我死了,你永遠也見不到翾兒。」
司馬熾是武帝司馬炎最小的兒子,性情軟弱,無經天緯地之能,容易控制,司馬越才會選中他當傀儡皇帝。他面色蒼白,雙眼無神,看來有些孤郁,「假如皇兄不走,那該多好。」
在那處山坡上,五千鐵騎靜候待命,五月鬱蒸,高曠的夜幕上嵌著的那玩弦月卻那麼冰冷,夜風呼呼掠過。

碧淺讓人將表哥的屍首運出宮,好好埋葬,接著扶我回寢殿,又悲傷又憤恨,「皇后,表少爺是被碧涵那賤人害死的。」
碧涵斜唇冷笑,「你們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反正今晚你們出不了宮,也沒有人來救你們,我想怎麼收拾你們就怎麼收拾你們。」
我反問道:「這不是當初的約定嗎?我喜歡守諾,也希望別人守諾,我不喜歡不守信的人。」
「是,皇后。」藍兒應道。
梁蘭璧淡淡一笑,彷彿晨光微瀾,「你不必謝我,你是先帝皇后,是皇嫂,而這後宮由我掌管,我自然不會讓你有絲毫損傷。」
「話雖如此,他畢竟是皇帝,我畢竟是他冊立的皇后。」我委屈道,「就讓我為他守孝一年吧,我人都在這裏了,你還怕我跑了不成?」
她變了,曾經清麗絕倫的臉扭曲了,布滿了戾氣;她恨不得在我身上捅千刀、萬刀,以泄滿腔仇恨。
我站了片刻,最後看一眼這空蕩蕩地大殿,轉身離開。
他快速地脫衣,我還沒想好應對之策,他就上床,攬著我睡下。
「皇后,節哀順變,當心眼疾又複發。」碧淺提醒道。
「容兒,你是否已將我當做夫君?」劉曜的黑眸溢出笑意,雖有調侃的意思,卻也期待我的回答。
我狡黠一笑,「我為你獻計,你如何獎賞我呢?」
「皇嫂,朕那些皇兄、皇叔,為什麼非要骨肉相殘?」他像是自言自語,「如果十六哥和朕一樣,閉門研讀,韜光養晦,也許今日坐上這把龍椅的就是他。」
的確,表哥傷痕纍纍,袍服染血,觸目驚心。表哥睜著眼,死不瞑目,我知道,不能與我見最後一面,他心有不甘。不能見表哥最後一面,我也心如刀割……
原來是司馬熾的皇后,梁蘭璧。
我步入議事房,五個濃眉粗眼的部將齊刷刷地看我,憋著笑,促狹地看劉曜。
下一刻,他重重地吻我,直至我快要暈過去才放開我,之後,他翻過身,很快就睡著了。只是,半夜不知什麼時候,他又將我卷進懷中。
「夜襲,打他個措手不及,興許可以攻下晉陽城。」
這麼想著,我略略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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