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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染帝業

作者:端木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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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 第八章

下卷

第八章

我從未見過這種時刻的劉聰,假如他當了漢王,也許漢國會蒸蒸日上,勢力大增。
那一摔,好在沒有傷及筋骨和要害之處,不然就不堪設想了。
她還沒開口,我就轉身離去。來到外面,秋月氣憤道:「幸虧奴婢手快,不然小夫人就受傷了。」
「容兒……」他在我身邊低語,鼻息熾熱而又冰冷,「只要你乖乖的,死心塌地當我的小夫人,我會給你一切,甚至我這條命,也可以放在你的掌心,任你處置。」
「去什麼地方?」
司馬穎的臉對著那本書,目不斜視。我靜靜地看著他,心隱隱作痛……
「記住了。」
下人催促我,問我還去不去。
每每他想與我詳談,我就道:「我乏了,先歇著了,王子先去忙吧。」
接下來幾日,我卧床靜養,劉聰一有空就陪我,但我對他很冷淡,不是不搭腔,就是裝睡。
我的聲音變得零碎不堪,「我不稀罕什麼小夫人……也不稀罕你的命,我說過……倘若再嫁,我也要嫁一個英明神勇的帝王……只為妻,不為妾……」
劉聰堅定道:「總有一日,我會如你所願,我是皇帝,你是皇后。」
「夫人賞臉,不嫌棄容兒的粗劣廚藝,容兒自然為夫人親自下廚。」我徐徐笑道。
那兩個下人來了,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劉聰怒聲喝問:「究竟是誰讓你們胡說八道?說!」
他只穿著一件單薄的外袍,披著灰白披風,鬢髮凌亂,面色蒼白,雙唇無血,憔悴、邋遢說明了囚徒的日子很難熬。我知道,他不敢看我,或許是不想見我吧。
「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倘若要怪,就怪我吧。」
「那你是什麼意思?」他乖張、冷厲的目光,刺著我的心。
「容兒記住了。」
這日,我在府中四處走走,散散心,春梅眼見我沒有穿披風,就回去取。
他沒有拉住我,我兀自回房,行至床榻前,只聽他的聲音傳進來,「容兒,我是不是太寵你了?」
「真的嗎?」我聽著這世間最動人的情話,卻是最可恥的情話。
「不必了!」張夫人翻翻白眼,極為厭惡似的,「聽說你廚藝了得,曾經親自下廚,炒了幾個小菜給聰兒享用,不知我這個婆婆有沒有這個福分?」
「要怨要怪,就怪我自己不是真龍天子,不是天命神授。」他蒼涼道,「與你無關,你無須自責。你的自責,是對我的鞭笞。」
這件事,他會查清楚的吧。
劉聰讓我的手臂繞在他的脖子上,接著抱我回房。
我抓住一個下人,問他是否知道四王子的別苑在哪裡。他說知道,還說可以帶我去。
這面如冠玉的容顏,這挺拔如松的英眉,這無與倫比的氣度,仍然是我的眷戀。
又有腳步聲靠近,沉重,急促,我望過去,看見一人箭步走來,擔憂,急切。
「只要你乖乖的,一直乖乖的。」他吐著低沉的話,彷彿綿綿細雨,流進我的體內。
「那你想要我怎樣?」
「你沒惹我。」我拿開他的手,「我吃飽了,你慢慢吃吧。」
一處剪完了,我走到另一處,忽然,不知道怎麼回事,腳底一滑,雙腿往前滑倒,身子往後倒,摔在地上。即使秋月眼疾手快地抓住我,也沒能拽住我。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我沒想到他會在半個時辰之間雷厲風行地處置了那些害我的人。
司馬穎冷嗤一笑,「我根本不愛她,在我心中,皇圖霸業、九五尊位最重要。從頭至尾,我只是利用她,這麼蠢的女人,我怎麼會喜歡?」
張夫人讓我回去,我福身一禮,當即離開。
這日,大夫聽脈后,說我的身子已經大好,不必再服湯藥,劉聰大為開懷,吩咐下人準備了豐盛的午膳。春梅和秋月擺好菜肴、碗碟,他進房叫我出去吃,我歪在被窩裡,「我不太舒服,吃點兒小米粥就行。」
「我最不喜有錯不認、不改之人,若你堅持不認罪,我就休了你,逐你出府!」劉聰森厲道。
「可是……」
「我聽下人說你去了別苑,我想去找你。」心中發虛,我盡量裝得毫不知情。

我索性躺下來,用棉被矇著頭。須臾,被子被他掀開,劉聰抱起我,我瑟縮著,委屈道:「王子想凍死我么?」
「有事嗎?」他終於開口,頭也不回,嗓音沉靜。
怒火升騰,我憤怒地轉頭,抹去臉上的水,看見一個身穿下人衣服的男子跑遠了,可惜,我只看見他的背影。
「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他牽起我的手,往外走去。
起初,她的眉頭微微皺著,吃了第一口就舒展開了,此後她連續吃了一會兒,面色稍霽,必定是覺得這四菜一湯的味道很不錯,才沒有發作。
饒是如此,我也要讓他明白,總有希望的。
「小夫人說想去別苑。」下人答道。
往事不堪回首,說著說著hetubook•com•com,我熱淚盈眶,淚水悄然滑落。
我看著他一步步靠近我,無辜,委屈,他蹲下來,面龐罩著一層冰霜,眸光如冰錐般刺人、凍人,「怎麼回事?」
「嗯,查清楚再說,不要冤枉好人。」我叮囑道。
屋中光線明亮,卻空蕩蕩的,只有一張木板床、一張書案,別無他物。朝思暮想的男子就坐在床沿,靠在書案上,拿著一卷書冊,全神貫注地看。由於房門被打開,他轉頭望來,獃獃地看我。
我張口吃了,接著就自顧自地吃起來,不搭理他,無論他說什麼、做什麼,我只當沒聽見、沒瞧見。
「憑你一人之力就能救出我?」他嗤之以鼻地冷笑,滿目嘲諷,「我司馬穎還沒淪落到要一個弱女子犧牲色相來搭救。」
「我不要你怎樣,只是心中的怨恨無法排遣,鬱結在心,就不想搭理你。」我哀聲嘆氣,眉心緊蹙,皺成苦瓜臉。
說著,我站起身,可是,手腕一緊,他微微一拽,我落在他懷中,動彈不得。
「我只是漢國四王子的侍妾,怎敢吩咐王子呢?萬一這事傳出去了,王宮裡的張夫人聽見了,我這條小命可就危在旦夕咯。」
從他處置大夫人雷厲風行的手段來看,他當真無情。
茶水滾燙,所幸秋月及時拉我一把,否則我就被燙傷了。
她面色一變,「你們血口噴人!」緊接著,她又變了一副嘴臉,對夫君凄苦地解釋,「依蘭沒有指使他們,真的沒有,王子,請你相信依蘭……」
心中那個丰神俊朗、風儀皎皎的司馬穎,那個氣宇軒昂、氣度卓絕的司馬穎,轟然塌陷,死了。身後的男子,只是一個萬念俱灰、心念如死的囚徒。
「夫人有什麼吩咐儘管說。」我就知道,她趁兒子不在的時候來,必定沒有好事。
「我閑來無事,只能抄書消磨時間,總比整日發獃強。」我擱下羊毫,突發奇想,「倘若王子有閑暇,明日起開始教我作畫吧。」
這女子,是我,落款是他。
心事被我說中,張夫人氣得說不出話,怨恨、不甘地瞪我,臉容紅一陣、青一陣。
想以菜肴找我的茬,整治我,我不會給你機會。
張夫人見我閃避,怒斥:「放肆!你竟敢閃躲?」
我像一個拋卻了所有桎梏的**,急切地解開他的衣袍,劉聰也扯散我的衣袍,當衣物落地,當我們赤身相擁,當我們瘋狂地熱吻,這個秋夜不再寒冷,這個書房只剩下了情潮的涌動。
「那就好,倘若你不安分守己,在府中多生是非、無風起浪,我不會心慈手軟!」她重聲威脅,「你給我牢牢記住!」
「若不是你,這些下人會聽誰的指使?不是你還有誰?」他怒火正旺,嗓音冷酷,「再者,他們怎麼會無緣無故地說是你指使的?」
「小夫人,奴婢一人只怕無法扶您起來,不如奴婢去喊人來。」秋月愁苦道。
「這不是你日思夜想的人嗎?還不進去?」劉聰的聲線很低沉,似乎含有一種怪異的冷戾。
張夫人抿唇一瞪,拿了銀箸夾菜,吃入口中。
他們不敢說,抖抖索索地顫著,怕得要死。

爾後,我輕吻他的臉頰,他沒什麼反應,我又吻他的唇,他這才沉沉低笑,「你存心的。」
「是,容兒為夫人沏茶來。」
劉聰撫著我的腮,「容兒,我不會讓你再受到任何傷害,那些害你、為難你的人,我會讓她們得到應有的懲罰!」
這次,張夫人不敢再把茶水潑在我身上,只是摔在地上。我在茶水中放了一些炒菜用的調味的東西,那茶水的味道自然怪異之極,她想發火,想整治我,也要想想會不會因此和兒子的母子情從此斷裂。
我垂著頭,放低了身段,道:「王子要打要罵,任憑處置。」
「啪」的一聲,重重的一個耳光,劉聰用了八成力道,打得她嘴角流血,跌坐在地。
張夫人冷冷瞥我一眼,不樂意地飲茶。突然,她眉頭一皺,五官扭在一起,好像那茶水難以入口。她氣不打一處來,揚手扔出整杯茶,氣呼呼地瞪我。
「哪裡不適?」他坐下來,摸摸我的額頭,「不燙,容兒,你大病初愈,要滋補身子。」
劉聰滿面怒容,「再不說,立即殺了!」
想整治我,沒那麼容易。
只是一個熱辣的吻,便燃燒了我們。
待回到大堂,我恭敬地獻上一杯溫茶,「夫人請用茶。」
昔日,司馬穎是主,劉聰是仆,而今恰恰相反。劉聰握著我的手,居高臨下地對昔日的主人道:「司馬穎,我帶容兒來看你。」
「夫人不喜歡容兒沏的茶,那容兒再沏一杯……」
我鄭重地頷首,他笑問:「我不是已經把那五個賤人逐出府了嗎?還不解氣?」
「依蘭認罪,是依蘭有意陷害小夫人……」呼延依蘭頹和圖書喪道,心灰意冷的模樣令人心生惻隱。
「去哪裡?」他面色不悅,冷如寒風。
劉聰掐住我的臉頰,「別以為你說這些話,我就會信你!我早就說過,只要你乖乖地服侍我,死心塌地地留在我身邊,我就留司馬穎一條命。哪天我高興了,還會讓你去見他。如果你把我惹急了,我無法保證什麼時候賜他一杯毒酒!」
他瞪她一眼,極其嫌惡似的。我暗自思量,如此看來,他也瞧出這事的蹊蹺之處了。
我一笑,「不必生氣。」
這是一戶簡陋的民房,只有五間房,其中一間是關押司馬穎的囚室。
第二日,劉聰的母親張夫人突然駕臨。
我有恃無恐地說道:「夫人息怒,容兒做錯了事,自然該罰,不過容兒不知道是否有了身孕。倘若真的有孕,那夫人這一潑,容兒受驚,再被燙傷,想必會重蹈覆撤。上次容兒不幸滑胎,王子悲痛不已,假若這次再因為夫人這一潑而滑胎,只怕夫人與王子的母子情會有所損傷,真是如此,那就是容兒的罪過了。」
那會不會是司馬穎?劉聰是不是把他囚在別苑?一定是的!
突然,有人敲門,傳來一道聲音:「王子,依蘭可以進來嗎?」
「嗯。」張夫人用尖高的鼻子說話,面目清冷,以婆婆的姿態對我道,「聰兒已經納你為妾,還讓下人尊稱你為小夫人,你掙足了面子、裡子,也該略盡為人媳婦之道吧。」
因為,我愛的男子,知道了我已是別人的侍妾。
「容兒明白。」
「大病初愈應該吃清淡的。」我拂開他的手,耍起小性子,「我不想吃,你自己吃吧。」
我窘得臉腮發燙,坐在他身上,充實的感覺熟悉又陌生。然後,他上下擺動我的身,我配合著他的力道,與他水乳|交融。
語氣凌厲,嗓音冷酷,殺伐決斷。
我頷首,暗自思量,孫瑜說劉聰因為我才囚著司馬穎,難道有假嗎?
我深深吸氣,豁出去了,「是,我想見他。我知道,我和他再也不可能有結果,即使他不介意我跟了王子,我也不會再記掛那段舊情。我想和他見最後一面,了斷以往的一切,讓他別再惦記我,讓他好好活下去,僅此而已。」
外面再也沒有動靜,想必呼延依蘭離去了吧。我不禁在想,她知道自己的夫君正在書房中和另一個女子恩愛纏綿嗎?
我應該如何營救他?劉聰要我怎樣才讓我去見他?
劉聰道:「從一開始,你就利用容兒的感情為你打探洛陽形勢;此後你有幾次良機帶容兒離開洛陽,遠走高飛,可是,你一次又一次地放棄了。你自己說,你對容兒的愛究竟有多少?」
他埋首忙碌、目不轉睛,五官如青峰陡峭,目光沉著,嘴唇抿著,臉孔冷峻,俊色分明,別有一番睿智、英明的神采。
我知道,這番話並非出自真心,他故意這麼說的。
「你不要這樣,好不好?」
「容兒,今日的下場,雖然不是我預見的,但我早已死過一回,如今只不過是了此殘生罷了。」
我知道,他要我變成一個玩偶,任憑他玩弄的女人。我只想要司馬穎好好地活著,只想和司馬穎見一面,可是,他不會輕易同意。
相信他知道,我對他的態度為什麼轉變這麼大。
春梅和秋月陪著我來到廚間,沏了一杯熱茶回到大堂,奉給張夫人。
頃刻間,心痛如絞,我難以喘息。
司馬穎自嘲地笑,語氣乖戾,「王爺?我還是王爺嗎?我只是一個苟且偷生的死人……」
是我把他害成這樣的……
春梅和秋月斟酒後含笑退下,劉聰夾了一塊肉片遞在我唇邊,「嘗嘗味道如何?」
腿疼,腰疼,身疼,秋月想扶我起來,卻又不敢,擔心我傷了要害之處。
她擱下銀箸,對我道:「聰兒喜歡你,冷落了依蘭和別的侍妾,你應該知足,不要仗著聰兒的寵愛就在府中橫行無忌。」
我在他的書房看書,他的藏書相當豐富,我看過的書,他都有;我沒看過的書,他也有。
呼延依蘭疑惑地看看她,又看看我;五個侍妾莫名其妙,面面相覷。
心痛如割。
男女之間的情,真的很奇妙。他對我用情如此,我無以為報,無法酬謝,因為我的心已經給了司馬穎,還能收回來、再給別人嗎?
我橫行無忌?真是太好笑了。
心中一震,別苑?被囚?逃跑?
下人趕緊去了,劉聰牽著我的手,來到大堂前。呼延依蘭對夫君行禮,整出溫柔的表情,裝得無懈可擊。
軀殼不重要了,羞恥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要讓司馬穎好過一點,我要救人。
我站起身,輕拍他的臉頰,「王子自個兒進膳吧,容兒去躺著了。」
「去了就知道,你一定會喜歡。」
身後好像有腳步聲,我正要回頭,瓢潑大雨傾倒而下,將我淋個正著,就和*圖*書像是一桶冷水從頭澆灌下來,全身濕透。
「當真如此?」他半信半疑。
假若劉聰真的去看司馬穎,必不會讓下人知道,下人也不敢在我面前私自議論,泄露風聲。而方才泄露風聲的兩個下人,一看就知道他們是故意說那些話給我聽的,勾起我的好奇心,讓我追去別苑。如此一來,劉聰就會怒不可揭,重重地懲罰我。
「哦,我……今日看見孫瑜了。」我盯著他的臉。
「怎麼這時候回來?」我奇怪地問。
四目相對,光陰靜止,情絲綿長,千年一瞬。
司馬穎沒有任何反應,那張俊美如昔的臉波平如鏡。
「不,是我……」我扳過他的身子,「倘若我沒有拒絕隨你離開洛陽,你就不會做出那些僭禮、無君之事,就不會招惹諸王的討伐,你就不會失去聲望;倘若我向大晉臣民宣告那份遺詔,你就不會被逼離開洛陽,被迫東躲西藏……這一切都是因為我,是我把你害成這樣的……」
「做婆婆的,自然是想喝一杯媳婦茶,你們中原人不都是這樣的嗎?」
春梅也很生氣,「老夫人此次來府,就是為大夫人出氣的。」
我想去別苑看看,可是別苑在哪裡?
想不到他僅憑記憶就可以畫出這般栩栩如生的我,想不到他筆下的我美而高潔,更想不到的是他的筆觸彷彿飽含了汪洋般的深情厚意,令人動容。
兩個下人走過來,向我行禮,之後他們繼續前行。我聽見他們說,別苑發生了要緊的事,那個被囚的人想逃跑,劉聰趕去別苑了。
不,不能操之過急!
他所說的每個字、每句話就像馬鞭,一鞭鞭地抽在我身上,皮開肉綻。
「可以嗎?」我呆傻地問,腦子好像停止轉動了。
「我不想見任何人,還請二位出去。」司馬穎冷冷道,並沒有轉過頭。
那五個侍妾見我被訓斥、被整治,樂得跟花兒一樣,掩嘴偷笑。
他的書案上放著一本《孫子兵法》,這書相當舊了,可見是經常翻看的。書案旁擱著幾幅字畫,我一一展開,越看越是驚心——其中四幅畫都是同一個女子,或淺笑,或淡然,或凝眸,或賞景,姿態各異,衫裙飄飛,瓊姿雪色,墨瞳點漆。
我心中狂笑,多生是非、無風起浪的不是我,是你的好媳婦兒,呼延依蘭。
劉聰不無曖昧地笑,「為夫教你也無不可,可當做****。」
「沒用了,十六年內亂,父皇留下來的基業已經被我們毀得千瘡百孔、搖搖欲墜,縱然皇弟勉力支撐,也阻止不了高山崩塌的命數。」司馬穎的嗓音那麼悲愴無奈,蒼白的臉孔俊美如鑄,卻瀰漫著愁雲慘霧,「父皇沒想到會有這一日吧,一念之差,惹得諸王對那九五尊位虎視眈眈;一子錯,江山皆拋卻。」
「不必了,雖然被囚在此,但也總算有一日溫飽、有屋瓦遮頭,總比在外面四處亡命的強。」司馬穎生硬地打斷我的話,俊眸冰冷。
「容兒,就這樣,慢慢來。」他握著我的腰,慢慢往下放。
我正要開口,忽然覺得身後有人,我立即轉身,杵在我面前的正是劉聰。
當年武帝的一念之差,冊立低能兒司馬衷為帝位繼承人,就意味著天子皇權與威信的淪喪,意味著朝政大權必然落在權臣手中,意味著朝綱大亂,意味著宗室骨肉相殘,意味著大晉江山從此步入江河日下的境地。
劉聰拽著我回房,我回首望去,坐在地上的大夫人望過來,那目光幽深無波,平靜得可怕。
閉著眼,我不想看見自己丑陋的模樣,更不想看見他志得意滿、欲色滿目的模樣。
「不,你是成都王,只要你振臂一呼……」
想要我失寵的人,除了大夫人就是五個侍妾。
第三日,吃過早膳,秋月陪我去剪花枝。
也許,劉聰想藉此對呼延依蘭和張夫人警告:假若再欺負、傷害我,他不會善罷甘休!
究竟是誰在背地裡害我?

「時辰不早了,王子還要忙多久?」
他面色驟變,眸光冰寒如利箭,「哪個下人說的,叫過來!」
他拉我進去,我一步步靠近司馬穎,一步步走向思念已久的男子,卻那般怯懦。
「你想去別苑?」劉聰寒聲問道。
劉聰伸手拉我,我順勢坐在他腿上,被他抱在懷中。他的神色並無多大變化,沉靜如潭,幽深無底,「孫瑜是你的表妹,你也知道她的秉性,往後她說什麼,你不要盡信,嗯?」
他極為驚詫,「為什麼想學作畫?」
次日午後,我正在他的書房抄書,他忽然進來,把我嚇了一跳。
之後,他自斟自飲,一杯接一杯地喝,好像心中有悶氣無法排出,借酒消愁。
「你心甘情願被劉聰囚著?」
他的聲音壓著怒火,乖戾得可怖,「你就這麼想見司馬穎?」

「容兒見過夫人。」我微微屈身https://m•hetubook.com.com,謹守長幼之禮。
他們指向大夫人,呼延依蘭。

劉聰劍眉一低,一皺,「就為那事生氣?」
「容兒再為夫人沏一杯茶。」
他為什麼這麼說?
我仰臉看他,嬌弱道:「我明白了。」
「作為女人,無論是王侯將相的妻妾,還是販夫走卒的糟糠之妻,都應該以大局為重,讓夫君雨露均沾,這才是一家人的福分。」張夫人諄諄教誨。
劉聰不耐煩地喊道:「不許進來!回去!」
剪了一些花枝,養在清水中,放在書房和寢房,清香漫溢在房中,令人心曠神怡。我還摘了一些菊花花瓣,可沏茶,可煲湯,食之有益。
柔軟似水,良辰如夢;鐵臂如槍,美景似幻。
他已不是他,我已不是我,異國他鄉,門內門外,一片天空,兩方天地,心境若何?
我推開他,含笑斜睨他,「我是認真的。」
接下來,他要處置的是我。
這夜,劉聰回來后就一直待在書房,我端了一杯熱茶去敲門,看見他忙於政務,心中落下大石。我站在一側,他一邊飲茶一邊盯著案上的奏疏,專心致志,好像我根本不存在。
第一日,平靜地過了。
我笑,「夫人不必擔心,菜肴中沒有毒,還請夫人嘗嘗容兒的手藝。」
那日,呼延依蘭在下人面前被劉聰打了一巴掌,後來就整日待在寢房,很少出來,只怕是丟了顏面、失了尊嚴,心中懷著怨氣吧。
春梅、秋月幫我打下手,忙了半個多時辰,午時,我端上四菜一湯,讓張夫人品嘗。
掙扎著坐起身,我索性不起來,這才發現地上濕漉漉的,還油亮亮的,好像沾有油腥。
大夫很快就來了,為我把脈診治,之後開了藥方,說休養五六日就能痊癒。
這事太巧合,也太順利,我猶豫了,止步不前。
「羊獻容,你不要再自作多情,我從未喜歡過你。七年前,你我初次相遇,我就開始利用你,現在你還想犧牲自己來救我?」司馬穎縱聲大笑,鄙夷地瞟我,「我應該說你愚蠢,還是應該說你下賤?我司馬穎從未喜歡過你,也不需要你的營救。且不說你有沒有本事救我,縱然你有本事,我也不會跟你走。」
「這件事,你不必操心,我自有分寸。」他揉著我的肩頭,「你好好歇著,我去問問情況。」
掩上門,我坐在床沿,手搭在他的肩頭,微微地顫,「王爺……你還好嗎?」
「去吧。」眼下只能如此了。
我伸臂環著他的脖頸,湊在他耳畔,「我想你。」
「容兒已是我的女人,她想見你,我就帶她來見你。」劉聰以勝者的姿態與口吻道,「司馬穎,為什麼我得到了容兒,而你得不到?因為,你對容兒的愛遠遠不如我。為了容兒,我可以身受刀劍,連命都不要;為了容兒,我可以不顧一切,就算身陷險境,我也絲毫不懼;為了容兒,我心甘情願放棄一切;為了容兒,我可以不擇手段地爭奪權勢。而你,尊貴的成都王,為容兒做過什麼?」
「容兒,你究竟怎麼了?這幾日你總是不理我,我哪裡惹你了?」他哭笑不得地攬著我的腰。
他拍拍我的背,「先回去歇著,我要很晚才回房。」
已是初冬光景,冷風凜凜,我凍得瑟瑟發抖,連續打了幾個噴嚏。
還有一幅字,是我寫的那幅字,沒想到他把這幅字裝裱起來。
我嗅到了一股隱隱約約的殺氣,連忙道:「你娘對我也沒怎麼樣,還是算了吧,她畢竟是你娘,我不想你們母子倆因為我而……」
於此,那些並非大奸大惡之徒的侍妾從此變成棄婦。
這幾日的小伎倆,終於贏得他的妥協。
我看看劉聰,不明白他為什麼說這番話,為什麼這麼逼迫司馬穎。
我側過身,背對著他,他無奈地嘆氣,坐了良久才離去。
劉聰。
張夫人耳提面命地說道:「聰兒寵愛你,是你的福分,你要惜福,但你不能一直霸佔聰兒,你讓其他人怎麼過?她們獨守空闈,孤單寂寞,你應該多多體諒,還要多勸勸聰兒,去依蘭和其他侍妾那邊走走,去陪陪她們,知道嗎?」
我回敬道:「你不寵我,我待在這裏還有什麼意思?」
兩隻手的虎口擦傷了,血跡斑斑,火辣辣的疼;身上也疼得厲害,我想站起來,卻站不起來。
半個時辰后,春梅、秋月你一言、我一語地對我說,害我的人就是那五個不知好歹的侍妾。
心中狂喜,我連忙讓這個下人帶我去,說我有要事找四王子。可是,剛要踏出大門,我止步了,回身望去——呼延依蘭站在大堂前,髮髻上的玉簪珠釵簡約明媚,嬌麗的面容無波無瀾,身披豆青色披風,隨風飄揚。
踩在滑溜之地,不摔倒才怪。
在劉聰殺氣騰騰的盤問下,每個人都不敢隱瞞,和盤托出,那五個侍妾就被供出來了。
「明白m.hetubook.com.com就好。」張夫人面色一轉,「既然你已是聰兒的小夫人,聰兒就是你的天、你的地,你要一心一意地服侍聰兒,不可再與別的男人有任何糾纏。安分守己、相夫教子是一個女人最重要的品德,你記住了嗎?」
「你要我怎麼做,你說。」他呵呵低笑,笑聲爽朗,如春日燦陽。
我揚眉淺笑,「王子不想教?」
按說他應該在入夜才會回來,他說惦記著我,就儘快處理好事情趕回來了,沒想到真的發生了很多事。他叫來春梅、秋月,她們為我更衣,讓我躺到床上,接著她們把昨日張夫人來府整治我的事一併說了,不過省略了我說的那些話。
心,越發沉重。
「真的不是依蘭,王子為什麼不相信依蘭?」呼延依蘭捂著臉,淚落如雨,凄慘兮兮。
我抓住他的手臂,「無論如何,我會設法救你出去,你再忍耐一些時日……」
我來到大堂,呼延依蘭和五個侍妾已經在此,張夫人坐在北首主座上,板著臉,頗有威儀。
他重聲質問,語氣極為嚴厲。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不想……」我急忙解釋,卻覺得那麼蒼白無力。
淚眼模糊,眼前的男子也漸漸模糊了。
「不解氣。」
一定要冷靜!一定要想清楚怎麼應付這個局面!
劉聰隨手一掃,案上的奏疏、筆硯被掃落在地,他把我抱到案上,一臂箍著我的身,一臂撐在案上,身子向前傾,一次次地攻佔我的身子。
我看著他,淚流滿面,而他不看我,低著頭,淡淡地笑,那是嘲諷我愚蠢、下賤的笑。
「倘若你不信,大不了不讓我見他。」
房門打開,我站在外面,愣愣地看著屋內的光景。
她們跪求饒恕,哭得凄涼悲慘,懇求夫君的原諒,可是,他鐵了心懲罰她們:每個人必須剁下末指,然後逐出府。
他拽著我,大步流星,我只能小跑跟上。
「我在外面等你。」他猶豫了片刻才應允,對那個心灰意冷的男子道,「司馬穎,我告訴你,早在五六年前,容兒就是我的女人。」
因為我,司馬穎才沒有被毒死;因為我,他才被漢國四王子囚著,過著囚徒的日子;其實,更早之前,因為我,他失去了登基為帝的良機,從此以後命在旦夕。
劉聰有公務在身,要外出三日,囑咐我一人在府中務必當心。他沒有命人看著我,因為他知道,只要司馬穎在他手中,我就不會逃跑。
他低下頭,好像禁不住強烈的日頭那般,避開我的目光。
「不好說,也許一個時辰,也許兩個時辰。」
「回來看看你是不是在想我。」劉聰一笑,從身後抱住我,「又在抄書,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這麼喜歡抄書,不覺得枯燥無聊嗎?」
「乖,就當你陪我進膳,如何?」他柔聲哄道。
是我害了他!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寢房的,心中紛亂,無法理清。
大夫離開后,春梅去拿葯,秋月去端來熱水給我擦身洗漱。
劉聰捻著我的耳垂,聲音有些冷,「放心,娘不會再來騷擾你。」
雖然不知道要去哪裡,然而,我一向沒有拒絕的餘地。
站定,寂靜,如死。
我應道:「是,容兒知道了。」
他吻我的眉心,隨即離去。
他一笑,放我下來,取了外袍為我穿上,繫上帛帶,吻了一下我的眉心,接著拉我來到外間。
他說的是武帝司馬炎。
秋月匆匆茫茫地遠去,我忽然間覺得,這次意外絕對不是意外。
回到寢房,劉聰不發一言,面沉如鐵,縈繞著隱隱的寒氣。
她接過杯盞,淺抿一口,當即叫一聲,揚手潑來,整杯熱茶都潑在我身上。
我搖搖頭,求他別再說了,他陰沉地看我一眼,終於出去了。
我伸臂環上他的脖頸,「難道你不知道?」
「我想和他單獨談談。」我祈求地看著劉聰。
從未懷疑他的用情,可是,當我親眼目睹這些畫、這幅字,不禁在想,他對我的情當真這麼深?深得無法自拔?這些年,我一次次地拒絕他、傷他的心,他一次次地來洛陽找我,一次次地傷害我,他的心究竟是怎樣的,才能承受這些年的煎熬?
我站起身,打開門,沉重地邁著步子。
害我的人呼之欲出。
我完全沒想到,劉聰帶我去的地方,不是我喜歡的,卻令我驚喜異常,是我期盼已久的。
兩碟精緻可人,秀色可餐;兩碟家常小炒,色香味全;那羊肉菊花湯,鮮嫩清爽,熱氣騰騰。
司馬穎悲聲道:「我堂堂七尺男兒,豈能讓你一介弱女子承擔所有?諸王內鬥,戰火綿延,流血千里,這一切都是宗室男兒所為,成王敗寇是我們應該坦然面對的。你沒有做錯什麼,是我負了你。」
他圈著我,移過我的臉,面對著他,「那誰惹你了?」
我簡略地說了一下事情的發生經過,他摸摸地上的水油,兩指搓了搓,「果然有油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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