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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染帝業

作者:端木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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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 第十章

下卷

第十章

劉聰的眼中浮動著些微戾氣,「容兒,你可知自己錯在何處?」
「你知道的,我不怕吃苦。」我輕笑,他這麼勸我,是不想我為了救他而涉險。
「王子,奴婢也求求你,奴婢代小夫人到外面跪一夜,小夫人就在房中跪著……王子,大夫說小夫人的身子須好好調養,不可再損耗……」秋月悲聲哭求。
她們的哀求,劉聰不為所動,狠狠瞪我一眼,拂袖回書房。
劉聰把我拽到鄰房,怒氣沖沖地踢上門,將我摁在木案上,一手扼住我的咽喉,一手解開鶴氅、衣袍。我猜到他想做什麼,被迫看著他怒火烈烈的雙眸,懼意從腳底竄起,「劉聰,不是你看見的那樣,回府後我慢慢解釋給你聽……」
劉曜膽敢救我,帶我來別苑,必定不怕劉聰的追究,應該早有應對之策。
想不到上次那一面,竟然是永別,這是他絕沒有料到的吧。
只是,我總會想起司馬穎,總會想起孫瑜說的,司馬穎真的愛我,勝過於他的帝業夢。
用過晚膳,她們就在我身邊聒噪,我冷冷道:「我自有分寸,孫瑜是什麼樣的人,我很清楚。」
我不語,聽她慢慢說著,這是她此生此世說的最後一席話了。
「你最好叫大聲點、歡快點,否則司馬穎很難活過這個冬天!」他拍拍我的臉頰,眼中的兩簇邪火熊熊燃燒。
雖然這些年和他相守的日子很少,但是,每次心痛后,我總是輕易地原諒了他,無法不想他、愛他,無法不牽挂他。劉聰雖然傷害過我,但也算真心待我,劉曜對我的深情也無法忽視,可是,為什麼我看不到劉聰、劉曜的好,一心只想著司馬穎?
「容兒……」司馬穎顫聲道。
我應該怎麼做,才能救他出去?
突兀的侵襲,痛得我差點昏過去。
實際上,我的確是藉機去看望司馬穎。
這日,秋月將孫瑜的骨灰罈交給我,我計上心來,吩咐春梅去備車。
他沉靜地凝視我,溫柔如水,漆黑的瞳仁漸漸染上一層霧氣,似有千言萬語對我說,又好像他想對我說的,我都明白。我撫觸他的臉,這張世上無雙的臉龐恢復了一些生氣,又變回原先的俊美、溫潤。他身陷險境,猶如一隻被折斷了羽翅的大鵬被困在斗室中,我想救他,卻有心無力。
我問:「什麼事?」
之後,劉聰帶我離開,回府。
「劉聰,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說……」身後的司馬穎,費力地坐起身,企圖解釋。
我很開心,他終於罷手,終於不再糾纏我,可是,司馬穎一走,他就變了一個人,強佔了我。
春梅將那骨灰罈擱在案上,我道:「這是她的骨灰罈,她是你的妾,交給你保管比較妥當吧。」
他要殺我!
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想去看看他,看他過得好不好,可是,劉聰不會輕易答應。
縱然她騙我、害我,她仍然是這世上我唯一的親人;既然她快死了,我就如她的願,去瞧瞧她,去聽聽她的遺言吧。
司馬穎付之一笑,「也罷,虎落平陽被犬欺,她喜歡攀附權貴也好,喜歡與人爭搶也罷,我范不著為了這種不知廉恥、心如蛇蝎的賤人氣壞了自己。我送走了瘟神,何樂而不為?」
司馬穎一口口地吃著,吃得很慢,眸中似有盈盈淚光。他的目光落在我臉上,靜靜地看我,痴痴地看我,一眨不眨。

「你們喜歡跪,就在這裏跪個夠!」
每每做這樣的夢,我就突然驚醒,心口怦怦地跳。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我不能在所有下人面前認錯,一旦認錯,下人就會覺得我在他的心中沒有分量了,就會覺得我失寵了。
司馬穎立即站起身,抹著眼淚,擔憂地看著我。我再無顏面見他,把臉埋在劉聰的胸前。
我一愣,真的嗎?
他有病在身,怎麼打得過守衛?
他將湯碗放在我唇邊,我只能張口喝下去。
「我又不是外人,孫瑜染了風寒,沒有及時診治,高熱三日,去了。」
也許,再過半個時辰,他就心軟了,我就勝了。
吃完小米粥,我幫他梳發,將那些散亂的鬢髮收攏,束起來。
孫瑜的心真的歹毒成這樣嗎?
「我自有法子,你別擔心。對了,我帶了小米粥,還溫著,你吃一些吧。」我從食盒中取出溫熱的粥。
「時辰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
「其三,四王子此人……」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弱,說一句就消耗很多精力,「我在成都王府與四王子相識,當時他是王爺的部將,時常來王府和王爺商議要事。他知道我是你的表妹,很熱心地教我一些引起王爺注目的招數,還教我如何得到王爺的寵幸、如何取悅王爺,我之所以能夠得到王爺的另眼相看、得到王爺的寵幸,都是四王子教的。」
孫瑜整出一臉的委屈,「四王子,我……」和*圖*書
「這又是何苦呢?」他嘆氣。
劉聰道:「方才你說的話,我都聽見了,一字不漏,很精彩。司馬穎,她是你的女人,這種賤人,你不應該治治嗎?」
小石床上躺著一個病入膏肓的瘦弱女子,蓬頭垢面,慘白的病容,渾濁的眼眸,乾裂的嘴唇,讓人心驚又心憐。短短几日,她就瘦成這樣,變成一個失去了生命熱力的將死之人。

「既是如此,那就怨不得我。」
她往上看,目光渙散,唇邊噙著凄涼的微笑,「在容姐姐眼中,我做過很多壞事,我是一個壞女人,可是,我得到過王爺,這一生知足了。」
來到那戶民房,守衛不讓我進去,春梅和秋月道出我的身份,好說歹說,他們才讓我進去。
過了幾日,臨近傍晚,秋月來稟:「那個掌管粗使下人的掌事來說,孫瑜已至彌留,想見你最後一面。」
外面傳來嘈雜聲,有凌亂的腳步聲,有暴躁的呼喝聲,有紛亂的勸阻聲。
可以瞧出,他從未這樣服侍人。
見他這般窮凶極惡,我不由得心驚膽顫,心瑟縮著,手足一寸寸地冰涼。
司馬穎躺在床上,昏睡著,容顏如雪,身子發著低熱,病得迷迷糊糊,不間斷地咳兩聲。
黑暗襲來,僅存的光亮中,我看見一張冷峻剛毅的臉孔,一雙憂切深邃的黑眸。
身上單薄,我抱著自己,寒風包圍了我,我冷得哆嗦、抽搐,揪緊的心也在抽搐;地上的寒氣鑽進膝蓋,全身僵冷如冰,這副軀殼已經不是我的了,魂靈已經飛升上天……
很痛,他的唇舌如刀如刃,割破了我的唇,痛死了,似有淡淡的血腥氣瀰漫開來。
孫瑜的眼眸慢慢闔上,聲音幾近於無,「容姐姐,我就快死了,你信不信,隨你。死前能夠見你最後一面,我沒什麼遺憾了。」
那麼,我應該相信孫瑜嗎?
「什麼時辰了?」我問。
就此死了,再也無須承受他加諸我身的痛楚與**,那也不錯,我坦然地面對死亡。
「容兒,你怎麼來了?」司馬穎掙扎著坐起身,我連忙摁住他,讓他躺著,他窘迫道,「讓你看見我這副尊容,我……」
她的手,從我手中滑開,她的眸,永遠閉上。
呼延依蘭高挑著眉,幸災樂禍地看著我,想必是大為痛快吧。
「謝謝你提醒。」短短數月,我也看出來了,呼延依蘭心機深沉,不可小覷。
縱使我說我只是把孫瑜的骨灰交給司馬穎,縱使我解釋了無數遍,劉聰一口咬定我是藉機去看他。劉聰親眼目睹我與司馬穎那曖昧的一幕,怎麼會相信我的解釋?
果然是劉曜。我愣愣地看他,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出現?他不是在外率軍征戰?
「不是的,你聽說我……我只是幫他……」
秋月端來一盆熱水,我為他擦臉、擦手、擦足,秋月想替我服侍他,我不讓。
春梅和秋月眼見如此,想為我求情,但看見他火冒三丈的兇惡模樣,就不敢開口了。
然而,我不明白,他為什麼又讓孫瑜回到府中浣衣,也許是他想讓司馬穎清靜一些吧。
「聽來好像不錯,不過王子會去嗎?」春梅道。
「是啊,在他眼中,我犯錯了,可是我不覺得自己錯了。」我不想說出司馬穎,而且他好像還不知道司馬穎被劉聰囚著。
「奴婢也有錯,是奴婢對小夫人說,把孫瑜的骨灰交給那公子,小夫人才會去的,王子要罰就罰奴婢吧,小夫人是受奴婢唆使,是無辜的……」秋月也跪下來為我求情。
「還是我喂你。」他的話不容反駁。
痛徹心扉……痛得快窒息了……
「你的雙足還是冷的,不要動,就這麼躺著吧,稍後還要喂你吃粥。」他的聲音溫柔得似能凝出水來。
「小夫人,孫瑜的話不能聽,王子絕不是那樣的人。」秋月憂心道,「王子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怎麼會做出那種見不得人的事?」
可是,我再也支撐不下去了,全身已經麻木,頭很疼,天旋地轉……
方才來的路上,秋月說,孫瑜染了風寒,沒有醫治,連續高熱三日,昏迷了五日五夜,今日早上才醒來,接著陷入了半昏半醒當中。午時,大夫來瞧了一下,說不行了,最多只能撐到夜裡。
「你不問問我犯了什麼錯、四王子為什麼罰跪嗎?」我微微睜眼,輕聲問道。
「哦。」他淡淡應了,眉宇間傷色分明。
「王子,是奴婢的錯,奴婢沒能及時攔住小夫人,奴婢甘願受罰。」春梅跪在地上悲苦地求道,「這件事和小夫人無關,是奴婢的錯……」
「放開我……你做什麼……」
一開始就知道劉聰很快就會知道我的行蹤,可是沒料到會發生那一幕。
「容兒……容兒……」
「你才睡了一個多時辰。」他摸摸我的額頭,欣喜道,「不怎麼熱了,www.hetubook.com.com手也不冷了。」
我扶他躺下來,伸臂掖高里側的棉被,忽然,這個瞬間,我發現他一瞬不瞬地盯著我,瞳仁晶亮,幽邃萬丈,潛藏著千絲萬縷的情意。我相當於伏在他身上,可是,我呆了,顧及不到其他,被他痴痴的眸光吸附住了。
秋月陪我來到粗使下人住的低矮小房,房中的掌事向我行禮,秋月讓所有人都到外面候著。
她的主意未嘗不可,不過務必事先算好一切。
然後,我讓她們退出去,掩上門。
假若成都王可以給你一片廣闊的天地,我可以罷手,因為,我不願再令你泥足深陷在此。
孫瑜不僅欺騙我,還欺騙司馬穎,他得知真相,一定很心痛、很悲傷。
他讓我繼續睡,我閉上眼……不知過了多久,半夢半醒之間,有怒喝聲傳來,我嚇醒了。
這是咎由自取吧。
「這就是我的下場。」她淡然一笑,略有自嘲的意味。
我還沒應聲,他就轉身,揚長而去。
他看向書案,雙眸潮濕。
不如認錯吧,只要認錯了,也許劉聰就不會這麼懲罰我了。可是,我就是要賭,賭他的心是不是那麼硬,睹他是不是真的捨得讓我在這臘月寒天挨凍、受苦。
是啊,假若不愛,她怎麼會在鄴城的成都王府蟄伏那麼久,委屈當下人服侍程太妃和司馬穎?假若不愛,她怎麼會甘冒生命之危隨軍出征、陪他四處逃亡?
「嗯,我扶你躺好。」
「別怕,我自會應付,不會再讓你受到傷害。」劉曜寬慰道,朝我一笑。
劉聰一臂箍著我的身,單憑一掌就扯散了我的衣袍,我瘋狂地推他、打他,他無動於衷,絲毫不在意。他壓下來,我動彈不得,只能求他放過我,可是,他是暴怒的豹子,怒火上腦,殘暴發作,任憑我怎麼說,也不會停下來。
這一日,我滴水未進,枯坐一整日。縱使春梅、秋月偷偷地塞給我饅頭、麵餅,縱使她們勸我吃一點,我也沒有吃。
「那就看我們的了。小夫人先去,我們去找王子,說小夫人遇險了,把王子騙過去,這不就行了?」秋月興奮道。
「還覺得冷嗎?」這沉厚的嗓音很熟悉。
「是啊,雖然奴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奴婢知道,王子是我們漢國的大英雄、大丈夫,絕非小人。」春梅也附和道。
多多少少,有些愛吧。
眾目睽睽,劉聰究竟想做什麼?
忽然,門扇被人推開,我們三人驚愕地望過去,劉聰面無表情地走進來。
「劉曜!」是劉聰飽含怒火的吼聲。
「你愛過王爺嗎?」
下一瞬,我再無知覺。
他不停地叫著,劉聰不為所動,他氣瘋了,破口大罵:「劉聰,你不是男人,你孬種……你下作……你混蛋……」
她的手指枯瘦、蒼白,肌膚下的青筋都看得見,挺嚇人的,「其一,王爺這一生,最大的心愿是成就大業、君臨天下,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止他;可是,後來,我瞧出來了,在王爺心目中,大業已經不是最重要的,容姐姐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她也不缺心計巧謀。雖然她死得很突然、很凄涼,可是,她也許會覺得不甘心,就編出這麼一些話騙我,讓我恨劉聰。她死了,她的計謀仍然影響著我,仍然可以讓我和劉聰之間發生天翻地覆的事。
孫瑜微微睜眼,看見是我,就掙扎著起來,我忙道:「你躺著就好。」
劉聰伸臂攬在我腰間,「不必為這種賤人氣壞了身子,我早說過,人總是會變的,尤其是這種善變的賤人。容兒,司馬穎,看清她的真面目,不是壞事。」

然後,那飄飛的純白廣袂慢慢幻化成一片碩大的白雪,接著變成紛紛揚揚的細雪,整個人幻化成細細的雪花,晶瑩剔透,在我眼前飛舞。而他整個人,沒了,不見了。
我不怕他折磨我、**我,只怕他對司馬穎下手,讓司馬穎不好過。我應該怎麼做,才能讓他消這口氣?
話音一落,劉聰生猛地挺進來,刺穿了我。
喝完葯,他吩咐白露去端小米粥來,「你滴水未進,身子虛寒,又在外面跪了一個時辰,染了風寒,發了高熱,昏睡了一個時辰,現在熱度退了一點。」
我敷衍道:「知道了。」

「容姐姐,謝謝你來見我最後一面。」她有氣無力地說道,好像每說一句話,就費很大勁似的。
他這是用心良苦嗎?
「王子,萬萬不可!這天寒地凍的,小夫人衣袍單薄,身子弱,怎麼經受得住?」春梅連忙道,苦苦哀求,「小夫人只是一時糊塗,王子是知道小夫人的,她只是嘴硬而已。王子,奴婢求求你,就讓小夫人在房中跪一夜吧。」
「讓白露和銀霜服侍我就行了。」
劉曜道:「別擔心,也許他正四處找你,這裡是你剛和_圖_書來時住的別苑,他一時半會兒不會想到我把你帶到這裏。」
終於不咳了,他好一些了,氣若遊絲地問:「你私自來看我,劉聰會生氣的,你如何應付他?」
次日一早,我剛起身,劉聰踹開門,冰寒地瞪我,語聲冷冽,「我可以把你寵到天上,也可以把你踐踏如泥!今日起,沒有人服侍你,你就在房中反省一日。」
劉曜站起來,面容沉靜,「四哥終於找來了。」
呼延依蘭暗中指使孫瑜鬧出這些事,不知道他會怎麼處置。春梅說,四王子去找過大夫人,夫妻倆在房中談了半個時辰,外面的下人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
每一刻,都在問自己:還能撐下去嗎?
劉聰猶如一陣強風灌進來,面容覆蓋了一層厚厚的冰雪,怒火燃燒了他的雙眼;他瞪著我,目光陰寒,好像下一瞬就像一隻猛豹撲過來,將我生吞活剝。
這夜,我對劉聰說孫瑜死了,他沒說什麼,只說她的後事,我想怎麼辦就怎麼辦。
這麼多年,我們被她戲弄、欺騙得團團轉,看不清她的真面目,她的喬裝功夫可謂爐火純青。
我想動一動,可是雙腿、雙臂又酸又痛,全身散了架似的,軀殼好像不是我的了。
我不想司馬穎親耳聽聞,不想他難受、自責,可是,我阻止得了劉聰嗎?

是的,我發覺被窩中暖洋洋的,手足暖和,身上有點微汗,只是額角還疼。
而昨日,我也是這樣服侍重病的司馬穎,喂他吃粥,今日,輪到我被人服侍了。
劉聰吩咐守衛去請大夫來診治他的風寒症,可是只是馬虎地應付了事,那些守衛又怎麼會好好服侍一個病人?
秋月抱來一床棉被,我連忙接過來,鋪開蓋在他身上,接著吩咐道:「春梅,秋月,你們去煎藥、燒水,快一些。」
「四哥嗜殺,秉性殘暴,即使是柔弱的女子,也下得了手。」他沉沉道,「我看得出來,四哥真心喜歡你,你不犯什麼大錯,他不會下這麼重的手。」
我不知道,看不清,看不透。縱使孫瑜所說的是真的,那又如何?我不愛劉聰,他以前做過什麼,以後將會做什麼,我都不會傷心、悲痛。
他的警覺性很高,我稍微動了一下,他就醒了。
「你不要胡思亂想,我找別的大夫給你診治。」見她行將就木,我動了惻隱之心。
「你無恥……禽獸不如……你不是人……」我嘶啞地叫,他力氣太大了,我動彈不得。
「好些了。」一開口才發覺,嗓子澀痛得厲害。
在司馬穎面前這樣親昵,我渾身不自在,想拿開他的手,卻又不敢惹他生氣。
「容兒,人生苦短,這些年你過得並不快樂,假如劉聰待你好,你就安心留在漢國吧。」司馬穎終於開口,眉宇舒展,面色誠懇,「幾年前,我就瞧出來,劉聰文武雙全,才智謀略皆不在我之下,必定大有作為。他是劉淵的兒子,在漢國的成就將不止於此,你跟著他,不會吃苦。」
再過半個時辰,他又派人來問,我還是搖頭。
他抓得我很疼,我尖叫、掙扎,可是他的手勁大得可怕,我無力掙脫。
春梅和秋月驚懼地後退三步,我剛站起身,就被他拽住,來到大堂前院,她們也跟著來,擔憂地看著我。
接著,外面傳來司馬穎壓抑的慘叫聲,肯定是他想衝過來,守衛阻攔,就打起來了。
他堵住我的嘴,吞沒了我的話。他惡狠狠地吻著,粗暴地蹂躪我的唇。
沒想到這兩個侍女會把所有的錯攬上身,平時我對她們雖然沒架子,但也一般,她們這麼袒護我,我實在沒想到。
司馬穎再度開口,凝重道:「容兒,我再也無法許諾你什麼,我和你不會有結果,你還是多為自己打算吧。」
劉聰就是那種人,為了得到我,他可以不擇手段,再殘暴、狠戾的事都做得出來。
「你是病人,我喂你。」我讓他靠在牆上,蓋好棉被,接著喂他吃粥。
門口掛著兩盞燈籠,隨風飄搖,昏黃的燈影一晃一晃的,讓人覺得些微的暖意。
司馬穎劇烈地咳著,我連忙幫他順氣,倒一杯溫水給他喝。
很快,府中所有下人、守衛都齊聚在院中,就連呼延依蘭也從寢房出來,那張素白、嬌美的臉無波無瀾,不過眼角蘊著隱約的笑意。
刀鋒襲來,在我眼前飛舞,銀光耀目,寒芒閃爍,我驚駭得緊閉雙眼。
我身上的大氅、棉袍破碎了,一片片地飛舞、掉落,或是在風中飛旋,飄去別處。
她們有些猶豫,因為讓我和司馬穎單獨在一起,她們覺得不妙;然而,她們也不敢違抗我的吩咐,只能去了。
「我還不知道你嗎?你最擅長巧言令色,我只相信自己的雙眼!」他切齒道,將鶴氅鋪在木案上,開始撕扯我的貂裘與衣袍。
白露端來小米粥,劉曜一勺勺地喂我,雖然hetubook.com.com笨拙,卻也小心翼翼。
春梅、秋月扶我回房,他徑直去了書房,是夜沒有回房,我鬆了一口氣。
身上某一處,好像裂開了,撕裂的痛四處蔓延,淹沒了我。
「我早已說過,我禽獸不如。就讓司馬穎看看心愛的女子在別的男人懷中是什麼樣的,是如何嬌媚**。」他的眼眸盛滿了兇狠、邪惡、戾氣,敞胸露懷,抬高我的腿,「我要拆散你們這對姦夫淫|婦,讓你們難受,生不如死!」
下一刻,有人重重地推門,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揪起來。
我愕然,孫瑜彌留?怎麼會這樣?
我不知道他想做什麼,就像是待宰的羔羊,等待屠夫的刀砍下來。
屋中昏暗,只有一盞燭火,我看見床頭趴著一個人,是劉曜。
司馬穎不發一言,任由我擺布,也許他清楚我的心:我想服侍他一次。
他隨手從旁邊的一個守衛腰側抽出大刀,翻轉手腕,揮舞大刀,唰唰唰,唰唰唰。
孫瑜昔日的一雙美眸,此時有輕微的腫,無神地看我,「容姐姐,我不祈求你的原諒,也不覺得對不起你,我所做過的事,從來不後悔。當初,我一心只想霸佔王爺,因為王爺真的愛容姐姐,你一來,王爺就會不要我,我怎麼能讓你留在王爺身邊呢?」
我睡得正香,忽有一柄大刀向我刺來,刺向我的胸口,我猛地驚醒,後背滲汗。
「該吃藥了,我喂你吃藥。」他讓我靠在他長長的臂彎中,接過白露手中的湯藥。
心中無悲無喜,「我會好好安葬你。」
即使閉著眼,我也能感受到他灼熱的目光。
一旦認錯,此後,在他面前,我就失去了所有的優勢——倔強,傲骨,雖然這樣讓我吃盡苦頭,但是,可以讓他的鐵心從此變成柔腸。
「我只是把孫瑜的骨灰交給她的夫君,我沒錯。」我倔強道,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是司馬穎急促的叫聲,他在囚室門口叫我,他擔心我,他一定想衝進來救我。可是,守衛絕不會讓他闖進來。
孫瑜拉著我的手,她的手涼得可怕,「其二,大夫人陰險狡詐,善使陰招,往後容姐姐千萬多加小心,防著點兒。」
春梅端來醫治風寒症的湯藥,我讓他喝下去,他乖乖地喝了。

如今想來,也許他的「放手」是權宜之計,是為了博取我的好感,因為他知道,我不會跟司馬穎離開洛陽,因為他已經教孫瑜如何阻止我跟司馬穎走。
雖然他早已知道我是劉聰的女人,可是,他親眼目睹,親耳所聞,又是另一回事,這是何等的殘忍與殘酷。
「小夫人的確不應該去看望那公子,不過四王子生氣歸生氣,只要小夫人想法子哄哄王子,王子的氣就會消了。」春梅憂心忡忡地說道。
而劉聰爽快地答應我的請求,讓孫瑜去照顧司馬穎,是因為他料准了她不願意待在囚室,料准了她會對昔日的夫君惡言惡語,然後帶我來偷聽,聽她自己講出真相、暴露真面目。
孫瑜看著我,咳了兩聲才道:「我快死了,容姐姐一定很解恨。在死之前,我想提醒你三件事。」
「當真?」我太震驚了,劉聰為什麼教她接近司馬穎?難道……
心神一震,我驚得回神,司馬穎推開我,轉頭看去——
呼延依蘭解恨地朝我笑,笑意深深,接著去追夫君了。
心口劇烈一縮,我驚惶地站起身,腦子僵化了,一片空白。
我嘴硬道:「我沒錯。」
春梅和秋月跪在前院,我跪在大門外,大門虛掩著,留著一條縫,從裏面可以看見我。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應該相信誰。
光陰很漫長,不知道過了一年,還是兩年,劉聰終於結束了這場凌虐,整著衣袍。
我啞聲道:「謝謝你救了我,那四王子……」
他的眸,他的鼻,他的唇,都是我的念想與眷戀,是記憶中、夢境中的模樣,是我心心念念的司馬穎,我再也克制不住,情不自禁地低頭……就在這時,「嘭」的一聲巨大響,有人踹開門。
劉聰一步步走來,那麼沉重,重得像一把千斤重的大刀,砍在我的心上。他的臉膛冰寒懾人,彷彿暴風雪肆虐過後的荒原,白茫茫一片,寒氣與殺氣交織成一股強勁的冷風,向我襲來。
司馬穎……
半個時辰后,他派人來問我,問我是不是知錯了,我搖搖頭。
他呼呼大睡,我輾轉反側,忽然想起,那年,孫瑜進宮看我,對我說了那些真假參半的話,之後劉聰也來看我,對我強調,無論孫瑜說什麼,千萬不要相信。他還說,既然我選擇了司馬穎,他就不再糾纏我。
「我也不知道,也許,真心愛過吧。」
醒來時,仍然覺得冷,雖然被窩裡是暖和的,但我全身發冷,瑟瑟發抖。有人抱著我,溫熱的胸膛溫暖著我,我想看看他是誰,是不是我在暈倒之前看見的那個人,可是,www•hetubook•com•com頭疼得快裂開了。
劉聰將大刀扔在地上,胸口微微起伏,臉上的殺氣慢慢消散。
然而,我沒有死,好好地站著,只是突然覺得很冷,寒氣襲身。
我點點頭,忽然發現他也在被窩裡,我半躺在他懷中。假如讓劉聰看見這一幕,非氣瘋不可。我掙了掙,他反而把我抱得更緊,我窘得垂眸,「我不冷了……我……」
劉聰發狠地攻城略地,摧枯拉朽,疾風驟雨地發泄怒火與**;他的臉孔冷硬如鐵,眼眸血紅,交織著冰寒與火熱。他已經不是尋常時候的劉聰,而是一頭被怒火控制、被妒火燒毀人性的野獸。
即使劉聰會震怒,我也要來看看他是否安好。病重的他,就像一隻受了重傷的小白兔,虛弱無依,奄奄一息,令人心痛。
也許,是最初的那份情讓我無法割捨,是秦琵琶和《越人歌》讓他深入我的心,將他、娘和我緊緊聯繫在一起,讓我以為,是上蒼安排他進駐我的心,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如槍如戟,他揮鞭挺進,在我身上耀武揚威,炫耀他的勝利、他的絕對權威。
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劃破我禦寒的大氅和棉袍,讓我丟了尊嚴、失了體面,好比撕去我倔強的外衣,折斷我的傲骨。
「不如小夫人下廚,親手做幾個小菜,奴婢去叫王子過來。」秋月歪著頭苦想,「不過單單如此估計還不行,呀,對了,奴婢聽說有個地方有熱氣騰騰的溫湯,不如小夫人和王子去泡溫湯,就此冰釋前嫌,好不好?」
是這樣的嗎?劉聰當真教她這麼多?他這麼幫她,最終是幫自己。
當時,他是這麼說的。
吃了半碗,我噁心得想吐,就沒有再吃了。劉曜讓白露和銀霜出去候著,我說也許藥效發作了,我想睡了,他就扶我躺好,坐在床沿盯著我。
我全身麻木,側首望過去,那房門留著一條縫,我看見司馬穎被守衛的長槍架住。他跪在外面,咬著自己的手背,無聲地哭,淚流滿面,忍著心中的劇痛……
暫時不去想,當劉聰知道劉曜救我之後,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
想到他被打得遍體鱗傷的樣子,我就心痛如割。
司馬穎不再叫了,也許知道木已成舟了。
他好像恢復了平時的模樣,輕柔地為我穿衣,目光溫和而憐惜。
他一聲聲地叫著,焦急萬分,還喊著劉聰,「劉聰,你給我出來!是男人大丈夫的,就衝著我來,欺負弱女子,算什麼英雄好漢!」
縱然司馬穎利用過我、放棄過我,我也無法停止對他的愛。
劉曜沒有追問我和劉聰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慢慢的,藥效發作,我昏昏地睡了。
她莞爾一笑,「起初我也不知道四王子為什麼這麼好心幫我,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有目的的。我無意中發現,他悄悄地畫你的畫像,我質問他,他才坦誠相告,他愛你,一定要得到你。」
他的眸色冷沉陰森,向一個下人示意,那下人就小跑著消失了。
「後來,我隨王爺回京,四王子也在軍中。他說王爺一定會帶容姐姐離開洛陽,還說有辦法阻止你跟王爺走,因此,我對他言聽計從。經過四王子經心地點撥,我才對你說那些真假參半的話,讓你對王爺失望。若非四王子教我,我根本無法阻止你。」孫瑜說得很慢,貌似很誠懇。
站在門口的,是劉聰。
劉聰選擇在鄰房**我,就是要懲罰我,要我在司馬穎面前難堪——還有什麼比在心愛的男子面前被別的男子**更不堪、更想死?
這幾日,總會想起以往幾年的甜蜜,總會夢到他。夢中,他朝我笑,笑意澹澹,從容高蹈,風姿傾世;他總是痴痴地看我,撫著我的腮,眉宇輕蹙,衣袂飄飛。
為她蓋好棉被,我走出小房,吩咐掌事好好料理孫瑜的後事。
的確,她這一生,想必很少對別人付出真心,也得不到別人的真心對待。她欺騙別人、傷害別人,雖然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徒,但也落得這樣的凄涼下場,一場風寒症就要了她的命,芳魂消逝。
「我自己吃吧。」他坐起身,忽然捂著頭,很暈、很不舒服的樣子。
劉聰一向不缺心計巧謀,這點兒謀算怎會難得倒他?
爾後,他用鶴氅裹著我,打橫抱起我,走出房間。
她們一個勁兒地點頭。
方才那一幕,他一定看見了,親眼目睹!
「在大門外跪一夜,好好反省!」劉聰寒聲下令,余怒未消。
聞言,孫瑜再無顏面待在這裏,跑了出去。
司馬穎,不要為了我挨打……
暮色散盡,天色漸暗,北風呼嘯而來、呼嘯而去,凜冽如刀,颳得臉頰生疼。
「閉嘴!」劉聰怒喝,一把拽住我的胳膊,「你最好安分點!」
「容兒不是你叫的。」劉聰丟下一句話,抱著我離開。
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她,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她就快死了,還有必要騙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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