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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染帝業

作者:端木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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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 第十一章

下卷

第十一章

那寶刀的刀刃沾有血水,慢慢滴落,鮮紅觸目。
他問:「容兒,你生氣了?」
提起他的傷心事,我不好意思再問什麼。
「你想聽這支曲子?」
「我不會罷手!」劉曜的話如有千斤重。
我沒有掙扎,任由他抱著我離開寢房,因為我阻止不了他。
突然,劉曜縱身一躍,順手橫劈;劉聰疾速轉身,寶刀怒嘯;二人就此站住,持刀而立。
忽的,他們衝上前,刀鋒相擊,激撞出刺耳的聲音和銀白的寒芒。
他只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郎,處事卻從容不迫,有禮有節,圓滑世故,讓人驚訝。
他們齊聲喊道:「父王……」
這場病,足足養了半個月才好。期間,劉曜和劉聰都沒有來瞧過我,也許是劉淵下了死命令。
話雖如此,縱然我的身份已定,他們就會甘心嗎?
如何讓他們停下來?我應該怎麼做?
這少年有點面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忽然,他笑起來,哀傷,憤恨,面容彷彿撕裂了;半晌,他鬆了手,痛心地看我,衝出去。
再過三日就是新春元日,侍女蒹葭、蒼蒼說,元日前夕,王上要在宮中設宴,屆時我也要出席,因此,她們要我養好身子,臉上去了病容才漂亮。
「四哥、五哥隔三差五地懇求父王將你賜給他們,父王不勝其煩,就讓我想想法子,阻止他們為了你傷了手足情誼。」
「父王……」劉聰和劉曜異口同聲地喊。
「配不配,不是你說的算。」劉聰怒吼,氣得用力地揮手,「容兒是我的女人,我現在就要帶她回去!」
有些好事者轉頭望我,目光訝異、戲謔、不屑。我踏入殿堂,挺直腰桿走進去,所有人都用異樣的目光看我,我更應該讓她們看看我的傲骨與氣度。前面忽然出現一個俊俏的少年,眉宇含著溫潤的笑意,「父王讓我恭迎您的到來。」
我所住的小苑叫做流雲軒,位處王宮東北角,后苑種植了修竹、松柏、梨樹、桃樹和杏樹等等,清靜幽雅,頗有意境。
劉乂像個大人似的拍拍我的手,「娘,如今你已經貴為夫人,誰也不敢欺負你。再者,有孩兒保護你,你不必擔心。」
「六王子有什麼事嗎?」我淡淡一禮,暗自思忖著他來此的目的。
就在這時,白露和銀霜推門進來,急匆匆地奔來,呼道:「夫人,不好了,四王子硬闖進來了。」
他還刀入鞘,朝我走來,全身上下縈繞著一股屬於地府的黑暗與暴虐。他坐下來,撫著我的臉,「我不想怎麼樣,只想好好疼你、愛你,一生一世,僅此而已。」
劉聰看著我,劉曜也看著我,眉目驚疑,面色凝重。
「哦?找到你娘了?」劉淵分外驚詫、欣喜。
頭越來越疼,我沒見過兩個大男人雷霆震怒是這麼恐怖,嚇得六神無主。
我頷首,這事應該是他和漢王串通的。
「做夢!我不會讓容兒回去送死!」
我是單夫人,是六王子劉乂的親娘,再也不是劉聰和劉曜喜歡、爭奪的女子。
他一笑,「不試一下怎麼知道不行?這玉刀很精緻,是誰送給你的?」
他每走一步,下人、守衛就退開一步,誰也不敢近前。
我忍著頭疼與眩暈,道:「將軍,謝謝你救了我。王子是我的夫君,我應該跟王子回去。」
父子倆一飲而盡,劉乂又道:「父王,孩兒懇求父王一事。」
打了這麼久,我仍然瞧不出誰佔了優勢,二人勢均力敵,再這麼打下去,勢必重傷。
劉乂讓我早點歇著,然後離去。
我冷冷地問:「你想怎麼樣?」
「你無須擔心,」劉曜握著我的手,信誓旦旦地說道,「明日我就求父王把你賜給我,雖然我不是父王的親子,但父王待我不薄,與其他王子一視同仁。我四處征戰,無功也有勞,父王會答應我的。」
他們看向我,想衝過來,卻被侍衛的長槍攔住。
劉曜。
我一hetubook.com.com愣,隨即釋然,也許劉乂的娘親有自己的牽挂,就不告而別。
「好!好!好!」劉淵氣得直瞪眼,濃眉倒豎,威嚴地下令,「來人,將那女人帶走!」
「還請父王不要插手此事,就讓孩兒自行解決。」劉聰道。
「孩兒多方打探,終於找到娘了。」
「會奏《越人歌》嗎?」
「將軍會彈奏秦琵琶嗎?」我忽然問道。
曲至尾聲,劉曜定定地看我,那眉宇,那眼眸,彷彿蘊藏著深深淺淺的情意,纏著我的目光。
我收回目光,心想,劉淵把我軟禁在宮中,不許他們來看我,倒是一個阻止兄弟倆自相殘殺的好法子。只是,漢王打算長期囚我在王宮?
晚宴這日,午後,蒹葭、蒼蒼為我梳妝,忽然進來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身量中等,內穿一襲錦衣,外披紫貂裘,面容俊白,頗為俊俏,尤其是那雙流光瀉玉的眼眸,瞳仁晶亮,神采熠熠。
漢國的文臣武將濟濟一堂,劉淵、呼延王后和張夫人還沒到,他們就隨意地敘話、說笑,毫不拘禮。
凝神一聽,屋外有急促的腳步聲、雜亂的呼叫聲和刺耳的刀槍聲,而且那聲音越來越響,好像往這裏來了。
名分一定,誰也無法更改。
「倘若你不信,可以問問容兒。」劉曜胸有成竹地說道。
「我也不想這樣,可是,你太倔強、太固執,我必須斬斷你對他的情,必須讓你害怕,再也不敢想著他。」劉聰的眸色越來越暗、越來越沉,「我根本沒想過讓你跪一夜,一個時辰后,我就投降了,容兒,我向你投降,你贏了。」
忽然,劉聰扼住劉曜的咽喉,而劉曜也在同一時刻鎖住劉聰的命脈,二人就此膠著,定住。
其餘人跟著行禮,我也福身一禮。
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想著這個六王子雖然過了年只有十三歲,卻人小鬼大,精得很。
這場激斗,若非為我而戰,可謂一場精彩紛呈的比試。
「那為什麼你還嫁給司馬衷?」劉聰受了極大傷害似地嘶吼,接著質問劉曜,「為什麼你不去洛陽找她?」
「四哥,再較量一場,如何?」他雲淡風輕地說道,眼神如刀,殺伐決斷。
「是,十六歲那年,我在泰山南城的郊野偶遇將軍,救了他一命,委身於他,還和他私定終身。」我淡淡道。
「什麼事?」
局面越來越混亂,我急忙出去,揚聲道:「住手!別打了……」

他為什麼來這裏?
「在我年幼時,我娘就不見了。」劉乂語聲平靜,可是聽得出來,他的心因為娘的離去而傷感、落寞。
天色漸暗,她們帶我來到設宴的殿堂,堂中坐滿了人,人聲鼎沸,一眼望過去,錦衣華服,貂裘鶴氅,繽紛耀目。不過,漢國是匈奴人所建的小國,吃穿用度自然不能和中原正統大晉朝相提並論。
劉淵捋著灰白的鬍鬚,慈祥地笑,「乂兒乖。」
白露和銀霜伸臂攔在床前,身子發顫,卻忠心護我。
「《越人歌》太蒼涼,為什麼想聽這曲子?」待侍女都退下,他低柔地問。
他憐惜地看我,輕觸我的青絲、螓首,「夜深了,先睡吧。」
心中一喜,我問:「什麼法子?」
「雖然刀劍無眼,但孩兒絕不會傷及兄弟。」劉曜道。
時辰將至,她們為我穿上衣袍和貂裘,驚嘆它們的華美與貴氣。
對面就是劉聰和劉曜的宴幾,他們的身邊是精心裝扮的髮妻。那兩個女子看見夫君都望著我,眼神深沉,就氣不打一處來,狠狠地剜我一眼,拉拉他們的鶴氅,讓他們別失禮。
在寒風中待了好久,我再次病倒,劉淵命大夫為我診治,呼延王后撥了兩個侍女服侍我。
劉曜站在床前,猶如一座高山矗立在我面前,以巍峨之姿保護我。
我克制著恐懼,「為什麼不放過我?」
我頷首,他吩咐白露和銀霜備瑟https://m.hetubook.com•com。我撫觸著溫涼的玉玦和玉刀,突然很想聽聽那曲《越人歌》。自從司馬衷駕崩,就再也沒聽過這曲子了。劉曜不知道我的心思,只當我是興之所至。
劉聰、劉曜的目光時不時地轉到我這裏。他們的眼中蘊著諸般情緒,似有千言萬語對我說。
曾經,我惡毒地想過,讓他們兄弟相爭,我坐收漁人之利,可是,當這一幕發生的時候,我我並不覺得痛快,反而悲傷、沉重。我無意招惹他們,可是,他們卻為了我而兄弟反目、骨肉相殘,這是我的錯嗎?
「是!她是我的人,我怎麼折磨她,你管不著!縱然我親手打死她,也與你無關!」
高手對決,兇險萬分,每一招都是置之死地的殺招,如果不夠狠、快、准,就會戰敗。除此之外,還要心狠手辣,力求一招致命。可是,他們的武藝難分高下,打了上百回合,還是無法分出勝負。
劉曜拍拍我的肩,「據說司馬穎死在鄴城劉輿之手,想不到是四哥抓了他。這件事你不必操心,我有法子。」
我來到大門處,看見他們被十幾個侍衛攔在苑中。
「您想知道緣由,出席晚宴就會知道了。」劉乂意味深長地笑,完全不似一個他這般年紀的少年。
白露、銀霜跟著出來,急得不知所措。
蒹葭、蒼蒼正為我寬衣,外面傳來喊聲,「容兒……容兒……容兒……」
「好。」劉聰爽快道,放下我。
原來是六王子劉乂。
「好好好,乂兒有娘了。」劉淵笑眯眯道,「錦兒,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是不是?」劉聰期待地看我。
長空陰霾,寒風凜凜,天地凄迷。
我點點頭,看著分裂成兩半的青碧玉玦。
「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他狀似深情,又充滿了邪氣,「容兒,不是我不放過你,而是你不放過我。沒有你,我就失了魂、丟了心,還怎麼活下去?」
而撫瑟之人,技藝精湛,他時而看我,時而低首,時而微笑,廣袂垂落,氣度雍容,彷彿一個善奏的世外高人,過著閑雲野鶴般的日子,高山絕塵,清泉無蹤。
我緊張地觀戰,他們出盡全力,力求制住對方,可是他們的武藝難分伯仲,一時之間分不出勝負。
幾個王子循序向漢王敬酒,待輪到他,他行至中間,高舉酒樽,「孩兒敬父王,願父王貴體康健,心想事成。」
四目相視,冰寒懾人,殺氣涌動。
「因為,我無法違背爹和家人,當時,將軍不知道我回了洛陽。」選擇說實話,是因為,希望還有一線生機,可以脫離他的魔爪。
司馬穎還在劉聰的手中,我沒有選擇。
有兩個人的聲音,劉聰,劉曜。
「謝父王。」劉乂拉拉我,我只能謝恩。
我隨他走,原來,劉淵將我和他安排在一個宴幾。
「成都王是司馬衷的皇弟,這些年他對我多有照拂,如今他落難,我不能棄他于不顧。」我只能這麼說,假如他知道我真正愛的人是司馬穎,想必他會和劉聰一樣瘋癲吧。
「不想死就讓開!」劉聰冷鷙地盯著我。
「父王差我送來今晚宴會的衣袍。」他含笑看我,命後面的侍女奉上,「父王說,您務必穿上。」
終於,漢王、呼延王后和張夫人駕到,眾人起身相迎。
晚宴散了,劉乂護送我迴流雲軒。
他們看見我出來,奮力掙脫,侍衛不讓,於是就打起來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牽念與故事,若能像他的娘那般率性而為,就不會這麼累。
他的大氅迎風飛起,猶如大鵬展翼,他的面容冷如冰封的大河,冒著裊裊的寒氣。
「參見父王。」決鬥的兄弟握刀行禮。
劉曜以堂堂威猛、神勇之氣概維護我,我不想他受傷;劉聰,方才他說的那些話,可見他後悔那麼對我,可是,我還是不想再跟著他。因此,我希望劉曜勝m.hetubook•com•com出。
「可是,晚了,你讓我害怕。」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可以這樣心平氣靜。
心中一緊,我脫口而出:「司馬衷送給我的。」
「對,我高興得忘了。」劉淵向群臣宣布,嗓音渾厚,「乂兒的娘,是氐族大單于單征的女兒,單千錦。前些年,錦兒無故失蹤,如今乂兒找到她了,就封她為『夫人』。」
劉淵走過來,驚喜地拉著我的手,「錦兒,真的是你?」
侍女端上菜肴美酒,劉淵站起身,舉杯說了一番感人肺腑的話,陳述這一年來漢國的發展壯大,感謝諸位文臣武將為漢國立下的汗馬功勞,無論是出謀獻策,還是征戰沙場,都是英勇的大英雄。最後,他說將會對功勞卓著的人封官賞爵,今晚就敞開懷抱,大塊吃肉、大碗飲酒,不必拘禮,以求賓主盡歡。
六王子劉乂。
「父王,孩兒的娘,應該尊稱夫人吧。」
錦兒?我更糊塗了,這對父子究竟想做什麼?
「可是……」我欲言又止。
這決鬥的一幕,不應該發生。我想出聲阻止,可是,他們不會聽我的。
一曲畢了,我拊掌,白露和銀霜也拍手稱讚。
錚錚錚的聲音連續激響,他們的招數行雲流水地使出,攻擊對方的要害,不遺餘力。
「六王子可知為什麼?」
劉乂朝我走來,笑眯眯地看我,我一震,他所說的娘不會是我吧。
圍觀的人紛紛散開,我緊攥著手,心七上八下,隨著他們的一招一式而起伏不定。
劉聰趁機搶步過來,劉曜眼疾手快地攔住,於此,你一招,我一拳,二人不斷地出招,斗在一起,拳腳相向,打得難分難解。
「你有什麼難言之隱嗎?」
劉乂寬慰道:「別擔心,父王已經下了嚴令,他們不會再為此事而大動肝火。」
他們的吼聲猶如在天際炸響的霹靂,震耳欲聾,幾乎掀破屋頂,他們破口大喊,面紅耳赤,兩雙眼睛凝聚著騰騰的殺氣,彷彿下一刻,他們就會亮出兵刃,互相廝殺,拼個你死我活。
外面的下人、守衛不敢進來勸架,寢房不大,這麼激烈的打鬥,房中的器具、擺件被掃落在地,一地狼藉。
「六王子,你娘呢?」我注意到,六王子不與人談笑,好像在想什麼,自得其樂。
他們沒有應答,劉淵重聲叱責,「為了一個女人,你們兄弟反目,骨肉相殘,眾目睽睽之下鬧出這樣的事,你們不嫌丟人嗎?」
在我眼中,這衣袍和貂裘不算多麼華貴,可是她們沒見識過大晉皇室的用度,自然滿口稱讚。
劉乂很照顧我,總是為我夾菜,讓我多吃點。
劉曜的左臂出現了一道傷口,劉聰的左肩也出現了一道傷口。
我後退幾步,白露和銀霜立即過來為我整著棉袍和貂裘,扶著我。
寶刀出鞘,銀光迫人,光寒冬日。兄弟二人持刀在手,拉開架勢,四目對峙,殺氣如泉,噴涌而出,源源不絕地沖向對方。
他坐在琴案前,隨手一拂那冷弦,隨即流出一竄清越的瑟音。須臾,他看向我,眉宇含笑,十指撫動,那熟悉而久違的音律從他的指尖流瀉而出。
「讓開!」
「我……司馬穎被四王子囚著。」
兩虎相鬥,必有一傷。
「不晚,現在我帶你回去。」他起身,掀開棉被,用貂裘裹著我,抱起我,「我輸了,以後我不會再傷你一分一毫。」
希望劉聰和劉曜不再做出激烈的事,只是,我搖身一變,變成漢國單夫人,再也無法改變這個身份嗎?
「孩兒只是為心中所愛決鬥。」劉聰堂堂正正地說道。
這個轉變太突兀、太出乎意料,他們絕對沒想到吧。
「這些年,我一直在找容兒,可我不知道容兒就是司馬衷的皇后,以至於錯過這麼多年。」劉曜傷感道。
我拉緊身上的貂裘,他揉著我的肩頭,溫情脈脈,「我答應你,往後我會好好疼你,不會再讓你疼痛、傷心。」
「既然你https://m.hetubook.com.com這麼愛我,為什麼不相信我?為什麼那麼狠心?」
我鬆了一口氣,立時覺得天旋地轉,劉曜連忙關上門,扶我躺好,摸我的手和額頭,「怎麼樣?哪裡不舒服?」
「這曲子,我娘彈了一輩子,念念不忘。」
兩個護衛押著我,劉淵諄諄教誨道:「聰兒,曜兒,你們兩個是我最喜歡、最器重的兒子,我不希望你們為了一個女子傷了和氣。這個女子,我帶進宮,你們喜歡打就打個你死我活。」
「老規矩?」劉聰也漫不經心道。

「你們——」劉淵指著他們,痛心疾首道,「真被你們氣死了,兄弟倆爭一女,這傳了出去,成何體統?」
難道是劉聰硬闖?
我搖搖頭,不想開口,他說的自會應付,意思是道出我與他的陳年往事。而劉聰之所以沒有多作糾纏,是一時之間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吧。
小小斗室,兩隻兇悍的猛獸針鋒相對、誓不罷休,宛若大山崩塌。
「我的女人,我不會讓!」劉聰咬牙切齒道。
「容兒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再不讓開,你我兄弟之情,就如此袍!」劉聰掀起袍角,揮刀斬斷,分外絕烈。
「既然你執意如此,那就較量一番,誰是勝者,容兒就是誰的。」劉曜白色的劍眉挺拔如峰,直入雲霄,眉宇間的殺氣涌盪不絕。
劉聰的瞳孔猛地一縮,「我如何對待我的女人,你當兄弟的不應該管,我不想再和你多費唇舌,我要帶容兒走!」
高熱退了,大夫說我還要卧床靜養,也不能吹風,我就只能乖乖地待在房中。
「妄想!」
這夜,他怕我悶,就拿來青碧玉玦和玉刀給我把玩,還念書給我聽。
劉曜拿過去,合在一起,「這兩個半圓玉玦合起來應該是一整枚,容兒,假如你想把玉玦修復成原狀,我找人試試看。」
我一喜,「可以嗎?」
銀芒激濺,寶刀互擊,他們從刀鋒閃身而過,從刀尖避過一擊,從驚險中逃過一劫。
「這是你為漢王分憂想出的妙計?」
我嘆氣,「不是,我只是在想,四王子不會善罷甘休的吧。」
在寢房,他黑亮的眼眸流光溢彩,有一種令人無法忽視的異樣光彩,「娘,你一定覺得疑惑。」
他們正要再次出招,我立即大喊,可是已有人比我先出聲:「住手!」
白露和銀霜衣不解帶地服侍我,他也時常在房中陪我,除了漢王傳召,他才去王宮一趟。
「既然你不憐惜她,不好好待她,為什麼不放手?你是不是要把她折磨死了才甘心?」
相似的蒼涼,相似的悲愴,相似的斷腸,相似的韻律,不一樣的是彈奏的人和音色。
二人掙了掙,卻沒有彈開,劉曜面上的狠戾可怖駭人,「早在容兒十六歲那年,我就與容兒有了夫妻之實,還約定終身。因此,容兒心甘情願嫁給我,是我的妻!」
在他的眼中,我看不到絲毫的內疚與悔意、憐惜與柔情,只有妒意與怒火。
樂起,美姬翩翩起舞,長袖飛旋轉成空,席間脂粉陣陣、香霧成片。
「成都王?」他無比訝異。
「孩兒也是如此,既然孩兒和四哥喜歡同一個女子,只能出此下策,決出勝負。」劉曜朗聲道。
「是!」劉曜冷冷地眨眸,「你想帶容兒走,得先問問我的寶刀。」
糟了,此時劉曜不在,誰能抵擋得住劉聰?
劉曜胸口的劇烈起伏略略平復,「大夫說,容兒一整日滴水未進,又在外面跪了這麼久,染了風寒,若非診治及時,容兒就……就算她有什麼過錯,你也不該這麼狠心!劉聰,我告訴你,你不要容兒,我要!我不會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他拉著我來到前面,對漢王、眾人道:「父王,她就是我娘,父王還認得娘吧。」
護衛押著我,跟著他離開小苑。劉聰和劉曜想追來,卻終究止步于門前。
劉淵怒哼一聲,率先離去,「沒我的傳召,不許進宮,https://m.hetubook.com.com帶走!」
我感激地笑,這麼一個年紀輕輕的少年,觀察入微,善解人意,可真難得。
劉聰一震,呆了一瞬,不敢置信地看向我,怒目圓睜。
劉聰瞪向手足,吼道:「讓開!我要帶容兒走!」
沒多久,侍衛們被他們撂倒在地,哀嚎慘叫;又有十幾個侍衛從外面湧來,阻攔他們進來。
他微微一笑,「父王知道你曾是四哥的侍妾,不會對你怎樣的,你大可放心。」
「我娘的確在多年前無故失蹤,父王派人四處查探,也找不到娘。」他的眸光溫潤得似能擰出水來,「在我印象中,娘美麗嫻雅,你比娘更美。雖然你與娘長得不像,不過很少人見過我娘,只要我說你是我娘,你就是我娘,誰也不敢質疑。」

既然漢王為我安排了一個新的身份,解決了這個紛爭,那我就安心住在這裏,走一步看一步。
二人聽聞,連忙收招,看向來人。
一行人走進來,當中為首之人頗有王者風範,身量高挺,外披大氅,濃眉虎目,正是劉淵。
「父王,孩兒終於找到娘了,孩兒有娘了。」劉乂開心地叫道。
劉聰看看我,看看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悲痛欲絕。
他低沉醇厚的嗓音緩緩念著《春秋左氏傳》的詞句,富有磁性,很動聽。他手握書冊、凝神朗讀的模樣,有別於那個精於排兵布陣、驍勇善戰的大軍統帥,竟有三分儒雅之氣。
兩個侍女福身行禮,「奴婢見過六王子。」
一時之間,兄弟二人和十幾個侍衛在苑中陷入了混戰,刀槍相擊,金戈錚錚,分外激烈。
他笑起來很好看,剛毅冷硬的面容有了幾分柔軟、暖色,「這玉玦就交給我了,希望可以給你一個驚喜。」
「我明白了,這是你娘與所愛之人定情的曲子。」
劉曜,我已經選擇了,為什麼你不罷手呢?
「你還是男子漢大丈夫嗎?這麼冷的寒天,你竟然讓容兒跪在外面,還讓她穿得那麼單薄!」劉曜吼回去,厲聲質問,「你也配為人夫君嗎?」
第三日,我正在午睡,被外面的嘈雜聲驚醒。
這是怎麼回事?
「不會,我會撫瑟。」劉曜有點訝異。
還沒想到法子,他就直闖寢房,踏血而來,手持寶刀,怒火焚睛,滿面煞氣,兇悍至極。
他面如軟玉的小臉布滿了悵惘之色,「父王說,也許娘思念家鄉,就一個人回家鄉了。」
這半月,只有蒹葭、蒼蒼照顧我、陪著我,沒有人來看過我,除了為我診治的大夫。如此,倒是落得清靜。只是,我想不明白,劉淵把我安置在宮中,有何長遠打算?這樣就能阻止兄弟倆不再爭嗎?
「你們讓開吧。」事已至此,我不想傷及無辜。
劉淵為什麼要我出席晚宴?那豈不是要我和他們相見?
用秦琵琶彈奏的《越人歌》,用瑟彈奏的《越人歌》,都有一種孤澀、凄涼之感,各有千秋,難分高下。
於此,宴會開始。
劉淵望向我,雙目炯炯,不顯喜怒,接著,他威冷的目光掃向兩個兒子,不悅道:「你們這是幹什麼?想氣死我嗎?」
緗色衣袍,白狐貂裘,穿在我身上,再勻妝梳髻,去了這半個月來的病容,容光煥發,明眸皓齒,的確別有風姿。
寒冬臘月,寒風凜冽,霜雪頻下,兵士無心打仗,戰事稍歇,因此,劉曜才會回來。
白露和銀霜不情願地讓開,擔憂不已。
果真如此,他們無法接受這個突兀的轉變,硬闖王宮。
劉聰、劉曜是當世高手,武藝精妙,以一敵十不在話下,這些侍衛豈是他們的對手?
我徹底地呆了、懵了,我竟然有這麼大的兒子?
果真是劉聰,我不能再入狼窩,那該如何是好?我怎麼辦?
劉曜回身,以無比堅定的口吻道:「容兒,這一次我不會放手!」
我憂心道:「那你父王……」
來到前院,大門就在不遠處,他忽然止步,因為,前面走來一個同樣滿身殺氣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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