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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染帝業

作者:端木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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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 第二十章

下卷

第二十章


「我知道,你一定罵我是卑鄙無恥的反覆小人。只要能得到你,縱使仿效晉廷諸王骨肉相殘,我也在所不惜;你怎麼看待我,我也不介意。」劉聰乖戾地輕笑,「對了,你的好兒子劉乂待你有如親母,你不會知恩不圖報吧。」
我想了想,終究讓他與我同殿就寢。因為,他決定的事,只怕無法輕易地改變。
轉過身的剎那,我看見,劉曜的劍眉狠狠地擰著,臉孔已被那徹骨噬心的痛撕裂了,令人不忍再看……那樣的傷痛,那樣的絕望……
珍重?劉曜讓我珍重?有什麼深意嗎?
「不要難過,死了……一了百了,就不會有……苦……楚……」
遣走旁人,只留下蒼蒼,我問:「將軍府有什麼異動嗎?」
「好,明日一早,我帶你去見她。」劉聰一笑,雙眸染了鸞燭的紅光,熠熠閃閃,「先喝合卺酒,接著傳膳。」
劉聰握著我的手,一步步離開,眉宇間皆是志得意滿的笑意。
這夜,我勸道:「帝太后畢竟是你的母后,陛下這麼做,有失仁孝。此事因我而起,我於心難安,倘若陛下想要我安心一點,就讓帝太后出寢殿吧。」

他坐在我面前,眼中流瀉出款款柔情,「什麼事?」
劉聰點頭,回去躺下來,側首看我一眼,笑眯眯地睡了。
他換了一襲衣袍,是帝王大婚所穿的喜袍,眉宇含笑,少了幾分戾氣。
「不如臣與陛下痛飲三杯,然後到書房詳談?」
言外之意,我是紅顏禍水,是亡晉的千古罪人?
這一夜,我睡床榻,他睡地上,相安無事地過了。
我在心中默默道:劉曜,也請你珍重。
吃飽了以後,宮人退下,劉聰正要寬衣解帶,我道:「我想和陛下說一件事。」
「容兒,不是這樣的,你騙我……你有什麼苦衷,告訴我,我會盡一切努力……」劉曜沉重地走上前,眸光哀絕。
當我看見她側卧床榻、胸口插著一支尖細的銀簪,心口劇烈地疼起來,那鮮紅的血刺痛了我的眼……全身發抖,雙腿沉重,我艱難地走到床前,痛得喘不過氣、說不出話。蒹葭立即吩咐守衛去傳太醫,去稟報陛下。
屋中昏暗,只有一盞燭火幽幽地燒著,她躺在床上,閉著眼,一動不動。或許,她以為是送飯食的人來了,就沒有動彈一下。我坐在床沿,看著她蒼老了許多的容顏,眉骨酸澀,淚水滑落。
我在心中恨恨地罵hetubook.com.com道。
他的表情看似雲淡風輕,卻說著最可怕、最可恥的話,「我已派兵包圍將軍府,容兒,你不是不知道我,若你一意孤行,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我前腳剛走,晴姑姑就自盡了。
他握著我的手,側首看我,「稍後無論發生什麼事,你只需記住,站在我身邊!」

我抱住她,相擁而泣。
劉聰的微笑,嗜血駭人。
我微勾唇角,沒有回答。雖然眼前的一切比洛陽那夜的洞房花燭奢華數倍,可是,為什麼我開心不起來、反而心痛?
翌日早朝後,春梅秋月興奮地奔回來,說陛下已經下詔,冊封我為貴人,位分僅在皇后之下。
此情不再,轉頭成空,只能放手,各自珍重。
醒來時,正是深夜時分,他趴在床頭,身上披著外袍,寢殿里只留著一盞宮燈。
他對我的情,毋庸置疑,他不會負我,會給我獨寵。我曾經是他的女人,還懷過他的孩子,我應該不再多想,安分地當他的女人嗎?
「你把他怎麼樣了?」我問,心中冰冷如雪。
不能哭,縱然身心再痛,再絕望,我也不能哭,因為,劉聰會被我的淚水激怒。
「還請陛下暫先留宿別殿。」我氣定神閑地說道。
我側身向內,心瀾微涌。
幻滅感鋪天蓋地地襲來,我驚懼地看他,他不是說成全我和劉曜嗎?為什麼反悔?
我重複道:「我要見晴姑姑。」
「容兒,這些年你所受的苦,我親眼所見。我不是司馬衷,我是劉聰,是漢國皇帝,手握生殺大權,掌控朝綱,你是我的女人,是漢國最尊貴的女人!」劉聰激動道,走到床前,握住我的手,好像看到了那一幕錦繡盛世,慷慨道,「終有一日,我冊你為後。終有一日,這整個天下屬於你我二人!」
四個宮女進來,為我更衣,然後帶我去見晴姑姑。
劉聰指向我,語氣霸道得很,目光陰鷙得可怕。
「好好好。」晴姑姑輕撫我的臉,「小姐清減了,往後記得多吃點兒,凡事不要太過思慮。」
也許,他被我傷得太重,無法複原了,也就看開了;既然我選擇了劉聰,他只能罷手,於是,就讓蒼蒼告訴我:珍重。
他雙眸怒睜,狠厲地瞪我,彷彿要在我的娥眉上瞪出一個窟窿。
我坐起身,他被窸窣聲驚醒,欣喜道:「容兒,你醒了,有沒有覺得哪裡不適?餓不餓?我讓宮m.hetubook.com.com人端來熱羹。」
「小姐要好好活著,奴婢去找夫人了……」晴姑姑微弱道,疼愛而憐憫地看我,「小姐不必內疚,夫人等著奴婢,奴婢早就應該去服侍夫人了……小姐千萬記住,人生在世,總有很多煩憂和無奈,只要問心無愧便好……無須太過執著……」
我知道,如果我不跟他走,他會殺了晴姑姑、劉曜和劉乂,甚至更多的人都會因我而死。
輕紗幔帳,床榻上鋪著鴛鴦紅枕和龍鳳錦衾,喜氣洋洋,耀花了眼。
一人出現在大門處,從容不迫,霸氣凜凜,眉目間凝聚著濃重的戾氣,帝王袍服隨著他的行進而微微掀起。他踏入前院,目光移到我身上,輕然一笑。
「好,我應允你便是。」他爽快地應了。
他坐在地鋪上,雙腿盤著,笑得燦爛,「只要你開心,我什麼都依你。」
入夜,蒹葭、蒼蒼為我沐浴,湯水中放了很多花瓣,芬芳裊裊,暗香盈肌。
晴姑姑察覺到了異樣,睜開眼,欣喜若狂地爬起身,握住我的胳膊,「小姐……」
「一切如常,貴人不必擔心。」蒼蒼走到殿外望了兩眼,回來后低聲對我說,「將軍讓奴婢轉告貴人:貴人珍重。」
聞言,他面色一沉,語聲也冷下來,「你一定要這樣嗎?你就這麼不信我?」
「陛下……有沒有為難你?」我拭去淚水,啞聲問道。
蒹葭、蒼蒼、春梅和秋月為我沐浴更衣,為我穿上漢宮妃嬪的大紅喜服,青絲披散,只用紅色絲緞綰著。她們領我回到寢殿,然後退下。
「你不必費心,一切有我。」他一雙黑眸熠熠閃亮,**洋溢,「容兒,我早已說過,當我劉聰的女人,不會後悔,我絕不會負你!」
「此次回來,我不會走了。晴姑姑,你要好好的,過兩日,我接你出來,我們就能在一起了。」
我不相信,他大舉圖晉是因為我,他本就野心勃勃,有吞晉、稱霸天下之心;他本性殘暴,就算沒有我,這場戰爭也會死很多人。他說,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為了找到我。
我轉過身,面無表情地望著劉曜,冰冷道:「將軍,我選擇回洛陽,只是為了碧淺;隨你回平陽,是為了晴姑姑。我從未喜歡過你,因為,這麼多年來,陪我走過風風雨雨的,救我于危難之中的是陛下,而不是你!」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皇后並無過錯,廢后非同小可,還hetubook.com.com是緩緩吧。」我靜靜道。
回寢殿的路上,走至半途,我腳下一頓,忽然覺得很不安,有一種隱隱的不祥之感。
晴姑姑被囚在皇宮東北角的一間暗室,守衛打開門,蒹葭和蒼蒼跟著我進去。
「你當真這麼絕情?」他緩重地問,一字字咬得極重。
好幾個時辰未曾進膳了,應該先填飽肚子。他見我沒有異議,就吩咐蒹葭、蒼蒼去端來膳食。
「沒有,陛下只是讓奴婢住在這裏。小姐,奴婢真的沒事……」
「不必,朕來此,只想對她說兩句話,五弟不會不許吧。」
劉曜退開兩步,延臂道:「陛下請便。」
劉聰聞訊,匆匆趕來,吩咐宮人好好殮葬,我肝腸寸斷,過於悲痛而昏厥。
他望著我,悲痛一點點地瀰漫了他的眸,「容兒,你不記得我們的盟約了嗎?」
「羅衣喜服,素顏散發,這樣的容兒,是人世間最美的女子,今夜便是你我的洞房花燭。」他宛若深情道,輕吻我的手背。
大約過了三個月,蒹葭對他說,我的遺物中沒有玉玦和玉刀。起初他並不知道玉珏和玉刀是我最珍視的心頭物,她解釋后,他才覺得我中毒而死有可疑。當即,他命人掘墓開棺,棺木中並沒有發現玉珏和玉刀,因此,他斷定我沒死,我只是假死,藉以逃走。
我閉上了眼,淚水決堤,心痛如絞。
她斷斷續續地說,聲音越來越低,慢慢闔眼,手臂滑落。
我聽到了劉曜聲嘶力竭的喊聲,「容兒……」也聽到了士兵持槍橫刀的金戈聲,他無法追來。
沐浴后,正巧他回來,牽著我的手,直入寢殿,宮女紛紛退下。
「我要見晴姑姑。」我心平氣和地說道。
不相干的人,我不會在意,可是,這三人,我怎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被殺?
劉聰的微笑像極了嗜血的猛獸,「因為,我看不上任何女人,沒有你,我這一生毫無樂趣可言。我是皇帝,怎能讓自己像行屍走肉一樣活著?」

夜色如墨染,我一步一回頭,晴姑姑欣慰地朝我笑,眼角猶有淚光。
我嘲諷道:「陛下也曾說過這樣的話,可是結果又如何?陛下反悔、言而無信的事還做得少嗎?我如何相信你,尊貴的陛下?」
想說服自己,可是,為什麼無法死心?為什麼心那麼痛?
我們相視一笑,默默地凝視良久,晴姑姑說晚膳時辰到了,讓我先回去。
「晴姑姑因我而死,我心中有愧;再者,晴姑姑和-圖-書是我母親的陪嫁丫鬟,是我的長輩,待我如親母,因此,我應該為她守孝三日。」
「我知道了,你也是。」她安然無恙,我很開心,「我讓人做羹湯送來,晴姑姑也要多吃點兒。」
「小姐為什麼要回來?」她哭道,淚水漣漣,「奴婢很好……小姐不該回來……」
「對,我一直騙你!,我對你從未有過真心!」他的目光、他的深情、他的悲痛,就像一柄小刀刺穿了我的心,我譏諷地笑,「我早已說過,若我再嫁,唯有帝王!陛下對我恩寵優渥,當陛下的妃嬪,我就能享盡榮華富貴,還望將軍不要妨礙我的前程。從此以後,我是妃嬪,將軍是外臣,再無瓜葛!」
卑鄙的反覆小人!
我悲聲問道:「為什麼言而無信?」
我淡淡一笑,繼續抄寫《孫子兵法》。
我心痛如割,面上卻如常,「自然記得,我最擅長的就是偽裝和信口開河,假若將軍相信那些隨口說的話,那將軍就過於輕信別人了。」
劉曜鬆開我的手,朝前走去,微微屈身,不卑不亢地行禮道:「不知陛下駕臨,臣未曾遠迎,還望陛下恕罪。」
劉聰臉龐一僵,定定地看我,犀利的眸光彷彿能看透我的所思所想。半晌,他指向寢殿的東側,「我在那邊鋪棉被,睡在地上。容兒,我答應你,在你守孝期間,絕不碰你。」
「不是我絕情,是將軍的雙眼被蒙蔽了!」我嘲諷地眨眸,毅然轉身,「陛下,回宮吧。」
他伸出兩指,指天立誓,堅決道:「我劉聰對天發誓,從今往後,絕不會再食言,更不會再欺瞞容兒。若有違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可是,為什麼心那麼痛?
她還沒有斷氣,雙眼半眯,粗喘著道:「小姐,奴婢不能拖累你……」
我笑問:「陛下如何發現我是詐死的?」
而我的身份,不是大晉皇后羊獻容,也不是已故的皇太后單千錦,而是一個嶄新的身份,晉廷降臣獻上的美人,楊氏,單名「容」。
劉聰派人前往洛陽找我,可是一無所獲,無奈之下,他決定對晉廷大舉用兵,攻陷各座壁壘,踏平洛陽,無論窮盡多少人力、物力,無論這場戰爭會死多少人,他都要找到我。
我走到他身邊,低聲問:「發生了什麼事?」
既然如此,我走過去,心跳得越來越快。走到劉聰身前,我停步,清冷地屈身一禮。
只有說那些傷人至深的話,只有徹底傷了劉曜,他才會死心。
劉聰娓娓道和_圖_書來,去年,我中毒身亡,他悲痛得不思朝政,在我住的寢殿沒日沒夜地飲酒,醉生夢死,行屍走肉一般,怎麼勸都沒用。一個月後,他才從傷痛、頹喪中走出來,接受了我已死的事實。
為晴姑姑守孝的三日之期已過,我心中清楚,劉聰不會再睡地上了。
「晴姑姑,為什麼這麼傻?」我握著她的手,淚珠簌簌而落,是我害死了她;假如我不來看她,她就不會自盡。
劉曜知趣地後退,劉聰冷冽地眨眸,眼梢似有淡淡的笑意,他欺身而來,在我耳畔以冰冷而低沉的聲音道:「容兒,你的晴姑姑想留在宮中頤養天年,若你想見她,只能進宮。」
良久,他甩開我的手,氣呼呼地往外走。
沉重的語氣,莫名的囑咐,可見,即將發生的事,將會很可怕。
劉聰緩步進來,坐在我身旁,執起我的手,「容兒,喜歡嗎?」
他親自領兵來喜宴搗亂,是衝著誰來的?我嗎?
她氣色很差,臉上沒有傷,不知道身上有沒有傷。
劉聰沒有為我安排寢殿,讓我與他同寢。
眾目睽睽,他竟然提出此等要求,我思量著,他究竟想做什麼?難道他又反悔了?
「見過晴姑姑,一切都依你。」我堅持道。
「小姐要記住,憂能傷身,當年夫人就是思慮太過,小姐千萬不要步夫人後塵。」
我迎著他森寒的目光,心中再無恐懼。
黃昏時分,八支大紅鸞燭明亮地燃燒,輝光熠熠,照得寢殿有如白晝。
去年,帝太后助我逃離漢宮,劉聰發現我中毒身亡有詐后,就命人掘墓開棺,這才確定我是詐死,早已逃離漢國。也因為如此,他記恨帝太后,將親生母親禁足寢殿,沒有去看望過一次。
「眼下沒怎樣,只不過若你執意跟著五弟,五弟、六弟和他們的親眷、下人,會因你而無辜喪命。」他的熱氣噴洒在的耳邊,燙著我的心,一陣陣地瑟縮,「我不勉強你,你好好考量。不過你知道我性子急躁,我離開這裏之前,你最好想清楚!」
「打擾諸位的好興緻,朕也是迫不得已。」劉聰朗聲道,再次望向我,「五弟,朕此次領兵前來,是為了一個人。」
我淡淡地笑,「我明白,很晚了,歇著吧。」
我一驚,這句話的言外之意是,他不會放晴姑姑出宮嗎?他決定以晴姑姑的性命要挾我嗎?
恰時,守衛來報,說晴姑姑出事了。我大吃一驚,立即拔足飛奔。
「太醫很快就來了,你不會死……」淚水洶湧,我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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