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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染帝業

作者:端木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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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 第二十一章

下卷

第二十一章

劉曜聽聞我自戕,必定心痛萬分,可是,不這麼做,我如何逃過劉聰的逼迫?那時那刻,我真的萬念俱灰,只想一死以求解脫。
「聰兒是哀家的兒子,哀家自然希望你看在他為你掏心掏肺的份上,原諒他以往的過錯,給他一個機會。不過,哀家不會逼你,你自己想清楚。」帝太后和藹道。
「前幾日,你答應我,成全我和劉曜,放了晴姑姑,你說不會再糾纏我。可是僅僅過了兩日,你就反悔了。君無戲言,你是漢國皇帝,為什麼這般反覆無常?」我憤怒地嘶吼,「若非你以劉曜、劉乂、晴姑姑的性命要挾我,我絕不會跟你回宮!」
「陛下召見孩兒,讓孩兒來看看母親。」
「陛下不是說過,不會再逼迫我嗎?」我冷冷一笑。
司馬穎死了,晴姑姑死了,再也沒有牽挂了。死了,一了百了。
我沒有回應,心口的疼痛讓我異常清醒。
手中的小刀,狠狠地刺進心口。
「過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
我知道,劉聰對我的情的確令人動容,可是,我無法接受。
我說單千錦已過世,不必再叫我「母親」,他說一日為母,終生為母,在他心目中,我就是他的母親。我讓春梅、秋月去沏茶,寢殿里只剩下我們二人,他略帶責備地說道:「母親為什麼這般想不開?好死不如賴活著,母親一向聰穎,為什麼……」
半個月後,太醫聽脈后,道:「貴人的傷已經好了一半,只不過,憂能傷身,貴人多年情志鬱悒,積憂在心,心力損耗,再如此下去,只怕貴體堪虞。貴人且放寬心懷,寧神靜氣,清心寡欲,才能延年益壽。」
「陛下以為我能放寬心懷嗎?」我清冷地瞥他一眼,「我只願早點兒抑鬱而死。」
見我沒有反應,劉聰最後說了一句「你好好歇著,稍後我再來看你」,就走了。
這是作為一個母親對兒子的疼惜。
很痛,越來越痛,血一直流,染紅了衣襟……
他還想再勸,我說我乏了,就躺下來,閉眼睡覺。他無可奈何,坐了片刻才離去。
「這次是真的,容兒,再信我一次!」劉聰驚惶地懇求。
「我已是劉曜的人,絕不會再和你做出苟且之事!」

「哀家知道,你寧願死,也不願和聰兒再做夫妻。身為女人,哀家明白你的感受和苦楚,心中有愛,卻不能廝守;被不愛的男人囚困著,這是何等的和*圖*書煎熬與傷痛。」帝太后緩緩道,「可是,再怎麼樣,也不能輕易放棄。你可知道,你這樣求死,劉曜會多麼心痛?」
我唯有暫先答應,他笑起來,「母親,孩兒為你奏一曲解悶,如何?」
想來,劉聰擔心我想不開、郁憂難抒,就讓劉乂來開解我,希望我的心情能好一點。
我猶豫地問:「你五哥近來……如何?」
痛意越來越尖銳,黑暗襲來,我閉上了眼……母親,容兒來找你了……
劉聰一小步、一小步地上前,一行清淚滑落他的左臉,悲傷道:「容兒,我也不想反覆無常,我只是不想失去你……不想下半輩子活在萬箭穿心的悲痛中,不想像行屍走肉一樣活著……」
頃刻間,心口劇烈地痛,痛得我無力支撐,可是,即便再痛,我也要刺深一點。
我道:「倘若覺得不適,我會歇息的。」
我寒聲質問:「你問過我的意願嗎?我根本就不願意!每次都是被你所逼!」
他勃然大怒,厲聲喝道:「這麼多年,我為你付出這麼多,待你這麼好,為什麼你總是看不到?為什麼你不愛我?司馬穎付出了多少?劉曜又付出了多少?給了你什麼?為什麼你愛司馬穎、愛劉曜,卻不愛我?」
我點點頭,他將古琴放在琴案上,坐下來,朝我一笑,十指輕撫那纖細的冷弦,純白廣袂垂落如雲,飄逸潔白。
她哀嘆道:「聰兒對你用情極深,可謂至死方休。哀家瞧在眼裡、疼在心裏,卻無力幫他、或是幫你。你可知道?你在鬼門關徘徊的時候,聰兒悲痛萬分,恨不得以刀自殘,與你一同經歷生死的考驗。不得不說,這份情,這片心,哪個男人可以做到這般境地?」
她叮囑我好好養著,然後就回去了。
話落,他擁我上榻。不知道從哪裡來的一股力氣,我拚命地推開他,火速從鴛鴦紅枕下摸出一柄小刀。他沒有防備,被我一推,後退了幾步,看見我手持著刀,面色大變,立即上前,想奪走我手中的刀。
「你如何知曉?」我心想,蒼蒼應該有法子通報劉曜吧。
不再進服湯藥后,我開始苦練琴藝,劉聰知道后,苦苦地規勸道:「你傷重初愈,身子還沒完全康復,怎能每日撫琴?容兒,身子要緊。」
我將小刀的尖鋒對準自己的心口,喝道:「不許過來!」
「不如喝點兒酒吧。」
指尖撫動,口中輕唱https://m.hetubook.com.com,腦中皆是劉曜的音容笑貌,以及那過往的一幕幕……他送給我那盞精緻的花燈,他與我坐在屋頂、依偎著賞月,我們在溪谷的草地上熾情相擁,那晚的洞房花燭雖然不夠奢華,卻讓我驚艷……
苦練數日後,我終於會彈那曲《相思》了。一日午後,閑來無事,也沒睡意,我在寢殿奏琴,只有蒼蒼陪著。

太醫說,那一刀沒有刺中心臟,有點偏了,否則就回天乏術了。
她慈眉善目地看我,淚眼汪汪,嘆氣道:「可憐的孩子,你怎麼那麼狠心?也只有你才會做出這麼激烈的事。」
一個月後,太醫說傷口複原得七七八八了,可以外出走走。
為什麼這樣還死不了?
「我知道。」我苦澀一笑。
「好好,我不過去……容兒,你先放下刀,有話好好說。」他有點緊張,不再上前,也許是擔心我真的會傷了自己。
「不許就是不許!」他吼道。
「我乏了。」我閉上眼,不想聽見他的聲音。
劉乂笑道:「五哥很好,母親不必擔心。」
他離開之後,春梅、秋月伺候我服藥,不久,藥效上來,我昏昏地睡了。
落花三千,相思漫長,誰惜流年。似霧非霧,似煙非煙,心有相思弦……
「容兒,太醫這麼說,必有道理。」劉聰憂心忡忡道,撥開我的鬢髮,「你不要胡思亂想,務必放寬心懷。」
「那日,我的確真心地成全你和五弟,可是,回宮后,看著空蕩蕩的寢殿,躺在空蕩蕩的床上,想著你和五弟柔情蜜意,我就妒火中燒!」他指著自己的心,黑眸泛光,嗓音悲痛,「一想到,從此往後,我再也見不到你,你在五弟的懷中柔情似水,就像有千萬支箭刺入我的心!容兒,那種痛失所愛的感覺,你能體會嗎?那是萬箭穿心!」
她輕拍我的手,含笑責備道:「大吉大利,不要再說這樣的話。覺得怎麼樣?心口還很疼嗎?」
我警惕道:「別過來……」
「你自戕一事,陛下封鎖了消息,嚴令禁止宮人非議、外傳,想必,陛下不想讓五哥知道母親的事吧。」他如玉如琢的眉宇微微蹙著。
熱血染紅了衣袍,好痛……
劉聰欲進又退,安撫道:「容兒……不要激動……容兒,為什麼這麼抗拒我?」
他扔了大刀,抱著我,吼道:「快傳太醫……快去……」
「你去沏茶來。」
www.hetubook•com.com「到現在,你還不知道為什麼嗎?」我看見,他慢慢挪步過來,「再過來,我就刺死自己!」
「陛下沐浴過了?」我問,心跳慢慢加速。
「為什麼……容兒,為什麼……」他崩潰道,嗓音嘶啞,急忙用廣袖捂著我的脖子。
只燃著一盞宮燈,寢殿里幽暗低迷,輕紗幔帳染了曖昧的昏光。
他果然都知道了,許是蒹葭告訴他的吧。
這日午後,帝太后駕臨聽雪軒,專程來探病。
「是,我是這麼說過,但是,你不能彈這曲!」他暴跳如雷地吼道,「這曲子叫作《相思》,這花燈燈屏上題的也是相思,你對他就這麼念念不忘?」
我走出琴案,清冷道:「你心中已有答案,何須問我?」
「我會想清楚的。」
「陛下捨得殺我?」我陰冷地笑。
「今夜不想飲酒,我只想與最愛的女子共度良宵。容兒,不要怕,我會很溫柔。」
他悲痛得目光顫抖,「我不是真的要殺你……只是控制不住……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容兒,我並非真的要殺你,我怎麼下得了手?」
可恨的是,我竟然沒有死,只是暈了過去。
「容兒,你還活著……沒事了……沒事了……」他激動得語無倫次,握著我的手,溫柔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容兒,心口是不是很疼?太醫說,傷口頗深,要卧床半個月。倘若複原情況良好,半個月後就能下床。」
我直認不諱:「是!」
「不許再彈!」劉聰怒喝。
我喊道:「你想知道為什麼?好,我告訴你,劉曜和你最大的不同是,他不會勉強我,不會逼迫我,不像你那麼殘暴,更不像你那麼喪心病狂!你的殘暴和喪心病狂,只會傷害我、讓我害怕,我永遠不會愛你!」
我輕笑,「太后不必擔心我,我這不是沒死成嗎?」
他仍然握著我的手,一動不動,好像僵化了。過了半晌,我又聽見他溫柔的聲音,「容兒,無論如何,我不會放你走……你生是我劉聰的人,死是我劉聰的鬼。我答應你,絕不會再逼你,你不願與我同寢,我為你安排了別的寢殿,那寢殿叫做『聽雪軒』,你覺得如何?」
劉聰驚駭地後退,那鋒利的刀鋒已經染了我的血。
他將花燈狠狠地摔在地上,「嘭」的一聲,花燈四分五裂,支離破碎。
是啊,生不如死。
他苦勸無效,讓宮人多多勸我。
劉聰氣得眉宇絞擰,厲聲道:「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送你花燈,為你寫了這曲詞,你連日彈唱,寄託相思之情,是不是?」
「不捨得也要捨得!」劉聰從侍衛的腰間抽出佩刀,橫在我脖頸上,眼中布滿了酷烈的殺氣。
我啞聲道:「你自私!你不想失去我,那我呢?你知道嗎?我生不如死……」
「貴人,歇歇吧。」蒼蒼勸道。
劉聰怒目圓睜,死死地瞪我,像是怒極的猛豹,就要張開大口,將我吞入腹。
想了想,我懇求道:「答應我,我的事,不要告訴你五哥。」
可憐天下父母心,她這麼說,也是為了兒子得到好過一些。
這日,劉乂進宮看我,送給我一把古琴,讓我閑空時解解悶。
「苟且之事?」劉聰的眸色立時變得陰狠,「容兒,你早已是我的女人,我們才是真正的夫妻!」
蒼蒼伸臂一請,太醫搖搖頭,退出寢殿。
「容兒……」
「好多了,謝太后關心。」
「保證?」我冷冷地嘲笑,「你的保證已經沒用了,你已經言而無信了,我再也不會信你!」
我看著宮磚上那零落的碎片,心中凄然,他扣住我的咽喉,陰鷙地瞪我,面目扭曲得可怕,「從現在開始,不許彈!不許唱!」
恰好劉聰也在,聽了這番話,他問:「貴人怎麼了?積憂在心?心力損耗?」
「你不是想殺我嗎?如你所願……」死了就可以擺脫他,那麼,我寧願死。
太醫回道:「陛下,貴人思慮太重,煩憂積聚在心,無法排遣,以至於傷了臟腑。貴人只須放寬心懷,便會慢慢好起來。」
他立刻止步,「容兒,放下刀子,我們好好談……」
他繼續以柔情攻勢打動我,「只要你留在我身邊,你想做什麼,想要我怎麼樣,我都依你,也不會逼迫你。倘若有違此誓,必遭天譴!」
琴聲淙淙流淌,音調輕快活潑,是一曲民風純樸的小調,清新悅耳。
蒼蒼只得去了,我正想再奏一遍,忽有一人風風火火地闖進來,仿似一陣冷風襲面而來。我詫異地抬眸,但見劉聰站在前面,面含雷霆之怒,劍眉倒豎,手中拿著那盞花燈。
醒來后才知道,我昏睡了十二個時辰,劉聰一直守著,連早朝都沒去。
「別以為我不會殺你!」他的眼眸被怒火點燃,眼白變紅了,揚聲喊道,「來人!」
「彈琴解悶,為什麼不行?」我懶懶道。
他猶豫了片刻,道:「孩兒知道,母親不願讓五哥擔心;倘若母親答應孩兒和-圖-書,往後不要再做傻事,孩兒就不告訴五哥。」
是的,痛失所愛,萬箭穿心,我感同身受。可是,這不是他反覆無常、橫刀逼我的借口。
聲音從縫隙中擠出來,「辦不到!除非你殺了我!」
慢慢的,他的黑眼被血絲纏繞,面上的戾氣卻消散了一些,以悲哀的口吻道:「容兒,我做錯了……我不該那樣對你,我也很後悔……原諒我,好不好?我保證,我會很溫柔、很溫柔,不再強迫你,你想怎麼樣,我都可以依你。」
養傷期間,劉聰每日都來看我,對我和顏悅色、溫柔體貼,可謂百依百順,我給他再多的白眼、冷臉,他也不介意。
原來,他收著劉曜送給我的花燈。那麼,他可知道,這花燈與劉曜有關?
我淺笑吟吟,「我就賭,陛下下不了手!」
劉聰震駭地衝過來,扣住我的手,我軟倒在地,被他抱在懷裡,「放開我……」
那銀白的刀光映亮了他的眉宇,相信也映白了我的臉。他眯著眼,陰鷙的眸光筆直地刺進我的眸,殺氣凜凜。我依然笑著,身子陡然往前傾,脖頸處瀰漫開尖銳的痛,似有熱血流淌而下。
可惜,不能見劉曜最後一面了……劉曜,不是我不想珍重,而是我真的很累了……珍重……
我讓他再奏一曲《越人歌》,當那熟悉的音律想起的時候,我默默地對母親說:母親,容兒不是不想賴活著,只是活著太累了。
「寧願死,我也不會再被你逼迫……」我恨恨地瞪他。
我冰冷地看他一眼,閉上眼,希望就此沉睡,再也不會醒來。
選擇了劉曜,就不會再成為劉聰的女人;即使沒有劉曜,我也不願和劉聰在一起。
以前,他捏著司馬穎的命,我只能任他為所欲為,而今他再也無法威脅不了我,我不會再任他欺負。假若無法逃出他的魔爪,假若無法避免他的逼迫,那麼,我寧願——
我道:「太醫費心,蒼蒼,跟太醫回去拿葯。」
三日後,我搬到聽雪軒,太醫每日都來珍視,叮囑我不要胡思亂想,寧神靜養。
「容兒,你寧願死,也不願跟我……」他痛徹心扉道,臉上掛著兩行清淚。
這番低到塵埃里的話,有損他身為帝君的尊嚴,的確讓人感動,可是,這類隨口說來的話,我聽得太多了,已經麻木了。
「沐浴過了。」劉聰笑眯眯地看我,臉上洋溢著深深的情意與幸福的微笑。
想必知道了吧,否則就不會是這副殺人的嗜血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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