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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染帝業

作者:端木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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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 第三十一章

下卷

第三十一章

老夫人氣得渾身發抖,差點兒又暈過去,顫聲道:「好……好……好……不孝子……既然如此,你就當沒有我這個母親!」
「氣色好些了,我帶了一些滋補的藥材來,女人產後要好好調養,不然會落下病根,你要多吃點。」劉聰溫和地勸道。
「燒成這樣,只怕……小的讓年輕力壯的侍衛衝進去救人,可惜火勢太大,進不去;就算強行進去,也是出不來,更何況救人出來?」安管家唉聲嘆氣地說道。
「姐姐,是男孩,將軍知道了,一定很開心。」碧淺笑眯眯道。
然後,他牽著我的手,回房。
可是,我沒有力氣了,好累,好累……
全身軟綿綿的,手足無力,周身好像都是水,一漾一漾的,簇擁著我,溫暖,舒適。
安管家連連點頭,想了想道:「那不如把如珠綁起來?」
心還是揪著,我只能道:「謝陛下。」

兒子重聲道:「母親,孩兒早已說過,容兒不是狐狸精!」
是啊,我將軍府在大半年,終於成為劉曜的妻子,還懷了他的孩子,劉聰應該死心了,怎麼會在這節骨眼上來看我?而且執意在產房中看我生孩子?他還說,他命人害死劉曜,是真的嗎?
「就是!如珠那賤人,先是讓姐姐踩碎片,接著誣陷姐姐撞她、誣陷姐姐和別的男人私通,然後教唆大公子謀害姐姐的孩兒。她一再地害姐姐,怎麼能讓她再留在世上?」她眸光陰沉。
為什麼他在這裏?我正在生孩子,他是漢國皇帝,怎麼可以出現在產房?心底的恐懼湧上來,我不想看見他,我只要劉曜……
是劉曜和老夫人在說話,起了爭執。
銀霜立即去了,碧淺扶我躺在床上,握著我的手,寬慰道:「姐姐別怕,我在這裏,沒事的……」
安管家得令去了,指揮眾人賣力地撲火。
我憂心地問:「如珠不是關在柴房嗎?她怎麼樣?」
次日一早,碧淺對我說,劉曜再次審問張大夫,張大夫一口咬定是如珠給他二百兩,要他謊稱她有孕。他還交出那二百兩,以示此事絕非虛假。
「原來如此。」如珠凄涼地笑,唇角的那抹微笑,萬念俱灰,再無生機,「怪不得將軍這麼喜歡你,這麼信你,原來如此啊……」
「姐姐……姐姐……」碧淺扶著我,擔憂地喚著。
劉聰似乎對嬰孩愛不釋手,笑道:「這孩子,和五弟還真像。容兒,不如我為他取個名吧。」
來到小亭,我對碧淺簡略地說了如珠所說的話,碧淺沉思半晌,「我也想不明白她的用意,也許她覺得自己再無翻身的機會、只是想求證而已?也許她想以退為進,希望姐姐心軟、饒她一命?」
「即便她是狐狸精,孩兒也愛她!」劉曜拔高嗓音,「母親,十五年前,孩兒就與容兒相識,孩兒終於和所愛的女子廝守終生,為什麼母親不成全孩兒?」
左思右想,我終究沒有主動提起,就當完全不知,沒去過東廂,沒聽見過他和老夫人的爭吵。
夏季天乾物燥,火勢蔓延得很快,驚動了巡守的侍衛,整個將軍府便沸騰起來了。所有下人和侍衛忙著救火,火光衝天,將軍府被火光耀得如同白晝。
是劉聰嗎?
「到底是一條人命嘛。」我挽著他的手臂,「三更半夜的怎麼會著火?將軍不覺得蹊蹺嗎?」
「雖然將軍對如珠沒什麼情義,但是她實在太能鬧了,會鬧得整個將軍府雞犬不寧,為了將軍的清靜,我就勉為其難地手沾血腥吧。」我清冷地笑。
「你——」
我目送他離去,那軒昂的背影,那屬於帝王的尊貴身姿,不露出絲毫破綻。

「恕孩兒辦不到!」劉曜利落地拒絕。
我震駭地瞪大眼眸,憤怒,悲痛,死死地瞪著他,恨不得撕碎他。
火勢慢慢小了,濃煙升騰,焦味瀰漫,劉曜扶著我站遠一些,「濃煙嗆鼻,你先回房歇著。」
我知道他說的是卜清柔,故而嘆氣道:「冤冤相報何時了。」
「那日我這麼說,只是想讓你震怒,你怒火一上來,就會使力朝我撲過來,孩子就這麼生出來了。」他得意地笑,「不那麼說,興許你還要痛上一陣子。」
「我想求證的、想知道的,都知道了,沒有遺憾了。」如珠的唇角漾著一抹死灰般的笑,「我早已說過,婦人之仁,終究不能成大事,你好自為之。」
驟然輕鬆。
「你自然猜得到我想說什麼。」她仰臉看我,彷彿仰著高傲的頭顱,「你技高一籌,我有今日的下場,我甘願認輸。」
劉胤禮數周到,送給弟弟一枚金鎖,希望弟弟健康長大。我瞧得出來,他很喜歡這個小小的弟弟,看著弟弟的時候,總是望著小人兒傻笑。
我深深地笑,「府中還有其他女人,將軍怎會是我一個人的?」
「姐姐還是先想好,假若將軍知道了這事,如何應付和-圖-書。」碧淺凝眸道,「對了,如珠只是被關在柴房,姐姐就這麼放過她?我擔心死灰復燃。」

忐忑的心,終於平靜下來,這場火,如珠的死,他懷疑是卜清柔命人做的,沒有懷疑到我。
一而再、再而三地使勁,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不知天黑還是天亮,不知誰在鼓勵、打氣,淚水模糊了雙眼,濃重的血腥氣縈繞不散……
痛得喘不過氣,肚子越來越痛,這才感覺到尖銳的痛,我失聲叫起來。
在小亭,我們在夢幻的夜色中傾談、賞月,或撫琴,或奏秦琵琶。
「也許真的有蹊蹺。」劉曜眉宇微緊,望著暗淡的火光,眸光冷肅。
感覺過了很長時間,王大夫來了,穩婆也來了。原來,我忽然聽到噩耗,動了胎氣,這才提前生產。
三日後,劉聰喬裝來府。
由安管家引路,他直入我的寢房,安管家無奈地退下,只有碧淺在房中陪著。
此後,每隔兩三日,劉聰總會來看我和孩兒,雖然有碧淺或銀霜陪著,但府中下人和侍衛眾多,他這麼一個惹人注目的大男人堂而皇之地出入我的寢房,就算不知道他的身份,也必定會覺得奇怪。

「好吧,我去見見她。」
不久,并州傳來消息,劉粲和劉曜乘虛攻陷晉陽,攻城拔寨,攻取了劉琨管轄的晉陽。
如珠從容道:「那祝你們舉案齊眉、永結同心。」
劉聰笑道:「我還有政務在身,先回宮了,容兒,你好生養著,別想太多。」
「將軍死了?」我喃喃地問,腦子裡一片空白,似有飛雪簌簌地飄落。
「容兒不會做這樣的事。」劉曜眸色堅定,語聲鏗鏘,「縱然這些事與容兒有關,孩兒也不會怪她。之前清柔、如珠等人也做過很多傷害容兒的事,容兒差點兒死在她們的手中,差點兒與孩兒天人永隔。母親,你疼愛、喜歡的清柔,是一個蛇蝎心腸、心狠手辣的女子,絕非你看見的那麼溫婉、賢惠。」
「陛下不是說,你派人殺了將軍嗎?」我反問道。
碧淺笑道:「安管家且先忙去吧,這裡有我陪著姐姐便好。」
「夜深了,睡吧。」
站在柴房外,碧淺對安管家道:「倘若如珠發瘋、發癲,衝撞了姐姐,動了胎氣,將軍怪罪下來,誰也擔待不起。」
「何必為她費心?」他的臉上沒有半分憐香惜玉的情分,「你時時刻刻想著的應該是我們的孩子和我。」

目送他離去,我不由自主地淡淡一笑。
我揚聲道:「讓安管家進來吧。」
相愛的人,一朝分別,是這般不舍、眷戀。
「孩兒並非故意氣你,只是母親想不開罷了。」
劉聰,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此後,劉曜待我很好,一心一意,紅袖添香,舉案齊眉。
次日,他又吩咐安管家,把如環、如蓮和如玉遣出將軍府,給她們一些銀兩防身。如此,府中只有我這個夫人,還有西苑那個被廢的夫人,卜清柔。
「一箭雙鵰,的確很高明。」如珠靠著牆,語聲平靜,只怕已經心如死灰,「一招假懷孕,讓我和大夫人『自相殘殺』,先讓大夫人因謀害子嗣的罪名而被廢,接著將『假孕爭寵』的罪名扣在我頭上,如你這般做得滴水不露、天衣無縫,將軍不會疑心是你暗中布局。」
這番話,似乎別有深意,我駭然地看他,決然道:「若我孩兒有什麼不測,我會跟你拚命,為孩兒報仇!」
「我已經派人去找五弟,你放心,很快就會有消息。」他徑直岔開話題,好像沒有聽進我的話。
適時,奶娘抱來孩兒,他立即接過襁褓,對著孩兒擠眉弄眼,做出各種有趣的表情,逗著玩。
安管家屈身下禮,賠笑道:「小夫人……哦,小的說錯話了,如珠姑娘在柴房大喊大叫,揚言要見夫人。」
他摟著我,我依著他堅實的胸膛,希望這一夜永遠不會天亮,希望這一刻永遠定住。
劉曜安撫著,讓我躺下來,跨在我身上,將他的火熱放在我飽滿的**之間……
「沒人膽敢胡說八道。」劉聰握著我的手,「容兒,我很想看著你和五弟的孩子出世,你生的孩子一定很好、很美。」
說著,她想接過孩子,劉聰不讓,就坐在床沿,放低孩子,讓我看。
「半個時辰吧,王大夫給姐姐把過脈了,姐姐安然無恙。對了,姐姐,看看孩子吧。」
我笑睨著他,「若為帝王,妃嬪如雲是應當的,將軍不是有大志嗎?若有一日將軍位尊九五……」
可是,我好累,再也使不出力氣了,只想閉著眼、好好地睡一覺。
碧淺「嗯」了一聲,待他和兩個侍衛將如珠綁好,才扶著我進了柴房。
我想繼續沉睡,可是,劉聰害死了劉曜,會不會也扼死我的孩兒?
陳永隨劉曜出征,碧淺便住在府中陪我,這待產的日子總算和圖書不那麼寂寞。
我點點頭,不擔心他會有什麼意外,擔心的是漢國皇宮中的陛下,劉聰。
我疲倦地眨眼,看見劉聰站在床前,抱著嬰孩,目不轉睛地看著,滿臉、滿眼都是微笑,渾然不是他以往殘暴、冷酷的樣子,彷彿是一個慈愛的父親。
「十五年?你竟然被那狐狸精迷惑了十五年!」老夫人更氣了,怒指著他的額頭,「你是不是非要氣死我才甘心?」
王大夫只能在外間候著,穩婆為我接生,碧淺也為我打氣,讓我多使點勁。
「姐姐,千萬不要想太多,將軍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碧淺喋喋不休地說著,「陳永在將軍身邊,保護將軍,將軍怎麼會有事呢?」
「暫時應該沒有。」我在想,以劉曜的睿智,會猜到卜清柔和如珠接連獲罪是我的計謀嗎?
「好嘞,夫人心慈仁厚,這將軍府有夫人當家,全府上下都有福。」安管家笑道,奉承的話一溜溜地出口。
「不行……待生下孩子……」
我早已料到,會有這一日。正值攻取晉廷的好時機,劉聰野心勃勃、雄心萬丈,不滅晉廷不罷休。劉曜是漢國大將軍,不可能總是留在朝中陪我兒女情長。
劉曜,為什麼不回來?你說過,要看著我們的孩兒出世,可是,在我身邊的不是你,是劉聰。
他時常攬著我,眼底眉梢點染著幸福的笑意,「少了那些鶯鶯燕燕,府中安靜許多,我也清靜不少。齊人之福也不是那麼好享的,嬌妻美妾,妃嬪佳麗,都不如一個容兒,還是容兒最好。」
安管家來稟:「將軍,夫人,只是柴房失火,沒有蔓延到其他屋宇。」
不,不會的……他說過,他一定會回來,看著我們的孩兒出世……他不會食言……他沒有死……
「難道母親所說的就不是片面之詞嗎?母親不喜歡容兒,就說容兒是壞女人,這就是母親看人的本事嗎?」

「你也要好好的。」他叮囑道,「無論發生什麼事,你要記住,等我回來。」
「技高一籌?」我淡淡莞爾,「你抬舉我了。」
這夜,有一個侍衛,在子時過後悄悄地潛入柴房,打暈如珠,然後縱火燒了柴房。

消息傳來,將軍府著實高興了好幾日,劉胤也很興奮,以父親的戰功而驕傲。
劉曜驚慌地上前扶著她的手臂,「母親,你怎樣?」
碧淺在門檻處望了兩眼,關上門,笑眯眯道:「姐姐好計謀,這招假孕爭寵讓大夫人和如珠狗咬狗,一箭雙鵰。先讓大夫人因謀害子嗣而被廢,再揭穿如珠那賤人假懷孕,一計扳倒兩人,妙!妙!妙!」
劉聰依然笑如春風,「你好好歇著,我先回宮了。」
為什麼心那麼痛?為什麼肚子那麼痛?我再也見不到劉曜了嗎?他死了嗎?我們廝守的日子這麼短,他怎麼就這麼離我而去呢?劉曜,你在哪裡?
「不是許諾,勝過許諾,我只要你,容兒。」他的眼中布滿了深濃的情意與愛欲,眸色微變。
朦朧中,冷冽的嗓音竄入我的耳中,「容兒,你知道五弟是怎麼死的嗎?」
假若他信了老夫人的話,心中就會刺入一根刺。
我道:「謝謝。」
她呵呵笑道:「真不懂也好,假不懂也罷,反正如意死了,大夫人和我都不是你的對手,你贏了,將軍是你一個人的。」
穩婆和碧淺開心地喊:「生了……生了……」
「容兒,我不怕。我是皇帝,我想怎樣就怎樣,誰也無法阻止我。」他一向都這麼霸道,不管不顧,「五弟不在,我代替五弟看著孩子出世。」
「倘若陛下為我好,就請陛下到外面……」劇痛襲來,我尖叫起來,「陛下,求求你……」
「儘快把火撲滅。」劉曜沉聲下令。
他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視線中,淚水終於滑落。
「小的也覺得夫人不該去見如珠,不過如珠鬧得闔府不得安寧,小的也沒法子,這才來稟報夫人。夫人,如珠成天哭鬧也不是法子,不如夫人向將軍探探口風,如何處置如珠才恰當。夫人就當體恤小的吧,小的感激不盡。」安管家說得頭頭是道,好像我不拿個主意就不成似的。
走到門口,他又折回來,扣住我的後腦,吻住我的唇,熱烈,深沉,纏綿。
過了半個時辰,他忽然問我:「容兒,你還記得如珠是哪天診斷出有孕的?」
「夜深了,陛下應該回宮了,孩子剛出世,也要歇著了。」
劉聰下詔,復劉曜為車騎大將軍。
「我沒有殺五弟,不過從并州傳來的消息,五弟的確戰死。」劉聰的眉宇間似有傷色,「倘若五弟命不該絕,必定會回來。你放心,我派人去尋五弟了,縱然五弟戰死,我也要找到他的屍首。」
如珠道:「如環、如蓮和如玉怎麼會是你的對手?將軍的眼中、心中只有你,大夫人服侍將軍多年,將軍對和_圖_書她都沒那麼上心。我只是不明白,你進府比我晚,年紀比我大,姿容和我相當,為什麼將軍這麼喜歡你?」
「可以的。」
回到寢房,劉曜沉默不語,我也靜靜地陪著他,拿了一本書隨意翻著,不多說什麼。
那一陣陣的痛,越來越厲害,好像有人邪惡地撕扯著、攪著我的肚子,不讓人安生……我極力忍著痛,為了劉曜,我不能讓孩兒有事……劉曜,你也要好好的,平安回來,看著孩兒出世……
如珠那張嫵媚的臉龐尤為蒼白,淚水漣漣,「將軍,如珠真的沒有欺騙您……如珠是冤枉的……那張大夫一定是被人收買了,故意說如珠有了身孕,待如珠來了月信,便說是如珠逼他說的……將軍,這分明是有人誣陷如珠……」
劉曜和我的孩兒,穩婆擦洗乾淨了,襁褓包裹著,臉小小的,雖然他閉著眼,但眉目之間很像劉曜,惹人憐愛。我心中暗道:劉曜,若你還在世,請你千萬保重,一定要回來,看看我們的孩兒。
「姐姐,你不要胡思亂想……將軍一定沒死……」
劉聰繼續對苟延殘喘的晉廷用兵,命劉粲、劉曜領兵進攻晉陽。
他的臉孔靜若平湖,無波無瀾,我知道,他在思索老夫人的話,在想這招「一石二鳥」的可能性,在想我是不是那種心如蛇蝎的女子。
我微笑著走出柴房,心中卻起了疑心,她鬧著要見我,就只是對我說這些?
如此,劉曜便定了如珠的罪。
那侍女回道:「大約是四十五日前,小夫人的信期一向不太准。」
「我想你……要你……」他解開我的絲衣,有點急躁,「不許拒絕。」
「這些年,將軍一直在尋我,如今我們終於可以廝守終生,相信將軍也不想旁人打擾我們。」
猛地睜眼,映入眼帘的是碧淺的笑臉。她笑如飲蜜,「姐姐,你醒了,太好了。」
在寢房,他柔情蜜意地凝視我,聆聽我腹中寶寶的動靜。
爾後,他將嬰孩交給碧淺,龍行虎步地走了。
她苦口婆心道:「曜兒,近來發生了這麼多事,你不覺得蹊蹺嗎?這女人不簡單,她要名分地位,要霸佔你,把你身邊的女人一個個地收拾了。今時今日,你只有她一人,你還看不明白嗎?」
不……
「還是由他的父親取名吧,陛下心意,我心領了。」我淡淡道。
老夫人閉了閉眼,推開他的手,被兒子氣得傷心,「我兩眼一閉、雙腿一蹬,你最高興!」
劉曜不動聲色地吩咐道:「葬了吧。」
「姐姐,眼下如珠必定激憤,萬一衝撞了姐姐,傷了腹中的孩兒,那如何是好?」碧淺蹙眉尋思道,「還是不要去見她了。」
突然,一股人蔘的葯香注入我的口腔,我感覺恢復了一點氣力,緊接著,我聽見一道熟悉而久違的聲音,是我不想聽到的聲音:「容兒,別怕,孩子很好,很快就出來了……容兒,我在這裏陪著你,你不會有事的……」
話落,他徑直離開,我趕緊閃身躲起來,不讓他瞧見。
「姐姐,也許這消息是假的……傳錯了……也許將軍沒有死,被部將救走了,在某個隱蔽的地方養傷……」她說著諸多可能的情況,讓我心懷希望。
碧淺又焦急又驚恐,「姐姐,怎麼了?銀霜,快去請王大夫……」
碧淺得到我的示意,眸光一閃,道:「陛下,姐姐應該歇著了,不如陛下再去瞧瞧孩兒?」
母親怒道:「她怎麼不是狐狸精?為了她,你廢了清柔,把那些侍妾逐出府,你被她迷成這樣,她還不是狐狸精?」
次日一早,我為他穿戴,披上厚重的甲胄,離別的心情越發不舍。
劉曜和我趕到柴房,火勢已經控制住了。
我接過來,道:「這古玉觸手生溫,的確是珍稀好玉,謝陛下。」
我的肚子一日日隆起,到十月,已經七個月。
「好,改日我再來看你。」
在書房,他處理公務、看書沉思,我陪著他,有時看書,有時習字。
這個時候,我不能說什麼,只能保持緘默。
「我可以告訴你。」我好像望見了泰山南城的郊野,那明媚的春光,那淅淅瀝瀝的春夜,那簡陋的茅草屋,「因為,我和將軍早在十五年前就相識了,那時,我們便私定終身。」
我以鄭重的口吻道:「陛下,我是外臣的妻室,與陛下身份有別。倘若陛下再來將軍府,于禮不合,只怕引人側目,有損陛下的清譽與聖德。」
身下似有一股力道往下扯,可是,孩子還是待在我的腹中。
「陛下,女人生產,男人不能在產房……」碧淺勸道,「陛下貴為九五之尊,只怕這血光會污了陛下。」
她好像一口氣提不上來,往後退了兩步,一旁的侍女立即扶著她。
我瞠目結舌,閉著眼,任他為所欲為。
「無妨,誰取都一樣。」他笑呵呵的,好像並不在意。
劉曜的眸色越來越冰寒和_圖_書,靜了片刻,道:「你先歇著,我去書房。」
這夜,是他陪我的最後一夜,他攬著我,「對我而言,領兵出征是家常便飯,你無須擔心。」
我心中冷笑,她倒是想得通透。
想必所有人都在議論我這個夫人了吧,說我不守婦道,還是說我**放浪?
我沒有去東廂問安,老夫人也沒有傳我過去,彷彿不再過問任何事。
「將軍……將軍……」如珠哭道,語聲嘶啞,凄慘得令人心憐。
「這是你的片面之詞,我不信清柔會做出那樣的事……」
「容兒,在府中安心養胎,我會凱旋歸來,看著我們的孩子出世。」劉曜寬慰道,輕撫我的腮。
「我等你,答應我,你要好好的。」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不安,總覺得他此次出征會有兇險。
我產下劉曜的孩子,東廂的老夫人並沒有來看過一回,想必是恨極了我,才對孫兒不聞不問;對兒子戰死沙場的死訊,她也不在意,沒有踏出東廂,也沒有問過。
劉琨與拓跋部聯手反攻晉陽,劉曜在汾河以東與拓跋部交戰,兵敗墮馬,受了重傷。部將拚死突圍,才救出他逃回晉陽。劉曜當即決定,掠晉陽民眾回平陽,不曾想,途中遭到拓跋部的埋伏、追擊,兩軍在藍谷交戰。漢軍被突襲,陣腳大亂,再次慘敗,劉曜力戰而死。
我歪頭想了想,道:「好像是下雷雨的那日,她求見將軍,在雨中跪了許久,染了風寒,張大夫診斷出如珠妹妹有孕。」
「小聲點,怕別人都不知道?」我斜睨她。
我發狠地罵他,運起僅存的力氣,抬起身子,朝他撲過去,卻在這時,身下似有一團溫熱的東西滑落。
我不再跟他廢話,拼了所有的力氣……
安管家退下了,碧淺虛掩著柴房的門,站在門口望風,不讓閑雜人等靠近。
她自顧自地笑起來,「起先,我以為是大夫人恨我才布局誣陷我,昨晚我一夜無眠,終於想通了……若是大夫人布局讓我假懷孕,又何必給我下五石散謀害我的孩兒?因此,這個局,是你布的,要置我和大夫人于死地。」
只覺得,無論使了多大的力氣,無論多麼痛,無論叫得多麼大聲,無論流了多少的血和汗,孩子就是不出來。
我憐惜道:「如珠在裏面,只怕……」
他臉龐緊繃,利劍般的白眉狠狠地擰著,「母親可以不喜歡容兒,但孩兒與容兒的夫妻之情絕不會改變!母親就在此安享晚年吧。」
那種痛,那種生產的痛苦,沒有親身經歷過,是無法體會的。
鐵甲冷硬,光芒閃閃,觸手生涼,令人聯想到戰場上殘酷的廝殺、觸目的血腥和無情的生死。一想到這些,我的心就揪得緊緊的。不爭氣的淚水浮上眼眶,我啞聲道:「將軍,保重。」
我所擔心的事也沒發生,劉聰並沒有出現過,也沒有召我入宮,雖然每日天亮,我總會擔心他突然降臨。
「你想說什麼?」我盯著她,心中不免有點欣慰。如今的如珠,衣衫髒亂,髮髻凌亂,面色蒼白,再無以往的嬌艷嫵媚與盛氣凌人。
劉曜沒有和我提起有關卜清柔、如珠的事,由此可見,老夫人所說的「一石二鳥」,他不信,或者是沒有往心裏去。老夫人倒是看得明白。
呱呱的哭聲很響亮,是我的孩兒出世了。
「是是是。」她吐吐舌頭,「將軍沒懷疑到姐姐吧。」
「這麼說,你是故意那麼說的?是騙我的?將軍也沒有死?」心中湧起一陣欣喜。
他沒回話,站著不動,臉膛鐵寒。
「五弟死了,你就是我的了,你的孩兒也是我的了!」他殘忍、冷酷地笑。
劉曜握著我的手,黑眸閃著晶瑩的光,「你我都要保重,我答應你,一定會回來,看著我們的孩兒出世!」
「我只是隨便說說罷了。」我做出失言的模樣。
「我昏睡了多久?」我有氣無力地說道。
「謝謝忠告。」
我壓低聲音問:「那個張大夫已經離開平陽了?」
「無礙,你難產,我為你打氣。」劉聰淡淡一笑,坐在床沿,佔了碧淺的位。
「你是你,我是我,你所說的,與我無關,我也聽不懂。」
十月底,并州傳回噩耗,我差點兒昏厥。
孩兒睡著了,他才讓奶娘抱走,接著從懷中掏出一枚上乘古玉,對我道:「這古玉是一個大臣進獻的,據說可保平安、健康,我就把這枚古玉送給新生兒,希望他平安長大。」

劉胤很用功,無人督促,每日都按時閱書習字、騎馬射箭、勤練武藝。而且,他每日都來向我請安,風雨無阻,克盡小輩的禮數與本分。
碧淺坐下來,淡淡蹙眉,「姐姐,且不說將軍戰死事有蹊蹺,陛下怎麼會知道姐姐腹痛生產?姐姐已是將軍的妻,陛下為什麼還紆尊降貴地來將軍府?難道只想看看姐姐生孩子嗎?」
王大夫為我開了滋補、調養的葯,叮囑https://m.hetubook•com.com我什麼該吃、什麼不能吃,還診視了孩兒,說孩兒一切都好。奶娘的身體也康健,奶水充足,把孩兒喂哺得很好。
他清朗地笑,「你所生的孩兒,我會很喜歡、很喜歡,不會讓他有事的。容兒,再使點力氣……」
心懸得高高的,我緊張得手心出汗。
而東廂的老夫人,一定也聽聞了陛下來府的事,更堅定了我是狐狸精的認定吧。
睜開眼,那張熟悉的臉膛赫然出現在眼前,青峰般陡峭的五官,關切、擔憂的眼眸……
不由得擔心起來,這場仗怎麼就這麼難打?劉曜會不會受傷了?
他披著一襲墨狐輕裘,與大半年之前的帝王並無什麼不同,也許唯一的不同之處在於,他似乎不再執著,臉上洋溢著淡淡的微笑,看起來心情爽朗、愉悅。
話落,他毅然轉身離去。
我劇烈地喘著,眼前漸漸模糊,恍惚聽見碧淺不停地喊著,「姐姐,不要睡……姐姐,快醒醒……姐姐,再使點兒勁,快了,孩子快出來了……」
碧淺說,不知道怎麼回事,最近沒有傳來并州戰事的消息,好像斷了消息。
如珠坐在地上,雙手雙足被粗繩綁著,動彈不得,看見我進來,便怨毒地瞪著我,恨不得一口吞了我,將我嚼碎、撕爛在腹中。
過了兩日,清晨時分,我去東廂向老夫人請安,進了庭苑,聽見飽含怒火的聲音,便慢慢止步,示意白露和銀霜不要出聲。
他沉朗一笑,「你安心養著,別想太多,倘若五弟回來了,見你為了他落下病根,他會自責的。」
混沌之中,彷彿有一束陽光射進來。我陡然睜眸,看見劉聰邪惡地笑,眸色陰險。他靠近我,沉聲低語:「五弟身受重傷,在藍谷和拓跋部交戰,我命人暗中伏擊,把五弟射死!」

碧淺道:「已經離開了,我對他說,越遠越好,否則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有殺身之禍。」
劉曜,你是否還活著?
我在她耳畔低聲說了兩句,恰時,安管家在外面道:「夫人,小的有事稟報。」
「你混蛋!卑鄙,無恥……我恨你!恨你,至死方休……」
劉曜頗為驚訝,老夫人繼續道:「如珠懷了你的骨肉,清柔謀害她的孩子,就被你廢了;接著,如珠忽然來了月信,原來是假懷孕,你把她關在柴房,夜裡柴房就失火,人都燒死了。這一連串的事,是不是太巧合了?曜兒,這招『一石二鳥』,讓清柔和如珠接連獲罪,她就可以當正妻,一人霸佔你。」
如珠的態度,的確令人費解。
如珠鄙夷地冷笑,「可惜你終究心軟,放大夫人一馬。如若是我,我一定讓她在將軍府消失,絕不會讓她再留在府中,永絕後患。」
「謝陛下。」我疏離道,「產婦坐蓐期間,陛下不該來,希望陛下體諒。」
也許,不久以後,他會知道我曾經做過這類陰毒之事,可是,這個時候,我沒有選擇。倘若不這麼做,不耍心機、不使計謀,就會被她們謀害;不單單是我,還有我腹中的孩兒都會無辜被害。為了孩兒,我可以做盡世間所有陰毒的事。
劉曜扶我起身,轉身離開,丟下一句話「你好生歇著。」
「好,無論發生什麼事,我等你回來。」
不由得揣測,如珠假孕爭寵,他是否相信?還是他認為有人誣陷如珠?
真的是劉聰。
一夜無眠。
劉聰也開心不已,興奮地笑,「容兒,孩子出來了……太好了……」
死了?劉曜戰死沙場?
碧淺一驚,我示意她淡定點,她才去開門,「姐姐正要更衣歇下,安管家有什麼事?」
這夜,他定了如珠假孕爭寵的罪名,命安管家趕她出府,她死也不走,抓住房門緊緊不放。無奈之下,安管家命人強拉著她到柴房,關在那裡。
「碧淺,請陛下到外面。」我費力道。
碧淺朝我挑眉,我也挑挑眉。她的意思,我明白,劉聰為什麼這麼喜歡我和劉曜的孩子?
我淡然道:「你說什麼,我怎麼就聽不懂呢?」
闔府上下都高興我為將軍添了一個兒子,只是,孩兒的父親還生死未卜。
安管家走過來,道:「將軍,夫人,從柴房中抬出一具燒焦的屍首,應該是如珠姑娘。」
「真有那一日,我也只有你一個皇后。」劉曜的掌心撫著我的臉腮、脖頸,痴纏地吻我,唇舌在我的臉上、肩上流連。
「無論如何,你必須恢復清柔的名分。」老夫人命令道。
養胎的日子很平靜,府中沒什麼事,平靜如深潭。西苑更是寧靜得如同一潭死水,卜清柔安分守己,從未踏出過半步,過著與世隔絕、清心寡欲的日子,身邊只有一個侍女伺候著。
他看著我,黑眸閃亮,「想不到她的心思這般歹毒,非要斗個你死我活。」
「這是許諾嗎?」我不在意地笑。
我道:「將軍,如珠妹妹性情率真,想必不會做出假孕爭寵的事,不如再查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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