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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染帝業

作者:端木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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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 結局

下卷

結局

「假若當真與你無關,我就放心了。」我輕然一笑,「我只是聽宮人私下嚼舌,才問問你。」
不如試探一下,我道:「我想,小寶寶還小,不宜佩戴這麼好的古玉,待滿歲后再戴。」
「小寶寶不再佩戴古玉,能活下來嗎?」我緊握雙拳,怒火攻心,太醫不說出實情,是受命于劉聰。
「是我不好,我應該今日一早就去找陛下……」我內疚不已,吩咐殿中的宮人快去傳太醫。
只要劉曜相信我,我就不怕她再次設計陷害我。
我走進寢房,看了一眼安管家,最後看向老夫人,淺笑道:「的確,陛下時常來將軍府,但事實如何,相信府中所有人都知道。倘若你們說的與事實不符,便是犯下欺君大罪,不知陛下會如何懲處?」
他徘徊在生死關頭,我卻在宮中毫無所知,真真不該。
果真是劉聰的陰謀,照此看來,他早有謀划,決心拆散我和劉曜。所幸上天不負,讓劉曜死裡逃生。那時候,劉聰說派了好幾批人去尋找劉曜,想必是知道他逃脫了,就派人去追殺,立志趕盡殺絕,永絕後患。
「不是,一來,你傷重時,大夫人服侍你大半月,盡了妻子的本分;二來,母親年事已高,就讓她順心一些,也算是盡了孝道。」
我連忙讓碧淺扶她起來,她不肯起身,哭得無助而凄涼,「夫人,請聽我說……我不願進宮,姑姑非要我進宮侍奉陛下,日後位尊中宮……可我自知,我軟弱無能、膽小懦弱,才貌又非頂尖兒,根本無法贏得陛下的青睞,也爭不來恩寵……姑姑知道我熬得辛苦,儘力庇護我,如今姑姑去了,我根本無法和右貴嬪斗……夫人,我只想留一命苟活人世,別無所求……我也不要當皇后了,求求夫人,為我向陛下求情,廢了我的后位,就讓我老死宮中……夫人,求求你……」
「放心,陛下來看望小寶寶的時候,我在旁提提。」
忽然,房中傳出聲音,是卜清柔的聲音。
他讓我上床,輕輕擁著我,「陛下當真沒有碰你?」
「謝謝告知。」我拭去眼角欣喜的淚,如此看來,將軍府所有人都聽命于老夫人,才沒有人敢說我在宮中。
我淡淡地問:「陛下如何處置右貴嬪?」
「我……右貴嬪……我無才無德無貌,右貴嬪比我更有資格當皇后,侍奉陛下也比我好……只要廢了我,右貴嬪就能名正言順地當皇后,也就能更好地服侍皇上……」張徽光誠懇道,臉上並無半分委屈與怨恨,只有畏懼與慌亂。
「的確,我不能奈你何。我只是一個失寵的皇后,你擁有陛下的寵愛,是寵妃,又何必苦苦相逼?」張徽光黯然輕笑,那語聲說不出的凄涼與無助。
命人打開棺蓋,碧淺手持燈盞,照亮了屍身。我仔細地查看帝太後身上的每一處,頭部,肩膀,手臂,雙足,最後在兩隻手腕上有發現。
這些流言蜚語,是有心人故意散播的,目的是羞辱、踐踏我,讓我在將軍府再無立足之地,讓劉曜頂不住謠言的壓力,不再寵我,甚至趕我出府。
「你有陛下的寵愛,怎麼會孤單?陛下需要你,你也需要陛下,相信你和陛下會在往後的日子恩愛相守、舉案齊眉。再者,皇后薨,陛下會冊封你為皇后,屆時你母儀天下,羡煞多少人呢。」我笑眯眯道。
「你告訴我的事,無論真假,我會向陛下求證。再者,假若你說的都是假的,很快就會被拆穿。」
安管家道:「將軍,老夫人所言不差,夫人與陛下……的確如此。」
「若你當真見異思遷,自願隨陛下進宮,你為什麼還回來?」劉曜摸摸我的後腦。
這一幕,出乎我的意料,然而,我不能退縮。
「我要你知道,你是失寵的皇后,我是專寵的寵妃;太后薨逝,你失去了靠山,還有何能耐與我爭?」劉娥的語速並不快,緩而重,威勢十足,綿里藏針。
「言之有理。」她的唇角浮現一抹冷冽的笑紋,「還有一事,相信姐姐更想知道。」
「愈演愈烈,那就更好了,總會有人收拾的。」我冷冷地笑。
「我去瞧瞧小寶寶。」我剛一邁步,就馬上止步,因為他攔住了去路。
「黑珠?」他面不改色,只是眼中閃過一抹冷意,轉瞬即逝,「既是與古玉搭配,應該不會是什麼不好的東西吧。」
我一顫,立即拂開他的手臂,後退三步。
說話的二人是劉娥和張徽光,張徽光的聲音低澀而懦弱,襯得劉娥有點咄咄逼人,氣勢壓人。
「像她這種自輕自賤、毫無婦德的女子,你就該遣她出府,清柔這麼好的妻子,你為什麼不喜歡?這些年,她盡心儘力地服侍你,為你生兒育女,你就這麼沒心沒肝,讓她一人住在西苑?那種德行不端的女子,你就當她是寶。」老夫人緩慢的嗓音略有鏗鏘之意。
聞言,我暗道不妙,也不問緣由,徑自趕往太後殿。
我沒有進去,悄然後退,回綠蕪殿。
他瞪著我,黑眸睜圓,我怒目而視,不甘示弱。
陳永眼尖,看出那些伏兵並不是拓跋人,而是漢國人假扮的。劉曜想明白了,是劉聰要置他于死地。他們擔心追兵追來,就東躲西藏,短期內不敢回平陽。直至年關近了,他們再也抵禦不住寒天,這才破釜沉舟地回平陽。
「當時她住在西苑,並非親眼目睹,必定是聽下人以訛傳訛,才會在你面前說我的壞話。」我大度地笑,「只要母親順心一點,我不介意。你就當成全我這點孝心吧,也好讓母親不那麼討厭我。」
「這古玉有辟邪之效,小寶寶戴著,才好養。我問過了,戴著比較好。」他笑道,拿過我手中的古玉,準備給小寶寶戴上。
假如我決定回將軍府,劉聰真的會讓我走嗎?
「他若起疑心,那便是我的命。」
寢殿傳出隱隱的聲音,好像是劉娥在說話,我輕手輕腳地靠近寢殿,藏身暗處。
「無論真假,我都感激你。」

被押走時,劉娥回首看我,我深覺奇異,她的眼角似有笑意,唇角好像也有隱隱的微笑,似在暗示我什麼。
管家懼怕地瑟縮了一下,垂首候命。
「不知道是母親不喜歡我這個兒媳婦和孫兒,歪曲事實,還是我以陛下威脅大家?」我徐徐淺笑,風和日麗一般。
「我不求什麼,只希望你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好好活著。只要每日能看到你,我就心滿意足了。」劉聰暗黑的臉膛瀰漫著溫和的暖光,「五弟不假天年,為我漢國捐軀,你是他的夫人,我願意替他照顧你和孩子。容兒,你願意留在宮中嗎?」
「將軍多吃點,身子就複原得快一些。」她溫柔款款地勸著。
回來的這幾日,將軍府謠言四起,下人竊竊私語,說劉熙不是劉曜的孩子,是陛下的孩子;還說將軍外出征戰期間,我與陛下在將軍府卿卿我我,公然做出有失婦德、羞辱將軍的事;更說我在宮中如何邀寵,讓將軍顏面無存、尊嚴喪失,等等……就連白露和銀霜也用異樣的目光看我,更別說那些非議我的人說得多難聽。
他看著我臂彎里的小寶寶,手指觸著孩兒的臉蛋,開心地笑著,眉宇間流露https://www•hetubook.com.com出為人父親的幸福與慈愛。

我付之一笑,雖然身在後宮,但我畢竟是劉曜的夫人,在劉聰給我一個正式的名分之前,劉娥應該不會對我怎麼樣。
劉娥清嫵地笑,眼底眉梢的微笑像是淬了毒藥那般狠毒,「你說得對,太后屍骨未寒,陛下自然不能明目張胆地做出不孝之事。若要違抗太后遺命,廢后還需時日,可是我等不及了,假若高貴的皇后因為感念太后恩德,悲傷過度,抱恙在床,從此纏綿病榻,你覺得需要多少時日,漢國尊貴的皇後會與世長辭呢?」
我從未想到,劉娥竟然這般厲害,絕非在我面前表現出的卑弱模樣。
我揣測道:「怎麼說?」
我順勢提道:「我是將軍夫人,理當住在將軍府,長久住在宮中,于禮不合,會令陛下聖譽有損,也會令將軍蒙羞。為了避免惹人非議,我必須回將軍府。」
老夫人還不想走,卜清柔硬是扶著她離去。
我沉吟半晌,道:「不去理會,他們喜歡說,就讓他們說。」
我搖頭,「請陛下珍惜你我之間這種溫和的感覺。」
「是不是她威脅你?」
「嗯。」原先我不太明白,現在總算明白了,他不強迫我,是要先消除我對他的恐懼。
然而,劉聰當真會遵循帝太后的遺命嗎?
「姐姐不念舊惡,前來看我,我很感激。」她的聲音有點嘶啞,不像往日的嬌柔。
「姐姐聰慧。」劉娥低咳兩聲,「我知道姐姐擔心我騙你,也罷,我且說,姐姐相信與否,悉隨尊便。」
我看她一眼,她不再嚷嚷,憤憤不平地喘氣。
劉聰怒極,目光如刀,只怕恨不得一掌拍死她。
劉曜沒有死!
我冰寒地看他,他看著我,千般苦痛,萬般心碎,好像再也說不出話。
帝太后留下十年不得廢后的遺詔,的確用心良苦,庇護張氏一族榮華富貴。
自我回府,我就貼身服侍他,卜清柔再沒有服侍過,只是陪著老夫人來,站在一側,像一根獃滯的木樁。
她柔弱地輕笑,「姐姐可知,為什麼小寶寶總是哭鬧不止?為什麼那些太醫總說小寶寶無恙、無礙?」
寢殿沒有燒炭,冰寒如雪地,劉娥坐在床榻上,披頭散髮,素顏無色,穿著棉袍,用棉被裹著身子,好像很冷的樣子。短短三日,她從雲端上的寵妃跌足,變成泥淖中的棄妃,任人踐踏、踩罵,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范兒蕩然無存,人也瘦了一圈,面色蒼白如雪,雙眸了無生機。
她笑得很燦爛,如暮春正午的日光那麼明媚璀璨,「陛下喜歡姐姐,還要立她為皇后,我的心那麼疼、那麼疼……」她捂著自己的心口,「皇后,憑什麼是她不是我?她能當皇后,為什麼我不能?我也要當皇后!一山難容二虎,這世上有姐姐,就不能有我;有我,就不能有姐姐!」

我寒聲問:「太后呢?」
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既然你死而不僵,我便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姐姐,我已是寵妃,贏得陛下的恩寵,又何必害太后和皇后?假若陛下知道這些事,我還能活命嗎?我不是自毀前程嗎?」劉娥辯解道,竭力裝得鎮定,卻難免流露出幾許慌色。
我保持著臉上的微笑,道:「宮人還沒做好膳食,陛下還要半個時辰才來,妹妹,我想知道,太后和皇后薨逝,是否與你有關?」
「不必了……我身中劇毒,這就是我的命……」張徽光費力地喘著,眉心緊蹙,忍著五內的劇痛,「夫人細聽,午後我看過姑姑的屍首……姑姑未必是油盡燈枯,許是奸人所害……」
「若是你心之所想的地方,就不是囚籠?」劉聰低沉地問,語聲中似有澀痛。
我冷冷道:「你沒想到,你做的這些傷天害理的事,我知曉了。」
「容兒……」他激動得想下床,卻被她扶著,她勸道:「將軍傷勢還不能下床,不能擅動。」
劉聰眼中的痛意慢慢溢開,低緩道:「好,我尊重你的選擇,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再想想。這些日子,你慎重地想想,再答覆我。」
心中一緊,我問:「為什麼?」
老夫人每日都來看望兒子,每次都要勸說兒子,恢復卜清柔的名分,否則,她不會善罷甘休。
借劉英之手除去我,或是除去劉英,對劉娥來說,有利而無害;假若太后之死真的與她有關,那麼,再除去張徽光,最後除掉我,她不僅位尊中宮,而且椒房專寵,便可在漢國後宮橫行無忌、不可一世。
「姐姐又取笑妹妹了。」劉娥嬌羞地垂首,「陛下會不會冊封我,還說不定呢。」
「我以為你……」我哽咽道。
之後,我讓碧淺抱了小寶寶去鄰房餵奶,他執著我的雙手,我脈脈地看著他,一時之間悲喜交加,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我說的你也不信?」她揚聲怒道,「她和陛下在雪地相擁,她早產,陛下一直待在產房,看著她生孩子;坐蓐期滿,她就抱著孩子跟陛下進宮。我還聽說,陛下為她建了綠蕪殿,把她藏在深宮,把孩子當成自己的孩子,說不定那孩子就是陛下的孩子,你只是擔了虛名。這種不守婦道、**下賤的女子,我不會承認她是我的兒媳婦。曜兒,她今日有臉回來,你怎麼不問問她?」
在宮中的這些日子,他沒有強迫我,也很少表現出情深的模樣,今日是怎麼了?
她們支支吾吾的說不出什麼話來,想了想,就沒再追問,讓她們退下了。
「謝姐姐。」她感激地笑。
我終究鼓起勇氣,推開虛掩的門,走進去。那兩人一齊望來,卜清柔驚詫不已,劉曜則是驚喜異常。
劉聰祈求地看我,道:「容兒,就當我求你,你和小寶寶就住在綠蕪殿,我只想每日都能看見你,別無所求,不會勉強你做任何事。」
「我說過,你只會讓我害怕。」
「你有心告訴我,我便洗耳恭聽。」
所幸,他選擇相信我,沒有疑心哦,沒有聽信別人的讒言,他給予我的愛,已經圓滿了。
劉娥跌坐在地,兩頰印著清晰的掌印。
我疼惜地看著熟睡的小臉蛋,「不是太醫醫術不好,倘若小寶寶真有什麼不妥,他們受命於人,也不敢說出真相。」
碧淺眸光一轉,「想必陛下不會拂了姐姐的意,只是如此一來,豈不是讓右貴嬪當上皇后?」
「卑鄙!」張徽光切齒道。
「皇后……」我叫了兩聲,然而,她的眼眸再也不會睜開了,雙手再也不會有熱度了。
我反問道:「這不好嗎?」
「也是,你最了解我的心意。」我摟著他的脖子,埋臉在他的頸窩。
「我信你。」
我面無表情地問:「太后死了,張皇后自然不是你的對手,過不了多久就會被你逼死,你就順理成章地成為皇后,是不是?」
他眉宇陰寒,恨極了的話從齒縫間擠出來,「賤人死不足惜。」
「那雪蓮膏是你的吧,是你讓劉英轉贈於我,是不是?你明明知道陛下待我與眾不同,還敢謀害我,你不怕死嗎?你想一箭雙鵰除掉我和劉英,你是不是人?劉英是你親姐姐,二十年姐妹情分,你怎麼可以和-圖-書罔顧姐妹親情?」我厲聲質問。
「如果將軍……會不會起疑心?」
一步步靠近寢房,心跳得越來越快,不知道為什麼這般心虛、情怯。
「你當真不介意?」劉曜輕捏我的下巴,親昵道,「那些日子,清柔說你和陛下在府中如何、如何,她這樣說你,你還要幫她?」
「回來就好。」劉曜緊握我的手,旁若無人地撫觸我的臉,蒼白的臉龐溢滿了喜悅。
劉曜,你真的還活著嗎?
張皇后的近身宮女說,她跪在帝太后靈前,連續跪了三四個時辰,哭得幾近昏厥。宮女勸她回寢殿歇一會兒,吃點兒羹湯補補身子,卻沒料到,端上來的羹湯被人投毒。
我欣喜若狂,捂著心口,擔心心跳得太快,蹦出來。
她冷冷一哼,眼底眉梢布滿了駭人的陰毒,繼續道:「太后纏綿病榻,病痛不止,早點兒死是解脫,我這是為她好。彩月的侄子想謀個差事,我就讓父親為她侄子謀了一份差事,彩月自然就聽從我的吩咐。那夜,太后已經就寢,睡得很沉,我親手將一方浸過冷水的絲帕覆在她臉上,彩月摁著她的兩隻手腕。太后醒來,卻動彈不得,喘得越來越厲害,越來越厲害,最後,窒息而死。」
「你說。」
「姐姐為什麼這般輕易地相信我說的?」她譏諷地笑,「姐姐,女人與女人之間,總會因為一個男人而互相仇視,因此,任何一個女人的話,姐姐都不能輕易地相信。」
她姣好的臉龐泛著逼人的雪色,「早在新年前三日,將軍就回到平陽,不過身負重傷,奄奄一息。幾個大夫會診三日三夜,才撿回將軍一條命。」
「陛下想聽真心話嗎?」
劉聰,為了拆散我和劉曜,你就這麼不擇手段嗎?就這麼喪盡天良嗎?
「禁足與賜我一死,有何區別?」她的聲音越來越沙啞,想必風寒症頗為嚴重。
她恍然大悟,「這麼說,是陛下不讓太醫說出實情?不讓小寶寶好起來?繼而不讓姐姐離開皇宮?」
先前他所做的種種,讓我不敢相信他這一次真的會罷手。
「來人,送右貴嬪回殿,沒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殿門半步。」劉聰揚聲道,下了禁足令。
「又是母親威脅你?」他冷冷地問。
他謀害劉曜和小寶寶,我再也不會原諒他,決然道:「假若陛下阻止我,我與孩兒便死在這裏!」
劉曜輕攬著我,低聲安撫,「沒事了。」
碧淺送她出去,回來后,問我:「姐姐當真幫她?」
然後,他轉身狂奔,在我的視線中慢慢消失。
我也說了聽聞他力戰而死的噩耗之後發生的事,事無巨細地說了一遍,只有劉聰以古玉害孩兒這件事,沒有說。劉曜重重地嘆氣,「陛下用情深如汪海,想必他心中很苦。容兒,我比他幸運、幸福,此生此世,我劉曜的枕畔,只有容兒一人!」
他沉思半晌,終究點頭,「你說得對,母親知道是你進言,就不會那麼待你了。」
「姐姐,明明是他醫術低劣,小小孩兒這般哭鬧,必定是哪裡不妥,就連奶娘都說,小寶寶這般哭鬧,不尋常。」碧淺撅著嘴,急得跺腳。
帝太后的兩隻手腕,有兩道烏青的瘀痕,色澤很深。
眉骨酸澀,淚水滴落。
也許是我堅決的態度,劉聰他沒有阻攔,我抱著小寶寶順利回到將軍府。
「老天爺忙得很,沒工夫理我這檔子事。」劉娥譏諷地笑,冰冷地眨眸。
我和她閑聊之前不久,碧淺就遣人去稟報劉聰,說小寶寶又哭鬧不止。如此,他必定會匆匆趕來。趕到的時候,正巧,我和她說到太后、皇后之死。如此,他就會看清劉娥的真面目。
我大駭,克制不住地手足發抖,「你的意思是,陛下與拓跋人勾結,讓他們殺將軍?」
「皇后……皇后……」宮人哭叫道。
他緩緩一笑,「我明白你的心意,讓你受委屈了。」
我頷首,想必是這樣了,然而,帝太后又是怎麼死的?是劉娥害死她的嗎?假若她不是油盡燈枯,為什麼太醫看不出來?為什麼不說實情?難道是劉娥和太醫暗中勾結,太醫才那麼說的?
劉曜頗有精神,含笑的臉膛一分分地冷下來,老夫人的聲音也越來越大。
「將軍。」我走過去,站在她身邊,歉意道,「是我不好,這麼遲才回來。」
雖然劉曜不勝其煩,但也沒有口出惡語,只當母親的話是耳邊風。
原來如此,我竟然沒注意到,那枚古玉的兩邊的兩顆黑珠是極寒之物。
「可是,孩兒這麼小,總是這麼哭鬧也不是法子,你是不是診斷不出才這麼說的?」碧淺急得口不擇言。
他成瘋成魔,我還能說什麼?
「皇後跟我說說,為什麼不想當皇后了?」心念轉了兩圈,我狀若不知內情地問。
劉聰的手尷尬地停住,面上也有些尷尬,卻依然一眨不眨地望著我。

劉聰竟然對小小嬰孩下手,好卑鄙!

我不語,靜聽下文。
老夫人手指著站在房中的安管家,憤慨道:「不信你問問安管家,問問其他下人。」
想來想去,終究無法下定決心幫張徽光,以此報答帝太后的恩情。
「你知曉又如何?」她嗤笑,「下決心的時候,我就知道,會有這一日。」
她咯咯嬌笑,媚然的眸光宛如冰冷的蛇,只要碰觸到,就會即刻斃命似的。
她躺在帝太后的榻上,衣襟上沾染了一大片烏黑的血,滿臉烏氣。
「是誰傷了我與曜兒的母子情?還不是你這個狐狸精!」老夫人怒瞪我,氣喘不定,一旁的卜清柔連忙扶她,撫她的背,為她順氣。
「假若夫人不信微臣所言,可讓其他太醫一同診視。」太醫微低著頭,言語恭敬。
劉娥道:「將軍搶了陛下最心愛的女人,自然是恨毒了將軍,置他于死地。」

我淺淺笑著,「妹妹還是對我說實話,否則,我不會善罷甘休!倘若陛下真的知曉,你連寵妃都當不了!」
可是,他的傷勢稍微好點,為什麼不接我回府?難道傷勢很重,以至於不知道我在宮中?而劉聰不告訴我劉曜回來,必是別有用心,要強留我在宮中,往後便可說是心甘情願留在他身邊。
劉曜沒有死?
她輕緩道:「那枚古玉是陛下賜給小寶寶的,旁人不知那枚古玉的功用,我知道,因為我喜歡玉石。我打聽過,那枚古玉是陛下特意命宮中的玉匠打制的,的確是觸手生溫的上古好玉,不過,古玉的兩邊各有一顆黑色圓珠,是極為冰寒的玉石打制,有身孕的婦人和嬰孩萬萬不能貼身戴著。小寶寶哭鬧不止便是因為如此,只要不戴古玉,便不會那麼難受,小寶寶就慢慢不哭了。」
「因為,你沒有真正地想過,放手。」看他這樣子,我也很難受,「所以,忘不了。」
幫,還是,不幫?
「妹妹,你我原本沒多少姐妹情分,不過時隔多年,我們在漢國相遇、相認,終究是緣,我真心地珍惜這份緣。」我笑道。
「昨夜我去找夫人,被發現了……今日就下藥了,我身邊的宮人,是右貴嬪的耳目……」她的口齒尚算清晰,只是有些滯澀,「夫人,是劉娥……https://www.hetubook.com.com
「謝夫人。」張徽光欣喜道,哭笑不止。
她面色微變,眉目冷肅,眸色漸變,越來越冷。
她嘲弄道:「何必勾結?陛下派一些高手,打扮成拓跋兵,埋伏將軍,將軍就是為國捐軀。」
劉曜含笑道:「如此看來,陛下還是沒死心,溫柔待你,讓你覺得他變了,不再是以往的陛下;接著,他以柔情慢慢打動你,贏得你的芳心。」
忽然,傳來小寶寶的哭聲,我倉促地點頭,奔向小寶寶的寢殿。

我道:「我早有如意郎君,不會對陛下有男女之情。」忽然想起他遭遇伏兵一事,我問道,「你不是遭遇拓跋部伏兵嗎?不是說你力戰而死嗎?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你也不問問,去年冬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嗎?」
「你寧願死,也不願跟我;你以死相逼,我不得不放手……可是,看不見你,我很痛,你知道嗎?」他捂著心口,眸光哀慟、悲沉,「我的心有多麼痛,你能體會嗎?就像萬箭穿心,你有沒有體會過?我哪裡比不上五弟?我這麼愛你,不比他愛得少,就因為曾經傷害過你,你就記恨我一輩子、不肯原諒我?」
我怒極,「說實話就會身首異處,玉匠、太醫敢說實話嗎?」
「賤人!」老夫人啐道。
他崩潰地擺手,「沒有!你根本沒有!」
啪啪兩聲,他揚臂,一掌掃過去,再反掌掃來,力道之重,匪夷所思。
劉娥先來,我讓奶娘抱小寶寶去餵奶,拉著她在小寶寶的偏殿閑聊。
「陛下不是不知,而是裝傻充愣,這是極為冰寒的玉石,有身孕的婦人和嬰孩不能佩戴,否則婦人便會滑胎,嬰孩便會夭折。」我氣憤地怒吼,終究忍不住對他的恨,「我和將軍的孩子,陛下就這般容不下嗎?」
劉娥繼續道:「後來,陛下帶你進宮,姐姐和我在太後殿看見你的那日,就都明白了,陛下給我們的恩寵,都來源於你。我和姐姐與你有相象之處,只要你死了,陛下就會喜歡我,至少也會專寵於我。」她陰狠地瞪我,漆黑的眸子瞪得圓圓的,「如此,你怎能不死?可是,你命大,讓你逃過一劫,姐姐卻被陛下打死了。再後來,陛下沒有冊封你的意思,我就想著,先當上皇后,再與你計較。」
她憂心地蹙眉,「有利有弊,我覺得,劉娥比劉英有手段、有心計。」
「我不敢確定,夫人暗中查探便是……姑姑死得不明不白,還望夫人為姑姑……」
我欣喜地笑起,心瀾涌動,酸澀而甜蜜。
看著他故意做出來的一本正經,他們捂著肚子大笑,我也笑倒在床,差點兒笑岔氣。
他輕拍我的背,柔聲安慰好一會兒,我才止哭,他輕吻我的唇,「再哭,我的心都碎了。」
「為什麼?」我抬眸,欣喜而感動地看他。
太後殿,再次響起悲哀的哭聲。
「若不卑鄙,如何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劉娥斜唇一笑,含笑的目光陰刻如毒,「怎麼做,你最好想清楚。我動手,還是你自己動手,自個兒看著辦。」
「小寶寶佩戴古玉半年,就會臟腑萎縮,繼而夭折。」
我站起身,徑自離開。
「陛下封鎖了姐姐和孩兒在宮中的消息,將軍府那邊,想必也有人故意隱瞞。」劉娥清咳幾聲,飲了一口茶,接著道,「將軍養傷半個多月,想來也好了一半,應該會問起姐姐的下落。」
劉曜還在養傷,將軍府的人不一定會讓人進府,碧淺先找到陳永,他再帶我進府。
「即便你想以此讓我恨陛下,我也不會讓小寶寶再佩戴古玉。」
我道:「我不是生氣,只想說道理讓母親明白,為難我,就是為難將軍;罵我、羞辱我,就是傷了你們的母子情。」
我抱緊他,嗚嗚地哭。
我告誡自己,不能心軟。
熙,光明也,還有興盛之意,的確是好名。
她求我的次日,午後,天色陰霾,陰風陣陣,小寶寶又哭鬧起來,仍然是那枚古玉讓小寶寶止哭。太醫細細地診視,回道:「夫人,孩兒身子康健,並無病症。這般哭鬧,一般嬰孩都是如此,過些時日便會好轉,夫人無須憂心。」
「容兒,我知道你很怕我,因此這些日子我不勉強你。」他低聲下氣地說道,「我這麼做,只想消除你心中對我的畏懼,以平常心看待我。」
張徽光凄然道:「陛下未必會遵命。」
這時,張皇后的近身宮女急匆匆地跑進來,「夫人……夫人……救救皇后……皇后快不行了……」
張徽光躺在帝太后的床榻上,床邊的案几上擱著一碗羹湯,也許是這碗羹湯要了她的命。她白皙的臉龐泛著幾縷青黑之氣,嘴唇變成深濃的烏紫色,看見我,她一把握住我的手,吐出一口烏血。
我搖頭,「陛下要消除我對他的恐懼,要讓我以平常心看待他,從來沒有留宿在綠蕪殿,也不勉強我。」
驚怒交加,恨意匯聚於心,我努力克制著,問:「你為什麼知道這麼多?」
「這都是事實,若你不信,你問安管家,問其他下人,看我說的是真是假。」見兒子不說話,她更氣了,加重了語氣。
「她怎麼了?」我疑惑,劉英被劉聰一掌擊倒,腦額碰撞,的確死得冤。
「你是皇后又如何?我是寵妃,姐姐過世后,陛下專寵我一人,你能奈我何?」想象得出,劉娥必定是以鄙薄、不可一世的目光睨著張皇后,彷彿她才是這後宮的主人。
碧淺驚疑地看我,轉瞬間便明了地笑起來。
本想過兩日再找個時間對劉聰說張皇后的事,卻沒想到,劉娥下手如此之快。
老夫人趁勢發作,「瞧瞧,瞧瞧,仗著陛下喜歡她、為她撐腰,她就敢在將軍府放肆,不將我這個老婆子放在眼裡。」
我讓碧淺過來,接過小寶寶,卜清柔自行退到床尾,或者說,是被我們擠到床尾的。
張徽光的眸光漸漸渙散,聲音越來越微弱,「劉娥最擅偽裝……表面對其他妃嬪、宮人和和氣氣,在陛下面前裝得溫柔可人、賢明大度……背地裡,心如蛇蝎,做盡傷天害理之事……日後夫人務必當心……」
他皺起眉頭,「可是,五弟不在了,老夫人不喜歡你,你在將軍府如何立足?」
她低眉順目,不言不語,裝得溫順謙和,不知心中在盤算什麼。
劉娥詫異地抬眸,驚疑地看我,「姐姐為什麼這麼問?難道姐姐以為,是我害死太后和皇后?」
「姐妹親情?」劉娥冷哼,孤冷、凄澀地笑起來,「我和姐姐一起進宮,一同侍奉陛下,可是,姐姐樣樣比我好、比我強,日日夜夜霸佔著陛下,她可有想過我?可有想過姐妹親情?她得享恩寵的時候,我在寢殿擁著冰冷的錦衾,獨自飲泣,她可有想過我?可有想過姐妹親情?」
「將軍棄城回平陽,在藍谷遭遇拓跋部伏兵,其實,這事並非偶然。」
「母親,時辰不早了,將軍也該歇著了,清柔先扶您回去吧。」卜清柔識趣道。
我向劉聰說明張皇后的處境,他會信嗎?即使他信了,能保住她一命嗎?而如此一來,劉娥就會恨極了我,依照她的性子,必定會報復。
我笑著頷首,卜清柔像是一個多餘的和_圖_書人,悄無聲息地退出寢房。
他撕心裂肺地吼道:「為什麼你不試試愛我?也許你嘗試一下就會喜歡我,容兒……」
「夜深了,母親先回去歇著吧。」他不動聲色道。
「什麼事?」
「還來得及。」劉娥冷笑,「姐姐相信我所說的?」
他說,在藍谷遭遇拓跋部伏兵,他身受重傷,幾個親衛拚死護他,其中一個親衛穿了他的甲胄和戰袍,拿了他的佩刀,代替他力戰而死。之後,他和陳永等三個親衛殺出一條血路,這才逃過一劫。
張徽光凄涼道:「縱然太后在世,我也無力和你爭。如今太后已逝,我只想在宮中留存一命,與世無爭地活著,難道這樣你也不許嗎?」
漢國嘉平三年,元月,帝太后薨逝后兩日,皇后張氏薨。
「陛下不念一點舊情嗎?」
我怒斥道:「誰告訴我的,很要緊嗎?你是不是要殺人滅口?」
「姐姐說的是,二姐不在了,這世上就剩你我兩個親人了。」她握著我的手,眉目間盈滿了謙和、親切的笑,與那日的陰刻、狠毒判若兩人,「二姐離開了我,我覺得自己孤單無依,所幸姐姐在我身邊,我就不覺得孤立無援了。」
假如老夫人真的這麼想,就好了。可是,我知道,老夫人必定會覺得理所當然。
劉聰踉蹌地後退,面目扭曲,巨大的痛,巨大的傷,摧毀了他。
半晌,我站起身,來到殿門處,怒道:「我和將軍在一起,你不甘心,表面寵愛劉氏姐妹,背地裡謀害將軍。將軍遭遇拓跋部伏兵,是你的陰謀,你要置他于死地。將軍僥倖不死,回到平陽,你封鎖了消息,不讓我知道,也不讓將軍知道我在宮中,你卑鄙無恥!」
我淡淡地笑,「小寶寶是將軍的骨肉,想必老夫人會念在孫兒年幼,不會為難我。」
「我儘力了……我一直在努力,對你溫柔,憐惜、呵護你,我用我的一生、用我的一切來愛你,你看不到嗎?感受不到嗎?」劉聰痛徹心扉地說道,彷彿耗盡所有的心力,「為什麼你這麼殘忍?為什麼你不愛我?為什麼我總是想你、總是忘不了你?你告訴我為什麼……」
我驚詫萬分,害我的人,竟然是劉娥!劉英只是替死鬼,死得太冤了。
說罷,她揚長而去,款擺腰肢,十足的寵妃風範。
寢房只剩下我和劉曜,我關上房門,坐在床沿,握著他的手,「方才我對長輩無禮,做得過分了,你想罵我,就罵吧。」
「姐姐,你好狠!好手段!」她怨毒地看我。
應該直接問劉聰,還是應該暗中查探真假?
「將軍服藥后睡會兒,晚點我叫醒你用膳。」她的服侍可真周到。
不一會兒,張徽光疾步奔進來,跪在床前,又悲傷又懼怕地哭求道:「夫人,救救我……我知道,陛下最喜歡夫人……你的話,陛下會信的……」
劉聰面色一沉,握住我的手腕,「誰告訴你的?」
「姑姑說過,若姑姑百年後,我可求夫人庇佑……夫人,若非走投無路,我絕不會給你添麻煩……」她梨花帶雨的柔弱、凄楚模樣,當真可憐,令人心生惻隱。
我破涕為笑,本想對他說去年冬日發生的事,卻見他滿臉倦色,便讓他先歇著了。
原來,劉娥想要位尊中宮,比她姐姐有志氣。
我冷下臉,「我不會對旁人說,更不會對陛下說,我只想知道真相。」
想來,她深夜來求我,必定是被劉娥的威脅與心狠手辣嚇怕了。以她膽小懦弱的性子,的確是螻蟻,只有任憑劉娥踩踏、折磨的份兒。
猶豫片刻,我還是站在門外等候。
我笑道:「小寶寶還沒取名,將軍身為人父,應該為孩兒取名。」
他面色鐵青,「這根本不是什麼冰寒的玉石,是誰說的,讓他與我對質!你再不信,我叫來玉匠,讓玉匠對你說。」
劉曜卧榻養傷,我只能住在鄰房。
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回將軍府。
可是,世間有萬全之策嗎?我說要回將軍府,他會讓我走嗎?
「宮人最喜歡亂嚼舌根、瞎編亂造,他們說什麼?」
他啞澀地問:「沒有轉圜的餘地嗎?」
聞言,張徽光驚懼地瑟縮著,淚光閃閃的臉上布滿了駭色。她憤怒地嘶吼道:「你做盡傷天害理之事,陛下不懲處你,上天也會收拾你。」
「將軍看看孩兒吧。」
劉聰余怒未消,落在我臉上的目光溫柔而憂心,「所幸你無礙,否則,我不會原諒自己。」
「那些流言蜚語是衝著姐姐來的,若不理會,只怕會愈演愈烈。」她不無擔憂地說道。
「怕,當然怕。不過,無憑無據的事,陛下會信嗎?即便陛下信,將我治罪,我也無怨無悔。」
「姐姐聰慧。」劉娥抿唇微笑。
劉曜抽出手,拇指撫蹭著我的腮,「若非母親說出那麼難聽的話,你也不會生氣。」
「你有事對我說?」我開門見山道。
有些時日,他沒有這樣看我了,此時此刻,我的心怦怦地跳動,看著他慢慢靠近我……我想後退,可是,他抓著我的手腕,輕輕地將我拉近,想抱我。
「你一定會不得好死,天打雷劈……」張徽光歇斯底里地罵道。
用過晚膳,看著孩兒睡著后,我來到劉曜的寢房,卻看見老夫人坐在床沿,和兒子說話,卜清柔站在一側。
劉曜傷勢很重,清醒后已經是五日後,就沒再說什麼了。
一道重聲,裹挾著雷霆之勢、天庭之怒滾來。
劉娥忽而笑起來,陰冷得緊,「既然姐姐得知些許蛛絲馬跡,那麼我便不隱瞞了。沒錯,太后和皇后的死,是我做的。太后死了就死了,還留下一份遺詔,不許陛下廢后。還要等十年才能當皇后,我可不願等,我要逼死張徽光,逼得她自尋死路。她不死,我就送她一程。沒想到她那麼有出息,竟然三更半夜去求姐姐庇佑。姐姐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我豈能不知?我怎麼能讓張徽光多活兩日?讓她中毒而死,是便宜了她。」
「傻容兒。」他溫柔地為我拭淚,「我不會食言,這不是好好地嗎?」
「還有一事……劉英之死……」
劉熙還小,劉曜每日都要抱好幾回,當起了慈父。他可以下床走動,就總是抱著孩子在屋中走來走去,自言自語地和兒子說話,而且是以那種兒化的腔調、嗓音說話、哼唱,碧淺和陳永笑得肚子疼。
「世間男子,哪個不是三妻四妾?即便母親不喜歡我,也犯不著以長輩之尊和我這個小輩一般見識;母親不喜歡我,不要緊,傷了兒子的心,才是大事,母親覺得呢?」我好整以暇地說道。
「你對我說這麼多,不怕陛下殺你?」雖然她所說的不能盡信,但我寧願相信,劉曜真的沒有死。

並非偶然?
劉聰下詔,帝太后和皇后的棺木同日出宮,同時下葬。
我擔憂地問:「你真的不怪我頂撞母親嗎?」
「你的好姑姑留下了一份遺詔,要陛下十年內不得廢后。」劉娥緩笑,故意拖長了語調,有點陰陽怪氣,「那份遺詔,為的就是保你十年安穩,保你們張氏一族榮華。」
「我會的,你放心。」
「陛下這般寵愛你,你想要什麼,陛下都會許給你,你何須跟我要?」張徽光哭道,想來應該www•hetubook.com.com是淚流滿面。
她不是禁足西苑嗎?也許是老夫人讓她來照料劉曜起居的。
「那倒不必,勞煩大人了,秋月,送大人出去。」我含笑道。
「不行!」我迅速搶過來,沒想到這男人這般陰毒,連小孩子也不放過。一時之間,怒火上竄,我憤然地質問,「這枚古玉是上古好玉,陛下可知,這兩顆黑珠是什麼?」
她太要強,連親姐姐也嫉恨。
「母親這般厭惡我,便是當著眾多下人的面,傷了您與兒子的母子情,也傷了將軍的心。」
「你最好無怨無悔!」
這又是何苦?
張徽光頹然呆坐,似乎鬆了一口氣,緊接著又畏懼起來,眉心緊蹙。
張皇后被毒死的這夜,臨近子時,碧淺陪我來到太後殿。留守的宮人見是我,沒有多加阻攔。
淚水滑落,這張冷硬的臉膛彷彿撕裂了,瀰漫著破碎的悲痛。
瞧得出來,他身負重傷,養了大半月,仍然面色蒼白,唇無血色,身子瘦了一大圈。
劉娥竟然城府這般深,心狠手辣至此,讓人防不勝防。
劉曜開懷地笑,「我想過了,叫劉熙,你喜歡嗎?」
喪禮后,我邀劉聰和劉娥來綠蕪殿一同進膳,因為這些日子宮中發生了很多不開心的事,三人在一起進膳,吃一些清淡的素食,喝點兒清綿的酒,權當放鬆一下身心。
「姐姐聰慧,我就是要把真相告訴姐姐,讓姐姐恨陛下,離開皇宮。」她微抿著唇,笑意深深,「還有一事,姐姐聽了,一定歡天喜地。」
我莞爾道:「我也相信妹妹,不過就我所知,妹妹不甘心當寵妃,一心想位尊中宮,母儀天下。」
張徽光又嘔出烏血,胸脯起伏不定,劇烈地喘著,「據我所知,劉英不通醫理……劉娥卻頗通醫理,與幾個太醫素有交情……服侍劉娥的宮女和服侍我的宮女說……雪蓮膏不是劉英的,是劉娥贈給劉英……還提議,轉贈給你……」
我沒有回答,因為我無法確定,這究竟是不是劉聰的旨意。
面前好像多了一個人,我驚詫地抬眼,劉聰正站在我面前,擔憂道:「想什麼這麼入神?這古玉怎麼取下來了?你盯著古玉,在想什麼?」
「皇后不要這樣,我如何敢當?」我握住她冰涼的手,被她的冷手嚇了一跳。
「無論是洛陽皇宮,還是金墉城,對我來說,都是華麗而冰冷的囚籠。倘若不是心之所想的地方,皆是囚籠,我便是那隻籠中鳥。」我誠懇道。
碧淺義憤填膺地複述,差點兒掀翻了桌子。
「我自當儘力,你先回去歇著。」我拍拍她的手,希望這樣能減輕她內心的恐懼,「別怕,太后剛剛薨逝,旁人斷然不敢做出過分的事。」
劉娥轉過頭,我亦轉頭望去,劉聰箭步走來,臉上覆著冷冽的清霜,眸光如冰,冰寒至極。
劉娥冷冷低笑,「若非你霸佔著中宮寶座,我何嘗不想讓你老死宮中?」
「將軍回平陽,朝野皆知,只是沒有傳到後宮重地。有一次,我親手熬了羹湯送給陛下享用,陛下正和幾個大臣商議要事,我就四處逛逛,無意中聽見兩個服侍陛下的內侍低聲說將軍的事,我便知道了。」劉娥漠然地笑,「陛下派人假扮拓跋人殺將軍,父親無意中得知,悄悄告訴我的。」
「該死的人,是你。」劉娥抬高她的臉,另一隻手拍她的臉頰,「我不怕你向陛下告狀,因為陛下根本不信你,只會當你是瘋婦。倘若你想死得舒坦點兒,少受點兒折磨、痛苦,就自行了斷,否則,我先讓你生不如死,再讓你張氏一族滿門抄斬。」
「當真?」我腦中浮現出一張淺笑吟吟而狠毒的臉,「是誰害死太后?」
終究,是我誤了她。
我稍稍側身,望向寢殿,張皇后坐在冰冷的宮磚上,下巴被劉娥捏住。
回到綠蕪殿,碧淺見我百思不得其解,道:「姐姐,我想起來了,在洛陽的時候,陳永對我說過,倘若人死後,身上有瘀傷,那便是生前被打過,或是被用力地擊打。太後手腕上的瘀傷,也許是雙手被人緊緊摁著,死後才會出現瘀傷。」
「這世上,唯有一人與我有情,唯有一人讓我念舊情。」他凝視我,眸光深深,仿若寒潭,令人如墜雪原。
這麼晚求見,莫非出事了?
她那張嬌媚的臉龐,瀰漫了絲絲的冷氣,「假若姐姐一定要知道真相,那麼,我說,真相就是,太后和皇后的死,與我無關。」
劉曜堅決道:「我相信容兒不是那樣的女子。」
小寶寶睡著后,我再去太後殿。妃嬪都不在了,也是,天色漸暗,她們也該回去用膳、歇息,明日一早繼續哭靈。只是,為什麼留守的宮人一個也無?難道都去用膳了?
張徽光不願說出劉娥威脅她的事,想必是擔心我不肯幫她、反而害了自己,也說明她性子忠厚。我尋思一忽兒,道:「太后幫過我,這些年待我不錯,張皇后是太后的侄女,我總不能見死不救。」
我淡漠道:「我嘗試過,但做不到。」
她憤然地咬牙,「陛下怎麼可以以小寶寶的性命挽留姐姐?卑鄙!」
最後一句,嗓音嘶啞,語帶哭音,飽含悲憤。
「傻容兒。」他攬我入懷。
我就知道,劉曜答應過我,一定會平安歸來,不會食言。

她臨去前那古怪的笑意,必定有深意,我應當去見見她。
從她的神情看來,她不只是威脅張皇后,很有可能做出心狠手辣的事。
「不及你狠。」我冷然回敬,在他下手之前,道,「陛下,先禁足右貴嬪吧。」
如此稚子,他竟然下得了手。我拿著古玉,端詳著兩顆黑珠,越想越寒心,越想越憤怒……怒火灼燒著我的心,我咬唇,忍,再忍……不能衝動,必須想個萬全之策,離開皇宮……
「沒有沒有……只是右貴嬪行事幹練、果決,比我更有資格掌理後宮諸事……假若夫人說服陛下廢后,我做牛做牛都願意,求夫人幫我……」她懇切地求道。
劉聰面沉如鐵,眸光熾熱又冰寒,眼中交織著駭人的戾氣,「是!我卑鄙!我無恥!你終於知道了,我不甘心,你教我如何甘心?」
「有宮人說,妹妹收買了太后和皇後身邊的宮人,許之以利,讓她們暗中殺害太后和皇后。」
這夜,我靠在他的肩頭,「母親年事已高,身為兒女,總是忤逆長輩,母親心中必定難過。我想過了,大夫人畢竟是你的原配妻子,還是恢復她的名分吧。」
輾轉反側,我索性睜眼,適時碧淺來稟,說張皇后求見。
「可她畢竟是你姐姐!」
我緩緩頷首,「雖然陛下與我曾有夫妻之實,可是,假若陛下能夠洒脫地放手,我的餘生、我的心中,會記住陛下這絲溫情與憐惜。」
「你就不怕陛下終究會知道你心如蛇蝎嗎?」
回府這夜,我讓碧淺回去和陳永相聚,喚來白露、銀霜,問她們府中發生了什麼事。
他終究沒有賜死劉娥,只是將她禁足。三日後,服侍她的宮人來綠蕪殿說,她想見我。
倒是小瞧她了。
碧淺盤問過白露和銀霜,她們說,將軍回府,遍體鱗傷,老夫人就讓卜清柔照料將軍。
他會不會怨怪我?
他惱怒過一次,對他們喝道:「再笑,就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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