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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樹吟

作者:飛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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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掩此淚如珠

第十八章 掩此淚如珠

「我抱歉將你拖入這樣複雜而艱困的境地,昭佩。如果可以的話,我真希望我從沒有做錯任何一個決定。然而我畢竟是一介凡人,我也會做錯,我也曾犯了罪過,我的罪過就是……」
我更加訝異,不由得將視線轉回他的臉上。他的左半邊臉頰被籠罩在房檐投下的暗影中,露出的右頰在銀白月光下,顯得有絲沒有血色的憔悴。我的心——那早已枯萎而死的心,卻仍然被他流露出來的這種巨大的悲傷震動了一下。
可是這一次,他卻沒有如從前那般倉皇。他的面容裡帶著一絲令人心碎的黯然,他頰側的那一線淚跡尚存;他抬起視線來靜靜凝望著我片刻,低聲說道:「昭佩……珍重。」
我想,也許,蕭繹並不是全然無心。否則,他的表情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痛苦。然而他只是一個被這層蛛網密密縛住的人,他從不知道什麼是真心、什麼是坦率,更逞論愛與親情。皇上雖溺愛縱容了他十分,可旁人更怨恨嫉妒了他千分萬分,他能怎麼做?到皇上面前去將那所有構陷於他的人,一個個舉發出來么?皇上未必肯信,也未必肯辦!所以,他便只有壓抑,壓抑,將一切的渴望全都扭曲,將一切的感情化整為零——
「不,昭佩,我從來都不曾這麼想過,哪怕是一絲一毫,都不曾有過這樣的念頭……」蕭繹驀地開口打斷了我,他清雋的眉眼間,彷彿忽然帶上了一絲急切。
「所以昭佩,你也敬佩他,你也……仰慕他,是吧?這宮中……哪有秘密?何況御花園的梅林,雖不是個尋常人輕易可去的地方,卻也避不開旁人耳目——」
他搖了搖頭,低聲說:「不,我從筵席里溜了出來。」
不過,皇上雖然接受他這一套說辭,卻不太同意他孤身一人前往荊州。冠冕堂皇的說法是皇上憐其一人在外,旅途勞頓、事務繁忙,若無人在府中照料,實屬不便;於是又一道聖旨頒下,說湘東王妃金枝玉葉,確實不宜長途跋涉,且允暫留京城;仍令側妃穆鳳棲一同前往荊州。
我的話音未落,就看見他的身軀猛然一震,彷彿受了不在預期里的重重一擊,月色浮影下,他的面容忽然變得蒼白而悲傷。
這句話彷彿一語雙關,蘊藏著無限深意。我的心忽然疾跳了幾下。
「不,昭佩。我從來沒有這麼認為過。」出乎我意料之外地,蕭繹居然否認了我的話。而且他的聲音雖低,語調里卻帶著那樣強烈的一種不容置疑。這使我更加訝異。
然後不等我回答,他便驟然轉過了身,大步邁出了殿門,走得飛快,身影瞬間消失在殿外長廊的轉角處。我忽然回過神來,匆匆追到門口,視野里卻再也沒有他的影蹤。霎那間,某種難以言說的悲哀,混雜著氣惱、失望與疑問,一併湧上我心頭。那些遇見他之後的前塵往事,一時間排山倒海向我襲來,淹沒了我。
「為什麼?既然你是相信我的,為什麼不敢表示出來?」我幾步飛奔到他面前,顧不得那些他所注重的禮www.hetubook.com.com儀,一下將他的一隻手緊抓在自己掌心,無比緊張地追問。
「你有什麼理由?是什麼……讓你如此痛苦的理由?我不明白呵……不明白為何我們已經凋零至此,憔悴至此,已經變成了一對互相折磨、又充滿怨懟的怨偶……」我廢然長嘆,眼裡浮上了一絲無可奈何的惆悵。
在宮中種種揣測和流言正盛之時,蕭繹又作出了更令人驚訝萬分的決定。他稟奏皇上,說路途遙遠,此時天寒路滑,女眷不宜長途奔波,所以自己先行前往荊州上任,湘東王妃和新納的側妃穆鳳棲則暫留京中,待天候轉好之後再行上路。
我殷殷地望向面前的蕭繹,眼神里無聲地問著他: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寓形宇內復幾時,曷不委心任去留?
我心下重重一撞,這句話中的某個要點,忽然在電光石火間擊中了我的心靈。我愕然地瞪大了雙眼望著他忽青忽白的面龐,那面容上方才的一絲激切尚未消除,然而懊悔不迭和苦惱焦慮的神情已經蔓延上來,取而代之。那神情,不太像是厭惡了和我這樣無休止地糾纏或解釋,反而像是……深深懊惱著自己的一時失言?
在那一瞬間,我彷彿聽見窗外轟然震響,有若暴風驟雨降臨之前的電閃雷鳴,在我腦海中驀地炸開。但等我冷靜下來,卻恍然發現那一切都僅僅只是我的幻覺;除了他口中吐出的那傷人至深的字字句句是如此清晰而真實,其它的一切……卻全都不曾發生。
那夜,也是同樣滿庭月色清明,階前花樹盛放。然而我都抄了些什麼經文呢?無痛無思想,不生不死滅;有念為勞苦,不復著因緣……萬物如幻化,入出無形住。愛習自拘限,壞本起末欲……那樣晦暗,那樣不祥,此時看來,卻像是在昭示著某種冥冥中早已註定的命運。
他沒有立刻說話,也沒有推開我;他只是微微垂下了視線,半瞇起眼睛,像是在仔細端詳我緊握著他的手。水袖微微向下滑落到我彎曲的肘間,我手臂上那道尚未完全愈合的刀傷露了出來,似雪的肌膚上襯著深深的紅痕,彷彿還能依稀想見當時的驚心動魄。
話音未落,蕭繹驀然爆發出一聲斷喝:「夠了!昭佩!」
他輕輕嘆息了,用那隻沒被我握住的手輕撫過那道觸目驚心的傷痕,手勁細膩溫柔,而眼神逐漸變得冷冽。
他惶然失措,張口結舌,彷彿面前所發生的一切忽然脫離了他的掌控之中,脫軌而去;他惶恐間下意識地想縮回自己的手,可是我握得緊緊地不肯放鬆。他的臉色發白,急急回身掃視四周,好象生怕有其它人將我們此刻的對話聽了去。
初遇時的池畔;新婚之夜半夢半醒之間,身旁那注視我的悠長目光;那些江畔園中的詩酒之會,我們重複著一再的試探與逃避;暖閣里與眾位王爺的爭執,梅林中他狠心的推拒……還有同泰寺里陰險的圈套,文思殿外迎娶穆鳳棲的熱鬧歡宴——這一和圖書切的一切,都在我們之間劃開了一道深深的鴻溝,日復一日,居然已經變成了一條我們都再難飛越的悲傷河流,將我們阻隔為兩個世界。
「……罷了,世誠。我……還能說什麼呢?你的選擇,已經說明了一切。穆鳳棲……那個吉兆加身的女子呵!想必一定是賢淑有德,絕不會做出任何令你失望的事吧……而我,卻只能眼睜睜陷入一個那麼明顯的圈套,那麼狠毒而陰冷的泥沼……你,又有什麼理由應該相信著我呢?」
我這次當真微微訝然了。那絲急切不在我預期之中,記憶里,他一向都是溫和得有些沉默和淡然的,何曾見過他這樣……幾乎近似於失態的激切呢?
「昭佩,難道你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決定,都有著迫不得已的理由?我無法不如此,儘管事態發展到這樣的地步,也並非我所願……」
他的目光閃動了一下,忽而又歸於沉寂。他垂下了頭,避開我灼灼的凝視,輕聲道:「陶潛的文章,果然有其高潔出塵之處。古往今來,歷代對於他的評價,倒都低估了他的人品與詩品!幸而……有太子殿下這一番編纂《文選》的盛舉,方能還他一個公道……」
而數日之後,湘東王蕭繹啟程前往荊州履任的消息,就迅速在宮中傳了開來。眾人都多有不解,因為皇上並未下旨催促,而且剛剛開春不久的天氣尚寒,北方一些河流的封凍甚至都沒有完全融化,行路更是多有不便。在這樣的情形下,湘東王執意要立即啟程上任的決定,就似乎有一點蹊蹺。何況這個決定是在倉猝中作出,就更費人疑猜。
他哽住了,停頓了片刻才繼續說道:「自己的一生已然不被祝福,為何又要萌生這樣的貪念,貪戀著……不屬於自己的珍物?所以佛要懲罰我,要連著你一道懲罰;昭佩,昭佩,是我……無能,連累了你!」
蕭繹猛然抬頭,往前跨了兩步,急切間脫口而出:「不,不是的!昭佩,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不敢表示出來——」
「……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悟以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我腦海里忽然浮現太子蕭統曾經吟詠過的詩句,「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寓形宇內復幾時,曷不委心任去留?」
在蕭繹離京的前夜,我甚至沒有出席宮中為他特別設下的餞行筵席。我只是獨自一人留在文思殿內,憑窗而立,凝望著窗外一樹盛開的梨花。
我不解地擰眉。他到底想要說什麼?和我談詩論詞么?
我轉開了臉,語氣淡淡地問道:「夜宴這麼早就結束了么?」
我大吃一驚。那麼,我從太子蕭統口中得知穆鳳棲的那一日,果然有人在梅林中窺探我們?而且,還將這一幕添油加醋,四處傳揚開來?原來他早已知道,可是……他為什麼不問我?是因為他認為這是事實,毋需解釋?
我想起那個雪后的冬日,御花園暖閣里,那一張張看似親熱、卻充滿了偽善冷諷的笑容,與邵陵王蕭綸的那首《戲湘東王詩和*圖*書》。我也想起同泰寺的庭院,智遠別有深意的眼神,與盧陵王蕭續那志得意滿的冷笑。那一切一切,都已在我們不知不覺間,織就了一張難以掙脫的密密蛛網,險惡而黑暗,將我們都籠罩其中。
他彷彿也驚覺了自己的失態,伸手在自己臉上撫了撫,碰觸到那行淚跡,仍舊笑著,搖了搖頭,語氣竟然有絲詫異了。
此旨一出,眾人大嘩。誰人不知湘東王妃不得皇上所喜?但這樣明顯的偏心,卻是前所未有。這等於是將我變相地打入冷宮,而給了穆鳳棲絕好的機會;若她能先於我之前誕下皇孫,母以子貴,我這個湘東王妃的地位也就危如累卵,隨時可能不保了。
他緊擰著眉心,無可奈何地看著我迫切的臉,他的視線落在我緊緊抓住他手臂的十指上,目光里含義複雜,又像乍驚還喜,又像一種頑固的忍耐。他的眼光閃了閃,最終屈服了,低聲輕嘆。
「所以,因著太子殿下這一番苦心,許多被埋沒了的文人才子,許多佳辭妙文,才得以重見天日……一俟《文選》編纂完成,這就是曠世奇作,是又一件令所有人都崇敬他的偉業……」蕭繹輕輕說著,居然還勾起唇角笑了一笑,然後抬起眼來望著我。那視線忽而澄澈如水,一瞬間彷彿湖面,煙波浩淼,將我整個人都映照得透徹而無所遁形。
「芳樹本多奇,年華復在斯。結翠成新幄,開紅滿舊枝。風歸花歷亂,日度影參差。容色朝朝落,思君君不知!」
「說啊,世誠!告訴我啊,給我一個答案!」我近乎是在哀求著他了,我的心跳得很快,某種奇異的直覺在我胸中突突地跳動,彷彿幾要掙破我的胸懷。
「你……不用再說這些好聽話來安撫我了。你我即將別離,你從此再也不用忍耐我了,再也不用擔心我又做出什麼驚世駭俗之事,使你蒙羞了……」我輕輕說著,視線漠然地穿越了他的身體,漫望著遠處不知名的某一點,漫望著記憶里某個仍然溫馨的片段。那是他在漫不經意時,曾經遺落在我身上的溫柔;是他在某個春日的午後,輕輕摘下我鬢邊一朵殘花的凝視;是他在月色如水的清夜,吟誦著「誰忍相思不相見」的脈脈低回,視線相遇間,彷彿有無法形諸于口的千言萬語。
此言一出,滿室寂靜。我震詫地倒退了一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再想起這樣的句子,我以為我會落淚。但是,我並沒有。我的眼眶乾涸,我的感情枯萎,我的心底,已經從初遇時的繁花似錦,變成了一片廢墟。
「世誠,我仍然記得當年的你,在『顏園』的荷花池畔,你嚇著了我,又救了我……也許那相逢的瞬間起,就註定了我們往後的一生;註定我們要彼此牽繫、又彼此折磨,註定我們這一生,都要在這樣悲劇的輪迴里循環往複……世誠,我已經累了。我已經枯萎了,如同冬日的桂花,縱然曾經是那樣清雅的一樹芬芳,卻也終有凋謝的一日……」
很快地,宮中傳開了另外一種傳言https://m•hetubook•com.com,說當日湘東王入稟皇上此事時,皇上即認為在外不比宮中一切舒心適意,一定要湘東王在兩人中擇取一人帶同上任。當時,湘東王沉默了很久,最後選擇了側妃穆鳳棲,而非正妃徐昭佩!不但是皇上出於意料之外地大喜,就連宮中其餘人等都不由得吃了一驚。
他停在我的面前,與我僅有一窗之隔。他的眼眸深不見底,他的凝視靜如深海。
我愈說、愈是覺得氣惱與傷心。我的頭腦里轟轟炸響,一再愛而不得的痛苦使我受著無法想象的煎熬;最後,這種長久以來累積的忿怒和不甘在我胸中轟然炸開,使我無法冷靜思考。我想要用盡一切方法刺傷他,讓他也嘗嘗我所忍受的苦楚;毫不思索的傷人話語衝口而出:「我是這樣苦苦哀求著你的感情,可是你根本看不到我有多在乎……我恨你,我恨你這樣盲目,恨你一直想要推拒我,恨你將我拖入這樣絕望的境地,更恨你無視我的努力!」
「這不是真的!世誠,你怎麼可以……懷疑我和太子?你怎麼可以……!」我的聲音驟然哽在咽喉中,巨大的悲傷與忿怒,折磨得我幾近瘋狂。
他一笑,抬手止住我未說出口的話,低聲道:「這樣也好,昭佩,這樣也好……我可以死了這條心,不再期待有什麼奇迹的降臨……」
是的,我承認,再聽到他這樣說,我心底的確有絲訝異。我想如果我還是以前那個我的話,或許我還可以有點偷偷的欣喜。然而時光荏苒,物是人非。在這樣漫長的追尋和等待卻徒勞無功之後,我已經喪失了期待的勇氣。
「你問……我為何不敢表示出來?是因為我在乎……」
「我的確是不敢表示出來。那樣,你豈不是會更加得意忘形,做出更多……令人無法忍受之事?你,還想讓我蒙羞多少次,還想讓宮中的其它人看多少笑話,還想……折磨我多久?」
我輕輕將自己的額頭抵住窗框,腦海里茫然地浮現了當年的顏園詩會,自己曾作的詩。
「我終於明白了。我所希罕的東西,原來你給不起。世誠,你這樣聰明,為何卻想不到,我原先已有了榮華富貴,所以你給我再多,我也不會希罕;然而我唯一所不曾擁有的事物,你卻吝於付出……也許並不是你不願意給我,只是,因為你自己也從不曾擁有過……」
我哽住了,茫然的淚水漲滿了眼睛。我曾經以為我已經麻木,不再有思想、不再有感覺,當然,也不再有淚。然而,要面對他那張曾使我如此念念不忘的容顏,要注視著他神情里那種靜默而深刻的悲傷,我才恍然發現,自己遠不如想象中那樣堅強。我想問他為何讓我凋零,但我已到口邊的指控,卻再也說不出來。
「世誠,我……」
「昭佩,你這樣苦苦相逼……究竟,想要知道些什麼呵?」他輕若無聲地低語,眉間有不散的愁苦和陰鬱。
階前月色清朗,映出這世上的種種貪嗔愛痴,照盡人間的悲歡離合。我凝望著那映在階上、清澈得幾乎透明的月色,直到hetubook.com.com視線里出現了一個自己無比熟悉的頎長身影,緩緩向我走來。
我的心一霎那緊揪得無比疼痛。我無法相信自己居然這樣地傷害了他。我原本以為我已經堅強得可以刀槍不入百毒不侵,然而眼看到他巨大的哀痛,我卻仍然不爭氣地心軟了下來。
「呵!你看,即使是這樣,我仍舊只能流出一行眼淚來……」他輕輕笑著,改而撫著自己已瞎的左眼,頭垂得很低,注視著腳邊的地面。
這麼一來,我反而真的有點驚訝了,視線不由得又轉回他的臉上。「你……何必如此?又何必還要來這一遭呵?沒有了我,我想……你大概會活得更好,我們再也不必相互折磨,你才會過得更開心一些——」
我的心,驟然緊繃成一條即將斷裂的弦。他在乎著什麼?是我嗎?為什麼要在乎?是因為那個我孜孜追求了十年的理由么?我握緊他的手,將他的那隻手舉高到他的胸口;我們十指緊緊交纏,熨貼在他的胸前。他的心臟,在我們交握的手掌之下激烈地跳動。
「……算了,世誠,無論有與沒有,如今……都已不再重要了。」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語調,脫口向他吼道:「為什麼我一再地說,一再地解釋……你就是不相信我?難道你寧可去相信那個作詩諷刺你的邵陵王,寧可相信那個設局陷害我的盧陵王,也不願意相信我?!難道你看不出來嗎?他們都要算計你如今得到的一切,而你寧願採信他們的讒言,也不願意相信我的真心?!」
我茫然地住了口,頭腦中猶自昏眩。我的目光有絲模糊,意識被劇烈的怒氣所侵襲而混亂不堪。他的臉色變得蒼白如死,薄唇微顫,背過身去,不再看我。
「如果你今夜來此,只是想要羞辱於我,那麼,你的目的達到了。我想現在,你大概可以放心地帶著那個穆鳳棲,前往荊州上任……」我終於開口,聲音寧靜得出奇,也格外清晰,在空曠的殿內激起隱約的空洞迴音。
「『盲目』?」他輕聲重複著我方才盛怒之下口不擇言的用詞,餘音裊裊,終散去無蹤。他的身軀一顫,忽然笑了起來;同時他轉向我,我驚異地看到,一行淚居然自他的眼角潸然流下,在他右頰上劃出一道水痕。
而當我聽到這個消息時,我終於對蕭繹完全絕望。
「什麼?世誠,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忽然想起從前的某個同樣深沉而寧靜的夜晚,我在燈下埋頭抄寫著經文。那時,整座殿內只有我和蕭繹兩人,他靜靜佇立在我的身後,凝神看我抄經。他距離我那樣地近,近得彷彿他的體溫會一直透過我的衣衫,暖到我身上來;他輕輕的呼吸,帶起我腦後一綹從髮髻里垂落的長發。
「是因為……我在乎你這種衝動的個性,一再給我造成的困擾,和一再給我帶來的無數麻煩!即使我相信你,那又有什麼用?」他一字字說著,語調平板,毫無起伏;聲音幽遠得像是從萬里之遙悠悠傳來。
「即使這樣傷心,痛得彷彿要碎裂……它,卻仍然連靜靜的落淚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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