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暮色四合里，血腥的氣息也攙雜在雨中，向他們兩個兜頭襲來。頓時，淋了他們一身都是濕。
一轉出那道狹徑，邁上甲板，撲面的風勢，就挾帶著雨氣，一涌而至。
他彷彿有絲詫然，脊背僵了一僵，才緩緩道：「但我卻並沒有第二種選擇呵！生於帝王之家，一切……也只是身不由己！我幾乎都已經不會恐懼著死亡的降臨了；因為我突然發現，自我出生起，這一生的方向…https://m.hetubook.com.com…就僅僅指向這唯一的一條路，這期待中總有一天會不容我有丁點拒絕或遲疑的死亡——」
趙夕雍不覺往前跨了兩步，站在韓輕舞身後。他高大的身軀，有意無意間，竟然替她擋住了背後襲來的狂風。她意外地回首，看到他凜冽的面容，心中不禁一痛。
韓輕舞掠了掠自己散亂的鬢髮，仰首向天。
陰暗晦冥的天色呵https://www.hetubook.com.com……
「可是，我卻覺得這詩……好沒道理呵！無論如何，活著總是一件好事，一件最難做到的事……一起生、一起死，多幸福、多幸福！那是種奢望呵；不用等待，不用焦慮，不用心痛，不用分離——」
風，仍是在刮著。
「人的力量，多渺小呵……」她輕輕一嘆，握緊了手中的長劍，纖細的指節用力得泛白了。「竟然，爭不過天命的一念https://m.hetubook.com.com之間——」
而雨，此時卻忽然傾盆而下。
她彷彿下定了某種決心，深吸一口氣；揚起螓首，竟然笑意盈盈地仰望著他嚴峻的面容。
「你，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她輕聲低語，模模糊糊地想著那許久之前的一幕。如今，竟也是暴雨雷霆，狂風大作……多熟悉的情景呵！
她這樣靜靜聽著，眼裡映入遠處那刀光劍影的慘烈景象；心中忽然一陣酸楚，便濕了眼眶，顫聲說和*圖*書道：「你……這又是何苦？何苦？」
「我……曾經重複地做著一個夢。一直、一直，夢到今日這樣的場景；狂風、驟雨，鮮血和犧牲……還有這充滿了野心和陰謀的世界，這……難道就是我要為之獻出生命的事物么？」
「我以前讀書，讀到前人的詩。『事夫誓擬同生死』——」她微笑著，眼光晶瑩，似有可疑的水霧漾動。
在她的凝視之下，他的神情忽爾有絲複雜，彷彿某種沒有理由的狼狽，在那一徑的冷峻hetｕbook.coｍ.com里劃開一道裂痕。他的眉心擰成了結，倉促地避開了她灼透人心的注視，但聲音卻失卻了原先純然的冷靜，變得有點飄忽而出神。
她的身軀陡然一震，怎麼也無法相信他竟然對她說出了這樣的話。可是她沒有來得及問出口，他的聲音已又在她耳邊響起，語調蒼涼。
「在這種只有生與死、黑與白的時間里，你說，我又能……如何選擇呢？生，是即使苟且、也偷不來的；於是我便只有一死，才能成全這捨身取義的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