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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奴

作者:花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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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同甘共苦

第十五章 同甘共苦

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
等了許久,不見她回來。也不知是什麼時辰,看著洞內燃起的火堆,他放下野果,廢力地撐起身體,慢慢站立起來,剛走了一步,身體便有些搖搖欲墜。他頓了頓 ,慢慢地試著又挪了一步,尚可,就這樣,摸著石壁,一步一挪,慢慢地挪到了洞口。
她也沒有任何非份之想……
翌日清晨,品妤一睜開眼,便看見身上蓋著的衣服,不由得一怔。她坐起身,往身後火堆處看去,空無一人,只有隱隱亮著火星的火堆。
她垂下眼,爹娘剛去世的那一段日子,每天都要受表舅表舅母的白眼,那時候,她就跟他有著同樣的想法,可是只要一想起娘親臨終前要她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她便打消了這種念頭。每一天,看著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在腳前,隨著日子越來越久,她終於明白了娘為何要她一定要活下去,生命一旦消逝了,是永遠不會再有第二次。因為她不僅是一個人在活,她要將爹娘的那一份都活下去。
他看著她,道:「有時候活著是生不如死,就算看上去是個活生生的人,那也是具行屍走肉。」
目光再一次看向遠處鬱鬱蔥蔥的山林,她扯了扯唇角,道:「俗話說的好,好死不如賴活著。就算是再想死的人,到了真正要死的那一刻,都會捨不得這個世間。哪怕孤獨的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可是每天當看到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在你腳前的時候,會發覺原來世間的一切是這樣的美好,清澈的藍天,漂浮的白雲,明媚的陽光,新鮮的空氣,還有眼前這蒼翠的山林,美麗的花草……這世上,沒有比只要活著,什麼希望都有。」
「哦,好……」那就留著明天吃了。她將多餘的野果放好,便在另一處躺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不由得發怔,說什麼想吃其他的東西,其實他是在關心她吧,不過是關心的方式不同罷了。
她的手上纏繞著從衣服上撕下的布條,他這麼一問,她下意識地縮回手,結巴著回答:「哦……沒、沒什麼,可能是掉進濟河的時候,水深流急,本能的想抓什麼東西卻又抓不住,然後割傷了手吧。」
他並沒有及時接過野果,雙眸盯著她雙手手掌上看了許久,抿了抿唇,忍不住問:「手怎麼回事?」
他又是一陣冷笑。
他挑了挑眉,嘴角尷尬地動了動,很快恢復正常,面無表情地道:「現下我已是半身不遂,你若是再病倒,我該要怎麼出山?」
司行風一整天不說一句話,除了躺著,就只是對著那份名單發怔。品妤到是很忙碌,到處找吃的和晚上需要用的枯草柴火。到了傍晚的時候,差不多有半個山洞都堆著她撿來的枯草柴火。
這一夜過得可真快。
他又道:「若是你走了,以我眼下這副樣子,是決計追不上你的。你一旦走出這個山裡,縱然我長了三頭六臂,想再抓到你,機會也很渺茫。走了,你就自由了,為何不走?」
想過千種萬種可能,卻未能想過,這個女人不僅救了他,還這樣貼心的照顧他,而他,現下就跟廢人一樣,比六年前最落魄的時候更糟。
她跟著他,看著他吃力地走回休息的草堆處,慢慢地坐了下來。從頭至尾,倔強得不肯伸手讓她幫忙。
回答她的依舊是低低的回聲,她咬了咬唇,轉到他的面前,拿起一個在衣服上擦了擦,遞給他。
「我沒事。」他毫不留情的揮開,一瘸一拐地往走回。
「請侯爺恕罪。之前侯爺一直在昏迷中,不便上藥,所以奴婢抖膽撕開侯爺的衣襟。」品妤端直地跪著解釋,「其餘衣服都濕透了,這會差不多烘乾了,我去拿給您。」
「還是讓奴婢伺候侯爺更衣吧。」她上前,意欲幫忙。
他說得很對,他已經沒事了,如果方才挖竹筍和紅薯的時候,她就這麼一走了之,他也不會有什麼事的,以他的能力,一定能出得了這山,說不定遇上什麼好心的獵戶或者樵夫救了他。只是何以她卻要陪他在這裏待到他腿能走,一起去金碧皇城。
目光落在滿地的銀票上,他掃了她一眼,便問:「包袱呢?」
好像,活著,是有種讓人覺得世間無限美好的感覺。何以他從來不曾發現?
不以為意,她淡淡地笑應:「今日也許是餓不死,但是若是因為跟奴婢賭氣,明日後日都不吃,沒有力氣走出這山裡,遲早都會餓死。給!」顧不得禮數,也不管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否意願,她直接硬塞了一個熟透了的野果到他的手裡,自己拿起另一個在衣服上擦了兩下便吃了起來。
品妤將枯草鋪好,正要躺下,突然聲后想起司行風冷漠的聲音,「你,過來!」
她將金創葯收好,心念:多虧這葯。不過另一瓶葯究竟裝的是什麼葯,卻不得而知,看他的樣子,似乎另一瓶葯比金創葯更為重要。
回想起來,很難相信,憑著意念,她就是這樣一點一點,半背半拖將他帶到了這裏。
她聽見,停下咀嚼,偏過頭看了他一眼,不敢笑得太直接,只能抿著唇,將臉轉到別處,這才偷偷輕抬嘴角。
食盡天下山珍海味,他竟然覺得這小小的野果卻是這樣的美味。他又不禁回想起,幾年前,他走投無路,半死不活的樣子,每天不是靠野果就是剩飯剩菜度日,很難想象,他追求了幾年的富貴榮華之後,又回到了這樣的境地。也許老天爺是要他永遠記住那些日子,一輩子不能忘。
肩部的疼痛讓司行風完全清醒過來,有些茫然地看著品妤。沉默了一會兒,他右手捂著左肩,慢慢坐起身,別過身體不看她。身上蓋著的衣服自然滑落,露出胸膛。
等到了金碧皇城,所有一切惡夢都將要結束了,就算是死,他也終於可以放寬心地瞌上了眼。
他接過野果,盯著她包紮著厚厚的手掌,沉默了一會兒。
明天一天,後天再過一天,他腿上的傷應該無礙。他得想法子走出這片山林,儘快抵達金碧皇城。關群不知是否帶著玄英劍安全離開。在驛站的時候,他便與關群約好,若是分頭行事,那麼便在金碧皇城相見。
「哦……那個……不用擔心,野果還有很多,我再去摘。」她將衣兜里剩下不多的幾個野果全給他,然後拍了拍手起身,去摘野果。
這一天的時間,說慢不慢,說快卻也十分難熬。
他都不知道活著的意義是什麼,他活著的唯一目的就是報仇,他真不知道報完了仇之後,他還可以做什麼。
品妤見到他又露出那種仇恨的目光,感到有些不安。
他不是謙謙君子,今夜對她很好很溫柔,明日也許就可以讓她下地獄,他怎樣陰晴不定,她早就知道。所以,他這樣抱著她,並不代表什麼,這隻是彼此取暖而已,不具任何意義。
她低眉想了想,便出了山洞。
他不說話,只是突然扔了兩個野果給她,幸好她反應夠快,接過野果,走到他的身側,坐下。
她低下頭沉默。
喉嚨被掐死,品妤說不出話來,她死命地掰司行風的手,卻敵不過他蠻恨的力道。被他掐地快要窒息了,無奈之下,她只好伸手在他左肩胛的傷口膀捏了一下,他吃痛,便鬆了手。
因為生氣,起伏的胸腔不小心牽扯著肩胛處的傷口,他輕輕皺眉。
「嗯……」她慢慢地咀嚼著野果。
他偏過頭,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出神。
司行風看著她,又看著自己的腿,發出一聲怪笑。左肩傷了,左腿也傷了,整個身體有半邊身子不能動,跟廢人有什麼區別。
洞外刮進來的冷風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迅速地穿衣裙,然後回到他的身邊躺下。
「不知道數羊應該是在心裏數么?還是你故意告訴我你睡不著,在期待什麼?」耳畔傳來溫熱的氣息,雖然言語仍然那然犀利,但,語調卻相對低沉溫柔了太多。
他連看都不看她一眼,便道:「已經沒什麼大礙了。金瘡葯是御醫特配的葯,尋常細小的傷口一天便愈合,不傷及筋骨的最多不超過三天。」他的目光鎖在她的手上。
她睜開眼,僵直著身子,雙手捏著裙擺,低低地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哪個女人不愛美?她是個怪胎。
他慢慢地支撐著身,回過頭,看著她縮在另一邊,離著幾步之遙。雖是初春,山洞里也算暖和,但是她這樣離著火堆很遠,睡在只鋪了一層枯草的濕冷地面,若是受不住這寒氣,會生病。
她伸手欲扶住他,他依舊冷漠地揮開手,堅持一瘸一拐地走回洞內。
「為何要救我?」他啞著嗓音,將憋在心中許久的話終於問出口。
她咬了咬唇,起身打開包袱,拿起漂亮的新衣捏在手中,卻猶豫不決。雖然她不是什麼貞潔女子,就算與他有過肌膚之親,但是這樣當著他的面換下衣衫,她依然還是覺得羞恥。於是,忍不住和圖書回首看他,正好對向他相視的黑眸。
「哦,在這。」她慢吞吞地將葯和皮囊遞給他。
聽著火燒著枯枝噼啪作響,司行風望著凹凸不平的洞壁,毫無睡意。
她不敢出氣,咽了咽喉嚨,目光瞥向別處,道:「奴婢對侯爺絕無非份之想。當時只是覺得,既然奴婢與侯爺可以躲過一劫又一劫,大難不死,必是上蒼垂憐。可若是侯爺死了,奴婢也許離死亦不遠。」
「一個半邊身子都受傷的人不會對你怎樣,要是真的獸|性大發,方才你換衣服的時候就已經撲過去了。你已經累了兩三天了,早點睡吧。」聲音低沉嘶啞,很難想象這樣溫柔的話語是出自他的口中。
活著?
「活著……什麼希望都有……」他慢慢咀嚼著她的話,目光看向遠方,初春的陽光透過層層樹葉,折射出千萬道耀眼的光線,眼前綠意蔥蔥的山林,讓人心曠神怡,再垂眸,腳下艷紅的野花兒,似乎都比他園子里的花朵要鮮美許多,因為有著難以比擬的生命力。
她咬了咬唇,抓起一個野果塞進嘴裏,咀嚼,沉默以對。
活著,不過是為了報仇罷了。
她搖頭:「我說得不是跳濟河,是說之前你替我擋下的那一箭。」
「不必了,我自己來。」司行風將身上的衣服扔給她,意欲起身,殊知,剛剛立起,便又跌了下去。
他將搶來的果子送入自己的口中,慢慢嚼咽。
她抿了抿唇,起身,將乾草搬到他的身側鋪好,這才背對著他躺下。
她抿著嘴唇,淡淡地彎起,然後走向他,在他的身旁坐下。她將新摘的野果遞給他,很自然地道:「給你!」不再侯爺奴婢長短前後的叫著,感覺是輕鬆了些許。
她回首,他看了她一眼,目光便瞥向他身側的位置。
日里,她對著水面整理過,那時臉上一片污臟,頭髮也亂亂的,配著這一身衣衫,想來是一副乞丐的模樣。
瞥見她臉頰上淡淡的酒窩,他知道她在偷笑,他又是一陣惱羞,但並沒有發怒,而是將手中的野果放在口中,咬了一口。
她怔了怔,難以置信,優雅如他,卻像土匪一樣從她的手中將果子搶了過去。
這樣反覆落了三次,他沮喪地將衣服扔在地上。
他看了看她,又四處望了望,像是自言自語:「這麼高的山洞,上來挺不容易的。」
司行風惱羞地呵斥:「你給我滾遠一點!」他不需要她的幫助,他還沒有殘廢到衣來伸手的地步。可是左手根本無法抬起,單憑一隻右手,好容易披上了衣服又落在地。
她頓了頓,直到將野果完全吞下,才道:「扎了個藤網,將你半背半拖的拖上來的……」說完,忍不住又將另一個野果放入口中咬了起來,這個野果沒有之前的甘甜,說不出的苦味在口中漫延開來,她深深地蹙起眉頭,拚命地咽著口水。
他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突然覺得口中的野果,並沒有方才那樣鮮甜,到是有一種酸澀的感覺。
這份名單,是夏之洛將他從擷香閣裡帶出來的時候給他的。上面是他被關在擷香閣廂房內所有進出過的人的名單。
「在這。」品妤小心翼翼地從身後取出一個烘乾的藍色布巾。
她一怔,全然沒有料著他突然會有此一問。
「嗯,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只見他涼薄的嘴唇微微上揚,冷笑著道:「你全身上下哪裡我沒有看過?就算是禽獸,也不會飢不擇食。」他說完,便背過身去。
見她不動,他冷嗤一聲,「你以為我會對你怎樣?想倒貼我的女人足以踏平侯府的門檻。」說完,他便躺下。
累了一天,早已飢腸轆轆。不一會兒,她便吃下了五六個。
她心下一驚,連忙起身,向洞外奔去。出了洞口,便看見司行風坐在一旁的大石上啃著野果。
她微怔,未久便答道:「聽說布臨山有位神醫,也許會去求他老人家收我為徒。」
品妤起身,將晾乾的衣服遞至他的面前,憋了半天,才道:「讓奴婢伺候侯爺更衣。」
「為你擋那一箭,也不是想要救你,而是只要一想到日後,你若死了,我還活著,內心煩悶的時候不知該找誰來發泄。」口中雖這樣說,可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要替她擋那一箭,也許是真的怕日後太寂寞,太苦悶,而沒有人供他宣洩這些痛苦吧,「找一個聽話又不會怨言的發泄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深吸一口氣,開始解開身上的臟衣。
她說完,他整個人怔住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
她起身將地上已經干透的銀票一張張上拾起疊好,遞至司行風的面前。
聽到身後傳來平穩的呼吸,她更加難以入睡。
「怎麼上來的?」他不看她,卻問她。
她挪了挪身體,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閉上眼慢慢睡去。
半背半拖地將他拖進這山洞里,當時那種絕望而無助的心情,難以回味。也許這一輩子她也不曾哭得那樣凄慘。那個時候,她真的很怕他就這樣死在這個山裡。
「睡吧。」他閉上眼,將她抱得更緊了一些。
驀地,腰側橫過一截手臂,她的身體本能的一僵,就在她以為有什麼的時候,他貼在自己的身上嗅了又嗅,然後將她狠狠地推到一旁,厭惡地冷聲道:「你這身衣服是金線織得么?」
他惱羞地看著疼痛的左邊小腿,與左肩無異,同樣包裹著結結實實的灰色衣條。他慢慢轉過頭看向品妤,尋求答案。
「終於說出真心話了?當我是你的救命符?」他冷笑,捏著她下頜的手終於鬆開,聲音也不由地抬高了幾個音階,「我給過你機會離開,是你自己選擇了不離開。從今往後,你這條命就是我的,你生是我司行風的人,死是我司行風的鬼。我若沒有開口,你不可擅自離開我,我若沒開口說你可以死,你就不準死。」
她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拆開手掌上的布條,果然,正如他所說,她手掌心的傷口只是一夜的時間,便全部愈合,有的地方,細小的傷口已經開始長出粉|嫩的新肉。
她看向洞口,呼呼的風聲不絕於耳,而火堆,離她又有一些距離,他是在擔心她會受凍嗎?
吃這麼急,也不怕噎著。
「……」她不知要如何接話。
司行風看到藥瓶和皮囊還在,一顆心頓時落回了原位。他打開皮囊,看到那幾張寫滿名單的紙安然無恙,便鬆了一口氣。
她坐起身,回首看他,他瞪著雙眸看她,又道:「想來你是將我之前的話全當耳旁風了,立即去換掉。」
她用力地咬了咬唇,實話實說:「我……不知道。我爹曾是開藥鋪的,從小他便教過我,救人一命勝千金。且不說侯爺是我的主人,即便是個陌生人,我還是會救到底。」
品妤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挫傷,垂下眼帘,輕道:「我找到侯爺的時候,侯爺的腿便已經是這般。」
他慢慢支撐起身體,伸手抓過那個灰布包袱打開,裏面裝著兩件面料上乘的衣裙,一粉一黃。他記得,臨行之前,他對她的衣著頗有說辭,之後也吩咐了趙大娘安排裁縫替她量身訂做。然後,似乎她並沒有將他的話放在心上,寧願選擇穿著破爛不堪的衣衫,也不願穿得漂漂亮亮。
品妤捧著一兜野果回來,看見他倚在洞口,背對著她,便急道:「你怎麼起來了?你的腿傷至少還要兩三天的時間才能好,眼下最好別亂動,傷口再裂開的話,又要吃一次苦頭。」她將野果放在一旁,便去扶他。
司行風淡淡地掃了她污髒的臉一眼,莫名其妙地問:「你救我,因為我救了你,但是現下我已經沒事了,你為何還要留在這裏不走?我不是個謙謙君子,我對你做過什麼,我想,不用我說,你也一輩子不會忘掉。其實你有大好的機會可以殺了我,也可以一走了之,扔我在這裏任由豺狼虎豹叼食,只是為何還要留下不走?」
她看著他寬厚的後背,問:「你還要吃野果嗎?我又采了很多回來。」
他一怔,轉頭看向品妤,眉頭深深蹙起。
他將手中的野果統統丟給了她,然後撐著山石慢慢站起,向山洞里走去。
命運於他,永遠都是不濟。
他冷嗤。
他見她吃得這樣急,腹部不由自主地跟著一陣咕咕叫聲。
「拜師學醫,是個不錯的選擇。那之後呢?」他指的是她被他召進平遠侯府。
鮮甜的果汁溢滿了整個口腔,流入喉嚨,他忍不住又咬了兩口,就像剛才她那樣,很快將整個野果吞下。
「嗯?」她先是一怔,後來才反應過來,道:「那瓶金創葯,你還要用……」
幾個月前,第一次擁抱她的時候,他就知道,她有種特別的感覺,能讓他安心。面對她,他可以優雅翩翩,也可以醜態百出,無須任何遮掩,無須任何偽裝,擔在肩上的包袱可以卸下,壓在心頭的巨石可以放下,可以深深地吸氣,也可以深深的呼氣。
不一會兒,她捧著滿滿的一兜衣服果子回來,道:「你餓了一天一夜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先吃些野果充充饑吧。」
只是手上的傷口越來越嚴重。白天的時候,她拆開布條,掌心上一片模糊,咬著牙將手伸入山上流下的水中清洗,所謂十心連心,那錐心的疼痛讓她有種想要撞向山石的衝動。
她沉默了一會兒,澀澀地回道:「沒有為何。況且……你不也救了我嗎?」
她抱住衣兜里的幾個竹筍和紅薯,愣愣地看著他陰冷的臉龐,不知所謂。從王宮到了侯府,起初她還有些顧慮,可是後來侯府中平靜而安逸的生活讓她喜歡,加之侯府中的人待她就像是親人一樣,這種感覺是在宮中永遠都無法體會到的,也許能這樣平淡過一輩子甚是安好。也是從那時起,想要離開侯府的念頭也越來越淡。只是她不想自己的命托給任何人罷了……
她瞪著雙眸,看著地面上的枯草,心房之處一直在怦怦跳個不停。她閉上眼,開始數起羊只來,聲音卻又不小心的發出:「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
司行風蔑視地瞥了她一眼,平躺回身體,別開眼,冷道:「餓不死!」
她愣愣地跟著看向他身側的位置。
他在心中憤恨的念著:「何文虎,王老鴇,這筆賬,我終於來跟你們討了。」
少頃,品妤挖了幾個竹筍和番薯回來,鮮少才會有的激動,道:「待會不用再吃野果了,我們可以燉竹筍和烤紅薯。」
他打斷她的話,「我不想明天後天都只能吃野果,如果你這雙手,明天能挖出其它吃得東西來,那就不用浪費我的葯。」他瞪了她一眼,便躺回草堆上,背對她。
「你當你是在日行一善么?哼!」他聽完冷哼一聲,一瘸一拐逼近她,伸手挑起她的下頜,「據我所知,你在宮內,是出了名的冷血。除了玉華殿那一次,是唯一一次,只要不是威脅到自己的生活,那些妃子宮婢太監是死是活都與你無關。」他捏著她的臉,將自己的臉逼近她的,迫她看向自己,接著又說,「還是你覺得一夜夫妻百日恩,捨不得我去死?」
擷香閣,那個男女同娼的人間地獄,不僅僅是將他折磨的體無完膚,更摧殘的是他的意志,這種難以承受的屈辱甚至會讓他想要一死了之,不想自己污髒的身體再苟活于這醜陋的世上。可是,終日囚禁的日子讓他連死的能力都沒有,只能日日夜夜像具屍體一樣呼吸著骯髒的空氣。
是夜,因初春的氣候尚不穩,天氣突然又有些轉涼,吹卷進洞的山風有如冬日的寒風一樣刺骨。
品妤見著,終於忍不住伸出手,他直覺抗拒。她無視,硬是將衣服披在他的身上,接著又替他穿好了乾淨的褲子和鞋子,順便替他換了傷葯。
司行風瞪了她一眼,「我要這個做什麼?我問你裏面的東西呢?」
毫無預示,他抓過她的一隻手,將裹在她掌的布條拆開,滿目瘡痍,觸目驚心,一道道刮傷的血口滲出的血跡沾滿了整個手掌心。
他將她的手冷冷地往回一扔,道:「去擦藥。」
目光相交,她從他幽黑的眼睛里看到了對這個世間厭惡,所謂的行屍走肉,是指他自己吧。
司行風惡瞪了她一眼,惱怒道:「侯爺?在這鬼不生蛋的地方只有我們兩人,還叫什麼侯爺?不準再叫我侯爺!」
「不用。」他冷冷地回應。
真是個任性的男人,任性的時候就像是個孩子。
司行風淡淡地瞥了一眼銀票,道:「就放你那吧。」他一邊說著,一邊舉著右手,開始艱難地將身上污髒的衣服脫下。也許是他用力過猛,剛好扯到了傷口,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讓他悶哼著咬緊了牙。
「我還以為你會說摘野果不小心割傷了。」他冷嗤一聲,視線卻是一直盯著她的雙手,頓了頓,問道,「是因為我,你的手才被割傷的嗎?」
毫無防備,她的腰上又橫過來一隻手臂,將她緊緊地抱在他的身前。她僵硬著身體一動不敢動。
品妤接過銀票,剛將銀票放好,迴轉身便看見他痛苦的表情。
看著那一道道他親手用硃砂筆劃去的人名,手指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頭。他翻到最後一頁,盯著尚未烙下朱紅烙印的名字,雙眸變得赤紅起來。
「差勁的想法。」待在他平遠侯府的人都這樣想,只可惜,他這個平遠侯能做到何時,給他們保障到何時,一切都是個未知。
回答她的是洞里低沉的回聲,她垂下頭,慢慢起身,便出了洞外。
九百九十八隻,九百九十隻,一千隻……
品妤看著他的後和*圖*書腦勺,道:「那個……奴婢出去采一些野果回來充饑,一會兒就回來。」她記得來時,離這個山洞不遠的地方,有好多樹上結滿了可食用的野果。她不會打獵,也不會捕魚,但至少還是能摘兩個野果充饑。
傷口較昨夜好了許多,已經開始結痂,腿上那一道傷痕,要不了兩天,他便可以行動自如。
司行風看著她這樣默默地做完了一切,之前想要發泄的怒氣突然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平靜之後,他半支著身體,緩緩地又躺回了原處,背對著她。
「哦,傷口全愈合了。多謝……」 她頓了頓,本想說「你」,但覺不妥,便改口,「多謝侯爺賜葯,還有昨夜替奴婢蓋了衣衫……」
他將兩件衣裙取出展開,輕輕地蓋在她的身上,這才又慢慢地挪回原地躺下。
對於這個問題,她沒有想過,一時間說不上來。
「那個……你的腿……」她突然不知道要說什麼。
她將火堆升好,將剛剛采來的野果又遞至司行風的面前。其實本來可以挖一些筍子或者番薯,只是她的手心太疼了,只好繼續摘一些野果。
她微微抿唇:「你的傷很快就會好的。」若是真正的半身不遂,就是挪,也沒法挪至這洞外吧。
御葯果真就是與眾不同。
品妤不以為意地撇了撇嘴,她當然知道他要什麼。之前包袱落水自然要烘乾,衣服還在晾著,銀票也鋪了滿地,裏面剩下兩個藥瓶和那個皮囊,她也不可能架在火上。其實他完全可以將他要的東西給他,只不過,他一睜開眼就到處挑刺,語氣又不好的態度,讓她有些惱,索性多氣他兩下,看看他這半邊不能動的身子,會不會追著他打。
差勁?她撇了撇嘴,進了平遠侯府,她不知自己還能有什麼想法,僅存的也是只是那一副傲骨罷了,面對他的時候,連最後的尊嚴都沒了。
他皺著眉頭瞥向她,看她吃得很急,便伸手將她剛要放入口中的野果奪了過來,道:「你餓死鬼投胎么?」
她見他有所領悟,淺淺地彎了彎唇角,道:「你的腿明天應該沒什麼大礙。我想待會去為附近其他地方看看,看看能不能找些其他什麼吃的或者枯葉枯枝,晚上要用。等你能走了,我們就離開這裏,去金碧皇城。」
最重要的是他還活著。
「不論與否,確實是你救了我。現下,我們都還活著,不是嗎?」她看向遠處,目光幽遠。
一天一夜未進食,她真的是餓急了,三兩口,一個果子便進了腹中,接著,她又開始吃第二個,第三個。
繞到山洞的後方,藉著從山裡流下的清水,洗凈了手上的血跡,這才回來。她從包袱里取出藥瓶打開,一股子清香在鼻下散開,倒了些許藥粉在掌心上,一點點抹開。慢慢地,一陣清涼的感覺從手掌心傳來,十分舒服。上好了葯,她又撕了一長條衣擺,將手掌心重新裹好,然後將藥瓶放好。
「如何不是因為我,你還有半年便可出宮,出宮之後有沒有想過做什麼?」他突然問。
他嘟囔一聲,正要挪出洞外,聽見熟悉的腳步聲,他便頓住腳步,身體連忙向迴轉。
她抬起手臂,輕輕嗅了嗅,有一股子難聞的味道,低眉再看看身上,不僅血跡斑斑,污漬處處皆是,且破爛不堪。
司行風抬眸冷冷地看著她,為何每次他最脆弱最無助的時候都是這個女人神泰自若的守在一旁?眼下,竟然這樣說教他?沒有殘廢?還說的這樣毫不掩飾。有沒有一點考慮到病人的心理?
她望向洞外,天已朦朦亮。
沒有經歷這又一次的劫難,他並不知道活著,除了可以報仇之外,他還可以做什麼。也許活著,可以並不是那麼痛苦,只是他承受的傷痛,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愈合的,也許一輩子,也許一輩子都愈合不了……
洞外,天色已經漸漸暗沉。
他失笑,少頃,抬眸凝視她,面無表情地說:「是嗎?我抱著你跳入濟河的時候,就是想著你給我一起陪葬,並不是知道這是一條活路。」
她頓了一會,如實回答:「沒有想過。應該是做一輩子奴婢吧,直到老死。」
品妤抿了抿唇,直言:「侯爺勿須動氣,你並沒有殘廢,腿上的傷只是皮外傷,沒有傷到筋骨。肩胛的傷口可能恢復的要慢一些,也許日後左手會有一陣子使不上力,但也沒有到要殘廢的地步。」她知道他在鬧脾氣,從上次他生病不肯吃藥,她差不多明白,無論說什麼做什麼,他都會挑刺,索性直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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