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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鯉迢迢一紙書

作者: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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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小獅子在生墓里,都不知是生是死!
回想起來,無論如何,十年來,他對自己卻一直是很好的。
牡丹走到劉盈的身邊,居高臨下地站在那兒。女子宛如攏了煙霞的美眸,不帶絲毫感情地打量蹲在地上茫然若失的劉盈。
「生墓從哪兒進去?」劉盈雙眼一片猩紅,厲聲逼問。
她眉毛緊緊地擰成一團,一手抓住左心口的位置,幾乎將那裡的衣服擰成了抹布——在那個位置,揪痛的感覺在剎那間襲遍了全身。她就像一個迷路的孩子,擰眉下的雙眸彷彿連焦距都沒了,茫然地看著一處,也不知那兒到底有些什麼。
斷了,一切都斷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就算這副境地了,小夫子眼中卻沒有一點退縮,她雙手呈爪,霎時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卡住牡丹柔嫩的脖子。
劉盈的眼底有燎原的火,在剎那間噴薄而出,轉瞬似要毀天滅地,將一切燃燒成灰燼。
劉盈痛得幾乎要窒息,卻不是為自己,而是胡荼。
劉盈聽見「二少」兩字時,呼吸都彷彿被人抽空,腦袋狠狠一懵,只下意識聽她的話,頭腦沉重得像灌了鉛……
他們總以為,那樣的胡荼,天下有什麼地方能困得住他?
只因,她和自己一樣,歡喜上了那個冷漠疏離、驚才絕艷的少年。
若不是剛才的小丫鬟說她是清倌人,劉盈見了,恐怕實在無法相信。
見不得!
大約是生得美貌,自信出眾,如今,她便是面對情敵,也能說出這樣的話。
那時候的胡荼,勘勘九歲!
眼前映入的是一張柔美中透著嬌媚的面容。
她不想殺人,縱是殺了牡丹,自己也找不出生墓的入口。
早在她看見牡丹閣中,四壁貼著小獅子未曾填完的墨跡時,就隱約猜出牡丹必然是喜歡小獅子的。所以在最後,她手指再用上一個大力就能掐斷牡丹脖子的時候,她鬆開了手,頹然地蹲在了地上。
「劉盈,二少不想見到你,就算他被困在生墓,去救他的人,也不應該是你!」
牡丹只一剎那,就猜出了劉盈大約是為什麼www.hetubook.com.com來的。
話說到這份,顯然有了玉石俱焚的衝動。
那樣的悲,那樣的痛,無人能說,孤零一人,她根本不知自己到底應該怎麼做。
隨後「啪嗒」一聲,落在地上。
她忽然間想笑,想放聲大笑,可笑聲卻在喉中戛然而止,她眼底有一分清水之意,險些噴濺而出……何其可笑!
在他們眼中,胡荼算好了一切,又豈會不留出自己的後路。
她已經失去了那麼多,不想再失去這個世上唯一能帶給她溫暖的東西,就算是被傷得體無完膚——至少,她嘗試了去做。無論結果如何,倘若連付出都不曾有過,根本沒有權利去怨恨任何人。
她救不出胡荼,連最後一眼都看不見,指甲刺到掌心,恍恍惚惚中,連疼痛都察覺不到。
嬌媚的女子,臉色一剎那通紅如血。
她「呵呵」笑了起來。
小葉子哭成了個花臉,卻不敢亂動一步,目光仇恨地盯著劉盈。
「啊——」
在這個名字落下的時候,牡丹的臉色又是一變,她彷彿聽見什麼極震驚的事情,連聲音都帶著微微的失穩,驚呼一聲,「你就是劉盈?」
牡丹不相信胡荼會在生墓中,不僅是牡丹,相信大部分人都不信。魚微就算告訴了自己生墓的秘密,可是在他們眼中的胡荼,都是無所不能的。
丫鬟小葉子被劉盈的眼神嚇到,尖叫一聲,和自家的姑娘牡丹抱做了一團,瑟瑟看著那個蹲在地上,彷彿木了的年輕女子。
「啊——」
「他現在在生墓中,生死未卜,你和我說不行!?」
談什麼歡喜不歡喜?
她眼中忽然斂去一切的水意、媚意、妖意與尨茸煙雨,那雙美眸中,隱約有一絲尖銳的寒光,一閃而過。
她的拳頭,不知不覺地攥緊了,指甲掐入掌心。
可是那一瞬間,她才忽然明白自己有多狹隘。她的自私、冷血、無情與多疑……更襯托出申嚜老先生的光明磊落,問心無愧。老人用行動給自己上了一課,這世間,並不是每件事都是她想得那般虛虛實實。hetubook•com•com
她靜靜問了一句:「小葉子,門關好了嗎?」
「姑娘,您怎麼了?別過去啊,這個女人是瘋子,您忘了她剛才是怎麼掐著您的脖子嗎?您會被她殺了的!」
「姑娘不也是有心人。」
這個牡丹,果然是個我行我素的主兒。
「你不信我。」
可自己卻一直傷著他、激著他。
「姑娘,您說,這人是不是瘋魔了?要不,叫媽媽找人來把她弄走吧!」
在這裏,說出胡荼的名號。
小葉子四處檢查了一遍,連忙「回姑娘的話,關好了。」
那個陰戾清冷的少年,那麼倔強,還在孩提,便把自己偽裝成渾身是刺的小刺蝟。
為了讓自己不至於見面尷尬,他甚至以遊學為名,周遊了大半個冬夏。因為知道自己心儀于西丘文字,他便費勁心血尋到了天封。
「二少曾說,這世上,他的小夫子是個切切實實的學問人。不管你問她什麼,她都能告訴你。無論是經史子集,說是倒背如流,也不為過。二少也曾說,倘若奴家有哪一處,比得上你,他或許能有一點喜歡我。」
話音剛落,就聽牡丹冰冷拒絕:「奴家不知道劉盈姑娘是如何找到我牡丹閣,不過,您既然找到這裏了,就該知道二少的規矩,沒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能擅自行動,違抗他的命令——」
沒有誰會忽然之間性子大變。
「休想!」
劉盈平靜地道出自己的名字。
可是,劉盈卻知道,小獅子就算有再尖銳的爪牙,終究也只是小獅子——是那個在岐州的草屋,尖刻地問她「夫子,你說以魚傳句,這倒霉的傳句鯉魚若是被貓吃了,怎麼辦?」的小頑童;是那個在黑暗中,抱著膝蓋,倔強著不願吃藥的小可憐,是那個怕冷、怕黑,會撲到她的懷中尋找片刻溫暖,在光亮乍現后,立刻抽離身子,眉眼冷峻的孤獨孩子。
時間一分分過去了,牡丹沒有絲毫鬆口的跡象。
是不是痛到極點,連呼吸的勇氣都沒了?
就算她牡丹是胡荼的人,劉盈也客氣不了了。
她看過那麼多的書,哪裡會和_圖_書不知道這樣坐姿的人,心中永遠有隱約的不安與害怕。
可是,自從申嚜敲了自己那一鎚子,也彷彿把自己的冷血、無情、多疑和反覆的性子,紛紛敲了個粉碎。
這個女人,怎麼看都是美到極致、媚到極點。
申嚜那一鎚子敲下的時候,血色衝上了腦海,她眼底一片猩紅,恨不得立時質問這老頭何至於善惡不分,何至於背叛自己?
曾經,她嗤之以鼻,只覺這孩子心裏有病,說不出的麻煩。
為了讓自己遠離這些是非,申嚜甚至不惜與寧王合作。
因為喉嚨的要害被卡住,她的聲音斷斷續續,帶著些微的沙啞。
對方看樣子的確是香閨初夢醒,草草地穿著中衣,只在肩上披了一方薄薄的紗巾,露出胸前大片大片的雪白。她的眉生得淡如煙柳,眼眸中透著一股子媚意,朱唇飽滿紅潤,宛如咬一口就能流淌出甜美的蜜桃一般。
牡丹眼中的不悅閃過,優雅地伸出塗了鮮紅蔻丹的纖纖秀指,指著劉盈,輕蔑道:「二少曾經對你百般迷戀,依我看,你長得不如我,性子也太乖僻,實在沒什麼值得二少傾心的地方。你站起來,我們來打個賭……」
劉盈眼皮都沒抬一下。
就見這臉色蒼白、面容普通清秀的年輕女子猛地拍桌而起,眉眼中說不出的銳氣,凜冽地逼視著牡丹。
牡丹姑娘的眼神微不可察地閃了閃,包括那個丫鬟小葉子,臉色也變了一變。
從女子口中,吐出的句子彷彿是從牙縫中蹦出,沒有半分迴旋餘地。
「胡荼……胡荼……」
劉盈眼中的血紅,漸漸從淡紅,變得越發逼人,到最後,所有的氣勢紛紛退去,她忽然鬆開手,口中長長吐了一口氣。
似渺萬裡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劉盈從牡丹閣擺放著胡荼的筆墨,再從牡丹姑娘的言行中,大約猜出了牡丹姑娘和胡荼應該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干係。她忽略心中那一絲絲詭異的抽痛感,聲音不復在含煙樓外的冷銳冰冷,平靜地說出自己的要求。
小葉子用腳尖踢了踢劉盈,見她沒反應,裝起膽子https://www•hetubook.com.com,厭惡地瞪了她一眼。這個女人,才來一盞茶的工夫,就把含煙樓弄得雞飛狗跳!誰不知道牡丹閣里不論武啊,她居然掐著姑娘的脖子威脅姑娘!這麼美的美人,她也忍心下手?
她其實並不想哭,可眼淚卻止不住地流下,牡丹根本就不是怕死的人,魚微說,這世上只含煙樓、牡丹閣的主人才知道到底怎麼進生墓。倘若牡丹閣的主人不願意告訴她,那麼縱是大羅神仙下凡,也沒辦法了。
都到這時候,牡丹反而笑了起來。
尖銳的女嗓,狠狠擲下。
可是,到得最後那一句,卻彷彿有尖銳的銀針貫穿心口。
她憑什麼指責別人,憑什麼把一切想得那麼不堪?
留下這麼一句讓人似懂非懂的話,牡丹姑娘披衣而起,親自下來為劉盈斟滿一杯茶,遞了過去,柔聲道了一句:「請。」
牡丹被她的氣勢所震,背脊一下貼緊了身後的椅靠。
「這些畫,筆觸大氣渾厚,卻總是陰戾氣太重,放在閨中,姑娘真是個有心人。」她靜靜地說了這一句話,也不知是說給自己,還是說給對方聽的。
她忍不了、受不了、等不了。
說完這句話,她這才抬起頭來。
少年的時期,她有那麼多次看見小獅子獨自一人抱膝坐在湖邊,看著粼粼的湖水,眸光中是一望無垠的茫然。
她劉盈說得那麼坦蕩,真論起來,還不是一個膽小懦弱又無情的人!
她的這個學生,果然有禍水的潛質。
劉盈笑了笑,「這些畫,是出自胡荼的手筆吧?」
「這位姑娘怎麼稱呼?」
就算違了師徒間的倫理,對自己做出了那樣的事。
「劉盈,你動手吧。就算殺了我,你也一樣不知道生墓的入口到底在哪兒。我守著這個秘密,就這麼帶到黃泉路上,往後見著二少,照樣說得過去,我牡丹從未辜負他的所託。」
可終究不是一時興起。
她只管說她的,劉盈毫不理會,只低頭看著地上,睫毛上沾著淚,一滴一滴如鮫人之珠。
「我要入胡荼的生墓,請牡丹姑娘讓行。」
魚微說,申嚜只是為了讓她遠離這些是hetubook.com.com非。
根本不容許自己貪戀一分的溫暖,總在光亮大顯的時候,維持好嘴角恰到好處的笑容,生疏有禮地面對諸人,即便是笑,卻永遠帶著一分諷刺的意味。
一滴水,清澈透明,映襯出世人內心的虛偽自私。
這世間,還是有一些人、有一些事值得悉心守護。
「只要你說出生墓的入口,我立刻放了你。」
牡丹沒有說話,只是怔怔看著劉盈眼角那一道光亮,順著臉頰流淌下來。
「二少不在生墓,你這樣哭,作給誰看?」
呼吸不得!
為了那個少年,牡丹連死都不怕了。
她忽然發現自己從沒有仔細地去了解過胡荼。
沒有誰會沒有理由地去做一件事。
「劉盈。」
他出身官宦人家,父母健在,卻養成了那樣孤僻的性子。
她劉盈自以為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
聽不得!
小葉子尖叫連連。
這樣的自己,縱是被他狠狠拋棄在一邊,從雲端摔到了泥濘地,也是咎由自取!
丫鬟小葉子一聲驚呼,驚惶地盯著劉盈,高聲道:「你要幹什麼?不要對我們姑娘下手!我們姑娘說二少不想見你,就定是這樣了!你還想怎樣?」
呈爪的指尖,幾乎扣進牡丹嬌嫩的脖子,上面登時現出了鮮紅的印子。
劉盈的話音中,惶惶帶著一股從骨子裡迸發出來的悲痛。
那個少年,那麼孤獨,縱是他一手策劃了天下大亂的計謀,卻也不過是孩子的心性。就是因為孤獨已成習慣,才不想一人獨赴黃泉,才有了這場驚天的陰謀。
可是那麼那麼多的問題,終於在竹林暖閣得到了答案。
在竹林暖閣中,她笑,笑得比哭還難看。
「你不要傷我們姑娘……」
十年的相處,絕非虛假。
這讓劉盈想到了自己。
她的口中,卻還喚著胡荼的名,彷彿這樣就能減輕心裏的痛。
牡丹的額上、后心,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她看著眼前幾近瘋狂的年輕女子,聲音帶著說不出的尖刻,厲聲撕破了劉盈心中最柔軟的地方。鮮血淋漓中,劉盈覺得一場大水,似蒙住了自己的口鼻。
在這樣的時候,牡丹居然還在和她說什麼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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