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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聽見我的心在動

作者:李李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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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歡快與悲哀同理

第二章 歡快與悲哀同理

鍾筆從沙發上跳起來,指著他鼻子說:「我沒有開玩笑!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我要和你離婚。我不要任何贍養費,一分錢都不要,我要帶左學走,希望你成全。」
左學哼道:「你買這麼些衣服當飯吃?」
左學見她神情不對,便問:「和別人?」
「我在北京。你呢,聽說去香港了?」不是聽說,他對她的事情知之甚多。此刻他只想心平氣和地跟她說說話。只是能否披荊斬棘,一切重新開始?
「離婚?」左思彷彿聽到天方夜譚一般笑起來,「紗紗,你知道我不會離婚的。」目光轉冷,語氣斬釘截鐵。
鍾筆手裡拿著一根鋼筆,轉來轉去,也不正眼瞧他。鋼筆啪的一聲掉在玻璃桌上,她興緻大失,這才抽出包里的離婚協議書,「簽字吧。」左學見氣氛不妙,立即三十六計走為上策,溜回自己房裡。
左學搖頭晃腦說:「我無所謂,不過你——需要多鍛煉。」
母子倆走路去買日常生活用品。鍾筆看著滿滿一推車的東西,咬唇說:「左學,你說咱們是不是得弄輛車啊?」
鍾筆將手中的鋼筆用力朝他擲去,大聲罵道:「你這個渾蛋!」
左思站起來,俯視她,神情高傲,一字一句道:「在香港你沒有!」聲音冰冷,像蛇一樣滑過背脊,令人不寒而慄。
他吃完「滿漢全席」——炸醬麵后,抹了抹嘴巴,「媽媽,快要開學了,我要買書包。」他也曾直呼過母親的名字,結果被鍾筆修理得腦袋長包、屁股通紅,吃一塹長一智,後來再也沒有做過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張說,張說,再想起這個名字,不知為何,竟有一種酸楚,但她還是盡量將倆人的重逢誇張化,平淡化,普通化。
她懊惱地說:「左思在上面,我們換個地方。」
鍾簀忙攔在中間,打手勢問:「吃飯了嗎?」左學一溜煙兒跑了,在鍾簀的畫板上亂塗亂畫。鍾筆啃了塊西瓜,「我這次來北京,打算長住了。www.hetubook•com•com你要不要搬過來跟我們一起住?」鍾簀搖頭,說他在這裏挺好。鍾筆也不勉強,「都隨你。我們走了,晚上一塊兒吃個飯。這個地方,找得到嗎?」留下一張紙條。
這樣尷尬恥辱的場景,不是第一次,可是左思似乎從未看見過她。
鍾筆瞪了他一眼,「你跟我講法律?這是鍾家家規,過來——」
左思來了又走了。
她呵斥道:「大人的事,小孩兒別管。」
她嘻嘻笑道:「冬天馬上就要來了,有備無患嘛。」現在只不過八月份,一年當中最熱的時候,但是她習慣未雨綢繆。
這就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鍾筆決定儘快跟左思攤牌,她再也無法忍受!
左學直呼自己父親的名字,左家沒有人糾正他,就連左思也並不以為意。
鍾筆懶洋洋地不回答,全當沒聽見。圖畫室里和床一樣大、柔軟無比的沙發便是她日常起居之所,她的口號是:「沙發就是陣地,豈容他人侵犯?」一天二十四小時窩在上面,連飯都要阿姨端上來吃。左學曾一本正經和她討論道:「媽媽,你要腳做什麼?」她伸了伸懶腰,「我是軟體動物,沒有腳。」
鍾筆不輕不重地拍了下兒子的頭,「放心,你媽窮也窮得、富也富得,能屈能伸,隨遇而安。跟著我,總餓不死你。」她乘電梯上去買書包文具等物,繞過一樓的珠寶店,看見左思陪同一個年輕女子在看項鏈,紅豆大的鑽石,拿在手裡熠熠發光。她嚇得脖子一縮,生怕左思看見,書包也不買了,轉身就往下跑。
鍾筆本來要走,聽到這話驀地轉身,「難道我連離婚的自由都沒有嗎?」
母子倆來到尖沙咀。鍾筆橫掃幾大國際名店,提著數個紙袋出來的時候,左學非常不滿,「我的書包呢?」
其實他遠不像表面表現的那樣平靜。自從昨天在上海錄了《天上人間》之後,無數親朋好友打電話來對他表示「關懷https://m.hetubook.com.com」,就連父母也不例外。一時間他焦頭爛額,疲於應對,沒想到後果這般「嚴重」,連忙從上海躲回北京。雖說諸多雜事令他分身乏術,但並不是連打個電話的時間都沒有,結果他還是掙扎了一天一夜才再次撥通那個熟悉的號碼。
左思嘆氣,撫著額頭說:「鍾筆,你要有自知之明,我不喜歡你玩過火。」他的縱容是有底線的。
鍾筆從車庫開著一輛銀灰色房車出來。左學偏頭問:「你的跑車呢?」她指尖點著方向盤,漫不經心地說:「你知道,我已經過了招蜂引蝶的年紀。」不再喜歡開顏色鮮艷的跑車,她早已不是十七八歲的少女。
左學嘟囔道:「還不是你教的!」鍾筆抬手又要打。他連忙拉出鍾簀當擋箭牌,躲在後面探出個腦袋,「法律有規定,不許體罰小孩兒。」
左學很不耐煩,「你不是要跟左思離婚嗎?以後怎麼辦?」連他都知道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左思看了一眼,臉色沒有任何變化,「紗紗,這個不好玩。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他仍然把她當玩物!
左思半個小時后出現在家裡。他今年四十五歲,看起來卻只有三十五,中等身材,皮膚因為最近日日出海,曬得很黑。一身深色西裝,因為一周三次健身的緣故,沒有禿頂,沒有啤酒肚,依然風度翩翩,成熟男子的魅力撲面而來。他縱然已婚,亦是香江眾多美女眼中的鑽石王老五。
鍾筆粗聲粗氣地說:「對!」將鋼筆硬塞給他,「快簽字。」一臉不耐煩。
張說……他也在北京?鍾筆愣了許久,為了掩飾震驚,故意歡快地說:「你快來,你快來,我們碰上大麻煩了。」
左家位於香港彌敦道,是一棟獨立的三層小樓,白色歐式建築,大片的草地,綠樹成蔭。寸土寸金的黃金地段,卻有一個偌大的花園,裏面有游泳池、網球場,周圍種滿玫瑰和鬱金香,小徑上鋪滿白和-圖-書色的鵝卵石,像是一幅色彩濃烈的油畫。
左學瞅了她一眼,沒什麼表情,說:「但願。」
她氣喘吁吁,說:「知道,知道,你先坐這兒看著東西,我這就去買。」
左思看得津津有味,「拍的角度不好,光線又暗——沒想到你派私家偵探調查我,我是該高興還是擔憂呢?」
左學知道母親寶貝這個舅舅比自己還甚,哪敢得罪,連忙投進鍾簀懷裡,打著手勢問:「舅舅,你長這麼漂亮,有沒有女朋友?」鍾簀整張臉都紅了,雪白的肌膚,秀氣的眉毛,紅潤的雙唇,當真是一個翩翩美少年,可惜不能說話。
她冷冷地說:「離開香港。」
鍾簀用工具刀雕了一個機器貓的木像送給左學。他非常高興,抱住鍾簀的脖子又親又蹭。鍾筆哼道:「你不老說自己是男子漢大丈夫,不能隨便親人嗎?」左學笑眯眯地說:「誰叫舅舅長得這麼漂亮呢。」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連小孩兒都不例外。
左學跟在後面問:「要去哪裡?」
鍾筆衝進卧室,二話不說拿出箱子收拾行李,「帶上你的奧特曼。」氣沖沖地,臉色很差。
成長的殘酷在於,有時候,歡快與悲哀同理。
母子倆站在首都機場時,已是凌晨三點半,下榻的是東方君悅酒店。一大一小,連澡都不洗,沾上枕頭就睡,一夜無夢。
第二天醒來,一室明亮,陽光明媚,和香港潮濕陰霾的天氣如此不同,連心情都煥然一新。鍾筆推著兒子說:「快起來,我們去看舅舅。」洗完澡,神清氣爽,倆人匆匆吃了早餐兼午飯,打車來到望京附近的一家畫室。畫室的主人是一個精神矍鑠、脾氣溫和的老頭,「鍾簀,你姐來看你啦。」說著,從冰箱里拿出西瓜招待遠道而來的客人,然後就跑出去跟人下棋去了。
鍾簀扔下畫筆出來,打著手勢問她好不好。鍾筆點頭,放慢語速,「很好。」方便他讀唇語。又推左學,「連舅舅都不叫,找打是不是?」
和_圖_書她倒豎柳眉,咬牙切齒說:「我要和你離婚,你到底聽到沒有?」左思點頭,挑眉答道:「聽到了。不過,剛才我也說了,我是不會和你離婚的。所以,這個問題沒有必要重提。」
鍾筆還來不及教訓他,電話就響了,陌生來電。她很不客氣地問:「誰啊?」對方的聲音不緊不慢,十分溫和,「鍾筆,是我,張說。」
鍾筆氣得不行,「你遲早跟我姓鍾——」
待母子倆把車廂里的東西全搬下來,鍾筆累得一頭倒在沙發上,「好了,我可以半個月不用出門了。」左學坐在地毯上吃芒果,連聲說:「不行,不行,你要開車送我去上課。」鍾筆心說:我可不打算讓你在香港上學。她躲進書房打電話,清了清嗓子,明明很緊張卻裝作隨意地問:「你什麼時候回家?」
鍾筆十分氣惱,他為什麼不答應,她又不要他的錢!從保險柜里拿出一個信封,扔到他面前,「你自己看。」是左思和各色女人的親密照。她哼道:「一共有二十三個,我有權利提出離婚。」加上今天這個,是二十四個。
他探出指尖摸了摸,鋼筆水濺在臉上,一手漆黑,於是十分不悅,哼道:「這次我當你發脾氣、使性子、口不擇言,不跟你計較。」轉身進衛生間。
鍾筆氣得手足發顫,惡狠狠地說:「我會向法院提出申請。」
她下來時,已經換上了新上市的夏裝——一襲綠色單肩長裙,裁剪流水一般恰到好處,頭髮綰起來,耳墜只有一隻,長長的鏈子垂到肩上,綠豆大的鑽石閃閃發亮。她甩了甩手上未乾的水珠,拿過銀色流蘇手袋,得意地說:「怎麼樣?」左學點頭,看著腕上的手錶說:「不錯,還差兩分鐘一個小時。」
左學衝過去拔了她筆記本的插座,手舞足蹈,大聲嚷嚷道:「我要買新書包!」鍾筆看著眼前一片漆黑的屏幕,又看了眼兒子,似乎頗不高興,聳肩說:「OK,買新書包。不過,你要等我一個小時。」她衝進https://m.hetubook.com.com洗手間洗澡,換衣服,梳頭,化妝,忙亂不已。樓上咚咚咚響,疾風驟雨,打仗一般。
左學忙說:「我姓左,不姓鍾。」
鍾筆瞬間愣住了,腦子裡一片空白。夜深人靜、午夜夢回常常想起的這個男子的聲音,不是做夢,也不是通過網路、電視,而是真真切切地在耳旁響起。當她意識到自己沉默了太長的時間,立馬裝作若無其事地寒暄道:「哦……你好……你……你在哪裡?」語無倫次還是清楚地顯示了她此刻的慌亂。
鍾筆像被人踩中痛腳一般,又羞又怒,一臉嚴肅地說:「不許你叫我紗紗,請叫我鍾筆,謝謝。」左思觀察了一下她的臉色,最後決定順從她的無理取鬧,點頭,「好吧,鍾筆,你要我回來,說的就是這個?」
左學聳肩,「我才不管,反正是你們夫妻倆的事。」他想管也管不了。
他這種不在乎的態度,令鍾筆非常生氣,兜頭用力打了他一下,照片頓時散落一地,橫七豎八躺在那裡,露出不同女子的臉來,可愛的,清純的,妖媚的,個性的……或嬌嗔,或嬉笑。
鍾筆打他屁股,「誰教你這麼說的?」
左思笑起來,慢悠悠地說:「牛不吃水強按頭?離婚也要兩廂情願才行。」他推開她,在沙發上坐下,蹺起二郎腿,打開電視,「今天有什麼新聞?」
鍾筆挫敗地坐在地上。這個不要臉的老男人,憑什麼這麼頤指氣使、理直氣壯、為所欲為——在外面偷情的是他,又不是她。
左學見她情緒不好,不敢惹她,跑回去收拾自己的東西。
他本是山東人,靠小型家電起家,趕上好時機,天時地利人和,不到十年,已是國內鼎鼎有名的家電零售商,後來通過香港優才計劃,移居香港。
她覺得疲憊不堪,宛如美麗的鳥兒被豢養在精緻的金絲籠里,隨著時間的流逝,一天一天失去自我。也許這是最富麗堂皇的一隻鳥籠——可是這有什麼稀奇,檐下還掛著一排的金絲籠呢,她不過是其中一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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