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偽裝得太久，我著實有些累了。我嘴角微勾，道：「比之顧伯父，我還差得遠。」

我與秦纓最後自然不歡而散，她蒼白柔弱地哭著離開了齊王府。

「我沒有害她。」下毒？我頓時蹙眉。不是說遇刺了嗎，怎麼變成了中毒？

如果人生能夠重來，我希望回到我年幼時，好好親近父母，孝順他們，當一個好女兒。也不要去認識阿邵，愛上裴炎最好，那樣就不會有後來撕心裂肺的疼和鋪天蓋地的愧疚，不用為生存苦苦掙扎，依然是父母懷中嬌寵著的女兒……

入宮之前，我遇刺的消息也傳了出去，所有人都遇刺，讓局勢瞬間變得不明了。許多人懷疑是周家餘孽所為，其實事實如何我們都一清二楚，卻誰也不曾拆穿誰。

我的笑容讓秦纓的怒火高漲，可她卻漸漸冷靜下來。她的視線掠過站在一側的沈念，勾起嘴角，嬌聲溫柔地說道：「這位就是沈念？長得很一般嘛！我聽人說姐姐與他……」

「動手吧！」我看向亮晃晃的劍身，閉上眼，下一瞬間，疼痛感蔓延。

「大叔的墓在鳳岐山腳下，得了機會，我們一起去祭拜他吧！」我也有好幾年不曾去祭拜過大叔了。

秦纓與我說了些賀壽的話，依舊是那副溫柔的模樣，面上功夫做得極好。她似乎忘了當日的恐懼，好似那夜的事從沒發生一般。

刀刀的軟劍瞬間握在手中。

刀刀不問緣由，轉身便走，我則快步走上前去，快走到郝漢身邊時，又放緩了腳步。

秦纓微笑頷首，郝漢上前在我耳旁低聲說道：「顧家來下聘了。」

郝漢沒有反對，也沒有點頭，只是平靜訴說著他和大叔過去的點點滴滴，或肆意或驚心動魄死裡逃生，每一幕都那麼的鮮活，就好像發生在眼前那樣。

既然遇刺，那就大家一起吧！

顧西丞似笑非笑，道：「顧某告辭！」

「秦纓，是在邵家當婢女的那些時日讓你學會了嚼舌頭嗎？」我頗為諷刺地看著她。

顧淵撫了撫手臂上的傷口，「郡主倒讓我看了出好戲。」

刀刀的長壽麵做得很合我的胃口，不多時一大碗面便讓我吃了個精光，我看著一旁秦纓吃了少許的那碗面，直嘆浪費。

怪不得今日秦纓會大駕光臨齊王府，原來是為了他！

我與秦纓既已撕破臉，與她私下相處時，我也不屑再擺出一副姐妹情https://www.hetubook.com.com深的模樣，故而此時見了她，不悲不喜。

端茶來到偏殿的碧玉見我來了，手中的茶盞摔落在地，失望而又憤怒地衝著我哭喊道：「公主殿下事事與你為先，從不想和你爭什麼，你為何要下毒害她？」

這樣的話，很難讓人信服。

我並未打開盒子，只衝他溫和一笑，「多謝顧公子。」

「滿兒姐姐——」

郝心倒是完好無缺，昭兒臉色有些蒼白，腿上似乎受了傷，走起路一拐一拐的，裙擺亦被雨水打濕了。

裝柔弱裝委屈這一招我並非不會，只是性格使然，做不出這樣的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非秦纓主動招惹，我又何必拿言語刺|激她？我抬頭，冷冷地看著秦纓，「人必先自辱而後人才辱之，這兒是齊王府，你若待得不舒坦就回宮去吧！」

所有人都遇刺，唯獨我例外，這無疑是將我放到火上去烤。

來人是郝漢派出去的探子，他恭恭敬敬地跪在我們面前，道：「宮中傳出消息，興平公主遇刺，裴顧宋三家也同時遭遇了刺客！目前全城戒嚴，宮裡已經派人來請郡主入宮避難了，正在路上。」

初聞他的身份時，我也訝異過，卻很快坦然。

我聞言笑開，無意間看到不遠處廊道上站著的郝漢，回頭說道：「刀刀，你先退下吧！」

秦纓無從反駁，興許是她眼中的憤怒和嫉恨娛樂了我，我笑得燦爛無比，道：「吃面。」

他走之時與顧西丞擦肩而過，卻始終不曾看他一眼。

秦纓一直盯著我手中的那塊玉佩，眸中情緒複雜，似憤怒，似悲哀，更多的卻是怨恨。

聘禮被抬空之後，原本擁擠的大廳瞬間變得寬敞，刀刀端著兩碗長壽麵跨進大廳之時，恰逢顧西丞帶著送聘禮的那些僕役跨出大廳。她將面一一放置在我與秦纓面前後，又回頭看向門外，卻只看到顧西丞的背影。

「一個人的誕辰有些寂寞，兩個人過正好。」秦纓漫不經心地喝茶，「姐姐搬出宮后，我一個人無趣得很。」

昭兒道：「腳崴了，倒是你，傷口出血了，讓太醫來瞧瞧吧！」

就在我和郝漢怔然出神時，一道身影迅速出現在我們面前。

我們都一樣，有過無法向外人訴說的過往！

與顧西丞同來的管事遞上了禮單，在我的示意之下，由郝漢出ｈｅtｕbｏｏｋ•com•ｃｏm面收下，命府中人將聘禮一一抬下收妥。郝漢要與僕役一同去放置聘禮，同我與秦纓見禮后，便離開了大廳。

昭兒卻不肯，執意讓宮女去喚人。

「你忘了嗎？這樁婚事是皇伯父定下的。」我好笑地望著她。

我打開了方才顧西丞送的那個盒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塊上等白玉精心雕琢的玉佩，玉佩上頭刻著一個「丞」字。

我和郝漢迅速回神，對視了一眼，神情肅冷。

這是當年顧家送到齊王府的定親信物。

全城戒嚴，郝漢手握鐵騎，自然無法置身事外。

秦纓未醒來，我們斷不可能輕易離開皇城，坐在這偏殿中枯等的日子不好過，好在有昭兒姐弟一同解悶，才不至於變得不耐煩！

人生如棋，一子不妥便會全局覆沒。

其實不論何種選擇都是好的，人生在世不過短短數十年，白駒過隙，待老了，眼一閉，化作一抔塵土，也就煙消雲散了……可偏偏就是這樣，我們都在為生存苦苦掙扎，情願死的是別人，也不願死的是自己！

我點頭，不吝讚美，道：「確實不錯，刀刀，以後你要是混不下去了，去開個小麵館也不錯。」

顧西丞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待郝漢走遠之後才上前幾步，從懷中掏出一個精緻的雕花小木盒，放置在我面前的桌上，道：「生辰賀禮，郡主收好，可別再丟了！」

不論如何，我和顧家的親事都成不了，就算顧家前來下聘，也不會有什麼影響。反倒是顧家，拖了八九個月之後忽然上門下聘，而且還挑了我誕辰這一日，意欲為何？

「奴婢在。」

大廳之內靜悄悄的，秦纓不曾開口，我亦然。這些年我練就了一副好耐性，她的耐性要差上一些，所以她開了口，不似之前的惺惺作態，語調微微拔高，不難聽出話中的憤怒：「你為何要應下婚事？」

秦纓變了臉色，捏著筷子的那隻手上青筋交錯，極力地隱忍著，見我低頭專心吃著壽麵，忽然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不必了，小傷。」我無所謂地擺手。

「滿兒姐姐，我送去的賀禮你可喜歡？」昭兒嘆息道，「本來想親自去賀壽，誰知遇上了這種事……」

她的話讓秦纓伸向筷子的手僵住，我瞥了秦纓一眼，道：「刀刀，你去庫房幫郝統領一同清點一下顧家送來的聘禮。」

在邵家當過婢和*圖*書女一事是秦纓的硬傷，那段低賤的日子一直讓她耿耿於懷。今日這樣喜慶的日子里我本不想讓她難堪，但她太過自以為是，而我也無意忍讓她。我回頭瞥了沈念一眼，心頭冷哼，秦纓居於深宮竟也知道沈念之事，我之前倒是小瞧了她！

「與他什麼？」我冷笑。

秦纓走後，這場雪不知不覺又加大了些，稍不注意，院內便積了厚厚一層雪。回娉婷居的路上，刀刀滿懷期待地問道：「郡主，奴婢的手藝不錯吧？」

我知道他說的是大叔。

「我聽說姐姐與他兩情相悅，奈何身份不配，才不得已將他放在身邊當貼身侍衛。」秦纓話說得極慢，笑容明媚地看著我，「難道不是嗎？」

刀刀忽然叫道：「郡主，顧家來下聘了，那您和顧大公子是不是該擇日成親了？」

「坊間傳言姐姐與沈念情投意合，卻又與顧家有婚約在身，我不過是好心才提醒你一句，可你竟辱我至此……若非為了生存，誰願意去當一名沒有尊嚴的低賤婢女任人糟蹋？」她拿著綉帕拭著眼角，低柔的哭泣聲加上那蒼白委屈的柔弱模樣真是聞者心酸見者憐惜，「我知道姐姐一直看不起我，無妨，我只求姐姐在外人面前給我留三分薄面就夠了……」

我啞然失笑，道：「郝叔，就是大羅神仙也無法讓我們重活一遍，就算真的能重新開始，我想大叔依然會選擇投身軍營保家衛國。」

見到他，我心中豁然開朗。

碧玉似乎被我冰冷的視線嚇到，她忘了哭泣，愣了片刻，轉身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她走之後，我屏退了四周服侍的下人，原本還顯得擁擠的大廳瞬間便只有我與秦纓二人。

「你的劍呢？」

「公主從齊王府回到崇華宮后，便口吐鮮血全身抽搐，昏死過去，這一路我們並未在別的地方停頓，更不曾吃過別的東西，不是你下的毒又會是誰下的毒？」碧玉尖聲指責，哭哭啼啼，「你這個惡毒的女人。」

對於她的到來，我頗為意外。

郝漢進來時，見到秦纓，不卑不亢地行禮，道：「郝漢見過公主殿下。」

不論腳步如何細微，郝漢依舊察覺到我的到來，他沒有說話，靜靜望著前方，不知在想些什麼。我同他並肩而立，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雙目所及之處皆是皚皚白雪。

「你來幹什麼？」刀刀走後，我隨口問道。

宮中的太和-圖-書醫此時都聚集在崇華宮，喚一聲便可，倒也省事，我索性不再反對。

秦纓的確會收買人心，這崇華宮中的宮人們都對她死心塌地，一個個恨不得吃了我。碧玉忘了身份，為秦纓抱不平之餘竟妄想打我，我攥住了她的手，冷冷地甩開。我伸手，惡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后挑了個位置坐下，冷冷地看向她，「去泡壺新茶。」

府中的侍衛領著秦纓與碧玉主僕二人走了進來，碧玉合了傘，為秦纓拂去肩上的雪花。秦纓頸上的傷早已痊癒，在太醫的悉心照料下並未留下任何痕迹，一張俏臉在冬日的嚴寒之下被凍得微紅，好似雙頰染上了紅暈，平添了幾分楚楚動人。

我千算萬算，從頭到尾都不曾算到顧家會真的上門下聘，片刻的驚慌后，我迅速冷靜下來。

我認識大叔時，他滿臉風霜，就像個尋常的山野之徒，從不曾想過他和我一樣曾有過風光無限的身份。

汴京城下起第二場雪時，正是我的生辰。

這不過是一句安慰的話語。我不是大叔，所以不知他會做何選擇，興許大叔會選擇留下，娶阿邵的娘親連箴，然後和和美美地過一生，興許大叔依舊會投身軍營，保家衛國，做一個頂天立地受人敬仰的男子漢。

力道不曾控制好，不例外扯疼了身上的傷口，我瞥了正滲著血絲的左手手臂一眼，斥退偏殿內其他服侍在側的宮人，再次看向顧淵受傷的那隻手，視線最終落在他的臉上。

那年離亂髮生之時，我們一家匆忙出逃，這東西便被落在王府之中，我本以為找不回了，不想它兜兜轉轉竟又被送回了我的手中。

我到崇華宮時，顧淵早已在偏殿候著，昭兒姐弟尚未到來，裴毅一直都在府中靜養，自然也沒來，至於裴炎和顧西丞，想必是同郝漢去緝拿刺客了——我的視線在偏殿內轉了一圈，落在顧淵身上。

刀刀異常開心，應聲而下。

在宮中太監請我探望秦纓之前，他便被顧西丞派人來請走了，雖不放心我，卻也無可奈何，只能祝福刀刀小心謹慎。

他的右手動作不便，想來是遇到刺客時受的傷。他見我一直盯著他的右手，神色淡然，說道：「小傷罷了，郡主無須掛懷。」

「一轉眼，二十幾年過去了。」郝漢忽然說道，「我認識他那年，也下著大雪，就像今日這般。恰逢年少，我們都意氣風發，誰也不肯服ｗwｗ.hｅｔuｂｏok•cｏm•ｃom誰，最初兩看生厭，卻又一起在軍營里摸爬滾打，一起同生共死！他為情所傷，丟下一切遠走天涯前，我狠狠地揍了他一頓，想留下他，最終也沒能留住。直到他死，我都沒能再見上他一面，這一直是我心中的遺憾。」

我瞬間皺起眉頭，只能苦笑一聲，喚道：「刀刀。」

這個生辰和往日並無多大不同，我雖不曾宴客，卻將各家派人送來的賀禮也都一一收下，秦纓上門之時，刀刀正說要親自下廚為我煮一碗長壽麵。

「你明明可以拒絕！」秦纓握著筷子的手驀地捏得更緊，聲音尖銳而又憤怒，哪裡還有平日的溫柔嬌怯。

我的視線在秦纓與顧西丞之間來迴轉悠，顧西丞面色坦然，秦纓卻險些將手中的綉帕撕裂。

「若他不曾投軍，我和他就不可能相識，連箴也不會被周紳強娶為妾，也不會有鐵騎軍的存在，一切都會改變……」最後，他問我，「郡主，你說如果讓他重新活一遍，他會如何選擇？」

外頭很快傳來了嘈雜聲，一群僕役陸續將一抬抬聘禮抬入大廳，幾乎要將整個大廳佔據，餘下放不下的都只能排放在外頭。只見顧家僕役，卻不見顧家上門下聘的管事，我正疑惑，便見顧西丞踏了進來。

郝漢偏頭看了我一眼，笑了聲，再沒說話，我的視線變得有些迷離。

刀刀拍手笑道：「郡主說得不錯，有一技傍身，何愁沒飯吃！」

我臉色微變，瞥了秦纓一眼，飛快掩下多餘的情緒。

自顧西丞到來后，她的視線幾乎沒離開過他。

「我為何要拒絕？」我偏頭問。

太醫很快來查看了我的傷勢，重新包紮了傷口。

今日不單是我的生辰，也是秦纓的生辰，照說，她這會兒應該在皇城中慶生，而非屈尊紆貴到齊王府來。

除了出去緝拿刺客的顧西丞他們，今日遇刺的人都到了這崇華宮的偏殿，除了裴毅。我上前去攙扶著昭兒到一旁坐下，問道：「你沒事吧？」

「無妨，明年我生辰時，你再親自上門賀壽也不遲。」我沖她莞爾一笑，命宮人擺上了棋盤，專心致志地同昭兒下起了棋。

外頭本已停歇的雪越下越大，讓人覺得前路茫茫，毫無方向。

今日生辰之喜，我無意同她置氣，遂讓刀刀多弄一碗長壽麵。刀刀有些不甘願，撇了撇嘴，仍舊聽話地退出了大廳。

郝心沖了進來，身後跟著走得慢吞吞的昭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