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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天下

作者:魅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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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當時明月猶在 第五章 李硯

卷一 當時明月猶在

第五章 李硯

聞秋卻容不得她拒絕,道:「素衣姐姐,官府也不能拿聞家怎樣,對么?何況這個哥哥是我請回府中的客人,不是在茶樓里妄議長公主的刁民。」
琳琅聞言,一愣,隨即起了些好奇心。眼前這人,憑什麼覺得自己可以出任聞家的夫子?
「書上所言的夫妻情深,指的是任子衡與恆凌公主。」木子硯笑容中略帶諷刺,道,「這任子衡在永樂三十七年中秋宴的次日,便與怡和公主退了親事改娶了恆凌公主。」
聞不悔聞言靜靜地盯著琳琅看了半晌,終於挪動了腳步走到床邊,躺了下去。他確實是累了。原本今天是到不了家的,可是,他卻拚命在這一天趕了回來。
這日大雨方歇,雨後的天氣很是清新。聞秋在府中溜達了一圈后,終於在後花園找到了正在看書的素衣。
素衣忽然想到剛才那位術士,「那術士還真有點靈,小姐,你那卦象是什麼意思?不如我們再回頭去問問?」
琳琅原本就渾身無力,所有的重量都壓在了木子硯扶在她腰間的手臂上。這模樣在外人看來,正是木子硯親密地攬著琳琅。
拿了香囊的第二天,木子硯並無多大動靜,聞秋暗暗焦急在心。焦慮了一天之後,到了第三天,聞秋依舊不見他行動,有些氣餒。
琳琅有些驚訝,隨即伸手去取。
「嗯。這事我會解釋給爺聽的。」琳琅輕輕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塵,溫聲道,「一路奔波,你累了吧?先回屋去歇會兒,我讓人去準備你愛吃的飯菜。」
「嗯。」聞不悔回應,視線又落到一旁的木子硯身上,輕輕退了一步,冷聲問道,「他是誰?」
聞秋嘻嘻一笑,道:「只要我們不知道,是好是壞並無太大的區別。」
聞秋剛認識琳琅時是一個不愛說話的孩子,可是到聞家后,整個人忽然變得開朗。對此聞家上下卻並無任何人覺得有何不妥——一切都那麼理所當然。
無聲嘆了口氣,琳琅伸手欲為他拉好被子,卻被聞不悔握住了玉腕。他略用力一帶,琳琅在毫無預料的情況下倒向柔軟的床鋪。
「夫子,怎麼不繼續說了?」
都死了那麼多年,還不讓人說。
「秋兒,這香囊是哪裡得來的?」木子硯問。
她極少見他生氣的。
他曾聽人說聞家老爺不喜自家夫人,看來,這不過是個傳聞。
「小姐,這樣會惹上麻煩的。」素衣有些頭疼。
腦海中又浮現出先前那一幕。
聰明如他,在第一時間猜到了這個男人是聞家的男主人。
「任將軍這麼有名嗎?那他與公主的感情如何?」聞秋追問道,「我看過《世書》,上頭說他與公主感情很好,夫妻情深。」
自他踏足川州至今,大多時間都混跡在酒樓、茶館之類龍蛇混雜之地,自然也聽人說起過川州首富聞家。
「……就問今日運程吧。」
聞秋一臉天真,歡喜道:「既然夫子也喜歡,就借給夫子吧。待夫子研究出是何香料后定要第一個告訴秋兒哦。」
門外伺候的丫鬟退了下去,聞秋睜著眼睛期待地望著木子硯,對於他即將要說的故事有些迫不及待。
素衣將希望寄托在那人身上,希望他能拒絕聞秋的邀約,不想那人爽朗地朝她們笑出一口白牙,道:「既然小妹妹這般熱情邀約,我自當捧場。在下木子硯,未來的幾天,還請素衣姐姐多多照顧才是。」
從他的懷裡掙扎著下了地,她上前去關上房門,又快步到床邊整理了一下床鋪——其實床鋪丫鬟早整理好了,她不過是不知道自己除了整理床鋪之外還能幹些什麼或者說些什麼。若是說錯了什麼,惹得他更不悅就更不妥當了。
聞秋倔起脾氣,坐在涼亭中不肯走。木子硯瞪了她良久后,無奈,只好妥協,「說一段,然後你回去睡覺,可好?」
那麼,這個聞家夫人會是秋水心嗎?
回去的路上,聞秋偷偷睨了素衣一眼,忽又想起了早些時候的卦象。
聞秋很喜歡川州的畫糖,在畫糖攤子上駐足許久后,她心滿意足地拿著剛做好的鯉魚畫糖跟著素衣離開。
聞秋聞言忙點頭。
聞秋眼前一亮,上前幾步,撒嬌道:「娘,不如就讓子硯哥哥留下當我的夫子吧?如若他確無真才實學,再將他辭退也不遲。」
聞不悔任由她動手。
琳琅一愣,才憶起今天是十月初九。她窩在他懷中,小心翼翼地打開那禮物,赫然發現那是一支雕工略為粗糙的碧玉簪,簡簡單單的簪身上刻有小小的「琳琅」二字。
「姑娘要問什麼?」
木子硯聞言一驚,順著聲音望去,見一個身著黑衣的俊美男人正黑著臉瞪著他和琳琅,冰冷的視線讓他下意識地與琳琅保持距離。他的手一松,琳琅少了支撐著的手臂,如破布娃娃般墜向地面。
素衣拉著聞秋欲離開,聞秋卻不走了。她好奇地湊上前去,問道:「你這卦m.hetubook.com.com靈嗎?」
聞秋果然如他所料,敲了他的房門。開門后,木子硯看到聞秋的笑臉,問道:「秋兒來找夫子可有什麼事么?」
原本是琳琅拉著聞不悔走,沒走幾步,便成了聞不悔拉著琳琅走。末了聞不悔又覺得琳琅走得有些慢,索性彎腰抱起了她。
素衣自然是不信在西北方可以遇到什麼故人,聞秋卻領著她進了一家酒樓。兩人尋了張桌子坐下,聞秋點了些點心,專心聽酒樓的賣唱姑娘唱曲兒。
如若不出她所料,他定會找時間去向琳琅求證。
是以,還是小心為上。
琳琅在毫無預料的情況下被木子硯撞了一下,一時站不穩向後仰去。木子硯一驚,忙順手摟上琳琅的腰,將她扶穩,問道:「夫人,沒事吧?」
術士在素衣頗為懷疑的視線注視下卜了一卦,然後說道:「姑娘今日運程小吉,若往西北方,定能遇到故人。」
木子硯見到那個香囊后的反應她全都一一收入在眼底,她也猜得出他借走香囊的目的並不在於香料,而在於那個香囊表面上繡的精緻花紋。
「這樣呀……」聞秋略帶不滿,卻也同意下來,「也好,爹回來了,以後聽夫子說書的時間勢必要變少,趁著這會兒爹還沒空理會我的學業,夫子能說多少是多少了。」
這一路上倒也未曾再發生什麼事,到離聞府還有兩條街時,木子硯看到一位隨從模樣的青年男子滿臉警惕的從不遠處走入了一間客棧,隨即眼睛一亮,興奮地嘀咕道:「竟然是他,想來他那位主子也在這川州了。這才短短的幾日,川州這地方倒是越發的熱鬧了。真真是耐人尋味啊……」
這後半句他沒敢大聲說出來,卻也入了素衣和聞秋的耳中。素衣怕惹上麻煩,拉了聞秋欲離開,聞秋卻拉住了那人的衣角,可憐兮兮地看著素衣,「素衣姐姐,這個哥哥會說書,不如讓他跟我們回聞家,將上次沒說完的故事說給我聽吧?」
「夫子喜歡?」聞秋看了看手中的香囊,遞上前去,「我也很喜歡呢。」
書桌上,那本平時他隨身攜帶著的小冊子上添上了一行新字,墨跡尚未乾透——
正進入沉思的木子硯被乍然響起的聲音驚醒,環顧四周,發現聞秋正趴在牆頭上對著他笑。
木子硯亦瞧出琳琅的遲疑,便笑道:「夫人可曾聽說過燕京衡山書院?」
琳琅打量起木子硯。正是當日她們在茶樓所見,這人的樣貌並無什麼出眾之處,倒是那雙眼睛,甚為有神。聞不悔外出還未歸來,留一個陌生男人在家中住下委實不是個好主意,可聞秋那懇求的神色讓琳琅不忍心拒絕,又覺得聞府家丁護院這麼多人,如若這人真有什麼壞心眼,也成不了大事。掂量了一下,琳琅點頭,道:「既然秋兒喜歡這先生講的故事,那便讓先生在家中小住幾日便是。」
木子硯一愣,隨即用笑容掩住自己的情緒,笑道:「這李氏,就是編撰這《世書》的史官。編史不留名是我們大毓朝的規定,秋兒就不必細問這些了。不如夫子繼續給你講那怡和公主的故事如何?」
素衣聞言偷偷睨了聞秋一眼,不做聲。
往後幾日,琳琅在家閉門不出。
聞秋一聽,來了興趣,說道:「不如先生也給我卜一卦?」
站在原地沉思半晌,他轉身朝自己的住所邁去。
合上房門時,她的嘴角勾起詭異的笑。
可是,他到底在不悅什麼呢?
聞秋見琳琅答應,甚為高興。
那人喊冤,「我哪是什麼壞人?不就說了說怡和長公主嗎?」
李硯?
玖兒是素衣從前的名字,而眼前這位便是當初執意要娶素衣為妻的公子。素衣還在呆愣中,又見一女子上前挽住了那公子的手,笑道:「夫君,可是遇到什麼熟人了?」
「那是自然。」木子硯像是怕聞秋反悔,立刻將那香囊揣進了懷裡,隨後又道,「秋兒,夫子困了,故事明天再接著講如何?」
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木子硯嘴角露出滿含興味的笑。
回到聞家后,聞秋和素衣便帶著木子硯去見琳琅。木子硯見到琳琅時,她正盯著手中的信件揉著發疼的額角嘆氣——聞不悔為聞秋請的那位夫子,因家中出了事來信請辭。如此一來,要為聞秋重新挑選一位好夫子又需要花費一些時日。
好在那人見撞倒了人,迅速將聞秋抱住,所以摔在地上時,聞秋壓在了那人身上,並未受傷。從地上爬起來后,那人迅速放開聞秋,未賠禮道歉就試圖跑掉,被素衣緊緊拽住了衣袖。
說完,打了個哈欠出了木子硯的院落。
素衣見安全了,忙將聞秋拉到自己身後,瞪著那人道:「小姐,我們趕緊回府吧。這人既然被官府通緝,定不是什麼好人。」
走了幾步,素衣埋怨道:「小姐,那算命的不過是個騙子,何m•hetubook.com.com必給他那麼多錢呢。」
那時她並未回答他,因為她也不知道想要什麼禮物。
聞秋抬眼,看向木子硯認真書寫的側臉,微微一笑。
木子硯跟在聞秋身後步入涼亭,笑道:「那故事明日再講也不遲,太晚了,你也該睡了。」
相處了這麼多年,這樣的表情告訴她——他正不悅著。
木子硯的手碰觸到一直藏在懷中的香囊,將其抓在手中,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朝琳琅走去,裝作無意與琳琅撞上,趁著這當口將那香囊丟落在地。
謀事在人,成事卻在天。卦雖如此,她卻未必會遵從。
聞不悔閉著眼,聞著琳琅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忽然覺得很安心。連日來,久不曾有的睡意襲來,讓他有些昏昏欲睡。察覺到琳琅的掙扎,他低聲道:「別動,讓我好好睡一會兒。」
大毓朝李氏,這五個字背後代表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像秋家一樣,一個數百年來在大毓朝長盛不衰的家族,李氏族人散居大毓各個地方,以記錄大毓朝大事記為己任。李家號稱大毓朝第一史家,卻從不將自己的名字記錄在史書當中,行事亦極為低調。
她一走,木子硯立刻回到自己屋中,藉著燈,又細細看了那香囊一遍,心頭感慨萬千。他的指腹輕輕撫過香囊上的精緻花紋,上前吹滅了燈火,上了床,閉上了眼。
川州的大街上很熱鬧,各式各樣的叫賣聲都有,賣的東西也千奇百怪。
李?
此時,不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還有一些吆喝聲。
「這個呀?」聞秋乖巧答道,「前些天娘在整理舊物,這個香囊便是其中之一,我見了很喜歡便從娘那邊要了過來,娘給我的時候和我說收好別弄丟了。這個香囊很香哦,娘說這個香囊里的香料已經放了二十多年了,我問她裡頭放的是什麼香料,她卻不肯告訴我……」
哼,明知不可違她也必要為之,任何人都不能阻止她,亦不能改變她的想法。即使最後的結果是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也在所不惜。
不容分說,琳琅拉著他的手朝他們居住的院落走去。聞不悔任由她拉著自己離開,走之前回頭看了木子硯一眼,冷漠的眼神帶著銳利,讓木子硯不自覺退了兩步。
聞秋耷著腦袋,一副不是很滿意的模樣,卻仍道:「既然如此,夫子好生休息,我先回去睡了。」
琳琅聞言不得不停下掙扎,任由他緊抱著自己。從他回到家、她見到他的第一眼開始,就不曾忽略他的疲憊,原本有神的眼睛四周都有了淡淡的青色——他確實是該好好歇息一會兒了。
隨即和聞秋一道離開,走到門口時,素衣忍不住又回頭看了那公子一眼,嘆了口氣,隨即不再介懷。
琳琅知道聞不悔一直站在身後盯著她瞧,卻不肯開口說話。對峙半晌后,琳琅舉旗投降了。她上前一步,動手為他脫去外衣,嘆息道:「爺累了吧,好生歇一會兒。」
在木子硯成為聞家的夫子后,聞秋對他的稱呼也做了相應的改變。他所住的院落在聞秋的住所隔壁,僅一牆之隔。見聞秋趴在牆頭,他忙說道:「你怎麼爬那上頭去了,要是被你娘親看到了定要責備你了。」
可是聞不悔站在原地不願挪動一步,這個事實讓琳琅很是挫敗。琳琅只好又說道:「你累了,該好好休息。若是病倒了,我會擔心的。」
多日不曾看到的丈夫在她的心最紛亂的時刻出現在了她的身邊,讓她安心。她的手攬緊了聞不悔的腰,緊得讓聞不悔詫異得忘了剛才親眼看到的那一幕所帶來的莫名怒意。
素衣聽了這話,笑了,道:「既然如此,算就算吧。」
木子硯接過來,藉著月光細細打量了起來。
琳琅還有些話卡在喉嚨口,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最後全都化成了嘆息。她也才知道原來自己也是個愛念叨的人。
那是一個碧綠色綢緞裁剪出的香囊,雖然保存完整,卻不難看出歲月在它身上留下的痕迹。香囊上面綉著精緻的花紋,他曾經在一個人的身上看到過一模一樣的花紋,那些精緻的紋路組合起來,是一個古體「秋」字。木子硯看著那香囊,顫抖的手表明了他心中的激動。如若他不曾記錯的話,這是燕京秋氏的家族標誌——那個據說在嘉慶四年已經滅族的燕京秋氏。
聞不悔一驚,迅速上前。木子硯亦再次朝琳琅伸出了手,卻比聞不悔晚了一步。聞不悔身上的氣息在琳琅的鼻尖環繞,熟悉的氣息讓她心安,所有緊繃的情緒在這一刻全都放鬆下來,她抬眼,看到了聞不悔那張熟悉的臉,揚起了嘴角,一種名為「欣喜」的情緒侵佔了她的心。
又何況,光陰一寸寸,將她曾經的喜歡給沖淡了。她與他,總歸是沒有緣分的。
「你們在幹什麼?」
「夫子,夫子,你在嗎?」
站在身後的那公子https://m•hetubook•com.com一襲白裳,風流倜儻,他見到素衣時眸中流露出的除了喜悅之外,還有迷戀。
聞不悔微掀眼帘,道:「我從不知道你也這麼愛念叨……」
琳琅詫異於他的敏銳,隨即笑道:「先生說對了。我們家老爺給秋兒請了夫子,可這夫子因家中有事來信請辭,我正頭疼著上哪兒再去給秋兒尋個好夫子呢。」
「往那個方向。」
木子硯便接了先前的話題說道:「下午我們說到了永樂三十二年,先帝給公主做主定下了親事,定親的對象便是那時任鎮國大將軍的任遠任大將軍的長子任子衡。這任子衡便是如今的鎮國大將軍——永樂三十四年他父親任大將軍因病去世后,任子衡便接手了任家軍,擔任起保家衛國的重擔。此人智勇雙全,短短三年便名震四方,風頭甚至蓋過了他的父親。」
素衣笑著點頭,朝那公子福身,道:「這位公子、夫人,告辭。」
「那位哥哥怕是很喜歡素衣姐姐吧,姐姐難過嗎?」聞秋問。
琳琅見到那個香囊時,臉色在瞬間煞白。她蹲下身,顫抖著手撿起了它,拍了拍上面的灰塵,將它看得更加仔細。
如若秋水心尚在人世,如今應該和聞家夫人差不多年紀。
如此一來,事情便都在她的意料之中了。
她忽然想起他離家前,曾問她想要什麼禮物。那時候他們正好見到園丁阿旺在給他媳婦兒雕木簪。
耳畔傳來聞不悔平穩的呼吸聲,琳琅支起身子,細細看著聞不悔的臉,蔥白的指尖劃過他的眉眼,思緒萬千。
聞秋跑到涼亭邊上尋了位子坐下,說道:「我晚上睡覺時一直在想夫子還沒說完的故事,故而睡不著,見夫子這邊燈還亮著猜夫子還未歇息,不如夫子繼續給我講講那怡和長公主的故事!」
一路上下人們多有側目,琳琅卻無心理會。她還在試圖猜出聞不悔的心思,他已然抱著她踹開了房門。
隨即又轉向那術士,「如果不準,先生也不好意思收我們的錢,對嗎?」
往來進退都處於重重磨難之中,只能伏枕以待不可輕舉妄動嗎?
血色已然從琳琅的臉上褪盡,她的腳步浮空,倒退了幾步,一副馬上要暈倒的模樣。木子硯從琳琅的臉色變化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見琳琅快要暈倒,忙上前再次扶住了琳琅的腰。
傳言說,得秋氏者得天下,如今秋家的人出現在這川州城,接下來這個地方怕是不得安寧了吧?
門外傳來聞秋的聲音,木子硯不慌不忙地收起了桌上的冊子,換上平日的模樣,等待聞秋來敲門。
「夫子,夫子。」
在街道的轉彎處,有個算命的攤子,攤主是個約摸四十來歲的術士,一副道行高深的模樣。攤子旁有一面旗上寫著「鐵口神斷」四個大字。素衣看了一眼,未放在心上。路過攤子前時,那術士開口道:「姑娘,可要算上一卦?」
聞秋將手中的書放到了木子硯面前,笑眯眯地說道:「今日我在爹的書房裡看到了這本《世書》,發現這書的扉頁上寫著『大毓朝李氏編撰』幾個字,忽而很好奇能編撰出這等奇書的作者李氏。夫子知道這李氏是什麼人嗎?」
素衣回頭,愣了片刻。
最終,素衣還是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跟在聞秋身後出了門。她並不明白聞秋為何不帶琳琅為她安排的丫鬟出府而選擇了她,但對於她而言,聞秋是主子,所以她不問為什麼。
「多謝夫人,這幾日打擾了。」木子硯朝琳琅作揖,遲疑片刻后,又問道,「在下見夫人眉頭緊蹙,可是遇到了什麼難事?」
「以後還是別讓自己這麼累了,我們聞家已經夠富貴了,不需要更富貴。」琳琅忍不住碎碎念,「外出這麼些天,也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若是在外頭病了該如何是好……」
她的小手劃過方才帶過來的那本《世書》上那「大毓朝李氏編撰」七個小子,微微低下頭,嘴角勾起了詭異的笑。
「素衣姐姐,算命的不一定都是騙子哦,不信我們朝西北方去看看。」聞秋笑眯眯地拖著聞秋往西北方而去。
聽她說得合情合理,木子硯也不再執著,轉了話題,端出了說書的架勢。丫鬟碧兒端了茶點回來,一些較有閑空的下人們聽聞木子硯又開始說書,也都紛紛聚到了門外聽著。相較於門外那些下人們的津津有味,平日對聽書甚感興趣的聞秋反而有些心不在焉。
雖說入府才短短兩日,他對於聞家的情況是基本了解了。聞家老爺不在,由夫人琳琅當家,全家上下唯琳琅之命是從。在他看來,聞秋雖有些小聰明,卻也單純天真,平時雖然有些胡鬧,但是在琳琅面前還是很規矩的。
說完又向伺候在門外的丫頭吩咐道:「碧兒,你去吩咐廚房做些點心,再泡壺茶來夫子這兒。」
木子硯按下自己激動的情緒,甚為淡定地問:「https://m.hetubook.com.com秋兒,你手中的香囊很漂亮,可否讓夫子瞧一眼?」
大毓朝李氏?
那個據說是夫子的男人親密地攬著琳琅的腰。
聞秋一看,笑道:「《周易》有言:習坎,有孚,維心亨,行有尚。又言,習坎六三,來之坎坎,險于枕,入于坎窞,勿用。多謝先生。」
木子硯忽覺得不明白,問道:「為何秋兒這般喜歡聽那怡和長公主的事呢?」
聞秋小心翼翼地擦拭手中的點心碎末,上前笑道:「這位哥哥怕是認錯人了。我們家素衣姐姐一直都跟在身邊服侍我,平日也甚少出門,並不認識哥哥。素衣姐姐你說是吧?」
時嘉慶八年十月初九,川州驚現秋氏後人,大毓之亂恐始於此。
他居然,該死的在意,非常在意。
不多時,木子硯住的院落飛出了一隻灰色的信鴿。木子硯望著那鴿子越飛越遠,變成小黑點,最終消失在了他的視線內。
他曾在一本秘聞錄中,看到過關於秋家的一些秘密。據說秋家最後一任家主秋無心曾有一個雙生姐姐秋水心,秋家有家訓,族中每隔三代必會出現雙生子,其中一個位知天命,另一個則是上蒼派到秋家的惡鬼。故而秋水心在甫出生不久便被溺死,而除了秋家人之外並無他人知道這個秘密。
術士點頭應允,為聞秋卜了一卦,為坎卦,六三。
那人回頭,素衣看到那人的臉孔時,愣了片刻。這個不正是那日在茶樓中的說書先生嗎?
原來如此。
琳琅望著那來回晃動的房門,忽有些頭疼。
聞言,聞秋一雙眼睛微眯,隨即拍手笑道:「素衣姐姐,不如你也算一卦吧。」
那卦象的大意,無非是告訴她接下來她要做的事,無論往來進退都處於重重磨難之中,只能伏枕以等待時機而不可輕舉妄動。
素衣聞言,一口氣憋在心頭,異常的難受。見事情已然無挽回的餘地,素衣便又不遺餘力地勸說聞秋回家,好在這次聞秋不曾為難,領著木子硯朝回家的方向而去。
「爺,你終於回來了。」琳琅的聲音很軟。聞不悔心頭一暖,亦抱緊了琳琅,讓站在一旁進退不得的木子硯尷尬萬分。

琳琅點頭。聞不悔為聞秋請的夫子正是出身衡山書院。衡山書院號稱燕京第一書院,書院收學生的要求極其嚴格,能入書院者都是極為優秀的。
素衣見聞秋過來,收起了書,笑道:「小姐找素衣可有事?」
聞秋笑的時候眼睛像彎月,素衣對這樣的笑容沒什麼抵抗力,卻又怕琳琅責備,因此猶豫了片刻。
現在的川州,可不比原先的川州。京里的大人物都在這地方出現了,要是不小心被遇個正著,父親定也會知道自己的所在。
腦海中忽然又想起了當日在街上那術士所卜之卦得出的結果……
只見他從懷裡掏出了一支筆與一本冊子,舔了舔筆尖,翻開冊子,細細書寫起來。聞秋眯著眼盯著他的動作,因為個頭甚為嬌小的緣故,從下往上,只看得到木子硯手中的冊子。眼尖的聞秋,看到冊子的頁面左下角,有個篆體書寫的小字,仔細一看,竟是一個小小的「李」字。
仔細想來著實奇怪,一個養在深閨的小女兒,卻偏偏對那死了很多年的怡和公主感興趣。
木子硯又道:「在下正是學成於衡山書院,因甚是喜愛說書,故輾轉從燕京來到了川州。」
術士的話都是不可信的,在素衣還小的時候,算命的說她是小姐命,結果沒兩年她便被賣到大戶人家當丫鬟了。但是聞秋覺得稀奇,算算也無妨。
正陷入自己的思緒,忽然有人迎面撞上。聞秋畢竟是個孩子,那人如此大力的衝撞讓她在毫無預料的情況下跌倒在地。
本朝史官李知言便是這李家的嫡系傳人,而李知言有二子,以筆墨紙硯中的墨、硯為名,長子李墨將來必會繼承父業,而次子李硯生性不受拘束,時常遊走于大毓各地。
「恆凌公主又是誰?」聞秋把玩著手中的香囊,問。
「恆凌公主是先帝第三個女兒,與怡和公主為一母所出,自幼與怡和公主感情非常好。任子衡娶恆凌公主一事還是得到了怡和公主的應允才得以成就姻緣……」木子硯正要繼續說,卻在看到聞秋手中的香囊時驀然噤聲。
被一個男子抱在懷中,被下人們看到會傳出流言,琳琅一站穩立刻退開了幾步,並向木子硯道了謝,又道:「無事,讓夫子受驚了。」
李硯,李硯,不正是這李家的人么?
會被聞秋帶進聞家、會自薦當聞秋的夫子半是偶然半是刻意——川州這地方雖離燕京有些距離,卻也未曾遠到讓別人想不到的程度。對於他這個離家出走的人來說,待在聞家當個夫子比在外面要來得安全得多。
琳琅一愣,隨即解釋道:「這位木子硯先生是秋兒的夫子。」
木子硯身子一僵,警和*圖*書惕地看了聞秋一眼,卻又覺得她不過是個小孩子,也沒什麼了不得,隨即笑道:「是啊,念書時先生說強身健體必不可少,所以跟著先生學了一些。倒是你,怎麼這麼晚了還不歇息?」
隨即將視線從木子硯身上移開,而那個掉落在地上的香囊亦不小心落入了琳琅的視線之中。
聞秋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細微變化,滿懷興味,悄悄地打量著他。
那人見素衣拽著自己不放,急了,反手拉住素衣朝一旁的小巷子跑去,聞秋見狀忙跟了上去。那人拉著素衣躲進了牆角,一手捂緊了素衣的嘴不讓她出聲,見素衣沒有反抗,鬆了一口氣,定睛一看,卻又被站在自己面前的聞秋嚇了一跳。他苦著臉,低聲哀求道:「兩位姑奶奶,你們可千萬別出聲呀。」
琳琅的心頭一暖,竟有些哽咽。
聞不悔的懷抱很溫暖,琳琅在他的懷中不知何時閉上了眼,漸漸有了睡意。快睡著前,她忽聽到聞不悔說道:「琳琅,我懷中有樣東西是送給你的,你自己拿吧。」
呵!
素衣搖頭,笑道:「那都是舊事了。小姐,人都該向前看才是。」
「……」
聞秋笑容不變,「不知道呀,我看了《世書·怡和小傳》后便好奇了起來。這或許就是夫子所說的緣分吧?」
忽想到了什麼,他斂起了玩味的笑,換上嚴肅的神色。
他突如其來的動作讓琳琅驚呼一聲,隨即平靜了下來。她在聞不悔的懷中抬頭看他,見他抿著嘴角不說話,心下微微嘆了口氣。
琳琅不知他在想些什麼,也不想知道他此時在想些什麼,只是希望他躺到床上歇息。
琳琅看到聞秋身旁的男人時,認出這人正是那日在茶樓中見到的說書先生。她還未開口,聞秋將木子硯拉上前一些,說道:「這位木子硯哥哥就是那日我們在茶樓里見到的那位說書先生。今日我與素衣姐姐在路上巧遇了他,我想聽書,便央求素衣姐姐將他給請了回來。娘,您不會怪我們吧?」
「爺,你先放開我,府中還有許多事要忙活。」琳琅被他緊緊抱在懷中,他的懷裡似乎放著什麼東西,硌得琳琅不舒服。
素衣想想也是,遂不再介懷于那卦象,道:「看這天氣,似乎要下雨了,我們還是早些回府吧!」
「秋兒,我很喜歡這香囊的香味,這香囊可否先借給我兩天,待我研究出其中放的是何香料后再還給秋兒可好?」木子硯盡量不讓聞秋聽出自己語氣中的迫不及待。
「素衣姐姐,我們出府去玩可好?」聞秋的笑容中帶著幾許撒嬌的意味。
那人一聽,連忙鬆開了素衣。素衣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不忘瞪了那人一眼。街上一群衙役沒找到那人,漸漸跑遠。那人見躲過了一劫,當下也鬆了一口氣。
「小姐也該問過這位公子的意思才是。」素衣無奈,只好妥協。對於這個新主子,不知道為何她總是只有妥協的份。
「快快快,人應該還沒跑遠。」
怎麼辦呢?她竟然,越來越在乎這個男人了。
入住聞府的第二夜,夜涼如水。
回到自己院落的聞秋爬上先前的小架子看向木子硯的院落,見他房間的燈熄滅之後,跳到了自己的院子,步向自己的房間。
此時,門口忽然傳來聞不悔異常冰冷的聲音——
木子硯聞言,偏頭看了聞秋一眼,見聞秋一臉天真孩童的模樣,隨即朝琳琅笑道:「不知夫人覺得在下如何?」
她從錢袋中掏出錢放于攤上,也不聽那術士解卦,拉了素衣便離開。
那是一個用綢緞包裹著的東西,琳琅還未打開,又聽聞不悔低聲說道:「生辰快樂。」
聞秋上完課後,素衣照例去教她刺繡,木子硯得了空閑在府中四下走動。他見到琳琅時,琳琅正在安排下人們給據說這日會回府的聞不悔做接風的準備。
「我為秋兒請的夫子似乎……不姓木吧?」聞不悔嘴角微僵。
聞秋踩著梯子,爬上了牆頭,人卻站不穩。木子硯一驚,忙飛身上前將她給抱了下來。雙腳著地后,聞秋驚訝地說道:「原來夫子懂得功夫呀。」
素衣唔唔兩聲。聞秋很無辜地問道:「男女授受不親,這位哥哥,你想娶我們家素衣嗎?」
木子硯睡到一半醒來發現自己了無睡意,索性出了房間在院中賞月。
《世書》問世,市井只傳此書為史官編撰,卻甚少有人知道到底是何人編撰。
「自然。」術士誇口道,「我們家雖是秋家外枝,可對這卦象也算得上精通。」
素衣聞言,笑著點頭。聞秋如天真嬌俏的小姑娘般向她撒嬌,扯著她的衣袖說道:「素衣姐姐,這兒好無趣,不如我們回府吧,晚了娘怕是要責備我們了。」
她怎會不知呢!
也不知過了多久,在素衣快沒了耐心時,聽到身後有人喚道:「玖兒。」
「娘。」聞秋出聲后,琳琅才從思緒中回神。
琳琅沉默良久,終於點頭答應。
聞秋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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