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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天下

作者:魅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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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陽關疊里離聲 第三十二章 亂局

卷二 陽關疊里離聲

第三十二章 亂局

阿若話雖沒說完,卻也聰明地不再說下去,忙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恆凌一直緊緊縮在袖中的手將綉帕絞得死緊,她抿緊了唇瓣,忽然有一種無力感傾巢而出,蔓延到全身。
比如她,就忘不了。
常年的軍營生活讓他練就了一副好眼力,那匆忙消失在他視線里的人分明不該出現在這兒,可他卻真真切切地見到了秦長歌。
那雖只是一個小小的猜測,卻帶著巨大的希望。
那,有朝一日琅琅在別人的身上看到這個圖案時,一定要想起來哦!
開了門,吩咐外頭的丫鬟照顧好琳琅后,便與管事一道快步離開。
老大發話,其他幾人忙跟在他身後走人。
「無妨,回頭去掌柜那兒領五兩賞銀便是了。」聞不悔說完,回頭朝商號的方向走去。
阿姐,恆凌就快找到你了。
「自然。」儀柳理了理身上的衣裳,領著烏雅便要出門。
若阿姐真的不願見她,她又如何是好?
聞不悔甚至不曾看那盒子一眼。
「許家早已搬離川州多年,找到他們談何容易。」 聞不悔試圖勸說琳琅,「我們夫妻多年,我可曾騙過你?」
敏銳的直覺讓許暮衣下意識望向不遠處,看到逐風不知何時站到了那兒,遠遠地遠遠地看著長歌。
逐風與許暮衣交換了一個眼神,再看向琳琅,見她猶在遊離之態,只好出聲,恭敬地問道:「殿下覺得如何?」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那幾個地痞還顧忌幾分。過了片刻,恆凌主僕走到平日人較少的南後街時,那幾個一直尾隨著她們的地痞便毫無顧忌地出現了。
琳琅的手細細地摩挲著綉品上的綵線,半響后,方道:「那確是他的字。你們舟車勞頓辛苦了,先去歇息吧!管家應該給你們安排好了住所。」
「進了這川州城,還怕無趣?」長歌輕哼一聲,不置可否。
院子內的歌聲忽然停了下來,下一刻,門霍然被拉開。
城門上的「川州」二字入眼,恆凌滿心的焦慮在這時候全然消失。對她來說,只要踏進川州城,就能夠再次見到阿姐,這一路上的辛苦全都是值得的。
結髮夫妻八年,她與他從未紅過臉。她也知他重情義,並不想逼他,可是她真的很怕,怕再這樣下去,她會變得疑神疑鬼,變得不再相信他。
琳琅一愣,隨即笑道:「爺說笑了,若長歌是秦家人,那我呢?」
琳琅的視線在畫上膠凝了許久,忽然不顧自己的身子,起身上前一把將那畫扯了下來。
「朝那巷子走去了。」儀柳收回視線,睨了他一眼,在心底微微冷笑,又道:「怕是我看錯了吧,大姐身邊的人怎麼可能出現在川州呢。」
「公主,我們還是歇一會兒吧?」陪同的侍女雲裳見主子滿臉倦色,小心翼翼地開了口。
末了,那幅極美的畫在炭盆零星跳躍的火花下化為灰燼。然而,琳琅的心頭卻始終有什麼東西哽著,一點點,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飄落在地的白紙上是拓印出的火焰圖案,那一小團火焰中間赫然還有一片楓葉。
雲裳見問不出什麼,遂讓夥計出去了。那夥計走到門口時,忽又想起什麼,回過頭來,道:「哦,那男人還說,若是夫人問起送信的人,就說姓秦。」
「也是,若是客,都該跟夫人一樣,堂堂正正地走聞府大門。」女子嘲諷她進聞府的意圖,成功地讓許春弄變了臉色。她正要開口送客,又聽那女子開口道:「數日前我的人在涼州途中救下了一個小公子,據說是林大人的獨子……林夫人,我們談筆交易如何?」
琳琅欲言又止。
「實在不行,我們去請府尹大人幫忙派人一起找吧。」聞不悔掂量了片刻,道。
聞不悔進屋時,琳琅正在榻上看書。他環顧四周,不見丫鬟在側,便問道:「阿若這丫頭跑哪兒去了?」
聞不悔走到琳琅身旁坐下,拉了拉蓋在她身上的小毯子,見她專註地看書,張嘴欲言,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午後的陽光自窗外鋪進屋內,暖洋洋的。
琳琅望著她像只鳥兒般撲人了他的懷中,眼中除了他,再無他人。
那,她又為何動怒?
「那丫頭可不是這麼好欺負的主,殿下大可放心。」 許暮衣對聞秋倒是充滿了信心,相信她不會這麼輕易就被整倒。
慢慢,慢慢地消失在她的視線里。
不遠處的烏雅一手執扇,興緻勃勃地招呼儀柳去看那攤子上精緻畫扇。儀柳順著話茬兒朝她走去,身後的幾個隨從也忙跟了上去,獨留任子衡一人站在原地不知想些什麼。
甚至連一旁的阿若都替琳琅不值。
雲裳也知道多說無用,遂將水遞向恆凌,不再多話。雲裳自幼服侍在恆凌身邊,後來又隨她一道嫁到了將軍府,這幾年來,第一次見到恆凌露出如此的喜悅之色。
本是想看看裡頭那位是什麼角色,到了臨門一腳她終究是放棄了。她不願自己像個妒婦,更不願去懷疑聞不悔。
她下意識地捏緊了手中的信紙。
然而,長此以往,勢必會後患無窮。
自是不必她上前,雲裳已然上前。
進了屋后,男子欲行禮,卻聽軟榻上的儀柳懶洋洋地開口,「那些俗禮暫且免了,事情辦得如何?」
並非他不想送春弄回許家,而是許家根本不願認春弄這個女兒。他能如何?將她趕出聞府,讓她自生自滅嗎?
門房一聽來人要找自家夫人,變了變臉色,道:「我家夫人近來不見客,還請你家夫人改日再來吧。」
或許吧。
第七,顯然己經知道殿下活著的皇帝陛下。
雲裳上前開了門,只見門外是端著茶水的夥計,夥計的手中拿著一封信。恆凌讓夥計進了屋,連帶承守也跟了進來。
「那男人長什麼模樣?」 雲裳又問。
她並非要鬧什麼彆扭,也確是無須和裡頭那位爭什麼,但眼前這熟悉的人卻在這一刻讓她有些失望。
簡而言之,她之於她們,既是可以互相利用的朋友,又是摸不著底細的敵人。
雲裳道:「這會兒人怕是都走遠了,你上哪兒去追?再說,這川州人生地不熟…… 」
「嗯?」長歌嘴角微勾,等著她接下話茬。
隨即察覺到聞不悔的存在,忙改口道:「逐風見過小姐。」
手悄悄扶上門框,許春弄故作鎮定地問道:「你是何人?」
逐風提氣,正要飛身進府,卻又聽恆凌冷冷說道:「她一日不見,我就一直站在這聞府門口等著她。」
「琳琅,我們該好好談談。」聞不悔抓住琳琅的手,琳琅欲抽回,卻被他握得更緊。
「這位姑娘,你別這麼不講理啊,我們老爺吩咐了,這段時間謝客,不管是誰一律不見,你這不是為難小的嗎?」門房萬分委屈。那可是一兩銀子啊,他雖凱敘,卻也不敢收,他可不想為此丟了自己的飯碗。
恆凌雖一副婦人裝扮,此行衣著也極盡簡便,不復在燕京時的華貴,但天生的秀美容貌惹起歹人覬覷卻非難事。加之身旁的雲裳也是個貌美的侍女,自幼的教導又養出了尋常人家小姐都比不上的氣度,川州城中幾個地痞在她們甫下馬車時便盯上了她們。
聞不悔的視線在她臉上來回徘徊了許久,才安下心來,最後視線落在了盒中的綉品上。他眼前一亮,伸手展開了那幅綉品。《百鳥朝鳳圖》在午後微微有些暈眩的陽光下更顯得栩栩如生,那鳳凰就像隨時會飛出來一般。
她伸手挑起帘子,呼吸了一下外頭的新鮮空氣,心下暗暗擔憂,若是到了川州,並未找到怡和長公主,那麼公主該多失望?
是啊,那時的她,並不愛他。
危機解除,承守按在劍柄上的手悄悄鬆開,連帶身邊的雲裳也跟著鬆了口氣。
若是找到了長公主,那又該如何?
琳琅忽然勾起了嘴角,面上雖是一副從容淡定的表情,卻掩不下內心那狂熱不安的躁動。
「奴婢知道。」雲裳道,「可是,這一路上您幾乎是沒日沒夜地趕路,這麼下去身子會受不了的。」
「若我要你今日便將她送回許家,從此再不相干,你當如何?」琳琅狀似平靜,縮在寬袖中的手卻不自覺地握緊成拳。
身邊跟著武功高強的侍衛承守,恆凌算得上有恃無恐。她斂了斂神,道:「承守,雲裳,我們走。」
恆凌的話再次在他的耳畔響起,像燒紅的烙鐵,就那樣燙進了他心底,一時之間,讓他忘了呼吸。
許春弄確是被嚇到了。
要是任子衡知道恆凌跑到川州來會如何?
幾個地痞將恆凌三人攔成了一個圈,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姿態。
裡頭那位嬌客進府這麼久了,聞府上下從未見琳琅去找過她,也未見琳琅為她動過怒,阿若也不知道琳琅今日怎麼忽然就想到這兒來了。其實,不是進去就是回去,她一個當下人的不好明說,覺得有些左右為難。
「你緣何如此肯定他們是死士?」
琳琅低眉順眼,看著眼前熟悉的容顏心忽然有些涼。若是從前,他再忙,也會以她為先。
雲裳一直守在她身旁,甚至連侍衛承守,也一直守在門外,絲毫不敢鬆懈。
何況,忍了這麼久,她到低也很好奇那都是些什麼人。
琳琅輕輕拿開聞不悔放在她身上的手,退了一步,有些不穩,多虧阿若扶得快。聞不悔極為不悅地皺緊了眉頭,上前欲扶她,卻被琳琅拒絕。
說完,越過聞不悔,三人緩慢向前。
倒數到「一」時,長歌果然開了口,「既然來了,又何妨多坐一會兒。」
昨夜琳琅雖還是與平日一般,可夫妻八年,他又怎會不知她那點小情緒?
「沒想到長歌也會敗呀。」 許暮衣比自己贏了棋還要高興上三分。
見恆凌主僕被他們攔下,四周的人們無人敢上前,皆是一副退避三舍的模樣。恆凌掃了四周一眼,視線落在領頭的那個地痞身一上,蹙眉。
「這位老爺看來是認錯人了。」恆凌下意識地打量起眼前的男人,隨即道,「多謝這位爺相助,這份人情,有一日我會還的。雲裳,承守,我們走吧。」
「你是聞老爺?」恆凌神情淡漠,這就是阿姐嫁的男人?
「殿下有什麼想法?」長歌慢條斯理地問。
路過聞不悔身側時,聞不悔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琳琅不看他,也不試圖掙脫,唇中吐出的話語卻極為冷漠,「放手。」
不單是她不敢相信,連長歌和琳琅也無法相信。身為鐵軍衛的一員,從一開始就接受過各種訓練,而尋跡迫蹤更是逐風所擅長的。
琳琅睜眼,道:「你去忙吧。hetubook.com.com
聞不悔望著她嬌媚如昔的面容,忽然覺得很累。他無奈道:「春弄,別鬧了。」許春弄聞言,忽然哽咽起來,「娘曾對我說世上的男子皆薄倖,我原還不信,原來夫君也這樣。」
「屬下到聞秋小姐的院落時,小姐院中服侍的下人和護院倒了一地,一名蒙面人攜小姐越出了院牆,他的同夥為保護其逃走,與屬下纏鬥起來,多虧逐風殿下及時趕到……」那屬下頭越來越低,單膝跪地,道:「屬下辦事不力,請殿下責罰。」
行事謹慎的雲裳正欲接下那封主,恆凌卻比她快一步。雲裳遞了一些碎銀給那夥計,問道:「是什麼人讓你送的?」
許暮衣與長歌相視一眼,輕聲問道:「且不說別的,你在聞家待的時日也不短了,真就沒有半分情面?」
耳畔似乎又迴響起年少時的話語,那個人溫潤的聲音一直在四周徘徊,像只無形的手,一點一點,緊緊地掐著她,讓她呼吸困難。
不久后,馬車出了川州城,一路向北朝燕京的方向而去,不日便可與護送尚國皇後進京的大隊人馬會師。
夥計放下茶水后將信遞上前去,道:「夫人,有人托小的將這信送到您手中。」
聞不悔點頭,問道:「夫人若有事儘管說來聽聽。還不知夫人今日上門找賤內有何要事?」
她轉向承守,道:「我們走。」
見烏雅點頭,任子衡再次謹慎地觀察四周,見並無異樣,道:「上車吧。」上車之前,儀柳略帶興味地看了任子衡一眼,隨即任由烏雅攙扶她上了馬車。
馬車旁伴著的任子衡心頭一顫下意識夾緊了馬腹,馬兒受了驚嚇,嘶鳴著止住了步伐,頓時與馬車錯出了距離。
第三,身在聞府的許春弄和她行蹤不明的孩子。
抑或者,任子衡知道大姐還活著,並且就在這川州城內,又會如何?
若不曾愛上,該多好。
逐風點頭退了出去,許暮衣與長歌對視一眼,雙雙沉默。兩人不約而同地將那個死士的身份與聞秋想到了一塊兒。
他堅持如此,琳琅也不再多說什麼,索性閉上了眼睛。她才閉上眼,門外便有丫鬟通報,說商號的管事上門求見。
「我吩咐她上街買東西去了。」琳琅淡淡說道。阿若是素衣走後琳琅自府中眾多丫鬟之中挑出來的,性格與素衣倒是有幾分相像。
阿無,這圖好看嗎?
當年的秦氏兩姐妹在年紀尚幼時便被霍皇後接人宮中,教養成為皇城內最為出色的女官,而他,時常出人皇宮內苑的人都見過這對雙生姐妹。
「這歌叫《猗蘭操》,甚為好聽。從前我家中有一歌女尤為善歌,很小時我便聽過這歌。此歌原是一位聖人所作,我母……母親也極愛這歌。」琳琅淡聲道。
聞不悔一直站在原地望著他們遠去的方向,直到他們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一路順利得讓雲裳覺得極為愉悅,故而給轎夫的賞銀足夠那些轎夫眉開眼笑。
從前他以為琳琅是什麼身份他無須知道,也無須去猜想,她只是他的妻子、聞家的當家主母,也只當琳琅同情聞秋那孩子孤苦伶仃才帶回家中來,如今卻隱約覺得並非這麼回事。
琳琅動了動,阿若以為她是定了心準備進去,不想她卻淡淡說道:「我們回吧。」
琳琅回過神來,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早先掛著畫的牆上早已沒了畫的蹤影,顯得空蕩蕩的。他的話讓她想起了早些時候的衝動,深呼吸后,平淡地說道:「早些時候長歌和暮衣玩鬧,不小心扯掉了牆上的畫,我便收起來了。」
意外之財讓夥計眉開眼笑,忙不迭跟上了聞不悔的身影。
懷疑。
他做不到。
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樑上燕,歲歲長相見。
她等著這一天,已經不知等了多久。
許暮衣一直未開口,熟知長歌性子,卻也注意到長歌執杯的手悄悄多用了些力道,不由得暗嘆聞秋年紀雖小,卻不容小視。
院中依舊在重複那首歌,緊閉著的木門紋絲不動,偶有鳥兒清脆的鳴叫聲,卻也片刻就淡去。
馬車行了約莫兩個時辰后,假寐中的恆凌霍然睜開眼,伸手掀開車帘子看了一下外頭的天色,忍不住問道:「承守,還要多久才能到川州?」
「為何?」聞不悔問。
琳琅站在門口,聽院中傳出女子低柔的聲音在反覆吟唱著這首《猗蘭操》 ,獃獃地站了許久。
許暮衣看著她的笑容,聽著她堅定的話語,心疼不已。
「也不盡然。」許暮衣小飲一口碧螺春,微笑道,「這人與上次抓到的人並非一路,上次那是江湖中的高手,為錢而賣命。而這次的卻是死士,只聽從主人的命令——普天之下,能有幾人有能力養出死士?」
「是嗎?」聞秋自椅子上站起,轉身便走。
或許是儀柳作出趕往燕京的決定讓任子衡放鬆了警惕,他並未注意到城外三百裡外的路上,有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與他們擦肩而過,而車中,坐著誰都意想不到的人。
侍衛停下馬車,恆凌不由分說下了車,雲裳無奈,也跟著下了車。侍衛拉著馬車,與雲裳一起默默跟在她的身後行走。
能撐起聞家這般大家業的,精明不在話下。長歌的事,即使她不透口風,總有一天聞不悔也會知道的。她也知道自己的從前也瞞不了他多久,這樣也好,該來的,總歸會來。
「那人嘴巴硬,至今仍不肯透露半個字。」逐風面無表情地搖頭,「嚴刑逼供他們也用了,依舊毫無結果。而且,那人死了。」
「辛苦你了。」近來發生了太多預想不到的事,聞不悔累得無暇再去多想什麼,他上前走了幾步,伸手摸了摸琳琅的肚子,問道,「我正要進去,你乏了就先回去歇著吧。」
聞不悔急匆匆地走到他們身邊,看都未看那些地痞,轉而向恆凌道:「琳琅,你——」
長歌眸中現出一抹亮色,卻掩飾得極好。
「我知道。」琳琅微微一笑,努力不讓他看出自己笑中的勉強。見他一直不去看那盒中的東西,琳琅索性坐起身來打開盒子,道:「長歌的《百鳥朝鳳圖》,天下無人能及。」
阿姐,我來找你了。
說完便轉身跑回了院子中,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長歌人宮多年,年紀尚幼時就跟在琳琅身後,對她與秋家的關係也算是摸了個透徹,但,這卻是她頭一回聽說秋家有死士。
逐風也不反駁,問道:「長歌,你意下如何?」
不單是長歌,在場的人心裏都跟明鏡似的,各懷心思。無論長歌他們有多想讓琳琅找回從前的野心,抑或是雄心,都不會在這個時候去捅破他們之間那層紙。
門房忙回頭,彎腰,恭敬地喊道:「爺。」
長歌並不理會聞秋,而許暮衣苦思冥想下步棋的落腳之地,也無心理會她。聞秋並不介意這些,她緩步上前,走到了她們身側。
盼了整整八年,原來阿姐真的還活著。
許暮衣忙問道:「出事了?」
至於那些日夜監視著聞府的幾撥人馬,要抓出來勢必要花些時日。
聞不悔下意識地伸手抱住了她。
永樂三十八年後,已經極少有人再提起怡和,連帶著她身邊的一切也漸漸淡出了世人的視線,包括她身側的隨侍女官、侍衛,還有她一手訓練出的鐵軍衛。不是沒有人質疑過這些人的去向,然而,這些質疑卻都在新帝的冷眼下漸漸銷聲匿跡。
等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有了消息,她又怎麼能放任自己繼續等下去?
一無所知,又從何保護她?
「夫人,夫人,這扇子看起來很精緻——」
聞不悔點頭,示意門房開了門。
「不必了。」恆凌早已看完信。
「你欲如何?」
雲裳見門被打開,心中大喜,再見到門房身後的男人,有些驚訝,伸手指著他,道:「你……原來是你。」
她朝他輕輕點頭,逐風卻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隨即便轉身離開。
逐風的反應讓聞不悔滿腹疑問,卻無人願回答。恆凌眼睛都不曾斜視,只是盯緊了逐風一字一句說得分明:「我要見阿姐。」
琳琅的視線越過門,落在院子中央。
聽她提起聞秋,長歌也是一愣,卻只能搖頭表示不知。見許暮衣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沒好氣道:「先動了這個念頭的人就輸了,暮衣。」
「妹夫,怎麼了?」儀柳停下腳步回過頭去,似笑非笑地望著任子衡。
任子衡環顧四周,銳利的眼神甚至不曾錯過街上那些小偷的小伎倆,卻也不會強出頭去抓賊。
長歌與許暮衣交換了一個眼神,許暮衣大方地告知了他們的籌碼。
「聞府必毀。」聞秋眸子一斂,說出這話時,心頭卻泛起了一絲不舍。
比起川州城中寧靜祥和的夜色,入夜之後的聞府籠罩在一片沉默當中,甚至靜得有些嚇人。府中的僕役們都按部就班,府中的護院更是絲毫不敢鬆懈。
長歌吃吃一笑,道:「既然這局面已經夠亂了,又何妨再亂一點?」
一個時辰似乎變得很漫長,恆凌一直不住地掀帘子,一旁的雲裳欲語還休,最終什麼話都不曾說。
他的聲音讓琳琅回過神來,她試圖起身去撿那張紙,卻因身體的緣故沒能如願。逐風上前兩步撿起后再次遞到了她的手中,琳琅的反應告訴他們這個記號是她所熟悉的,不單是逐風一旁的長歌與許暮衣也緊盯著琳琅不放。
長歌的綉工自不在話下,每一個細節都繡得栩栩如生。
琳琅性子彆扭,許多話情願憋在心底也不願明說,難得今日有了這麼一著,他知道她這是在捻酸吃醋,若是前陣子,他定會為此而欣喜雀躍。可如今聞府卻是一團雜亂,他根本無暇顧及。
那,有朝一日琅琅在別人身上看到這個圖案時,一定要想起來哦!
「老大,不如……」其中一個地痞曖昧一笑,同時還不忘向同伴使眼色。
川州首府的宅邸,轎夫自然是知道位置的。
長歌聞言將視線從棋盤移向琳琅,眸中有複雜神色一閃而過,卻很好地掩了下去。她道:「死士身上一般都有主人的記號,那人死後,逐風詳細檢查了他的身體,腰上三寸的地方,滴上藥水后出現了一個記號。」
聞府的管家給長歌她們安排的廂房布置得極為雅緻,且景色怡人。許暮衣對著盆栽里的花兒嘖嘖涼嘆之後不忘摘下一朵別於發上,回頭笑向長歌:「美嗎?」
睡夢中的琳琅緊蹙著眉頭,睡得極為不安穩。這樣的清形他並非初次和_圖_書見到,琳琅初進聞府頭兩年,夜夜都是如此,後來他就再也不曾見到琳琅睡得如此不安穩了。可如今,他卻讓她不得安心了。
逐風回到聞府時,已是三更天。
「老爺,為什麼不將這許家小姐送回許家去?這麼一直讓她住在我們府上,您讓夫人如何是好?外頭那此閑言碎語說得可難……」阿若忍不住插嘴,卻在聞不悔驟冷的眼神下訕訕閉上了嘴。
他們無涼無險地進客棧安頓好后,外頭的大街上,一名自他們進川州城之後便悄無聲息地跟著他們的男子暗暗記下了客棧的名字,轉身沒人來往的人群中,神不知鬼不覺。
這兩日恰逢天氣轉涼,六個多月的身子,加上春日較為厚實的衣裳,讓琳琅看起來有些臃腫。
恆凌睨了身側的聞不悔一眼,朝逐風淡淡領首,「起來吧。」
嗯?
她後悔了嗎?
一見他進大廳,琳琅忙起身迎向他,由於過急,身子不穩險些跌倒,好在逐風快步上前扶住了她。
下一瞬,待他看清恆凌的面容,話未說完就咽了回去。
聞秋不語,長歌卻道:「是,聞府必毀。嘴上說來當然是容易許多,你有何高見?」
風溫柔地吹拂而過,翻起了許暮衣隨手放置在一旁的書卷,書頁翻動發出沙沙聲。
一旁的許暮衣適時開口,話語中略帶遲疑,問:「聞老爺他……我的意思是他對殿下可好?」
琳琅她們都守在燈火通明的大廳中等著還未歸來的逐風,包括在日落西山回到有中后才知曉府中出了這麼件大事的聞不悔。
「若是好,又怎麼會讓那女子妾身不明地待在聞府,而不顧殿下的感受將殿下推到風口浪尖?」再次踏人屋中的逐風將許暮衣的話一字不落地聽進了耳中,冷聲接了話,話中卻儘是憤怒。
信上那字跡她雖已多年未見,卻是認得的,再加上方才那夥計說,送信的人姓秦,她便知道這信是誰送的了。
「我需要知道,目前我們的手中有多少籌碼?」聞秋不掩好奇。她知道他們布置了許久,卻不清楚到底哪步棋是他們安排的。
阿若以為琳琅與長歌她們有體己話要說,也樂得輕鬆,將琳琅扶進了長歌的房內后便退了出去。
從前,只要是殿下想的,長歌都可以義無反顧地去努力做到。而如今,殿下想的,卻與她要做的背道相馳。
而身為臣子,任子衡別無選擇。
入夜之後的涼意在尋常人眼中或許算不得什麼,卻讓琳琅下意識抱緊了自己。陪在她身邊的聞不悔看了她一眼,知道這個時候她不會願意先回屋休息,便讓下人在大廳里添了炭盆。
熱鬧的街上,從來都少不了一些惹事的人。
長歌的生辰亦是嫵歌的生辰。
長歌冷眼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末了在心底冷哼,而許暮衣則在一旁把玩著自己垂落的秀髮。
下床穿好衣衫,洗漱之後再次回到床邊為琳琅拉好被子,坐在床邊看著琳琅的睡顏,直到幾位管事求見,這才出了屋。
說完便要關門,卻被雲裳攔住,雲裳塞了一兩銀子給他,賠笑道:「這位大哥,煩請通報一聲,我家夫人大老遠從京城趕來,就為了見你家夫人一面。」
逐風沉聲道:「人在追到城外一百里的地方失去了蹤影,我尋遍了周圍所有可以藏身的地方,都沒能找到人。而且,無任何蹤跡可尋。」
聞秋不負她望,順著話兒道:「既然你我有相同的目的,何不聯手呢?」
過了一小會兒,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聽到門板輕碰到一起的聲響,琳琅知道他們都已經離開,她仔仔細細地將綉品重新納入盒中,卻跌坐在椅子上。
許春弄這才注意到還有別人在側,見他拉著別的女子不放,遂上前去扯他的手。聞不悔怕扯傷琳琅,便鬆了手。琳琅得了自由,也不願再去看他們,任由阿若扶著她離開。
單單落下一子,便逆轉了局勢,長歌也不由得露出讚賞之色。許暮衣的棋藝無疑是不如長歌的,她爽快地讓出了位子,聞秋取而代之。
生意上麻煩事不斷,現在倒好,連家中也鬧騰了起來。
黃昏之後天色漸晚,恆凌畢竟嬌貴,趕路多天,這會兒覺得累了,遂向人問了路,主僕三人開始四處尋找廣源客棧。
琳琅的視線落在那扇緊閉著的門身上,許多年前的一幕再次回到她的腦海中,淚水不知何時自臉上滑落,冰涼冰涼的。
琳琅睨了他一眼,淡淡問道:「也就是說,此番毫無進展?」
見到已然收拾妥當的儀柳走出客棧時,任子衡不由鬆了一口氣。他看向她身後拿著小包袱的烏雅,問道:「都收拾妥當了?」
到黃昏之時,恆凌已經掀了無數次的車帘子,終於,在她又一次掀起帘子時,馬車到了川州城門口。
幾個地痞下意識停住了,朝那出聲的人望去,只見聞不悔正從對街走向他們。看到他,幾個地痞對視之後,其中一人道:「大哥,這聞家人可得罪不得,怎麼辦?」
阿姐還活著。
一地痞謅媚道:「老大,這娘們臉蛋不錯,身段也不錯,不知道享用起來……嘿嘿……」
琳琅默認,許暮衣還想問些什麼,卻始終沒問出口。沉默一小會兒后,琳琅道:「逐風,讓人去把秋兒叫過來。」
不知過了多久,車中的儀柳似是無意地嘆息道:「妹夫,到了燕京,先讓我去 看看大姐吧!」
當日恆凌在府中收到一封匿名信,說她要找的人在川州,待她到川州住進廣源客棧後會有人給她進一步的提示,這便是他們無論如何都要在這家客棧落腳的原因。
不同於先前的平靜無波,長歌與聞秋的對弈可謂是刀光劍影,血色連天。最終,長歌因一時大意被聞秋逼進了死角,以一子之差敗下陣來。
屋內驀地靜了下來。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咚咚的敲門聲讓怔然陷人思緒的恆凌驀地站了起來。在一旁打著瞌睡的雲裳嚇了一跳,忙跟著站了起來。
恆凌初來川州並非愛惹事的人。,心心念念只為找到怡和,自然不會主動去惹事,又何況她本身並非若事的人。若說年幼時有帝、后相護,兄姐嬌寵替她出頭,惹是生非也是常事,但那畢竟是從前的舊事了。
凌人的氣勢讓逐風有些不敢直視她,他甚至還聽出了她話中的憤怒。對此他很無奈,只好道:「我進去通報一聲。」
他是個明眼人,即使少了過於相似的容貌,眼前這女子身上的氣質與琳琅極為相似,若二人站在一起,見過的人必說她們是親姐妹。
聞不悔對雲裳並無多大印象,卻在看到雲裳身後不遠處站著的恆凌及承守時,微微一愣。
琳琅愣了一下,順勢望向那幅畫,卻蹙眉道:「長歌,注意言辭。這兒沒有駙馬、奴婢。」
「我以為秋兒對你而言很重要。」聞不悔一字一句,直刺琳琅的心口。
而他,自小開始不僅時常出入皇宮內苑,更與怡和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午後的風柔和中夾帶著幾許暖意,陽光透過窗外斑駁的樹影慵懶地散了一地,琳琅望著那扇闔上的門許久后閉上了眼兒,許多事讓她不得不去想。
「從那人身上問出點什麼了?」琳琅問。
他方走了兩步,琳琅又道:「再忙也要注意身體,別太累了。」
「長歌,你…… 」聞不悔聞言極為震驚,見長歌面色冷冽,對她的反應始料未及。他雖與長歌相處的時日不長,卻一直以為她是個溫婉的女子,這會兒卻不得不對她另眼相看。
聞秋雖未表態,臉色卻好了幾分。她踱步回到一旁的椅子上人坐下,就聽長歌問道:「目前這局面,你有何看法?」
他伸手輕輕撫上琳琅緊蹙的眉頭,微涼的觸感讓琳琅下意識將眉皺得更緊,瑟縮著艱難地翻了個身。
聞不悔不知何時回的府,正迎面走來。
待各人都就位后,便起程離開了客棧。
「回娘娘,人就住在兩條街外的廣源客棧。」男子低頭問道,「接下來要如何?」
就因為如此,她在他的心目中永遠比不上她嗎?
他還活著,對嗎?
如此大意上街,若落人有心人之手,國禍便起。
還有府中那位嬌客,她似乎也有必要去會會她了。
「你們前兩日抓到的人是秋家的死士。」這個答案雖是情理之中,卻又都在長歌她們的意料之外。先前長歌只是猜測,而此刻的琳琅卻給了她們一個確切的答案。琳琅的視線自院子中的花花草草轉向許暮衣,末了又越過她轉向長歌,最後緊皺著的眉頭忽然舒緩了下來,「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許暮衣的眼兒在廂房內溜了好幾圈,最後落在長歌身上,長歌明白她的意思,收起了方才的冷酷模樣,看著牆上的一幅畫,問道:「奴婢過去一直以為殿下的山水畫是一絕,不曾想到這魚兒嬉戲圖也是如此的巧妙絕倫。再配上旁邊的題字——想來附馬還寫得一手好字。」
「無事便好。」儀柳笑笑,不顧四周,忽然驚呼道,「咦,那邊那姑娘怎麼看起來那麼眼熟?好像……好像是曾經伴在大姐身邊的人?」
這圖案……她從未想過原來這圖案是真實存在的。
脫離大隊人馬已有幾日,任子衡心知這樣下去大不可為,斂了斂神,當下就有了主意。明日一早他便會帶著儀柳一行離開川州趕往京城,無論用何手段。
夥計出了屋子並帶上了門。承守問:「要我去追嗎?」
見阿若害怕的模樣,聞不悔下意識皺眉,問道:「琳琅,你怎麼不在屋中休息?」
迎上琳琅的眸子,聞不悔的手自許春弄的背上滑落,試圖推開她,卻被她抱得更緊,直到許春弄鬆開他。
片刻后,長歌深呼吸,端著茶杯的手微微向前,「合作愉快。」
琳琅看著他,靜靜地等他的答案。藏在袖中的那隻手,細長的指甲掐進了肉里,雖未見血,卻是生生地疼。
若是殿下不願見,他也無可奈何。
己經在拚命地說服自己了,似乎毫無用處。
原本站在門邊的雲裳忽然退回了恆凌身側,驚呼道:「夫人快看,那不是逐風公子嗎?」
聞不悔一愣,隨即安撫道:「回來時太匆忙,忘了,下次再給你帶,可好?」
「風雲變幻,世事莫測,又怎有不敗的道理?」長歌洒脫地接受她的調侃,轉而故作不解地問道,「秋兒上這兒來,不會是心裏念著我們了吧?」
堅定無比的話語讓逐風有些頹然,隨即進朋府,直奔琳琅的住所。
不管是什麼人一直在盯著聞府,抑或是盯https://www.hetubook.com.com著她,到如今也只能走上這條路了。長歌他們的身份遲早會被人發現,加之鐵軍衛的存在本身就不是什麼秘密,但這些秘密絕對不能在這個當口曝光。
本以為這樣定能讓那門房前去通報,不想那門房卻將銀子塞回她手中,搖頭道:「並非我不願幫這位姐姐,實在是近來府中不大安寧,請改日再來吧!」雲裳有些惱怒,溫聲道:「你不去試試,又怎知你家夫人不願見客呢?」
那屬下頭都不敢抬,聽了長歌的話忙不迭地退了出去,迅速離開了院落。
「你知道,我如今恨不得能飛到川州城去。」恆凌靠向軟墊,想到即將到達川州,臉上的倦色一掃而空,顯得神采奕奕。
那下屬點頭,神色一正,極為嚴肅,迎上琳琅的目光后瑟縮了一下,忙低下頭去,道:「殿下,聞秋小姐被人抓走了。」
聞不悔本想追上前去,卻被長歌攔住,而許暮衣則朝長歌點了點頭,上前去扶著琳琅陪她一道離開。
侍衛承守一隻手已然悄悄握上了劍柄,因恆凌未開口,所以一直未動。
離她那麼的……近。
上下打量那女子,確定她無害,許春弄這才靠近她,在一旁坐下,道:「既是客,就該堂堂正正地走前門,姑娘何必拿自己當宵小一般對待?」
儀柳睨了他一眼,嗤笑,道:「如何,接下來該是我們離開川州的時候。你先下去吩咐其他人收拾行李,明日一早我們便離開川州。哦,別忘了知會任大將軍一聲,這會兒可真是如他的願了。」
世人眼中神一般存在的秋家人,向來是無人敢冒犯的,大毓朝中人人敬而畏之的秋家從不需要死士。
雲裳敲開了聞府的大門。門房將門開了一道縫,放軟了語氣問道:探頭之後見是一位年輕貌美的「姑娘有何事?」
望著他略顯疲憊的面容,琳琅有些怔然。明知這樣下去不可行,卻又情願相信他。他的過去她不曾參与,若他的心中仍有另一個她,那她又該如何是好?
長歌做了許多的事試圖去改變殿下的想法,卻只有她,曾在夜裡聽到長歌夢中囈語。
「夫君,你怎麼可以去碰別的姑娘呢?」許春弄有些委屈,「你說過會一輩子待我和銘兒好的,你忘了嗎?」
同時也上前試圖扶住琳琅的聞不悔自然比不上逐風的出手迅速,在逐風扶住琳琅時,他的手半僵在空中,停一了幾秒后,上前極為自然地取代逐風扶著琳琅回一旁坐下。
幾個地痞素日也是這街上一霸,橫行霸道多時,極少見這樣不將他們放在眼裡的妙,為首之人道:「兄弟門,看來這小娘子是瞧不起我們兄弟,那我們也無須客氣了。」
說完,她轉身就走,絲毫不理會聞不悔的反應。
「姐夫,有些話我不說你心頭也明白,這幾年下來姐姐的性子你也摸清了幾分,她心裏不舒坦了也只會憋著不會跟你鬧什麼,但小妹希望你記住,有我在一日,就不許她受委屈。有些事不知道其實更好。」長歌見他滿眼堅定,不置可否,冷笑道。「秋兒失蹤她心裏急,若想讓她過得舒坦,就隨她去吧。」
第四,攜手合作的秋氏後人。
任子衡那麼聰明的一個人,怎會認為大姐已經死了呢。
她只是太過於心急了。
第五,京城幾位德高望重的大臣。
第六,將許春弄送到川州來且動機不明的幕後黑手。
見勸說無效,雲裳忙道:「那,也先讓奴婢派人去打聽一下聞府在哪兒,到時街上一問總有知道的。你若不願去就留在客棧吧!」
「在哪?」任子衡聞言大驚,迅速順著儀柳指的方向望去。街上人來人往,卻已然不見他們所說的人。
「你們先退下吧,吩咐藏在暗處的鐵軍衛提高警惕,這麼輕易就讓人闖進了府中,我看你們是安逸太久了。」長歌微微扯了扯嘴角,慢吞吞地將棋子一顆顆納入棋盒中。居然這麼輕易就讓人帶走了聞秋,對手的實力看來不容忽視。
眼前這女子與琳琅確實有七分相似之處,也難怪夥計認錯了人。方才他在對街時,遠遠的也誤以為她是琳琅,而顧不得去細想。
「公主,何不派人往聞府送拜帖,邀聞夫人出來一見?」
不管雲裳如何勸說,恆凌卻毫無睡意。
與恆凌他們落腳的地方隔了兩條街的一家客棧中,方才跟蹤他們的男子匆忙進了客棧,直入上等客房。
如果阿無養了死士,一定要用這個圖案哦,這是我專門給你想的圖案呢。
而現在,這兩個隨時可以拆穿她身份的人,就身在川州。
逐風的話似是刺中了她身上某一塊軟肋,竟讓她生生髮疼。
許暮衣走到她身旁的欄杆上坐下,也不提先前在琳琅房中發生的不愉快,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那個小丫頭呢?」
若非出了什麼急事,管事的定也不會找到聞府來。
但,無論她們如何努力,在心底的最深處都無法漠視殿下的意願。
聞不悔聞言,心頭泛起淡淡的喜悅,忙回道:「嗯,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若丫鬟服侍不周,就換一個。」
恆凌面無表情地瞥了她一眼,雲裳忙低下頭,道:「奴婢逾距了。」
「哦?」聞不悔邁出門,走到恆凌面前,問,「請問夫人今日上門,所為何事?」
低頭縱觀棋局之後,見許暮衣久久不動,又見長歌眉梢微帶得意之色,輕哼一聲,伸手執一枚白棋落子。
聞秋是極為聰明的,若她們先去找她,那麼可以談判的籌碼就少了一個,即便她們有一個共同的目標。莫說她和許暮衣都不了解這個年紀尚幼的小丫頭,就連殿下,恐怕也不是那麼的了解她。
「你到底是什麼人?」許春弄渾身戒備,絞盡腦汁卻想不出眼前這對自己知根知底的人到底是誰,目的為何。
想到琳琅,他的心不由得揪成一團。
琳琅站在原地,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眼睛一眨不眨。
門房忙插話,道:「爺,這位姑娘說她家夫人要見我們家夫人。」
琳琅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卻一言不發。順了順氣,她朝逐風望去。
相處多年,她的性子云裳是極為了解的,此時說再多都無用。
恆凌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果然見到逐風自宅內走出。見到恆凌,逐風面色一變,嚴重全無他人,反射性單膝下跪,恭敬道:「逐風見過——」
可不管如何,聞秋失蹤的消息一定不能報官,不能讓更多的人知道。這也正是為何今日事發之後琳琅命令全府上下誰都不準將這事張揚出去的原因。
「長歌兒又嚇唬人了,川州城這麼大,又怎會那麼輕易就遇上呢?」許暮衣出聲安慰,隨即回頭瞥了逐風一眼,道,「看來這聞府也不甚安全哪!」
躲在暗處的那些人比他們想象中要狡猾許多,也強硬許多,要抓到他們比想象中要難上許多。
到了街上,烏雅對所有的事物都抱著高度的熱忱,而儀柳則像寵溺孩子般縱容著她。
驀地,聞不悔反應過來,試探地問道:「長歌是秦家人?」
他望著琳琅低斂的眉目許久,深深嘆了口氣。自收留了春弄之後,他與她已經許久不曾好好地說上幾句話了,如若再這麼下去,他們不知會變成什麼模樣。
聞不悔微微抬手,溫暖的指腹輕輕摩挲著琳琅的臉兒,在門外那名管事的催促之下,只好起身離開。
聞不悔有些無奈,低聲道:「琳琅,你別信外頭那些渾話。」
就在雲裳與門房僵持之時,聽到一道低沉的聲音問:「何事如此喧嘩?」
「怎麼可能?」許暮衣驚呼。
讓阿姐這麼多年來都不願回家,這個男人曾在街上幫過她一把,想來川州城還真小。
她與嫵歌接觸的時候並不多,記憶里最美好的印象是彼時她剛被帶到殿下身邊時,溫柔的嫵歌對她那短短几天的細心照料。她認識長歌已久,明白嫵歌對於長歌的重要性。
咚咚的敲門聲打破了午後的寧靜,凝神對著棋盤的許暮衣與長歌被打斷了思緒,卻不見絲毫不悅。
夥計見到銀子眼前一亮,也不隱瞞,道:「是個一身青衣的男人將信交給小的,他說將這信送到夫人手中後夫人自會打賞。」
長歌坐在一旁與許暮衣對弈,這兩日她異常沉迷於此。逐風進屋並帶上門時, 長歌正巧落下最後一子,讓許暮衣兵敗如山倒。或許是贏得太過輕巧,她朝許暮衣微微挑眉,略微有些不滿。
許春弄好比一根刺,扎在她的心底,每每想起,便扎得她的心生疼,而這刺卻無論如何都拔不掉。
很顯然他低估了恆凌公主的急切。
「你不要再說了。」琳琅揉了揉發疼的額角,煩躁感油然而生。她霍然起身,邁著不大自然的腳步離開客廳。
長歌微微低頭,沉默片刻后,抬眼,冷冷吐出一句話:「殺。」
他退下后,儀柳自軟榻上坐了起來。
「我知近日府中很多雜事,你先去忙吧,我有些倦了,正好小憩一會兒。」琳琅打破了沉默,也打斷了聞不悔的思緒。
「多謝老爺,多謝老爺。」
可是琳琅她——
甫一轉身,就遇到了人。
聞秋停下腳步,回頭,冷冷睨了長歌一眼,道:「我既然來了,就是想開誠布公地和你談,若你執意拿喬,也無妨。」
話音方落,她察覺自己說錯了話,偏頭看長歌。
為首的地痞聞言,目光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恆凌,邊看邊淫笑,喃喃自語道:「應該不錯……」
「無事。」任子衡看起來面色如常,垂放在身側緊握的雙手不知何時已經悄然鬆開,讓人絲毫看不出任何痕迹。雖是如此,視線卻再次望向方才看到長歌的方向,而那身影早已消失在原地,那兒來往人群匆忙而過,也有停頓者,皆非他要尋之人。
婦人之仁?
外頭忽然傳來咚的一聲響,逐風的手立刻握上了劍柄,道:「我出去看看。」
「我們好不容易才有了現在的生活,有你,有即將出世的孩子,於我而言,就足夠了……我知道府中內外流言紛紛,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聞不侮低頭,伸手覆上琳琅隆起的小腹,低低嘆了口氣,「近來委屈你了。」
「夫君,你回來啦?」
「殿下認得這記號?」耐性比不上長歌與逐風的許暮衣率先問提出疑問。
「你是聞老爺?」恆凌重複了一次。
他的視線再次落在琳琅身上,知道這綉品定然是琳琅讓長歌繡的,又想起近來府中內外的那些閑言碎語,心下更是愧疚。他張嘴欲言,老半晌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琳琅看了https://m.hetubook.com.com身側的阿若一眼,心下暗暗嘆氣。阿若畢竟不是素衣,如今的聞府,再無一人能像素衣那樣貼心了。
之所以能如此順利地掩藏她們的行徑,一個更大的原因是將軍還未歸府。她們必須在引起別人懷疑之前趕回去,這期間,她們能擁有的時間並不多,但公主卻全然不管這些。
沉默了良久后,長歌忽然抬頭望向烈日,任由熱切的陽光刺痛自己的雙眼,她道:「暮衣,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記得,那時候的她在老師的教導下學會了認識大毓朝中各家死士身上解號,而後——
年少時,他與她說過話——
琳琅並未想到會遇上聞不悔,顯然他也同樣不曾想到會在這院子門口遇到琳琅。一旁的阿若見了他有些怕,往琳琅身後縮了縮。
琳琅聽見他的嘆息聲,頓了一下,轉而拿起那盒子放到了他手上。聞不悔別無選擇地接住了那盒子,隨即就聽琳琅溫聲開了口,「你打開看看吧。」
「兄弟們聽聽,這丫頭居然說我們大胆,哈哈哈,咱們兄弟別的沒有,就是天生膽大。這丫頭姿色也不錯,不如跟這娘子一道抓回去當小妾,又或者……賣到宜春院還能賣個好價錢,你們說是不是?」為首的地痞挽袖,一副蠢蠢欲動的模樣,朝四周的地痞揮了揮手。
她退了兩步,拉著聞不悔的手問道:「夫君,你不是說回來的時候給我買糖葫蘆嗎?」
他從未這麼懊惱過,甚至連父母相繼去世時他也不曾如此的沮喪。
有他在,她們自然無須擔心什麼。
逐風從懷中掏出一張紙遞給琳琅,上頭是拓印出的記號。琳琅看到那紙上圖案的一剎那,紙張自她的手中緩緩飄落在地,另一手上的茶杯也跟著摔落在地,清脆的瓷器碎裂聲在安靜的室內顯得尤為刺耳。
恆凌下了轎,看著還算得上威嚴的聞府大門,顫抖的手攥緊了手中的綉帕,那朱漆大門和門上大氣磅礴的「聞府」二字無來由地讓她的一顆心忐忑不安起來。
聞家在川州有的不僅僅是威望,還與官府關係十分之好,惹毛了他們沒準會吃上牢飯。雖說他們在官府也有些小關係,但畢竟得罪不起聞家。
「回夫人,阿若雖識得幾個字,卻從未聽過這歌。」阿若道。
他們放肆的語言率先惹怒了雲裳,雲裳喝道:「大胆——」
極為溫柔的話語,像是情人間的溫柔低哄。
她無法否認,自許春弄進了聞府之後,就好比一根刺,一直在若有似無的、不急不緩的刺人她心底。
疑而不信,再堅定的信念也會被摧毀。
「公主,您再小睡會兒吧。」雲裳勸道。雖說車上顛簸,並不見得能睡得多好,但有勝於無。
牆上那幅畫,是她嫁給他的第三年畫的,魚兒嬉戲於水中,卻悠遊自樂。還有一旁的字——那首詞是她念,而他寫上的。
從前她雖嫁了他,卻與他處得極好,無心,故而不妒。
「不行。」琳琅下意識反對。
礙於她的不友善,僵立片刻,聞不悔方道:「你與琳琅……」
恆凌看著熱鬧的川州街道,心中那股急切又冒上了心頭——
長歌心情似乎不錯,極為賞臉地點頭。
雖不曾回頭,卻在心底暗暗倒數。
不過,有些事怎麼能忘呢?
在場其他人則面面相覷,卻都不知該如何解釋。
他是商人,該有的精明一樣都不少,這些日子下來,總有人在暗處盯著聞府的一舉一動他也是知道的,原只當是對手搞的一些小手段,久了卻察覺到一些不對頭的地方。
再一個時辰,再一個時辰她便可找到阿姐了。
跟在聞不悔身後的夥計小心翼翼道:「老爺,都是小的的錯,沒看仔細就誤以為是夫人……」
秦長歌。
在逐風他們巧妙的布局之下,在暗處監視著聞府企圖不明的那幾批人也悄悄地浮出了水面 。前兩日又有一撥人馬露出了破綻,失手的兩名黑衣人中一人當場自盡,剩下一個來不及自盡便落人了逐風的手中。
但她,總歸愛上了。
許春弄的院子有個極為秀雅的名字,叫蘭庭苑。
恆凌自小長在宮裡,也算得上後宮一霸。後來嫁到了將軍府,是府中的當家夫人,也偶有上街,但遇到地痞流氓還是第一回。
阿若跟在琳琅身邊並不久,也不若素衣那般和琳琅親近,摸不準琳琅的脾性,卻又生怕她出了點什麼差錯而成為聞府的罪人,遂小心翼翼地問道:「夫人,可要奴婢去通報一聲?」
別的女子他或許是記不住,但她與琳琅的長相過於相似,要認出來並不難。同樣,不遠處的恆凌亦是一愣。
已是春末,道路的兩旁卻依舊一派嫩綠。風景雖好,道路上來往的趕路人卻是無心欣賞。
「我又為何要與你聯手?」長歌為自己添了茶水,道,「多了你或許可以事半功倍,少了你,於我而言,並無多大的影響。」
蘭之猗猗,揚揚其香。不採而佩,于蘭何傷。今天之旋,其曷為然。我行四方,以日以年。雪霜貿貿,薺麥之茂,子如不傷,我不爾覯。薺麥之茂,薺麥有之。君子之傷,君子之守。
他的視線繞了一圈,落在不遠處緩步而過的女子身上,在那女子無意一回頭的輕瞥中看清了她的臉。那熟悉的面容讓他驀地愣住,下意識握緊了雙拳。
恆凌退了一步,緩緩自口中吐出二字:「尋親。」
此時的琳琅仍舊無法平息心中的憂慮,還有心頭那說不上的感覺。儀柳與她並非一母所出,且早年便遠嫁和親,畢竟是姐妹,若真是見了面,認出她是肯定的;另一個人,更是讓她笑過,亦讓她痛過。
第一,任何地方都布滿鐵軍衛的眼線。
她其實不知道自己能繼續如此若無其事的面對他到何時。
她甚至不敢上前去敲門。
若非情勢不允許,她還真想留在這川州摻和一腳。
「殿下,您怎麼了?」逐風有些擔憂。
「進來吧。」長歌抬手,落下黑子,吞下了許暮衣半片的江山。
雲裳見恆凌執意去聞府,全然不聽她的勸告,無奈之下說道言語上責怪於她。她知道雲裳只是怕今日出門再遇上那些地痞,這兒畢竟不是燕京,倘若鬧到了官府,身份勢必會暴露。可她如今卻顧不得這些了。
長歌與許暮衣頓時陷人沉默。
是啊,這世上,能有什麼東西經受得起懷疑?
「回主子,約莫一個時辰后我們便可進川州城。」外頭侍衛的聲音猶如定心丸,讓恆凌鬆了一口氣。
阿若虛應一聲,扶著琳琅轉身欲走。
「這位娘子,跟大爺去喝兩杯如何?」領頭的地痞道。
「夫人且當我是客人,此行只為和夫人談筆交易,若夫人答應,那自是好,若夫人不願意,那我這便走了。」女子笑了笑。
聞家在京里的鋪子,但凡是聞家有參股的鋪子,都在對手有意的打壓之下到了不得不放棄的時候,如若再撐下去,勢必會拖垮聞府其他的生意,他努力了良久,終究還是得放棄。
天色漸明,聞府極為尋常的一天在晨曦中拉開序幕。
「就在逐風大人派屬下去找聞秋小姐的時候。」他趕到時晚了一步,「逐風大人已經去追歹徒了。」
聞不悔剛毅的面容再次浮現在她的腦海中,久久,揮之不去。
琳琅斂眉,也不知過了多久,很輕柔地出聲,說出的話語卻極為殘忍。她道:「斬草除根之前不妨先逼供一番。」
她總是什麼話都說,任何情緒都藏在心底。
趕車人的馭馬聲劃破午後的寧靜,一輛馬車飛馳在通由川州的官道上,車內的人似乎仍不滿意這速度,連聲催促道:「再快點。」
「夫人,今日我們還上街嗎?」烏雅興沖沖地問道。這是她第一次來大毓,也是第一次在一個城裡逗留這麼久,川州城對她來說處處充滿了新奇。
長歌此舉不過是為了探琳琅的底線,見她如此,遂笑道:「可是姐夫題的字?」
屋外月色正濃,長歌走了幾步,忽又停下了腳步。她抬眼朝天上望去,那一輪明月正懸在空中,清 冷的月光鋪滿了走道,有那麼一瞬間讓她想起了嫵歌。她或許是一步步在算計著殿下,但她同樣不許任何人欺負殿下。她亦是知道殿下對這男人的心意。逐風與暮衣都說他極好,那又如何?
過了片刻,琳琅放下書,看了他一眼,指著放在旁邊的錦盒,道:「這盒中的東西是長歌帶來的禮物,你不妨看看。」
夜色蒼茫,滿城燈火的川州城依舊熱鬧,恆凌雖累,卻一直不願去休息。她一直守著燈,焦急地等待著。
聞不悔望著那扇被用力合上的門,心下雖惱怒,卻又極為無奈。
聞不悔回頭看了琳琅一眼,神色複雜。門外的管事再次出聲催促,他也無心再去追究畫的去處。
阿若接不上話,只好沉默,想想不妥,又道:「夫人怕是累了吧?不如……」
為首的地痞恨得咬牙,怒道:「能怎麼辦,今日這煮熟的鴨子看是要飛了。不快走。」
「這聞府上下,幾乎是人人都信你得了失心瘋,但總有例外。」那女子嘴角微勾,笑得很是動人。
見長歌裝模作樣,聞秋也不願再繞圈子,開門一見山,道:「你也知道我來這兒找你所為何事,我們就坦誠一點吧。」
次日一早,天剛蒙蒙亮,任子衡一行人就已經做好了離店的準備。
那男子朝烏雅點了個頭后,越過烏雅,敲開了客房的門。
「你們別忘了聞府那名外來的嬌客,還有那嬌客口中念念不忘的孩子。」聞秋的臉上爬上詭異的笑容,「懷疑的種子才是世上最可怕的東西。」
自年後到現在,聞府的生意一直都處於對手的打壓之下,不論是官場,抑或是貨物供給方面,無一不遇到困難。這些聞不悔都曾對琳琅提起過,也囑咐過那些管事切莫讓她看出半點端倪來。
「天色太黑,小的沒看清。」夥計道。
大姐那樣的一個人,怎會那麼輕易就死掉?
「逮到這些人之後,交予我,如何?」許暮衣聞言,心下躍躍欲試。其他人一致看向她,她則聳肩笑笑,道:「只是近來有些無趣罷了。」
許暮衣一愣,隨即拍手笑道:「這棋下得極妙,可謂置之死地而後生了。」
隨即任由阿若攙扶著自己不再去看他們,以極為平緩的步子離去。
偏偏,眼前卻是一位不聽勸的主。
烏雅端著已經涼透的茶水走出客房門口時,正巧與他打了個照面。烏雅以只有二人聽到的音量道:「娘娘正在裡頭等你。」
方才那無意間的瞥,他分明是看到了她https://www.hetubook.com.com
琳琅懷有身孕,而眼前這位夫人並無半點「孕味」。除卻這一點,她的身上確實依稀可以看出琳琅的影子。
或許不多,低這些,足夠毀掉聞府,也足夠讓他們重新在朝堂上立足。這些籌碼有的或許不在他們的掌握之下,也不清楚這些籌碼中到底有幾個能用到最後,就目前而言,足矣。
望著緊閉的房門,她有些怔然。
明明是極為體貼的一句話,卻讓聞不悔心頭堵得慌。看著琳琅臉上不掩飾的倦意,他淡淡說道:「你若累了,就先小睡一會兒。近日太忙都沒能好好地看看你和我們的孩子,我想留在這兒多陪陪你。」
琳琅不答反問:「阿若知道這是什麼歌嗎?」
這個繁華安定的地方就是阿姐生活的地方,她忽然覺得川州的天空下到處都有阿姐的氣息。
聞不悔起身時琳琅還未醒來,他望著琳琅的睡顏心口像被巨石壓著,呼吸都有些困難。
「你說什麼?」琳琅臉色大變,隨即又冷靜了下來,反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過了約莫一刻鐘,琳琅新挑的丫鬟阿若自外頭回來,手中還提著剛買回來的酸梅,她一放下東西,便道:「夫人,方才我在路上碰到老爺,被派去伺候那位客人的丫鬟急匆匆地攔住了老爺,聽說是那位客人又鬧……」
琳琅這才抬眼看他。
琳琅自床上小心翼翼地坐起時,依稀還聽到他在屋外叮囑丫鬟細心照顧她的殷切話,不知為何,往日倍感甜蜜的話在昨日之後的今天聽起來卻覺得那麼遙遠。
川州聞府嗎?
她望著院子那扇似乎還在輕晃的門,莫名地打了個冷戰。站在原地半晌后,她才慢慢轉身進了屋,一推開門,便被那屋中端坐在椅子上優雅喝茶的嫵媚女子嚇了一跳,她正想裝瘋尖叫喊人,卻聽那女子冷冷低喝一聲,這一聲讓許春弄的尖叫卡在了喉嚨口,退了一步。
出了客棧后並未像雲裳擔憂的那般遇上什麼歹人,也順利僱到了轎子,轎夫一路將恆凌主僕送到了聞府的大門口。
察覺到恆凌眼底一閃而過的憤怒,聞不悔顯得有些驚愕。他確定這是第二次見到恆凌,在此前與她並無交集。
聞不悔眼中的堅持讓琳琅別無選擇,她別開眼去,輕聲問道:「談什麼?」
雲裳道:「煩請這位大一哥通報一聲,我家夫人求見貴府夫人。」
琳琅張了張口,正要回答,卻被霍然推門闖了進來的一名屬下打斷了話語。鐵軍衛素來重紀律,下屬的魯莽讓屋內三人心裏打了個突。
目送琳琅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許久后,聞不悔終於將視線轉向長歌,冷冷地問道:「我需要一個答案。」
許暮衣蹙眉苦思時,門被人推開。
他之所以沒追出去,一是因長歌的阻攔,二是他知道追出去不僅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還會惹得琳琅不開心。
即便是琳琅掩飾得再好,同床共枕多年的聞不悔亦從她的僵硬中看出了她的情緒。他嘆了口氣,解釋道:「春弄有些神志不清,我只是不大放心她。」
「這是長歌繡的?」雖然早已見識過長歌的綉工,他仍舊不敢相信眼前這幅綉品出自長歌之手。在此之前他一直以為全大毓只有錦州秦家的人能綉出這樣的東西。
半晌后,長歌半猜測著開口,問道:「那是秋家的死士?」
車內的儀柳嘴角微勾,掀起帘子探頭去望了被甩在身後的男人一眼,嘴角漾起了冷笑。
承守見地痞擁上來,正欲拔劍,卻聽有人喝道:「住手。」
琳琅望著他,試圖從他臉上找出點什麼,瞧了半晌,微微一笑道:「本想來看看這兒缺了什麼,但想到爺時常會來,應該不會缺什麼,又有些乏了,正欲回去。」
街上一如既往的熱鬧,除了不能讓她們走出自己的視線之外,任子衡還必須辨別四周來往的人群,不能讓任何危險靠近她們。一路跟在她們身後,望著儀柳的背影,任子衡的眼神變得有些陰沉。
一旁的阿若雖扶著她,站久了也不免腰酸背痛。
多日累積的情緒在這一刻通通爆發了出來,他一拳砸向那扇緊閉的門板,發齣劇烈的聲響,不僅嚇著了路過的下人們,也嚇到了裡頭的許春弄。
見她這模樣,恆凌嘆息一聲,道:「雲裳,我並無責怪你的意思。」
雲裳一聽,急了,忙跺了跺腳,無可奈何地跟了上去。
她還以為,人都是善於遺忘的呢……
方才他在街尾聞家的一家商號中與管事商量公事,一名夥計匆忙跑來告知他說夫人在街上遇到了地痞,驚得他連忙丟下手中的事跟著夥計跑了過來。
原本服侍在四周的丫鬟們也跟著退了出去。
過了城門守衛的盤查,馬車終於順利地進了川州城,趕車的侍衛正欲駕車去尋找落腳點,忽聽恆凌道:「承守,停車。」
聽聞逐風追了上去,琳琅稍微放寬了心,卻仍舊眉頭緊皺,「把當時的情形詳細地跟我說一遍。」
琳琅從未見過他們之間相處的模樣,這一瞬間卻覺得氣血翻騰,卻生生忍了下來。她閉了閉眼,朝阿若冷冷說道:「我們回吧。」
聞不悔也不再問,明白琳琅將這東西給自己的用意,遂將那綉品收進了錦盒中。近日來府尹萬不全一直催人上門來問他是否解決了貢品一事,他派去錦州秦家的人一直都沒能傳回好消息。上貢的日子一日日|逼近,他正為這事兒心煩,長歌送的這份禮真是送到了他的心坎上。
「你若是不放心,可與我們同行。」儀柳面帶笑容,卻極為貴氣威嚴。
在聞不悔出門后不久,琳琅便收到了逐風的消息,說有要事相商,故而他們一行人才聚集在此處。
琳琅的目光越過逐風,不知落在何方,卻一直未聽到她開口。
第二,正在趕往川州途中的恆凌公主。
從不過問並不代表無知。
兩人才走到門口,便被從隔壁廂房走出的任子衡給逮了個正著。任子衡見儀柳又是一副外出的裝扮,心下有些不悅,卻礙於她的身份而不好發作。
如有一日他負了殿下,那麼,她定會讓他生不如死!
他的話讓琳琅想起了素衣,心下又牽挂了起來,忽然聽到他問道:「琳琅,牆上的畫怎麼不見了?」
聞言,許暮衣反倒安靜了下來。她素來佩服長歌,也正如她所說,亂中,她們更易取勝。微微低頭把玩手中那朵原本別於髮際的花兒,她驀地脫口而出道:「長歌,你的生辰要到了吧?」
此番她們離京,只帶了一個侍衛,將軍府中甚至無人知道她們偷偷出了燕京城,都以為公主是去行宮賞春去了。這也正是公主離京時只帶了她一人同行而未帶上雲霓的緣故。若是她與雲霓同時在行宮中消失,必會引起很大的懷疑。
她並非草木,也有情緒,也會忌妒啊……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一切會變成這樣呢?
陽光散落在長歌的身上,雖明媚,卻留下一道陰影。那一瞬間,許暮衣似乎看到身邊少了嫵歌之後的長歌,一個人躲在陰暗的角落,任由孤獨啃噬著她的心。坐在長歌的身側,卻什麼都不能做,只是安安靜靜地陪在長歌身邊。
她也曾想過這一點,但她卻忽略了那個孩子——許春弄的孩子。
待琳琅回過神來,逐風他們都不約而同地盯著她,毫無疑問是在等她的一句話。長歌的話她自然是聽見了,卻不急著回答。只見她緩步挪到桌旁,打開桌上那錦盒,伸手取出了盒中的綉品,展開,上頭繡的赫然是百鳥朝鳳圖。
長歌在想些什麼他是知道的。知道她為了讓殿下重新燃起鬥志,定會將殿下的消息透給恆凌公主,一直以來他都做好了面對恆凌公主的準備,只是不想這天來得如此之突然。
這是他們到達川州城的第二日,在他看來,川州的大街與別的地方並無二樣,即便是身份尊貴極不易出門的儀柳,也未必不曾見過這樣繁華熱鬧的大街。她這兩日對這川州的街道懷抱極大的熱情,逛街之時卻並未採購多少稀奇物事,單是在大街上來回逛,似是在尋什麼東西,卻又絲毫不透風聲,任憑任子衡在一旁猜了又猜,偏生猜不出個所以然來。
是啊,她們堅信一切都會好起來。
琳琅的目光落在聞不悔的臉上,看了許久,忽然輕笑,「今日,你不就騙我了。五天前,你便尋到了許家人,不是嗎?」
對她來說,他的反應與她無關。
「阿若,你先下去吧。」到長歌她們的廂房門口時,琳琅同阿若說完,又轉而朝其他服侍在門口的丫鬟們吩咐道,「你們也退下,沒有我的吩咐誰都不準靠近半步。」
一個從前甚至都不敢想的念頭在琳琅的心裏生根,並迅速發芽。
她也知道,在他年少時陪在他身邊分享他的歡樂與悲傷的人是許春弄不是她。
長歌又道:「夜深了,長歌先行告退,姐夫也早些歇息。」
許暮衣一驚,狐疑道:「你該不會是打算……」
踏進門的是近來閉門不見外人的聞秋。
「我派去京里的人也該回來了。」長歌忽想起什麼,漫不經心道。
往日他與琳琅雖然也是這般相處,卻總覺得一切盡在不言中,許多話不必說出琳琅也能明白他的心思。可現在……
而許暮衣就更不用說了。
許春弄從院子中提著裙擺奔向聞不悔時衣著整齊,絲毫不見當日初到聞府那狼狽之色。或許是聞府的水養人,她看起來比原先紅潤了許多,臉上帶著嬌憨的笑,若琳琅不認識她,定會覺得她極為可人。
要是嫵歌還在,也會如此吧?她也是捨不得殿下受一絲的委屈。
他的順從讓儀柳心情甚佳,遂率先踏步。因他的同行,儀柳將那些隨從都留在了客棧當中。
若是在以前,琳琅不說,他定不會主動去問。但如今不比以前,他必須要知道這些事。
「阿若,我有些累了,想睡一會兒,你先下去吧。」琳琅道。
不過,有的時候你不去惹麻煩,麻煩卻會自動找上門來。
聞不悔在瞬間沉默。他望著眼前的人兒,忽然覺得那麼的陌生。
聞秋的想法確實與她不謀而合,可怎麼毀掉聞府讓殿下心甘情願地隨他們重新開始,卻讓她苦思許久,毫無良策。
話末,人已經飛了出去。
正如長歌所預料的那般,縱然聞秋再聰明,她終究是個孩子,若真是要比耐心,贏的人定然是長歌。
院子中草木青翠,一派生機勃勃的模樣,早些時候琳琅來這兒還見春日的陽光散著暖意,這會兒不知什麼地方飄來了幾朵白雲,驕傲地將太陽擋在了身後。
她忽然好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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