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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會兒也不忙，就一道去吧。昨日我娘親託人給我送了些家鄉特產……」

「奴婢見過夫人。」

離開長歌那兒，聞秋兀自朝琳琅的院落走去。路上的僕役見了她，面上雖一如往日地喊「大小姐」，卻無一不在她走之後私下議論紛紛。

琳琅的視線終於移到了阿若臉上，她盯著阿若的笑臉，問：「阿若，你也覺得如今的我極為可憐，很讓人同情？」

「還聽人說……聽人說前些日子老爺帶回來的那個孩子其實……其實是老爺親生的。」阿若越說越小聲，說完后冷不丁又看向琳琅，雖見她神色如常亦十分擔憂。

她竟不知自己何時淪落到需要別人同情的份上了。

到花園的拐角處時，身後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讓她下意識地驚呼了一聲，回頭才發現是當年一同進府為婢的丫鬟今兒，忍不住埋怨道：「今兒，你嚇到我了。」

琳琅的話讓聞不悔霍然起身，頓時失了冷靜，緊緊摁住她的肩，道：「我不同意。」

無非是說她這個與聞不悔無血緣關係的大小姐怕是要失寵了，因為子嗣單薄的聞府如今除了琳琅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外，還有了住在蘭庭苑的那位小公子。

梅雨季節到來時打雷下雨是常有的事，琳琅自床上坐起后，外頭雷聲已絕，大雨噼里啪啦地下了個滿盆，雨水拍打著窗欞發出的空洞聲響傳人這空曠且只有她一人的屋內，顯得有些清冷。

琳琅卻不急，掏出綉帕，拭去他頸上的墨汁，望著手巾那黑了一塊的綉帕，道：「這墨跡洗不掉，真是可惜了這條帕子。」

「可不是，」阿若扯了扯今兒的袖子，示意她小聲些，「我哪敢跟夫人明說是老爺囑咐總管開始準備納妾的事宜，只是跟夫人說這些只是府中傳言，不定真假。哎，我進府這麼多年，還真以為老爺這輩子不打算納妾了呢。」

他看著琳琅，等著她開口。

「是啊。」琳琅伸手輕輕拂去他肩上的灰塵，朝他露出笑，「我有話要對你說。」

最初，對於這孩子的到來，她是那麼的喜悅。

他沉吟半響，緩緩答道：「是。」

阿若點了點頭，也不敢再多待，便出了院落。

因為她信他，所以日ｈttps://ｍ•heｔuｂook•cｏm.ｃoｍ夜等他開口解釋，夜裡翻來覆去時她甚至想著只要是他說的，她便信。

服侍琳琅起身後，丫鬟們又規矩地退了出去。阿若正欲退下，卻被琳琅叫住。

「我不允許！」

「真是可惜了。」琳琅笑得愈發明媚。她站起身，退了兩步，望著他的眼，一字一句，道：「既是如此，我們和離吧。」

騙子——

琳琅一直在想方才丫鬟們的話，心下覺得有些可笑。這些丫鬟半是在羡慕那即將為妾的許春弄，半是在同情她。

「若我不允許，你也執意為之，是么？」琳琅半坐起身，輕輕揮開了他欲攙扶的雙手。聞不悔的手撲了個空，僵在了半空，最後還是縮了回來。

阿若嘆道：「今日夫人追根問底了。」

聞不悔將坐在自己膝蓋上的銘兒放下，起身便要和阿若一道離開，沒走兩步就發現銘兒緊緊扯著他的袖口不放。他伸手拂過銘兒的手，見銘兒一副要哭的模樣，張口欲語，最終卻什麼也沒說，與阿若離開了蘭庭苑。

琳琅的聲音不急不緩，卻將話說得明明白白。

聞秋扶著琳琅漫無目的地走著，走到蝴畔時，身側的琳琅驀然停下了腳步。前方不遠處有幾個小丫鬟正聚在一塊兒討論聞府納妾一事，全然不曾察覺琳琅和聞秋的到來，待她們注意到琳琅，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已說了一遍。

可是為什麼，卻越哭越大聲？

帶上房門，阿若這才大大鬆了口氣，匆匆忙忙便出了院落朝廚房走去，心下想著該吩咐廚子中午熬些去火的湯。

這是琳琅自那日聞不悔說要納妾起第一次出院落，聞府的草木依舊青翠，所有的一切都和往日一樣，全然看不到清晨那場雷雨的痕迹。若要說變，唯一變的只有那隨著時辰移了位置的日頭。

「你——」聞秋氣極，怒道，「好好好，你既願讓人肆意地踐踏，我也不願再管你了。也難怪長歌她們不願再在聞府待下去。」

「還有呢？」

「阿若，請老爺出去！」

彷彿被利刃刺穿了胸口那般，疼痛感在琳琅身上蔓延開來。她望著坐在身側的男子，俊美依舊的臉上有著熟悉的眉眼，神色如https://www.hetubook.com.com昔——如此熟悉的面容，明明是同一個人，怎能如此雲淡風輕地說出如此傷人的話？

聞不悔聽到琳琅的話時，一動不動，盯著琳琅瞧了半晌后，嘆了口氣，道：「我並非在尋求你的同意。」

嘆了口氣，她的視線移到一旁還亮著的燭台上，思緒有些飄忽。腹中的孩子再過些時日就要出世，到時又該如何是好？

阿若找到琳琅時，見到的便是這番景象。

身後靜了片刻，琳琅聽到腳步聲，一會兒后又聽到了關門聲。

柳葉的生味還未全然散去，那氣味讓阿若皺起了眉頭。她見琳琅抿著嘴角，心下惶然，忙快步上前扶住了她，道：「夫人，您在這兒呀，可讓奴婢好找。」

我要納妾。

是了，他自一開始便只是將他的決定告知於她。

阿若唯諾上前，道：「老爺，夫人讓奴婢請您過去一趟。」

幾個丫鬟對視一眼，忙起身各自跑開。

兩人越走越遠，都不曾發現自她們身後不遠的拐角處走出的聞秋。聞秋望著她們遠去的背影，冷笑一聲，轉頭朝自己的住所走去，走到半途，忽又想到什麼，拐了個彎朝長歌她們的院落走去。

花瓶破碎的一剎那，琳琅心中的委屈似乎散了些，她斂了笑，別開眼去不再看他，聲音極輕，「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

聞不悔推門進屋時，琳琅已經將阿若準備的安神湯喝完，正欲將盅碗放回托盤中去。他走上前去，接過琳琅手中的蠱碗放到托盤上。

日復一日地等，卻原來等成了一場笑話。

琳琅冷笑，道：「我不允許你納妾，你說你只是告知於我。而今我亦只是告知你，我要與你和離。我有些乏了，你走吧。」

聞秋又道：「明日他便要迎新婦進門，這兒還有什麼值得你留戀的？若是為了腹中的孩子，大可不必。不單是這聞府，川州城內都在風言風語說前幾日帶回來的那孩子是他親生的。你可以不信，但別忘了那句老話——無風不起浪。」

「我？」

聞不悔道：「你先下去吧。」

往後幾日，誰也未再提起納妾的事，但琳琅知道這事不會就這麼過去了。夜裡她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過往的每個溫暖的和_圖_書場景都不停地在腦海中重複，直到一大早自雷聲中驚醒。

什麼聞家有一位夫人就夠了，什麼情啊愛啊，通通都是謊言。

聞秋一語不發，扶著她出了院落。

湖畔的楊柳綠絲垂絛，在微風中來回晃動。琳琅手扯著那綠絲絛，揉碎了那青翠的嫩葉，染上一手的汁液，卻全然未覺。柳葉的生味瀰漫在四周，下一瞬就被微風吹散。

琳琅朝他身後看了看，不見阿若，淡淡道：「來了？」

「秋兒，今日的天氣極好，你說呢？」琳琅突然笑道。

「我都跟著你走了老遠了，是你自個兒太專心沒注意到我。」今兒沒好氣道，「你今日是怎麼了？」

門闔上的那一瞬，一直以來都強忍的淚終於忍不住涌了出來，她緊緊捂著嘴，即便是現在，她仍不願聽到自己的哭聲。

聞秋嗤笑，話語中嘲諷之意更甚，「早在當初離開燕京之時我便與你說過，回了川州，你會後悔。如今你後悔了嗎？以為聞不悔是一生的依靠，可是他卻為了一個不相干的女子毫不猶豫地將你置於風口浪尖任由眾人嘲笑。」

「阿若，我們回吧。」琳琅舉步向前，道，「回頭去請老爺來見我。」

阿若一愣，說不出話來。

一路上，聞不悔走得很急，有好多次阿若都被甩在了身後很遠的地方。到門口后阿若正要上去開門，卻被聞不悔叫住。

「夫人沒說。」阿若偷偷睨了銘兒一眼，對眼前這孩子並無好感。

「你後悔了吧？」聞秋直勾勾望著她的眸子，彷彿要望進她的心底。

阿若尋到聞不悔時，他正在蘭庭苑內逗銘兒，一大一小相擁而笑的模樣讓人覺得溫馨，卻也異常刺眼。阿若心下暗暗慶幸來了未曾看到這景象，否則該如何收場？

夏季的雷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大雨並未持續多久便停了下來。約莫一個時辰外頭已能見到朝陽破雲而出。

她年幼時自視甚高，總以為許多東西看得比尋常人要透徹上幾分，直到永樂三十八年那場災難之後才驀然清醒。往後幾年她處之淡然，歷劫之後便當自己看得透人心，如今卻再次栽了跟斗。

聞秋說完便甩手跑開，獨留琳琅一個人在原地望著她小小的身影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在她的視線m.hetubook.com.com里。

琳琅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道：「秋兒在說什麼？」

因為她愛得全心全意，所以無法忍受另一個女人的存在。

錯在她，太過於信任他。

聞不悔一僵，望著琳琅明媚的容顏，久久之後，才道：「是。」

琳琅看著他，眼都未曾眨一下，那模樣似是要將他這人看得內外分明。聞不悔迎上她的視線，僵持了一小會兒，他的唇瓣動了動，似乎有什麼話要脫口而出。他的模樣讓琳琅的心中燃起了一小簇希望的火苗，最終，那小火苗在他別過眼的一那被澆滅。

話落，附到聞秋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聞秋瞥了她一眼，不發一語，轉身便離開。

聞不悔的雙手下意識緊握成拳，琳琅卻伸手將一旁的古董花瓶掃落，瓷器碎裂的聲音尤為刺耳，碎片頓時四濺。

所有的誓言，都還歷歷在耳。

納妾一事若在別家是尋常事，但在聞府卻有如油鍋進了水那般沸騰。

她隱約猜到了他欲納為妾的對象，但她不允許另一個女人來分享她的夫婿。前有錦繡，只因她從未愛上，如今她愛上了，那便只能有一個她。

她的話讓琳琅一窒，卻依舊面色平靜。

「我與暮衣會當著聞不悔的面與殿下辭行，到時你只要鬧著隨我們一道去玩，拗到殿下點頭便可——或許殿下不會攔著，她心底怕也有了離開的念頭。」長歌在包袱上打了個結，回頭看向聞秋勾起嘴角，道：「這之前有件事還需要你去做。」

銘兒看到站在院門口的阿若，扯了扯聞不悔的袖子。聞不悔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見是阿若，皺眉道：「你不在夫人身邊服侍，來這裏幹什麼？」

人心易變是亘古不變的道理，錯在於她。

聞秋突然停下了腳步不再往前。琳琅這才回過神來，偏頭看了她一眼，問道：「怎麼了？」

他不同意又如何？

剛走進院子，便見琳琅推開門緩步走了出來，聞秋看了看四周，不見阿若的身影，下意識跑上前去扶住地。

聞不悔的眉頭又皺緊了幾分，問：「夫人可有說是為何事？」

那笑容讓聞不悔一愣，琳琅已經許久不曾對他笑得如此燦爛，如今見了這笑，覺得怪異，卻又說不上為什麼。

「嗯。」聞不悔行至她身側坐下，道和圖書，「阿若說你找我。」

琳琅沉吟半晌，朝阿若揚手示意她出去。阿若也不敢多待，離開時極力讓步子顯得輕緩。

聞秋腳步頓了頓，不由得冷笑，繼而快步朝琳琅的院落而去。

那一瞬，窒息感排山倒海而來，琳琅的腦海中不住地迴響他方才的話語——

「夫人還有何盼咐？」阿若問得小心翼翼，似乎是藏了什麼話。

「你們要走？」聞秋問。

因為她與生俱來的驕傲，讓她無法與人共侍一夫。

琳琅望著她的表情許久，輕笑出聲，笑中全無喜悅之色。

琳琅不開口，阿若忙又笑道：「奴婢見夫人昨夜沒睡好，便讓廚房熬了些安神湯，方才端到了屋裡，不想夫人出來了。夫人可要趁熱喝了？」

她到長歌那兒時，長歌與許暮衣已經將行囊收拾妥當。

丫鬟們跪了一地，生怕琳琅責罰，不想琳琅什麼話都沒說，舉步向前。聞秋跟著琳琅走了幾步，回頭冷笑道：「主子的事何時允許下人碎嘴，聞府的規矩都到哪兒去了？還不快滾。」

「好了好了，這些話我們姐妹私下說說就好，傳到總管耳中那可是要扣月錢的。」阿若挽起今兒，問道，「我要去廚房看看，你要一道去嗎？」

門外傳來阿若的敲門聲時，琳琅才回過神來。阿若進了屋，跟在她身後的其他丫鬟也魚貫而人。

長歌對於她的到來並無驚訝，道：「自然，午膳之後便去跟殿下辭行。不單我們，你得與我們一道離開。」

見到聞秋，琳琅愣了一下，隨即笑遭：「秋兒來了？正好，與我一道走走吧。」

阿若看了她一眼，低下頭，道：「府中有傳言說……說老爺要納妾。」

聞不悔下意識握住琳琅的手，卻被琳琅掙脫。琳琅對上他的視線，「你要納妾的事，前幾日你就說過，所以我並不想再問一次。但，有人與我說，你帶回來的那孩子是許春弄與你的孩子，我只想親口聽你回答我，是，抑或不是。」

「不必藏著掖著，說吧。」琳琅道。

今兒驚呼：「可是為了老爺納妾那事？」

今兒嗤笑一聲，道：「昨日之前我也這般認為，可轉念一想，男人嘛，不都一個樣兒。只是可惜了夫人這樣的好人哪。我就不覺得蘭庭苑那女人有什麼地方比得上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