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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天下

作者:魅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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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陽關疊里離聲 第三十八章 殊路

卷二 陽關疊里離聲

第三十八章 殊路

午膳是由阿若端進房的。
這偌大的聞府,連她都已沒了待下去的理由,又何況聞秋?讓她跟著長歌她們,興許更好。
他忽然想起多年前那個夕陽西下的傍晚,騰起熊熊大火紅光漫天的飛鸞宮,還有……嫵歌蒼白卻平靜的面容。
原是收拾了許多平日里慣用的東西,整了一個包袱,滿滿的,一件件放得極為整齊,卻在給包袱打結時又將裡頭的東西一一取出,放回了原位。
聞秋冷眼看著一切發生,末了將視線移到聞不悔身上。雖然不願承認,但她確實一直都記得當日他尋到她時那不動聲色的關懷。倘若今日她不是秋家人,琳琅不是怡和,那麼一切約莫會不同吧?
聞府門口那塊牌匾,在烈日的陰影中依然凜凜透出威嚴之氣。琳琅站在門口凝視著它,忽然想起八年前第一次抬頭看這塊匾額時的場景。
他不願讓她走,說到底是還有幾分在乎。但這幾分薄弱的在乎卻起不了什麼作用,他執意納妾,而她,執意和離。
逐風進屋之後便落了鎖,撫著琳琅到一旁坐好后一言不發,就等著她開口。進聞府這麼久,聞府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裡,卻從不多說。
夜色蒼茫,聞不悔回屋時,琳琅早已安歇。知是他回來,卻閉著眼不願睜開。當聞不悔的手輕輕撫過她的面容時,她還是睜開了眼。
即便是如此,他仍然不甘心,長歌也一樣。
步出大廳之時,長歌忽又回了頭,朝聞不悔露出明媚的笑,道:「這小小的一座聞府,並不如你想象中固若金湯,姐夫。」
這座聞府在外人眼中或許是戒備森嚴,總歸還是攔不住她。
是他,親手毀了他們之間的感情。
https://m.hetubook.com•com歌的話給了聞不悔當頭一棒,讓他驀然驚醒。在她領著許暮衣和聞秋自聞府大門堂堂正正走了出去后,聞府的大門便緊緊閉上,平日里守衛森嚴的聞府護院一隊隊來回巡視,連在聞府待習慣的下人們都覺得氣氛詭異,壓抑,且讓人覺得窒息。
柔軟而冰冷的唇一點點溫熱,卻只有她自己知道,曾經溫熱的心正隨著時間,一點一點,漸漸冷去。
「東渡口,船已備好。長歌說,她等殿下三日。」船在渡口停三天,長歌走時信誓旦旦地說一定可以等到殿下。
聞不悔看著琳琅的身影一點一點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氣血在心頭翻騰,末了,終於噴出了一股鮮血。
琳琅被變相軟禁在屋內,無法踏出房門半步。聞不悔這一舉動讓她覺得可笑之餘,多了三分的心軟。
聞府那些親戚在聞府燒毀后,不遺餘力地搶奪聞家那些商號、店鋪,幾家歡喜幾家愁,曾經在川州城內富甲一方的聞府自這一日開始逐漸淡出了所有人的視線。
但長歌她們又怎麼會被困在一個小小的聞府?
聞不悔的情緒壓抑著,無法沖開的穴道給了他一種窒息的壓抑感。在琳琅步到門檻邊的一剎那,他再次開了口。
怔然望著琳琅的臉,他想,若沒有許春弄,一切都會不同吧?
那一瞬間他就明白了。
多想一不小心就與你白頭偕老。
你知道嗎?
琳琅坐好后瞥了門口一眼,又看向逐風。逐風心下瞭然,道:「殿下放心,我已經點了護院的穴道。」
午後的微風夾帶著一絲炎熱吹過,拂動她的衣袖和柔軟的髮絲,聞府的m.hetubook.com.com一切一切淡淡地掠過腦海,最終通通被驅散了。
就好比,她從未說過要與他和離那樣的話。
不知從何時起她以為這座聞府會是她的家,卻原來,只是她太過於一廂情願了。
「這聞府,還有我,真的如此讓你無法忍受嗎?」
在四周的護院蠢蠹欲動時,長歌只是冷笑一聲,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軟劍,迅速自聞不悔的臉龐劃過,雖未傷他一分一毫,卻在明白地告訴他:想攔住她們,聞府還沒那實力。
盯著他幽深的眸子許久許久,最後竟輕聲問道:「回來了?」
那是他的孩子,那她的孩子又當如何?
她微微低頭,劉海遮住了那雙清亮的眸子,也掩住了眸中一切的情緒,任由身側的許暮衣拉著她頭也不回地離開聞府大廳。
道別之後,長歌她們便離開了琳琅的住所。
也不知坐了多久,琳琅起身整理自己的包裹。
這日夜裡,號稱川州首富的聞府,忽然在一場大火中燒成了灰燼,全府上下一百三十七口人無一人生還,往後許久,聞家老宅附近依舊焦味衝天。
陽光自屋外鋪進屋內,灑在琳琅和逐風身上,在地上映出了難以磨滅的陰影。
聞府大火后十日,嘉慶帝景珣正式頒布立后詔書,立并州霍家嫡女霍嫵為後。
琳琅淡淡一笑,不理會他們,放眼望去,聞府清新秀麗的景色入眼依然和平日並無不同。
推開窗時,窗外亦有護院在看著。
琳琅本欲出門,卻被門外的護院以她的身孕為由攔在了屋內,從此無法踏出房門一步。午膳之後,長歌與許暮衣就上門來了。
馬蹄聲嗒嗒,車軲轆摩擦著地面發出咿呀沙啞的聲響,琳和_圖_書琅的手緊緊撫著自己的小腹,覺得身上某一處撕裂般地疼著。
停靠在川州東渡口的一艘船在不久后離開了碼頭,在烈日與清風之中漸行漸遠,不知駛向何方。
不日,史官李廉于上書《嘉慶九年》的冊子上小心翼翼地記載:至嘉慶九年六月初七,怡和長公主歸,帝喜,大赦天下。
逐風扶著琳琅不急不緩地朝聞府大門的方向走去,路上看到許多護院,都被人點了穴道,毫無攔阻之力。
蹣跚步向門口,外頭守著的護院見她開了門都警覺起來。琳琅冷冷掃了他們一眼,他們都心虛地低下頭去。她也無心理會他們,只是揚聲喊道:「逐風。」
新婦進門的吉時是午時末,其實人原本就住在聞府,也少了進門一說。還不到午時,逐風已然將那些護院制服,不單單是門外守著的那些,還有府中那些有幾分功夫的。這不單是他的功勞,一個人動手總歸太慢,一直潛伏在府中的鐵軍衛這時候自然而然地派上了用場。
「我明白了。」
聞不悔原是想攔下長歌她們。直覺告訴他不能讓長歌她們走,他心頭隱隱約約覺得只要讓長歌她們離開聞府,那麼他再也無法留住琳琅。
他的過去她無法參与,他帶回來的那孩子成了他過去抹不掉的痕迹。每每一想到那孩子,她的心就痛得無以復加。
上門賀喜的人也有,卻無一不被擋在聞府門外。看起來是喜事,聞府上下卻毫無喜慶之意。
「嗯。」逐風應聲,上前扶起琳琅,扶著她緩步朝門口走去。
她們的辭行在意料之中,倒是聞秋的跟隨讓琳琅有些意外,雖是如此,琳琅選擇放任她隨長歌她們一道離開。
下一瞬,逐風自屋頂上翩m.hetubook•com.com然落到琳琅面前。
真的,可惜了。
留下她又能如何?
不同的,只是她的心境。
她,又當如何?
日落後是夜空。
坐在聞府的屋頂上望著府中來來往往的人群,逐風面色清冷,卻不由得想起了長歌。長歌的算計從來都極准,被逼到這種地步,殿下的驕傲又回來了,與此同時,他們都不得不承認殿下的心受了傷。
聞不悔確實學過些功夫,可那不過是三腳貓的架勢,只能強身健體,遇上逐風這樣的高手便不堪一擊。
那一瞬間,聞不悔彷彿回到了過去,那個時候沒有許春弄。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此之前,琳琅已有許久不曾對他和顏悅色過。
如此深刻的記憶,怎能輕而易舉就忘了呢?
如若無心,該多好。
這些平日的習慣,都是他給養出來的,既是要走,就要走得瀟洒。
不過才短短八年,她卻變了。
琳琅想坐起身,卻有些勉強,聞不悔伸手托著她,才讓她自床上不費力氣地坐起。與他在床畔對視了不知多久,琳琅嘆息一聲,輕輕吻上了他的唇瓣。
他總是怕她無聲無息地就從這聞府里消失得無影無蹤,也怕她懷恨怨懟的眼神,想守著她,卻又不敢靠近。
帶走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
血濺到的地方染出了艷麗的花,卻始終攔不住琳琅的步伐。
琳琅的手轉動著腕上的玉鐲,片刻后才嘆息道:「我們……明日便走吧。」
「長歌往哪個方向去了?」琳琅問。
琳琅驀然停下了腳步。有那麼一瞬間,逐風以為她要反悔,可是琳琅只是頓了一下,隨即舉步跨出了門檻,頭也不曾回過。
聞不悔雖不許琳琅踏出房門一步,卻並未阻攔外人見琳琅。
琳琅坐在一hetubook•com•com旁,什麼話都不說,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彷彿過了一個輪迴那般漫長,她終於開了口,聲音極淡,道:「逐風,我們走吧。」
路上的一草一木全都被琳琅仔仔細細地收入腦海中,她知道,以後,這些都只能成為回憶。
護院自知攔不住他,只好放了行。
琳琅終於轉過身,一步步向前,登上早已備好的馬車,逐風平穩地駕馭著馬車朝渡口的方向奔去。
我曾,如此的愛你。
這個傍晚微風煦煦,偶有幾聲蟲鳴鳥叫聲劃破寧靜,不失為一個美好的夜。
琳琅道:「你進來。」
最初時,他不明白這小小的一座聞府有何種魅力,能讓殿下心甘情願在此平凡度日,後來他見到那個男人為殿下做的事,一舉一動,全都那麼理所當然。還有殿下的笑,極為自然,與從前的意氣風發自是不同,卻讓人覺得溫暖而柔美。
往後的日子,就不會再有你了。
「你愛我嗎?」
被逐風點了穴道的聞不悔站得筆直,一動不動。他的眸光如劍,恨不得將逐風碎屍萬段,逐風睨了他一眼,眼中一片冷意。
朝陽又劃破了夜的寧靜,旭日東升,新一天的開始意味著聞府要開始多了兩位主子,也意味著琳琅即將離開聞府。只是納妾,動靜本來就不大。
微微抬眼望去,那輪懸挂在空中的紅日已然垂垂落幕向西,周遭伴著柔軟的雲霞,就猶如鮮血染紅天空一般。
又十日,嘉慶帝再次頒布詔書昭告天下,為仍在人世的怡和長公主正名,驚動大毓朝野內外。
逐風望著背對著自己陷入沉默的琳琅片刻后,安靜地退了出去。出了門,逐風解開了門外護院的穴道,提了口氣躍上了屋頂。
自此,大毓朝的史書翻開了新的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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