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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裳道：「公主，明日便是老夫人的祭日，您也該回將軍府了。」

半晌后，恆凌終於淡淡開了口，道：「雲裳，去收拾一下東西，天色再晚些我們便回吧。」

不單是她無可奈何，連坐擁大毓江山的景珣也無可奈何，當朝醫術最為精湛的常太醫亦只能說何時清醒全靠長公主自己。

鳶紫自顧自又道：「適才見到被派到飛鸞宮服侍的玲瓏了，是了，今兒天熱，不如奴婢去給娘娘端盅冰鎮酸梅湯吧？」

看著床上雙目緊閉的琳琅，向來掛在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見。

大毓朝百姓眼中最尊貴的公主，當數怡和長公主和恆凌公主，如今想來要加上這個尚在襁褓的孩子了。

大毓地勢偏北，每到夏日，除了位於渭水畔的滄州尚且有一絲涼意外，其他地方都是熱意不減，夏末的燕京依舊炎熱無比。燥熱的氣息散布在燕京城的每一個角落，那一片琉璃瓦構築而成的皇城亦不例外。

隨侍的宮人為坐在一旁批閱奏章的景珣添茶時動作太不小心，杯蓋磕響了杯沿，在景珣一個冷眼之下驚恐地跪了下去。

被喚作玲瓏的宮女這才頓下腳步，輕拭額上的薄汗，又聽不遠處傳來宮女喚她的聲音，忙道，「鳶姐姐，我先走了。」

耳畔的聲音似乎未曾消停，一句句，似是聽得真切，卻又什麼都不曾聽清。

但凡是宮裡人，對飛鸞宮都不會陌生。

恆凌不耐地揮手，側了個身，道：「俗禮就免了，常太醫，請。」

自太祖皇帝于明順三十年遷都燕京以後，數百年來燕京作為大毓的京都重地日趨繁榮，城內無處不透出繁華之氣。

恆凌忽然想起彼時阿姐緊緊抓著她的手說她想要這個孩子活著那種決絕的神情，淚終於再也忍不住滑落。冰涼的淚水滴落在那孩子小小的臉上，她扁了扁嘴，竟放聲哭了出來。

「你下去吧。」景珣無意責備他，「莫再在這兒擾了阿姐的清靜。」

在琳琅昏迷的wｗｗ•hｅｔｕboｏk•com.ｃoｍ第三個月，秋風吹走了夏日的炎熱，秋高氣爽，午後的涼風卻仍帶著一絲絲的熱氣。

恍然間，似乎有誰低低嘆息了一聲。

宮人戰戰兢兢地退了出去，景珣將視線再次移回奏章之上，卻無法再集中精神。隨手將奏章丟在桌上，景珣揉了揉酸疼的頸部，起身越過不遠處的帘子走到床畔。

隨即匆忙前行。

原來，人，總免不了懷念從前啊。

她邊說邊將懷中的孩子塞進了景珣的懷中，動作卻極其輕柔。景珣抱住那孩子，微笑著哄她，道：「娃兒乖，我們景家的女兒哭了會被人笑話的哦。」

只是阿姐，你到底，要何時才願意醒來？

景珣的手輕輕劃過琳琅的眉眼，所有的焦慮都深藏在了心底。他靠著床沿，兀自說道：「阿姐，我昨日夢到了年少時的我們。我一直都記得阿姐那時的模樣，與我如今見到的不同，也與當日我在川州見到的不同。年少時阿姐總喜歡著一身騎裝與我一道去狩獵，笑得肆意開懷。夢裡我總想抓住你的手，可是夢醒了，我這才發現原來只是一場夢。我知道你愛那個男人，愛得有多深或許只有你自己知道，但是我……若我早知你會愛得如此受傷，倒不如，自一開始便看著你嫁給任子衡。」

乳娘見了恆凌，臉色頓時一白，生怕她怪罪自己照顧不周，忙要跪下，卻只見恆凌微微蹙眉，道：「不必跪了。」

白色的宣紙上細細描繪出的景色極美，鳶紫見了，笑道：「娘娘畫得真美，怕是娘娘的家鄉吧？」

「衡陽？倒是個好地方。」雲妃道，「衡陽的剪紙，稱為大毓一絕亦是當之無愧的。」

聽到門被輕輕扣上發出的悶響，雲妃筆尖一頓，抬眼望向窗外，一時間竟想起了許多年前。

這慶雲宮，便是雲妃的寢宮。

緊緊握住琳琅垂放在身側的手，恆凌忍住心中那股想哭的衝動，暗暗祈禱外出尋訪和-圖-書靈丹妙藥的長歌、逐風他們能早日帶回好消息。

景珣目光灼灼，盯著懷中的孩子，似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和那孩子說話：「我們大毓最尊貴的小公主，怎麼會聽不懂呢？你說對吧，小娃兒？」

恆凌未曾回頭，道：「我不是吩咐了莫進來驚擾了阿姐休息嗎？」

「你去吧。」雲妃依舊不冷不熱，專心作起畫來。

不知過了多久，雲裳自外頭放輕腳步走了進來。

玲瓏被分派到飛鸞宮前一直都在慶雲宮服侍。

自長公主歸來后，公主就住進了宮中一直守著她，未曾再回過將軍府，好在將軍大人體貼，從不派人催促公主回府。

那一瞬間，恆凌的心軟得一塌糊塗。

身後的雲裳幽幽嘆息一聲，不再說什麼。

景珣見恆凌抱著那孩子，微微驚訝，隨即笑道：「我們離離也到了當娘的年紀了。」

再睜開眼，竟恍若隔世。

家？雲妃看向她，盯著她瞧了片刻，道：「你先出去吧。」

「那便換了吧。」雲妃道。

寢宮門外忽然傳來了嬰兒的哭聲，若遠若近。恆凌替琳琅蓋妥了被子，起身，領著雲裳朝門口走去。

哭得撕心裂肺。

孩子似乎異常喜歡恆凌，在她的懷中不可不鬧，一雙黝黑的眼睛緊緊盯著恆凌，揮舞著小手好不可愛。

「玲瓏，你胡思亂想什麼呢？常太醫就要到飛鸞宮了，還不去備茶？」年歲稍長的宮女忙得團團轉，見玲瓏還在發愣，忙催促道。

「見過恆凌公主。」常太醫見到寢宮內的恆凌，與醫童一道行禮。

「玲瓏，怎生走得如此急切？」宮女問道。

這個孩子雖早產，卻在眾太醫的照顧之下，長得極為可愛。

常太醫探脈之後開了方子，又細心交代了一些瑣碎的事項就離開了飛鸞宮。讓雲裳送走太醫后，恆凌揮退了隨侍在側的宮人們，坐在床畔看著琳琅蒼白的睡顏，心裏疼痛，卻又無可奈何。

被喚為鳶姐姐的宮女目送她的hetubook.com.com背影遠去后輕抿唇瓣，回身進了身後的宮殿，宮門之上「慶雲宮」的牌匾被夏風拂出了一次悵然。

雖是炎炎夏日，飛鸞宮內比之外頭，自然要清涼上許多，來往宮人不停地往這兒運送冰塊。只因恆凌公主一句「阿姐怕熱」，皇城地窖儲存的冰塊運送最多的地方便成了這飛鸞宮。

輕輕地一聲叫喚，讓景珣的身子一僵，他的視線轉向床上的人兒，看著她嘴角噙著的淡淡笑容，在那一瞬欣喜若狂。

她的話勾起了鳶紫的思想之情，末了鳶紫回過神來，小心翼翼地問道：「娘娘可是想家了？」

隨侍的宮女伸手拉開了紗幔，紗幔后精製的雕花大床上躺著的是已經昏睡了近乎兩個月的琳琅。

恆凌聞言，手上不自覺用了些力，回過神后忙鬆開了手，喃喃說道：「阿姐對不起，離離捏疼你了。」

珣哥說，這是阿姐的孩子，是阿姐以命相護的孩子，他們該替還在昏睡的阿姐好好疼愛這個孩子。

身側的這個人——是了，雖不復笑容，卻俊美如昔的阿珣呵！

恆凌公主的侍女雲裳接過玲瓏手中的酸梅湯后，玲瓏退到了一旁，看著雲裳端著酸梅湯踏進了怡和長公主的寢宮。

若說從前還能三不五時打個盹兒，現如今飛鸞宮中的宮人們無一人敢有此奢想。

恆凌看向乳娘手中的嬰兒，上前了幾步。那孩子見有人走上前來，哭聲稍稍小了些，盯著恆凌瞧了好一會兒，竟朝著恆凌伸出手揮舞了起來。恆凌猶豫了片刻，伸手自乳娘手中抱過了孩子。

我後悔了。

宮裡宮外風平浪靜。

她到慶雲宮服侍至今，雲妃從未問過她這樣的問題，咋聽她這麼問，鳶紫愣了愣，隨即笑道：「奴婢老家在衡陽。」

玲瓏回過神來，慌忙去備茶。

後宮自古以來便是多事之地，景珣繼位多年一直勤于朝政，後宮卻不甚充盈。三年一次的選秀皆被他以初登大統百業為由搪塞過去，細細算來，如今的和_圖_書後宮內也不過一妃一嬪一才人，其中又以入宮時日最短的雲妃最為得寵。

彼時怡和長公主歸來，飛鸞宮中的舊宮人已經所剩不多，恆凌公主親自從各宮中挑了十多個伶俐的宮女，玲瓏正是其中之一。

在大毓，人人皆道雲妃天生命貴，原本不過是將軍府中一名年歲不大不小的侍婢，卻意外蒙了聖寵，進宮之後便封了妃子。

「離離你看，我們的小娃兒，長得多像阿姐。」景珣的笑容極為愉悅。

鳶紫聞言也不敢再多說什麼，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玲瓏踏進飛鸞宮時，手中的酸梅湯還冒著森森寒氣，碗中冒出的幾縷寒煙稍稍嚇退了些許夏日的炎熱。

她懷中這個嬌嫩的小娃娃，是阿姐的孩子呢。

寢宮外，不知何時醒來的嬰孩正被抱在乳娘的手中，扯開了嗓子大哭，任由乳娘怎麼哄也不肯消停。

鳶紫見到雲妃時她正在作畫，神情專註秀麗，有一股說不出的美。許是鳶紫腳步放得不夠輕，輕而易舉就驚擾了雲妃。

宮人們行了禮，片刻后得了允許從地上起身。宮女們不無偷偷去看景珣，見他對那孩子溫柔的模樣不由紅了臉，心下都恨不得自己是那孩子。

曾經川州聞府的當家夫人，如今的怡和長公主。

午後的清風夾雜著幾分散不去的炎熱拂遍皇城，皇宮內苑蜿蜒的走道上宮人來來往往地忙碌著。一名約莫十七八歲年紀的宮女端著冒著寒氣的冰鎮酸梅湯急匆匆地走在路上，路過一座宮殿門口時，恰有年歲相仿的宮女走出，見是熟人遂打起了招呼。

「珣哥，她還這麼小，怎麼聽得懂你的話？」恆凌取笑景珣。

恆凌聞言不悅道：「珣哥，你莫開我玩笑。」

之後，景珣除了上朝，算得上是住進了飛鸞宮。朝中上下自然有非議，但那些許的小反對都在景珣一個冷眼之下煙消雲散。而後宮之中，位階最高的雲妃不吭聲，其他二位也不敢多說什麼。

雲妃抬頭，見是鳶紫，問道：「可有事https://www.hetubook.com.com？」

雖然她曾那麼討厭她，因為她的出生讓阿姐至今無法醒來，但她不得不承認珣哥說得對。

那聲音似遠又近，茫茫白霧驀然散去，眼前變得清明一片。

門外忽傳來宮人尖細的聲音，告知她們景珣的到來。景珣踏進飛鸞宮時，恆凌懷中的孩子還未停止哭泣。

「原來是鳶姐姐，倒是有幾日不見了。恆凌公主吩咐的酸梅湯，我這趕著送到飛鸞官去呢。」

阿姐，你知道嗎？

望著那扇緊緊闔上的門，玲瓏忽然想起寢宮內的怡和長公主。

琳琅望著四周熟悉又陌生的一切，迎上了景珣晶亮的眸子，喉嚨乾澀難耐，有許多話哽在心口。

她入宮不長不短，也有十個年頭，卻從未見過怡和長公主，如今雖服侍在此，依舊無緣見到，也曾聽宮裡一些老人說公主和雲妃娘娘有些許相似之處，卻不知是真是假？

「鳶紫，你家在何處？」雲妃忽然問道。

景琳琅。

柔軟而帶著淡淡奶香味的小身子偎進恆凌的懷中，那一刻她竟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在心口蔓延開來。

恆凌抱著孩子迎了上去。

這日恆凌離開皇宮時得了景珣的允許，順道將那尚在襁褓的孩子帶回了將軍府。她走之時，景珣像年少時那般摸了摸她的頭，對她發誓他會照顧好琳琅。

恆凌下意識跟著點頭。她睨著景珣的笑容半晌，亦跟著露出笑。自阿姐昏迷以來，珣哥已經好久不曾笑得這般開懷了。還有這孩子，出生不足兩個月的孩子還不會哈哈笑，否則，也會和珣哥一樣笑得開懷吧？

飛鸞宮中的涼意讓上了歲數的常太醫得以喘了口氣，伸手微微拭去額上的薄汗，在宮人通報之後才得以領著醫童踏進寢宮。

「阿珣……」

不冷不熱的語氣是鳶紫所熟悉的。她知道宮裡頭有人說雲妃是個難伺候的主，其實不然，她雖極少笑，卻從不怠慢宮人們。鳶紫上前一步，端起了置於一旁的茶水，道：「娘娘，茶涼了。」

隨侍在旁的宮人們聞言皆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