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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的轎子到宮門口時，被隨後追上的禁衛軍攔了個正著。

逐風自樑上跳了下來，靠著牆，道：「與蘇才人比起來，利用秦嬪踢掉潛在的絆腳石要淺顯許多。」

他的話讓那些雲英未嫁的大家閨秀越發羞怯，不免在心中猜測起那幸運的女子是誰？景珣步伐緩慢，晶亮的眸子——打量過眼前這些爭奇鬥豔的花兒，走到她們面前時，腳步亦跟著微停，惹得那些姑娘心頭小鹿亂撞。

清醒過來的宮人們也不知他們何時睡著了，面面相覷后，慌忙查看了四周，見一切安好后才安了心。

沉香答應制香，只是為還長歌的人情債，最終還是長歌幫了她大忙……琳琅念及長歌，又想起了景姮，頓時憂思焦慮。

秦煙面色從容，反問道：「娘娘說的可是我們大毓第一制香師沉香姑娘？」

從悄無聲息地出飛鸞宮到鳳棲宮，再到順利出行，本以為此行波瀾不驚，不想還是讓逐風一語成讖。

朝暮之間，一晃眼又過了幾日，後宮顯得十分平靜。飛鸞宮中一切照舊，琳琅像是放棄了掙扎般，日子得過且過。

聞聲而來的明素剛到門口，便見本該端給琳琅的葯汁潑了一地，裝著葯湯的玉碗也成了碎片，托盤更不知被誰踹到了不遠處，而端葯的宮女玲瓏跪在地上輕聲抽泣。明素看向臉色不善的秦嬪，禮數十足，道：「明素見過秦嬪娘娘。」

在場的宮人皆做了證人，方才玲瓏身後確實空無一人，如此一來，明素也無法再為她辯駁。但玲瓏平日里為了勤快極少出什麼差錯，明素亦有私心，也不忍見她被刻意為難，只好做平靜狀，道：「娘娘，玲瓏畢竟是飛鸞宮的人，還望娘娘手下留情，將她轉由長公主定奪。」

此時被禁衛軍攔在宮門口，各家夫人心頭都有一番思量，其中一位誥命夫人不卑不亢，道：「不知皇上將妾身等人攔下，是為何事？」

「但願如此。」琳琅不由微微嘆了口氣。這場莫名的病來得突然，太醫的葯喝了卻總不見好，生生扼住了她離宮的念頭，她花了足足五日才明白這不過是個陷阱。原以為問題出在寢宮那些熏香和湯藥上，實際上卻並非如此，故而，如今這寢宮之內仍燃著明素口中的安神香，平日里她端來的湯藥琳琅也照喝不誤。

玲瓏頓時臉色煞白，也忘了哭。

左右宮人一擁而上，拖著玲瓏便走了。

出了寢宮，但見守夜的宮人癱坐在地上陷入沉睡，逐風看了他們一眼，臨走前解了人們的睡穴。

秦煙與雲https://m.hetubook.com.com侍中不同，她是霍嫵進宮后親自挑的人，為人聰穎，處事極有分寸，深得霍嫵喜愛，霍嫵對她極為信任。霍嫵看完信，秦煙便遞上了火摺子，霍嫵絲毫不曾猶豫便燒掉了家書，火苗雀躍著將那封家書一點點吞噬。

清涼的夜風迎面拂來，涼意讓人忍不住打了個激靈，琳琅這才真真切切地感覺到此刻自己已身在宮外。

低頭看著毀於一旦的衣裳，秦嬪終是沒能忍住心頭的怒火，毫不留情地甩了眼前宮女一耳刮子，清脆地聲響讓周遭頓時安靜了下來。

即便是懲治，也不勞秦嬪動手。

守在飛鸞宮四周的禁衛軍雖有些同情那宮女，卻也自知身份而並末摻和其中。剛挨了打的宮女跪在秦嬪面前哭著認錯，卻又被秦嬪憤恨地踢了一腳。

秦嬪冷笑道：「賤婢，我本不願為難於你，你倒順了杠子便往上爬了？這兒的人都看得分明，誰曾看到你身後的人？」

飛鸞宮中平日能接近她的宮人，幾乎都收過玲瓏送的香包，那些香包都經過特殊的熏香熏制，上頭的香味加上寢宮中燃的安魂香，加之每日入口的湯藥，造成她身體弱至無法走到飛鸞宮門口的原因。

但，雲妃處心積慮幫景珣困著她，當真只是為了博他歡心嗎？

「都等了這麼久，不差這幾日。」逐風亦有憂慮，沉默一小會兒后，道，「怕只怕屆時出狀況。」

眾家女子對此既失望又無奈，最後只得上了轎子出了宮門，各自回家去了。

她走後，明素冷眼掃過那引起圍著看熱鬧的宮人，罵道：「還不去忙活！」

他一走，那些禁衛軍也跟著離去。

入秋以來秋雨綿綿，要遇到這般天氣晴朗的日子極為不易，午後微醺，讓人不免睏倦。然而，這尚可稱之這慵懶的秋日午後，生生被飛鸞宮門前的嘈雜破壞。

鳳棲宮的女官秦煙拿著家書未見時，淺眠的霍嫵已經起身。霍嫵接過女官手中的家書，屏退四周隨侍的宮人們，單留下秦煙。

秦煙攙著霍嫵走了片刻，霍嫵忽道：「昨日皇上讓人送了好些補品，你去挑些合適的送到飛鸞宮吧。」

琳琅脫了身，靠在牆上大聲喘息，方才緊繃的情緒漸漸平復下來。早已在外頭候著的逐風自她踏出宮門那一刻起就一直尾隨其後，遂跟著安靜地靠在牆上。

秦煙領命，喚了幾名宮女過來服侍后，正要走，霍嫵又道：「父親派人送來的那些上等沉香也取部分一道送去吧。就與長公主說和_圖_書，春困秋乏，切莫讓宮裡那些滑頭們尋到偷懶的機會，且慶雲宮那位主子素日里也稱得上恭良溫順，讓長公主不必挂念本宮。」

天微亮，便有家書遞進了鳳棲宮。

逐風悄無聲息地進入琳琅的寢宮，動作雖輕緩卻也不加掩飾。琳琅見了他，打起了些精神，問道：「可查出什麼了？」

內殿寢居之中，琳琅正翻著書，雖未看進些許，卻多少能打發時日。明素盡職地求見，稟訴了不久前發生的事兒，琳琅顯得不甚感興趣，草草聽完，但讓她退下。

「姮兒可接過去了。」琳琅拭去額上的冷汗，讓逐風在前頭領路，朝早先囑咐他備好的宅子而去。

琳琅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明素看了玲瓏一眼，輕輕搖了搖頭，對此愛莫能助。秦嬪得了話，也便不再顧忌什麼，朝左右的宮人冷笑道：「把她給我帶回去。」

眾人紛紛問安，景珣並未多加為難便免了俗禮。

在琳琅被攔下時，逐風甚至做好了帶著她硬闖的準備，不想到最後竟是景珣親自放了行。

逐風搖頭，道：「興許皇後娘娘已經尋到法子了。」

「奴婢自御膳房端了葯，一路上便小心翼翼生怕灑了，到宮門前時便見秦嬪娘娘在與禁衛軍爭執，待走近了些，卻不知被誰推了一把，便撞上了娘娘……」玲瓏哭道：「娘娘饒命，奴婢並非有意為之……」

玲瓏還未做我們的一，秦嬪頓時又冒了火，道：「明素，你莫不是認為本宮冤枉她不成？」

秦嬪瞪了明素一眼，道：「飛鸞宮的宮女都這麼不知禮數么？明知本宮站在前頭，偏生要撞上來，還將長公主的湯藥潑到皇上賜給本宮的衣裳上。」

「長歌。」

這場秋雨不知何時悄然告停。夜風輕拂過樹梢，沙沙作響，風過之後卻了無痕迹，剩下的細微聲響終也被蒼茫的夜色悄無聲息地吞沒，消失得無影無蹤。

玲瓏自琳琅回宮始，便被由慶雲宮調派到飛鸞宮服侍，最後自然而然成了雲妃安插在這兒的一枚棋子。霍嫵派人來傳的話無疑給了琳琅當判斷一棒，此前她處處防的是景珣安在身邊的棋子，全然未曾想到雲妃那兒去。

對此，琳琅也是一頭霧水，如今的她是越發摸不清景珣的心思，加之此時無心多想——原本心心念念出宮，這會兒真脫離了那座皇城，實該歡喜，她亦不願去多想。

匆匆四日，琳琅身上的藥性解除，整個人恢復了往日的精神。這些時日的拖沓雖讓她迫不及待地想出宮，卻依舊是按照計劃行事。

秦嬪https://m•ｈｅtuｂｏoｋ.ｃom•ｃｏm對著明素笑了笑，笑中含了幾分嘲諷和鄙夷，最後在眾人的恭送聲中踩著勝利的步伐離去。

長歌歸來，是今日驚心過後的驚喜。

隔壁那條街上有更夫打更而過，更夫越走越遠，唯有更聲回蕩在城中的每個角落。

秦嬪怒極，笑得越發的冷，道：「那是自然，你不妨去請長公主出來主持公道。」

秦嬪覺得丟了面子，打定了主意不願善了。此番她若是能狠狠懲治玲瓏倒好說，不然便要成為這後宮中的笑柄，自幼嬌生慣養的她自是咽不下這口氣。

景珣笑得越發溫和，道：「朕確是此意。」

夏去秋來，後宮裡頭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潮洶湧，唯有橫跨半個皇城的金水河中河水依舊清澈如往昔。河水載了無數的落葉不知要漂向何處，炎夏僅存的一些熱意最終也隨著落葉漂出了皇城。

錦繡的面容浮現在琳琅的腦海中，她不得不相信如今的雲妃早已不是當年的錦繡。

宮裡又新進了幾位妃嬪，因不得聖寵，行事倒也乖巧，並無什麼出格之舉。霍嫵到時，后妃多數已在座，見了她紛紛起身。

秦煙道：「沉香姑娘十歲便被御封為大毓第一制香師，相傳她制出的香無奇不有，奴婢也只聞其名而未見過其人。」

侍女的頭越發低下，景珣卻步履輕抬愈發靠近她。好在那些夫人小姐們礙聖顏不敢四下張望，否則此舉定會惹來側目。

對於秦嬪如此堂而皇之地欺凌宮女，四下沒有一個敢有異議。

後宮之中，秦嬪雖驕縱，卻也極少像今日這般當著眾人的面露出兇相。她應琳琅之請上門一敘，剛到門口就被攔了下來，任憑她擺架子，門口守著的這些禁衛軍都不願放行。至此，她本欲打道回宮，誰知這個不長眼的宮女端著葯便撞上了她。

寢宮外早已候了多時人宮人們陸陸續續進來，宮女們各司其職，盡責地為霍嫵打點好一切。

她所言與家書上所寫的大致相同，霍嫵不免又想起信上那些話。

「阿姐今日讓我驚喜萬分，他日我也自當還你一份驚喜，你好自為之。」景珣眸中寒光一閃而過，就在眾人以為他已經尋到人時，又見他向一旁邁去。將眾人全都仔細瞧了個遍后，他又道：「想來是朕弄錯了，這其中並無朕要找的人，你們且回吧！」

琳琅頷首，又問道：「誰在照顧她？」

「皇上可是想在妾身等人中尋出那名女子？」有人問道。

明素走完后，原本卧著的琳琅稍稍坐起了些，眸子不自覺眯了眯，對著空無htｔps://wｗw•hｅｔｕbook.com.coｍ一人的寢宮笑道：「逐風，這秦嬪倒也是個可愛之人。」

飛鸞宮中多是景珣的人，她欲對此事知根知底，只得讓逐風私下去查，甚至求助於霍嫵。琳琅望著室內那兩盞昏暗的燈略有些出神，燭火在精緻的燈罩中微微晃動，朦朧中帶著些許迷離。

在逐風的行事縝密與霍嫵的傾力幫助下，琳琅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離開了囚禁她有引起時日的飛鸞宮。

琳琅輕笑之後神色一斂，冷肅道：「若非皇后提醒，我倒真要忽略了宮裡頭還有這麼個人。」

待一切準備妥當，也便到了后妃上鳳棲宮請安的時辰，霍嫵雖有些厭煩，奈何近來連續託病好幾日，也不好再裝下去。

景珣的視線落在躲在最後那名不甚起眼的侍女身上，在眾人面前繞了一圈，走到她面前，腳步亦是微頓。

明素使了臉色，身後偷偷看熱鬧的宮女忙進屋去通報，一群人就這麼僵持在門口。

今秋的第一場雨讓入夜之後的皇城多了几絲生氣，卻也多了些涼意。飛鸞宮門口那兩盞宮燈早早便熄滅，宮內雖還有燭火晃動，宮人卻多已歇下，餘下幾名守夜的宮人雖不曾入睡，卻也不敢弄出什麼聲響。

景珣的頻頻造訪讓原本日趨冷清的慶雲宮又恢復了從前的熱鬧，他對雲妃的專寵讓秦嬪與蘇才人暗暗咬碎了一口銀牙，她們多次想求見霍嫵，卻都被拒之門外。宮裡么下都在瘋傳皇后失寵，霍嫵對此似乎並無多大的反應，直到鳳棲宮的雲侍中懲死了兩名碎嘴的宮人後，那些風言風語才消停了下來。

逐風站在原地盯著她瞧了片刻，欲言又止，最終將話咽了回去，如來時那般，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琳琅的寢宮。

明素恭敬道：「娘娘息怒，奴婢只是想明白事情的經過，若不分青紅皂白就懲治宮女，勢必會讓其他宮人不滿。娘娘天將資，斷不會去誣陷區區一個奴婢，這會兒問清了事實真相不是正好讓宮人們明白今日並非娘娘刻意刁難，而是玲瓏罪有應得么？」

宮人被這麼一喝，都做鳥獸散，宮裡人情涼薄，竟無一人敢問玲瓏的下場。

臨行前，做尋常侍女裝扮的琳琅並未與霍嫵道謝，霍嫵對此也無意，字句酌酌，只道此番與她恩怨兩清，互不相欠。

「娘娘息怒。」明素又轉身玲瓏，問道，「玲瓏，這是怎麼一回事兒？」

明素這一席話雖說的很委婉，實是在指責秦嬪仗勢欺人。明素從前是景珣身邊的人，雖被指派到飛鸞宮，秦嬪卻也不敢輕易得罪她，為此雖怒在心頭，卻也無可https://www.hetubook.com.com奈何。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方才那宮女唯唯諾諾地跑了出來，在秦嬪面前跪下后忍不住偷偷瞥了玲瓏一眼，才道：「長公主說了，此事但憑娘娘做主。」

這日，霍嫵在宮中辦了詩會，京中名媛閨秀及各家夫人悉數到場，直到三更天時，她才讓這些夫人們出宮。琳琅輕而易舉地混入這些人中，與她們一道離去。

雲妃倒不甚在意，也無意與后妃們閑話家常，問安之後便離開了鳳棲宮。霍嫵含笑應付了許久，最後是秦煙見她有些不耐，尋了借口將她們一一送走。

琳琅聽了，愣住，隨即便露出笑。

「早年沉香姑娘欠了長歌人情債，她雖不願進宮，卻答應為殿下調製熏香，三日後便可取得。再配止皇後娘娘讓霍家搜羅的解毒散，殿下身上的藥性便可解除。」逐風的聲音平緩絲毫不見起伏。

過了皇城前的護城河，待到燕京城中一個拐角時，原本伴在其中一輛轎旁的一名侍女悄無聲息地脫了隊，竟無人發現。

走至寬敞的大道上，琳琅不由得停下腳步，回頭望向皇城的方向。這個地方不能看到皇城，她的身後除了空蕩蕩的街道什麼也沒有。

禁衛軍將她們圍成了一團，高舉的火把映紅了那些夫人與大家閨秀的臉。在她們不明所以悄聲議論時，禁衛軍自動站列兩旁讓出了道，景珣踏步而來，溫和俊雅的模樣當下便讓那些心存幻想的姑娘羞紅了臉。

秦煙隱約覺得霍嫵話中有話，卻聰明地不細作思量，囑咐在側的宮人照顧好霍嫵后，便退了出去。

秦嬪與蘇才人向來同氣連枝，新進的那幾位妃嬪還沒摸清後宮里這趟水，也都聰明地各自保持距離，如此一來，不難看出雲妃私下受到排擠。

之後轉身便走。

逐風道：「在殿下出宮前，已經將小公主接到住所。」

「正是。」霍嫵欲起身，但七個余月的身孕讓她顯得十分笨拙，最後是在秦煙的幫助下才順利站起。

景珣溫和的笑容在火把的映襯下愈發勾人。他的視線掃過眾人，開口，語氣溫潤，似是帶了幾分靦腆，「朕今日無意間瞥見了一名讓朕動心的女子，本以為她是宮中妃嬪，方才才知她是今日應皇后之邀進宮參加講詩會的，朕這才冒昧地攔下了眾位夫人小姐……」

眾人散去后，霍嫵撫著高高隆起的腹部，覺得有幾分無奈。後宮的勾心鬥角過於可怕，有時她會懷念從前清貧的日子，雖日日為生計奔波勞累，卻不用連說句話都要考慮再三。

待家書化為一小撮灰燼，她才問道：「秦煙，你可知沉香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