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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天下

作者:魅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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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誰知相思透骨 第六十三章 尋子

卷四 誰知相思透骨

第六十三章 尋子

曲蓮低頭看了手中挽著的籃子一眼,含笑點頭后緊隨琳琅身後,道:「曲侍中不妨與我並肩而行。」
從前景姮愛哭,所以琳琅哄起孩子來倒頗有幾分心得,她抱著孩子踏進雲霄殿,邊走邊輕搖他。片刻后那孩子便停止哭泣,一雙清亮的眼兒被淚水浸濕后顯得楚楚可憐,小巧的鼻子也哭得紅彤彤的煞是惹人憐愛。
夜一里琳琅獨自站在廊道上看著漫天飛雪,任由冬日刺骨的寒風在耳旁呼嘯作響,卻不願再回屋去歇息。
早在那個暴雨之夜,留景失手被擒后,被人封去了一身內力,如今的他甚至接不住逐風一招。
領頭的仍是明素。琳琅回宮后,住的仍是飛鸞宮,受了重傷的長歌也從將軍府移居至此,每日有太醫令上門就診,傷勢也開始逐漸好轉。飛鸞宮中服侍的宮人們仍是從前那些,明素從前可以是景珣身邊的人,那麼現在自然也可以成為她身邊的人——如今這宮裡,誰不聽她的?
若非母親將她送人皇城伴在殿下身側,或許這輩子她秦長歌只是一個柔弱的女子,如尋常人家的姑娘那般嫁人生子。若非殿下在最初那十幾年有心教養她們,那麼後來這十年,她便無法做到這些事。
琳琅丟開手中的奏摺,上前抱過那孩子,軟綿綿的小娃兒不哭不鬧地偎進她懷中,剎那間又讓她想起了她的姮兒。
琳琅見他不說話,自顧自說道:「古人行棋,皆是白子先行,我久未下棋,阿詢就當是讓我,我先下子,如何?」
聞秋順著秋無心的視線看著遠方,忽道:「舅舅,你愛她。」
琳琅讓逐風將小皇子送回了霍嫵身邊,只道是景珣尚未想好名字,待過幾日想好之後,會派人去鳳棲宮知會。
燕京城在白雪的裝點之下,銀裝素裹,另有一番嫵媚風情。因是雪天,街上人煙稀少,偶有人趕車馭馬而過,才為這街道添了幾分熱鬧。
獨自在亭中坐了良久,她頗為無趣地往亭下的湖中撒魚餌。魚兒們爭相上前爭食,那爭鬥的模樣讓琳琅頓生感慨,好似在它們身上看到了她與景珣的影子。
她並非不怨,也並非不知這名是誰取的,可她卻知道,任憑她如何怨,都無法改變這一切。她用一生的幸福換來養母死後的一場厚葬,無從後悔。她甚至有些悲哀地想,若她只是離鶯,而非霍家的女兒,那麼她或許會活得快樂些。
逐風見這架勢欲拔劍,卻被琳琅攔了下來。琳琅朝留景說道:「我抱小皇子去看看阿珣,你既攔不住,又何必與我鬧得不愉快?」
秋無心轉身順著城門的方向走去,步伐平穩,不承認,也不否認,腳踏過之處,皆留下了重重的腳印。
朝中也不乏異心者,譬如宮中后妃的娘家。景珣當政帶給他們的利益是琳琅所無法給予的。然這些人縱有再大不滿,也奈何不得,故而平日明著阿諛奉承,暗裡卻想盡辦法為景珣謀出路。
這世上最知殿下心思的人,非長歌莫屬。
琳琅點頭,上了馬車。
李硯走到琳琅面前,拉了拉肩上的包袱,道:「李硯見過長公主。」
攝政之初,朝中異聲四起。
「皇上得知消息后,震怒之下摔碎了從前右相送的那副白玉棋盤。」 逐風道。
冬日的御花園中仍有花團錦簇的一角,平日里這地方該是後宮最為熱鬧的地方,可如今各宮嬪妃都被軟禁在宮中根本無法外出一步,故而除了過往宮人外,御花園也便顯得冷清了許多。
霍嫵誕下孩子至今,第一次放下身段來求她。
次日早朝,琳琅將她的決定告知朝臣,並下旨將朝中事情交由恆凌,命左相輔佐之後,引起一片嘩然。
琳琅揮了揮手,宮人便退了下去。她瞧了長歌的屋子一眼,交代門外隨侍的宮女,道:「待會兒長歌姑娘若是問起,就說我有要事先離開了。」
與曲蓮一道進了飛鸞宮后,就見飛鸞宮中的宮人們上前問安。
琳琅遂轉身上了馬車,李硯坐在趕車的逐風身側。
長歌頓時想起被掠走的景姮,神色一黯,問道:「小公主可有消息了?」
琳琅攔住她,道:「傷勢尚未痊癒,你就安分些吧,免得太醫令回頭又在你的葯中添黃連。」
她應允后,乳娘便歡天喜地地回鳳棲宮去報信。
自她與景珣鬧成這樣后,恆凌便不再進宮,甚至無法面對她。
「因為他認為我是讓夙國亡國的罪魁禍首。」琳琅下意識握緊了她的手,道,「離離,這兩日我便會去找夙軒衾,朝https://www.hetubook•com•com中大事怕是要託付於你了。」
朝野上下還未回神,傍晚時分又有壞消息傳到了燕京——
「我欲與你同行,你允么?」秋無心靜靜望著琳琅,任憑聞秋扯他的衣角他也無動於衷。
朝中擁護者堅決反對她以身犯險,卻也有人諂媚拍馬,讚揚她此舉深明大義,親征定能鼓舞軍中士氣。
今時不同往日的道理她亦懂得,她忍不住偷睨了霍嫵一眼,不免有些同情。霍家的女兒代代為後,怕也只有她眼前這位,時運如此不濟吧?
懷和之變后,嘉慶帝景珣被囚于雲霄殿,四周重兵把守,任何人不得人內。他被囚禁之後,朝中大小事務便壓在了琳琅的身上,久未涉政,諸多事務她都必須仰賴朝中大臣。
想到這兒,景珣忍不住自嘲——
琳琅在車中將一切都納人眼底,嘆息一聲,道:「逐風,走吧。」
逐風噤口默認,琳琅笑了笑,手撫過紅木架上的青花瓷瓶,再次想起了景姮。知道她的失蹤與夙國人有關后,她焦慮不復,愈發的冷靜。望蘇無非是想要一枚有分量的棋子,在他的目的尚未達到之前,她必然安全無慮。
「珍重。」秋無心還是來時模樣。
午後的雪勢越見加強,琳琅靠在榻上假寐,等待逐風歸來複命。逐風不負她所望,在半盞茶之後便來到了她面前。
琳琅坐妥后,朝她笑道:「離離,坐吧!」
而後,大臣日日奏請,她不堪其擾,以登位需「天時、地利、人和」為由,將登基之日定於來年開春。
她忽又想起了出生不久的孩子——
這突如其來的解釋讓琳琅有如晴空劃過閃電,劈得她心力交瘁。還不待她反應過來,景珣又道:「當日兩撥人馬爭奪之中,對方的劍似乎刺傷了姮兒。」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所有人一愣,朝那聲音的方向,只見李硯站在那兒,身上背著包袱,一副遠行的打扮。他並未打傘,發梢上沾滿了白雪,身上亦沾滿了不曾抖落的雪花。
只要一閉上眼,她便會夢到景姮渾身是血的模樣,繼而驚醒,再不能人眠。
好了傷疤忘了疼,大抵說的就是他這樣。
霍嫵初為人母,哄起孩子來半生不熟,卻又不願讓乳娘接手,小娃兒哭得憋屈,竟也給冷清的鳳棲宮添了幾分人氣。
白子先行,最後亦是白子落敗。
逐風悄無聲息緊跟其後,生怕景珣會傷了琳琅。
秋無心輕輕推開她的手,意味不明地說道:「有因,便有果。」
琳琅在驚訝過後朝他微微頷首,道:「免禮。」
秋無心對他極為疏離,李硯也不介懷,朝聞秋笑道:「秋兒,好久不見。」
懷和之變至今,也不過月余,這孩子雖名義上是皇長子,明眼人卻都心知今時不同往日。
白子與黑子交替廝殺,最終白子落敗。景珣將黑子逐一收進棋具之中,道:「先行確非優勢。」
逐風道:「是我的疏忽。」
守在雲霄殿門口的鐵軍衛見了琳琅紛紛讓行,琳琅懷中的孩子卻不知怎的突然放聲大哭了起來。
宮中唯一為這孩子出生而喜悅的,似乎只有琳琅,她為那孩子準備了許多東西,舉凡能搜羅到的名貴藥材更是一樣接一樣往鳳棲宮送去,卻並未能讓霍嫵展顏一笑。
也正因如此,琳琅不顧眾人反對允他留在景珣身邊。
坐在她身側的曲蓮也耐不住嘆息了一聲,卻也聰明地不說話,長歌尋了些話題,三人便聊了開來。
「望蘇真的是那夙國餘孽?」
李硯謝恩后,轉向秋無心,道:「想必這位就是秋家家主,久仰大名,今日一見,實乃李硯之幸。」
景珣收棋子的手頓了頓,忽然問道:「若不是皇后讓你來,你便不會來,是么?」
天空雪花不斷,不多時便掩去了地上的印跡,再回首,所過之路完好如初,好似從不曾有人從那上頭經過。
恆凌別開眼,遲疑著問道:「姮兒找到了嗎?」
回宮之後,怕宮裡人攪了長歌歇息,便在飛鸞宮裡尋了個獨立的居所給長歌,那院落靜謐,確是個養傷的好地方。
夙,夙國。
出了雲霄殿,竟發現天空下起了雪,潔白的雪花在地上悄無聲息地堆積,琳琅身上的衣衾雖暖,她卻只覺得置身冰窖那般,寒意自胸口蔓延開來,冰冷徹骨。
到了長歌的住所,守在門口的宮女福身之後便推開了門,待琳琅與曲蓮進去后,又輕輕地將門闔上。
夙國小皇子夙軒裊率舊部打著復和圖書國的旗號,聯合了西蠻夷、東勒兩國開始大肆進犯大毓,而早已損兵折將的任家軍處處挨打,陷人苦戰。
琳琅下了軟榻,走上前去,將那塊玉拿起觀看,而後滿意地放回了原位,道:「送到鳳棲宮去吧!」
琳琅慢吞吞地朝飛鸞宮的方向走去,路上那些過往的宮人們見了她,面上恭恭敬敬,心裡頭多少也在腹誹。快到飛鸞宮時,在拐角處遇到了曲蓮,曲蓮見了她問安之後,態度倒與從前的進退得度相差無幾。
霍嫵未說話,揮手示意她退下,待秦煙走後,才露了情緒,捏緊了手中那塊玉,末了,幽幽嘆了一聲。
「我既能為姮兒取名,阿姐又為何不能為他取名?」景珣收起桌上的棋盤,道,「當初,不正是阿姐說想要個長得像我的侄女或侄兒嗎?」
將行囊放上馬車后,長歌忽想起什麼,自懷中掏出了精緻的流蘇墜兒,讓琳琅掛在腰間,囑咐道:「殿下此行若遇到什麼事,以此為信,沿途之中那些名流望族皆會助你一臂之力。」
「什麼?」恆凌大驚,「阿姐,那可如何是好?姮兒還那麼小……」
琳琅回之一笑,溫聲道:「勞曲侍中挂念了,想來你這是打算去探望長歌,不如與我一道同行吧!」
「尚無,你安心養傷就是了。」琳琅入座之後,垂放在身前的手不自覺地握緊,長指甲嵌人肉中,掐得生疼,卻仍抹不去那揪心的疼痛。
琳琅微微一笑,卻未答話。
不嫁他為妻,就不會有奢望,無欲無求,如今他又如何傷得了她?
「不知在下可否與長公主同行?」
棋局風雲變幻,琳琅幾次被逼入生死絕境,最後卻都絕處逢生,最後竟以一子之差險勝。完局后,景珣方道:「看來,先行也不定都是輸。」
霍嫵拿起玉,指腹摩掌著那上頭的名字,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竟有些走神,秦煙連喚幾聲,才讓她收回思緒。
「他本名夙軒衾。望蘇,實為忘夙,取其意就是忘記夙國,他那是在提醒自己忘了仇恨。正因如此他才能騙過大毓所有的人。」琳琅想到他時,眼中寒光一閃而過,語調也跟著有些起伏,「姮兒現在怕是落在他手中。」
長歌取了行囊跟在琳琅身後到了飛鸞宮門口。門外,逐風與馬車都已候在那兒。不論何時,他的動作總是比琳琅要快些。
提起霍嫵,恆凌思量再三后,猶猶豫豫地開了口,「阿姐,皇后產後一直卧病,怕也是心病,尋個機會讓她見見珣哥,可好?」
待手中的魚餌全都撒完,湖中的魚兒亦都翻起了白肚皮,琳琅仍未能等到恆凌。無奈之餘嘆息一聲后,正要離開,卻見恆凌自前方慢吞吞地走了過來。她的到來讓琳琅驚喜,隨即卻神色一黯。
恆凌扯著衣角,小心翼翼地問道:「阿姐何不直接讓珣哥出面?你與珣哥縱有天大的仇恨,也是至親啊,難道你要一輩子將珣哥困在雲霄殿中?」
景珣冷哼一聲,琳琅忙賠笑道:「小皇子尚未取名,你可想好名字了?」
「我無法面對你和珣哥——」恆凌打斷了她的話,「無論是阿姐,還是珣哥,於我而言都一樣重要,不管是誰受了傷,我都於心不忍。」
此行她未能同行,若讓她選,她亦會選擇留下。
秋末的最後一是,霍嫵疼痛了三天三夜,終在鳳棲宮裡誕下了景珣的第一個孩子,孩子出生時九斤半,是個男孩,眉清目秀。
景珣這才應了一聲,琳琅見他開口,喜悅之餘在心底嘆了口氣,率先下了一子。
景珣早年外出遊歷巧遇望蘇時,尚未榮登天寶,隨後那兩年間他們同生共死共患難,感情極其深厚。望蘇雄才偉略,景珣稱帝之後便將他攬進了朝中為自己效力。如今名動大毓、身居高位的望蘇公子成了那早己亡國的夙國小皇子夙軒衾,他們之間曾經的同生共死與共患難便成了大笑話。
故而,他會有如此反應亦是在預料中。
馬兒奔騰朝前,拉著馬車越走越快,將燕京城遠遠地甩在了身後,直到化成一個小點消失在盡頭。
血淋淋的事實讓琳琅險些將手中的孩子摔到地上。她滿腦子想的都是景姮,以至於後來景珣再說些什麼,她已經都聽不進去,她抱著孩子腳步虛浮地離開了雲霄殿,彷彿有人拿刀剜著她的心,劇烈的疼痛感讓她窒息。
琳琅騰出一隻手,將白子拾妥后,道:「今日既尋了時機,不如與我對弈一盤?」
琳琅愣住,隨即笑道:「阿無,你身上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適合沾血,不宜與我同行。」
恆凌一僵,有些不自在,扭捏了半響后,才道:「請阿姐轉告他莫讓任家絕後,務必活著回來。」
恆凌見她難過,心下暗暗怨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忙安慰道:「阿姐不必過於擔優,姮兒吉人天相,定會平安歸來的。」
聞秋搶先冷淡地回道:「送行。」
秋無心一襲白衣,撐著傘站在雪中,雪花自他身側輕緩地墜落,冬日的寒風吹起了他的衣袂,面容清冷,飄然似仙。
琳琅遂朝身側的曲蓮笑了笑,與她一道前往長歌的住所。
轉眼入冬。
「你若是我,會棄姮兒而不顧嗎?」琳琅鬆了手,起身走到一旁往檀香爐中添了些香料。「我會將長歌留在京中,她會幫你將瑣碎小事打理得妥妥噹噹,至於朝中大事,你可仰賴左相楚斂。不過,楚斂此人老奸巨猾,且野心勃勃,你若發現不對又應付不來,就讓阿珣幫你拿主意吧!」
琳琅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道:「阿珣,這畢竟是你的孩子,我們大毓的皇子,怎能——」
托盤上放置著一羊脂白玉,玉質晶瑩剔透,上頭刻了個名字。
琳琅見她如此,也不好逆她好意。
「當日我為姮兒取名,不如今日就由阿姐為他取名吧!」景珣顯得漫不經心,見到這孩子似乎也無多大喜悅。
琳琅低頭看了被她抓疼的那隻手,另一手覆在之上,道:「是真的,不過他的傷勢己無大礙,你不必驚慌。」
恆凌驚慌失色,頓時拉高了聲音,「阿姐,他既是要引你現身,你這麼做不正是自投羅網嗎?再者,我、我並非那治國的料啊!如今我們大毓內憂外患,將大毓託付於我,此舉斷不可取。」
琳琅的手撩了撩那東西,看向長歌,只見她微微勾起嘴角,道:「若沒有殿下早年悉心網羅的那些奇才,我又怎麼能有如此本事讓那些人欠下我天大的人情?」
也正如此,困擾了琳琅多日的謎題終於解開。
「依目前的局勢來看,姮兒暫時不會有什麼危險。他這麼大的舉動…… 」琳琅冷哼一聲,道,「不過是為了引我現身罷了。」
明素方走,便有宮人前來通報,道是恆凌求見,片刻便見恆凌急匆匆地踏了進來。
琳琅避開話題,又道:「你可有什麼話要讓我帶給妹婿?」
「阿姐,是真的嗎?」恆凌上前緊緊抓住琳琅的手,這一路的匆忙讓她原本精心梳理的髮髻顯得有些凌亂,臉上的焦慮更是無法掩飾。
馬車行至燕京郊外,忽地停了下來。琳琅回了神,聽車外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她忙探出頭。
逐風正要馭馬而行,卻聽到不遠處傳來恆凌的叫喚聲。恆凌正遠遠地朝這個方向奔來,因跑得太急,竟跌在了地上。
她取的名,多少可以讓她對這孩子多幾分憐惜吧?
明素領了命,便帶著那小宮女走了。
「長公主。」
琳琅到東湖亭不久,就有宮人簇擁而上,在裡頭擺好了火盆與鮮果,石椅上亦是鋪上了厚厚的軟墊。
約莫過了一刻鐘,外頭有宮人前來求見琳琅,琳琅向長歌交待了一聲,便出了屋子。
她還未回神,便聽景珣淡漠道:「阿姐不是想知道姐兒的下落嗎?既是如此,告訴你也無妨。當日我確是想讓禁衛軍趁你不在府中時偷偷將姮兒抱回宮裡,但夜裡禁衛軍回來複命,卻道當日另有一批與他們衣著相同的人在府中大肆殺戮,最後還從他們手中搶走了姮兒。」
前途險惡,自然是隨行之人越少越好,越不起眼越好。
馬兒嘶叫一聲,便撒腿狂奔,馬車如旋風自恆凌眼前刮過,留下了個寂寥的背影。車外雪勢稍稍小了些,風雪聲呼呼作響,琳琅坐在車內,耳畔猶迴響著她的呼聲。
景淡,景淡,確實是個好名兒。
「奴婢見公主氣色不佳,怕是近來過於勞碌?」曲蓮溫和一笑,道,「今冬天寒,還望公主多保重身體。」
景珣這才抬眼看琳琅。如今的她少了那夜的狠戾決絕,又恢復了從前的模樣,但景珣深知有些事一旦在心中劃出傷口,便會留下傷疤。雖是如此,他卻無法怨她。
飛鸞宮到鳳棲宮,不遠不近卻也有段距離。快到鳳棲宮時,琳琅忽然又頓住了腳步,想了想,便轉身朝御花園走去。
自小琳琅便對他的占卜之術深信不疑,昨夜壓得她喘不過氣的無形之手此時似乎消失得無影無蹤,她高懸著的心不知不覺安定了不少……她驀地抓緊了秋無心的手,問道:和圖書「阿無,告訴我姮兒在哪兒。」
許是她的安撫起了些作用,恆凌漸漸冷靜了下來,雖還是充滿憂慮,卻比早前鎮定了許多。
琳琅臉上笑容頓失,沉默過後才回道:「尚未找到。」
登上問天閣最高層時,不見秋無心彈琴,他負手而立站在窗前欣賞漫天飛舞的白雪,長發用白玉簪盤起,散發披于身後,背對著琳琅,身上那一襲素雅白衣與窗外的雪色極為相融。
明素的聲音自外頭傳來,逐風看了琳琅一眼便退開,隨即明素便跨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名手持托盤的小宮女。
朝中大臣多次奏請廢嘉慶帝而擁琳琅為大毓首位女皇,一切都在匆忙中準備妥當時,她卻猶豫了。
「看來阿珣確實不曾懷疑過他。」琳琅眼帘微掀,嘆道,「如今他已經不是我們大毓右相了。能夠在大毓潛伏這麼久而不受任何人懷疑,這夙軒衾,果然是個人物。」
琳琅勉強一笑,道:「離離,你這些時日都不願見我,可是因為我和阿珣……」
待乳娘將小皇子抱了出去,秦煙忙上前,將那塊玉端到了她面前,道:「娘娘,這是長公主派人送來的。」
逐風見她舉止反常,憂心至極,卻無可奈何。他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模樣,不免又想起了長歌。
待她們行禮之後,琳琅才問道:「長歌可醒著?」
她並非不來看他, 只是顧慮到他們現今的處境……
幾乎是翻遍了整座皇城,也翻遍了燕京城的每個角落,她仍找不到景姮,那年歲尚幼的孩子彷彿在空氣中消失了那般,遍尋無蹤。
逐風道:「夙軒衾確實隱藏得很好,若非事先知道,換了誰都不易察覺。」
曲蓮聽了,遂上前兩步,與她並肩。她畢竟上了年歲,步伐較慢,琳琅怕她跟不上,便偷偷放慢了腳步。曲蓮看在眼裡,走了一小段路后,笑道:「公主仍像少時那般貼心。」
夙。
琳琅聽了,嘆息道:「長歌,下回遇到危險莫拿命去拼了。」
這話計琳琅不知該如何回答。
秦煙心頭暗生感慨。她初到鳳棲宮時,恰逢皇后專寵,彼時的鳳棲宮從早到晚進進出出的人不計其數,而如今卻冷清到了這般境地。
她既己做了決定,便不會被其他人所左右。
「如此啊……無妨,」琳琅笑了笑,道,「你若在府中無聊了,就進宮來坐坐陪陪皇后也好。」
「你們早就知道望蘇的身份,卻一直瞞著我。」眼眸下意識眯了眯,待最初的那點失望過後,琳琅言之鑿鑿,卻不見喜怒。
「當時是怕我提醒阿珣,所以選擇將一切都瞞下么?」他攬下了一切,換來琳琅淡淡一笑。相處了這麼多年,他是什麼樣的人她心裏清明,不是他,那便是長歌了。
守在景珣寢宮人口的留景攔下了琳琅,手中的劍微出鞘,劍上的寒光讓小皇子在琳琅懷中瑟縮了一下。
將逐風留下后,琳琅抱著孩子進了景珣的寢宮。景珣坐在棋盤前自弈,神情極為專註,好似不知琳琅到來。她腳步輕緩,走到他身邊,在他對面坐下,也不說話,只是看著他落子。
琳琅倒覺得是逐風過於多慮,若景珣欲傷她,早該下手,又怎會等至今日?但對於他的執著,也不好阻止。
「奴婢遵命。」
「娘娘可是對這名字不滿意?」秦煙見她面上並無喜色,小心翼翼地問道。
恆凌有些拘謹,挑了個離她最遠的位子坐下。琳琅望了她一眼,並無多大表示。琳琅一直不說話,她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麼,躊躇片刻后,才道:「阿姐,你找我可有事?」
宮人見她到來,忙道:「長公主,恆凌公主今兒進宮了,這會兒正前往鳳棲宮探望皇後娘娘。」
長歌早早就將行囊收拾妥當。
皇子誕生,本該是歡天喜地的事,霍嫵抱著孩子,面上卻毫無喜色。
琳琅看了看天色,與秋無心說道:「阿無,你且回吧!」
琳琅斂眉,問道:「你又是為何以身涉險?」
秦煙端著托盤到霍嫵的寢宮時,小皇子正在哭鬧,怎麼哄都不起作用。
琳琅猛然想起當日自己半夢半醒之間的話,看了看懷中的孩子,再看了看景珣,一時之間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長歌正靠在床上,手中執著一本書翻看著,臉色也比前幾日紅潤了些,見是她們到來,便要下床問安。
曲蓮含笑,道:「見你如此,我安心了不少。」
琳琅打著傘下了馬車,走到他們面前,柔和笑開,道:「阿無,你們怎麼來了?」
恆凌磨磨蹭蹭,終是踏進了東湖亭。m•hetubook•com.com久未與琳琅見面的她見了琳琅,有幾分無措,臉上雖看不出什麼,琳琅卻能感覺得出來。
以文王聖卦融合五行陰陽論凶吉、辯方位,一卦之後,卦象示為吉。他抬眸望著琳琅,問道:「你是否可以安心了?」
如此,不如不再進宮來個眼不見為凈,雖說心頭仍會堵得慌, 總比見了之後進退兩難要來得好些。
「不過是一盤棋,算不得什麼。」琳琅笑了笑,將懷中的孩子抱高了些,道,「這便是皇後為你生的小皇子,皇后近來卧病在床, 這才讓我將孩子抱過來見他父皇。」
她眼中的期盼讓琳琅有些心軟,也便允了。恆凌見她點頭,臉上頓時多了幾分喜悅,早先的拘謹也隨之消失。
蒼茫白雪覆蓋了整座燕京城時,久無消息的遠征大軍終於傳回了戰報,望蘇的叛變讓朝野上下震驚一片,全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看著她驚魂失措的模樣,景珣心中生出幾分快|感,然而下一刻不知為何自己的心頭又堵得慌。
到雲霄殿門口時,猶見夕陽的餘暉。
送恆凌離開后,琳琅跌坐在椅子上。
「為了故人。」李硯答得坦然。
半盞茶之後,秋無心回身,在案幾前坐妥,朝琳琅微微招手示意她坐于跟前。琳琅並未說話,他卻知她此行所為何事。
次日,天猶未亮開,琳琅便出宮去了樂山上的秋家老宅。秋無心彷彿早就料到她會上門,早早便讓聞秋在門口候著她。
「我只是受了傷,並非廢人。」長歌身上的傷勢已經好了大半,傷口多已結痴,也留下了猙獰的傷疤,雖看得觸目驚心,她卻覺得那些傷都值得。
乳娘抱著孩子跪在地上,道:「皇後娘娘懇求長公主帶小皇子去看皇上一眼,並讓皇上為小皇子取名……」
留景的視線落在孩子身上,終是收了劍,轉過身去不願再理會她。
走了幾步,忽又想起了什麼,正見明素遠遠朝她走來,遂讓明素去鳳棲宮請恆凌到御花園中的東湖亭一敘。
他那時對皇后的專寵,竟只是因她那一句似夢非夢的胡話。
明素道:「長歌姑娘剛喝了葯,這會兒尚醒著。」
幸而,死去多年的秋家家主秋無心卻在世人面前露了面,言長公主此舉乃天命所歸,大毓傳朝數百年,上下皆迷信那句「得秋氏者得天下」,他的支持讓朝中上下異議之聲消去一半。加之懷和之變后雍州水患瞬間平息,神乎奇迹,朝野上下便信了那句「天命所歸」,再無異議。
皇城景色依舊,人卻來來往往替換了一批,如今這四下的侍衛都是鐵軍衛的人,可琳琅卻全然無喜色。
「這些天都不見你進宮,有些念著你了。」琳琅溫聲道。
屋內燃的安魂香似乎並未起到什麼作用,她只要想起某些事,頭便隱隱作痛。
「確實是許久不見,木夫子。」 聞秋神情冷漠。
「或許我該請殿下命令太醫令在葯中少放些黃連。」長歌虛弱一笑,轉而向曲蓮,道,「曲姨也來了,多日不見,近來可好?」
到了事先定下的時辰,琳琅與長歌道了別,走向馬車,逐風附耳道:「我已按照殿下的吩咐讓五百鐵軍衛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出了燕京,沿途留下了記號以便聯絡。」
待左右宮女應聲后,琳琅便大步離開了飛鸞宮。
早在恆凌來之前,她就深思熟慮了一番,依目前的局勢來說,這是最為妥當的做法。她對楚斂心存顧忌故而處處小心未讓他留下把柄,但恆凌生性浮躁,怕是沒法對付這隻老狐狸。至於景珣,這麼多年都將楚斂死死地壓制著,必要時就能幫得上恆凌,再者,他與恆凌也是至親,定會出手相助。
琳琅低頭看著懷中這已經出落得眉清目秀的孩子,將他抱緊了些,也沒再猶豫,便帶著孩子往雲霄殿的方向走去。
這番出門,朝中為她安排的儀仗先行一步,熱熱鬧鬧地引開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才換來她此刻的悄然出行。
末了,他提筆在一旁的宣紙上寫下一個字——
他的身側站著聞秋,聞秋緊緊拽著他的衣角,神情淡漠。
這人人艷羡的榮耀,在她眼中不過是場噩夢。
黃昏后,鳳棲宮的乳娘抱著尚在哺乳的孩子上御書房求見琳琅。
「他為何要針對阿姐?」恆凌尚未將一切聯想起來。
李硯道:「還望長公主允我同行。」
琳琅稍作思量后,便允他隨行。
下朝回到飛鸞宮時,琳琅見了行囊,又看到在一旁沉思可有遺忘的長歌,道:「這些事,讓明素去做便是了,你的傷尚未痊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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