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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天下

作者:魅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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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誰知相思透骨 第六十六章 生死

卷四 誰知相思透骨

第六十六章 生死

夙軒衾那信,確是想與她做一番交易,卻與這守城將士們無關,他只要她一個人走出這城門,受降於他,便可收兵。
靜待片刻,卻並未覺得疼痛。
聞不悔讓景姮的臉埋入他的懷中,不願讓年紀小小的她過早認識到戰爭的殘酷,也不願讓她看到那些葬身馬蹄之下的屍體。
逐風如前次那般接住了箭,箭尖上的那封信卻依舊是給琳琅的。他一手握著箭,另一手按在劍柄上,指尖因過於用力而顯得蒼白。與琳琅一樣,他也早已知道聞不悔活著這個事實,卻沒想到會如此相遇。
將領道:「屬下也極為困惑。」
城門幾乎已經被淮都百姓與他們所攜帶的東西堵了個通透,士兵們見了琳琅紛紛見禮,無疑暴露了琳琅的身份。
「殿下小心——」風夾帶著逐風的聲音飄來,城門外的聞不悔忽地想起了什麼,神色驀然一怔,抱緊了懷中的景桓,策馬朝城門奔去,心懸到了胸口,彷彿要停跳那般。
走了幾步又回頭,附耳在逐風身側交代了幾句,逐風驚愕之餘,卻認同了她的話。他領了命,臨走前仍有些不放心,只得叮囑道:「殿下要小心。」
原來的優勢在瞬間變為劣勢。
「怎麼不見夙軒衾?」琳琅問道。
可是現在——
敵軍的進攻讓城牆之上的士兵嗓子都吊到了喉嚨眼上,卻又不敢露出絲毫恐懼。
東門之上,負責看守城門的將領已焦急萬分,見了琳琅仿若抓了救命稻草,衝下城牆,跪道:「長公主,如今我們城內並無多大防守之力,這該如何是好?」
與城外的兵荒馬亂相比,城內自是平和許多。
琳琅想了想,又道:「你們在原地待命,給我死死地盯著他們,他們有任何舉動都及時來報。逐風,帶著鐵軍衛隨我下城牆。」
「敵軍尚未有所動作?」
城牆之下,夙軒衾彎弓搭箭,朝著琳琅的方向又射來了一支白羽箭,這次卻不是朝著琳琅,而是射向了她身側的逐風。
彼時他年紀尚幼,卻也親眼看到那些將士因在吃妻兒的肉時,嘔吐,吐完之後仍要繼續吃。
按理來說,夙軒衾身為統帥,應當出現在最前方。
然而,也不待他思索多久,後方有探子策馬奔上前,急速下馬後便在夙軒衾面前跪了下去,道:「殿下,任家軍已經逼近我軍後方二十里處,無須多時便可靠近。」
驀地,一支白羽箭以極快的速度朝琳琅的方向飛來,琳琅回過神,卻仍是閃躲不及。就在那支箭即將射中她時,她閉上了眼。
將領問道:「長公主有何指示?」
夕陽落下,餘暉散盡,天空濛上了一層抹不去的陰霾。
「無妨,能拖幾時是幾時。」琳琅自懷中掏出綉帕,做和*圖*書拭淚狀,綉帕擋住了她的面容,讓人看不清她的臉,「我擔心敵軍之中有識唇語者,還是小心為上。早前我囑咐你辦的事情可辦妥了?那雖是下下之策,關鍵時刻卻也能賭上一把。」
何況,今日這上萬兵馬中不乏東勒將士。
這一路僵持到現在,日頭已經漸漸往西,天黑之後行軍作戰只利突襲,夙軒衾定然吃不到什麼好處。
話落之後,身後頓時安靜了下來,僅存景姮的哭聲。
裡頭的兵荒馬亂讓他的坐騎受了驚,馬兒嘶叫著騰起了前蹄,突如其來的架勢讓聞不悔坐得不穩妥,懷中的景姮一時沒能抓緊,竟從他懷中甩了出去。
逐風正要發問,琳琅卻將那信遞到了他手中。
血腥味是極濃的,但在戰場上出生人死的人並不懼怕,唯有聞不悔懷中的景姮,聞了如此噁心的味道哇的一聲放聲大哭。
那一場屠殺,鮮血染紅了夙都,夕陽之下的夙都陷入一片艷麗之中,妖艷,壯烈,而又凄美萬分。
夙人好似又回到了多年前,那場噩夢一幕幕出現在他們的眼前,讓他們一個個都殺紅了眼,凶不可擋,有如地獄來的羅剎惡鬼那般恐怖猙獰。
而後不知誰喊了一聲「開城門」,城門頓時轟的一聲緩緩開啟。
城中湧出一波又一波東勒百姓,連素來冷靜的伍一都忍不住皺眉,問道:「主子,現在如何是好?」
琳琅頓時清醒過來,急速拆了信,之後,竟將手中的信紙捏作一團,緊緊拽在了手心。
聞不悔低頭哄著景姮,並未在他面前表露出情緒。他的記憶中,她並非愛哭之人,過往數年他亦是極少見她哭,更逞論在外人面前表現出如此柔弱的一面。
血腥味隨風一陣接著一陣撲來,讓人無從躲避。
「蘇嫵那邊情況如何,」夙軒衾手中的長劍猶在滴血。
「全軍聽我號令,立刻攻人淮都,如有後退者,軍法處置!」夙軒衾眸中一片冰冷,他拔出腰間的佩劍,劍出鞘時有如龍吟。夕陽在他的臉上映出了橘紅色的光,詭異而殘酷。
她拍了拍手,便見下方持刀的一名小將喊道:「所有的東勒人聽好了,各自抬著你們的東西往前五米,誰若後退一步,就殺掉他的孩子。」
他永遠記得他們的眼睛,那樣的絕望悲痛。
夙國舊部在夙軒衾帶領下正試圖從城東進人淮都。
夙人愛家,死死守著城門不出,舊時夙都守衛固若金湯,任是強如大毓,也在這場戰事上佩持了整整半年。但連年的顆粒無收導致城中糧草稀缺,那半年中,能吃的東西都已吃盡,許多人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下吃起了人肉。軍中上下許多將士都是靠食妻兒身上的肉才得以活下和_圖_書來的。
此時,城下盤踞的敵軍忽然開始騷動,讓城牆上的守衛們頓時充滿警惕。下方有人大聲喊道:「大毓人何時變得如此孬,這麼久都無人敢應戰,莫不是怕了我們?」
「你速去召集這群人前往城東,並挑個身手敏捷的速出城去給任將軍報信。」琳琅走得極為匆忙,「我這便去東門瞧個究竟。」
「殿下,你沒事吧?」逐風鬆了口氣。
琳琅的視線死死的膠在城下那一大一小身上,絲毫不曾移動半分,聽了逐風的話,臉上雖是一臉悲切,卻低語問道:「任將軍還要多久才能到?」
睜了眼,才發現逐風不知何時來到身側,手中正握著那支白羽箭。
逐風回過神,從城牆另一端往下看,城門裡側已經陸陸續續有淮都百姓被趕到了城門下,當中有些老弱婦孺欲哭,卻在大毓軍隊瞪視下強忍著。
有那麼一瞬,夙軒衾好似又看到了許多年前的那一天。
伍一是夙軒衾的得力下屬,平日夙軒衾亦多有仰賴他,今日他這般憂慮,倒是讓夙軒衾開始考慮起如今的局勢。
這場戰役尚未開戰,他們就已經輸了。難怪今日夙軒衾有恃無恐,那個男人和小公主已經成了殿下的軟肋,他們在手,根本無須花費一兵一卒便可拿下殿下。
城牆之上,利箭紛紛朝城下的敵軍射去,加之那些百姓的血肉之軀將夙軒襲的兵馬攔下了眾多,卻仍是讓夙軒衾帶領著夙人沖人了淮都城內。
在夙軒襲身後奮勇殺敵的伍六聽到喊聲,立刻飛上前抱住了被甩出去的景姮。景姮尚不知出了何事,竟在她的懷中咯咯直笑。
逐風的劍出了鞘,在漸顯橘黃的陽光下劃出了銀色的弧度,擋下了那顆小石子——小石子在逐風的勁力之下反撲向那名東勒人,擊中了他的手臂,讓他頓時抱著手臂哭喊了起來。那人還想再罵,卻在碰觸到逐風閃著寒意的眸子時消聲。
綿長的號角聲響起,大隊人馬沖向了那些堵在城門口的百姓,卻有五分之一的將士選擇了留在原地——他們同是東勒人,無法看著自己的同胞葬身在自己的馬蹄之下。
「怡和長公主,何不先看過你手中的信再說?」夙軒衾的聲音自城下傳來,悠遠而清晰可聞。
逐風緊緊護在琳琅身側,鐵軍衛亦尾隨其後下了城牆。
滅國那一日,城門外擺滿了白花花的在米,夙國流民經受不住誘惑衝破了城門,沖向擺放在城門外的糧擔。
琳琅快步上了城牆,站在高聳的城牆之上,上前幾步,放眼望去,便見前方黑壓壓的一群兵馬聚集在前,也確如守城將領所說,敵軍完全無所動。
伍一引走了逐風大部分的注意力,在夙軒衾那幾大侍衛和-圖-書聯手之下,逐風雖有幫手卻也漸漸處於劣勢。
身後策馬上前的伍三咒罵道:「看來蘇將軍也被那狡猾的任子衡擺了一道,殿現在怎麼辦?」
城門外忽然傳來了廝殺聲,城門之上彎弓搭箭的士兵們見援軍到來而士氣大振。夙軒衾手中的劍在此時轉了個彎,與逐風錯開,直直地刺向了琳琅,殺了個措手不及。
城中餘下的本就是老弱殘兵,在這些夙人面前自是不堪一擊。逐風領著鐵軍衛奮勇殺敵,鮮血自城外一直蔓延到城內,染紅了他們腳下每一寸土地。
城牆之下,城門口,淮都的百姓兒乎都被驅趕到了此處,各家的孩子紛紛與家人分立兩旁,有膽小者抱成一團相互壯膽,亦有無畏者試圖叫囂,但最後都臣服在四周那些士兵的武器之下。
守城將領焦急萬分,朝逐風投去求救的眼神,逐風卻無心理會。他佩于腰間的劍似乎隨時要飛出劍鞘般,蠢蠢欲動。雖不知那信上寫了些什麼,卻也隱約猜到了幾分——那一大一小、,便是夙軒衾的籌碼,若今日他想要淮都,也可輕易取之。
父皇和母后死時那蒼白的面容彷彿烙印一般刻在他的腦海中,此後許多年他一閉上眼便會夢到那一切。
彼時還是他的父親當政,夙國貧瘠,田中穀物已連續數年顆粒無收,也就在那時,大毓強勢進犯,戰事連年告敗。
琳琅看完信,臉色驟變,她的反常讓逐風與那將領為之一驚。
城中那些士兵在經受了一切絕望之後仍選擇了戰爭,即便後來全部戰死,也無一人肯愧對妻兒。
伍一傳了號令下去,軍中士氣大振,將士紛紛朝前邁去。
城門口堵著的百姓不堪一擊,有人為了孩子站在原地生生被馬蹄踐踏抑或是成為刀劍之下的亡魂,亦有人貪生怕死,在夙人殺上來時選擇四處亂竄開。
眾將士異口同聲,聲音極為響亮。在援軍到達之前,每個人都做好了必死的打算,同樣,每個人都知道若能同心協力,便有可能度過此劫。
打從得知他尚且活在人世的那一刻起,她曾無數次在夢中輾轉反側地夢著他們重逢的場面,卻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與他會重逢在兩軍交鋒的戰場之上。
「城內一些殘兵加上鐵軍衛和當日殿下的護衛隊,約莫三千人。但這三千兵馬中,實際戰鬥力至多一半。」逐風緊隨琳琅身後。
夙軒衾看了景姮一眼,視線往上,落到了琳琅身上,見她仍是綉帕掩面哭泣,冷笑一聲,轉而朝聞不悔說道:「你女兒與她倒是十分像。」
逐風忽然有些無力。
伍一策馬到夙軒衾身側,低聲道:「主子,我們大軍壓境到現在,他們一點動靜也沒有,屬下怕是有詐。」
琳琅和*圖*書正要拆信,卻被身側的將領阻攔住,他道:「殿下,這些餘孽叛黨分明是耍心機,小心這信上有毒。」
下一瞬,琳琅抱住倒向她懷中的聞不悔,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盡。
待他起身後,琳琅忙問起了如今的局勢,交集也不敢隱瞞,如實說道:「那些夙國餘孽已經聚集在城門之下。據探子回報,敵軍約莫有萬人,雖不在多數,但就目前的局勢,若任將軍無法回防支援,這萬人足以拿下我們。」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麼逃出來的,醒來之後,天下早已沒了夙國。一切好似一場幻影,那麼的不真實,卻又那麼的真切。
琳琅的淚頓時決堤,方才那驚險的一刻在她有生之年怕都無法忘懷。
五百鐵軍衛陸陸續續上了城門,其中一人上前幾步,察報道:「統領,一切都已準備待命。」
遠處那些東勒人看著自己的同胞紛紛葬身馬蹄,卻無可奈何,紛紛發出怒吼聲。與這些怒吼聲、廝殺聲一同響徹天的還有城內那些孩子的哭聲。
琳琅點頭,與逐風分頭而去,徑自往淮都東門而去。
琳琅顫抖著取下那信,還未來得及看,就聽逐風失聲喊道:「小公主!」
「殿下,他欲如何?」四周的守衛在心理上漸漸開始動搖,逐風不得不開始慎重思索對策。
琳琅的視線自一身戰甲的夙軒衾身上移向了另一人,那人正巧抬了頭,待看清了他的而容,淚水頓時浸濕了她的雙眸。
將領回道:「屬下也覺得十分奇怪,他們自聚集城門之下后便再無所動,其中怕是有詐。」
「姮兒——」琳琅見她自馬上被甩了出去,嘶聲尖叫。
成千上萬的淮都百姓挑著擔子從城門內涌了出來,一人一擔,死死堵住了城門口。
然而,這種平和並未持續多久,就在任家軍乘勝追擊越追越遠時,逐風卻帶來了一個不甚好的消息——
「殿下恐怕還要拖上一陣子,只是……」逐風看了看夙軒衾,欲言又止。
的確是他。
「外頭那上萬敵軍當中不乏東勒人,東勒既與我大毓叛黨聯手,外頭那些人便沒有理由動你們。若他們對你們動了手,只能說明他們選擇了淮都城,而你們,便是被丟棄的棋子。你們不是很想知道我要做什麼嗎?呵!」琳琅站在石階上冷眼望看這些東勒百姓,語態平和。
琳琅既驚慌又充滿了期待,在心裏掙扎一番后,她終耐不過心頭的渴望,再次將視線移向了下方的敵群。
與他一道活著逃離夙都的舊部抱著年幼的他,讓他指天發誓日後定要為死去的夙人報仇,是這股恨支撐著他走到了現在。
是他。
抬首朝城牆望去,城牆上不知何時已經多出了許多兵馬,密密麻麻站了一排,雖不多,倒和圖書長了不少氣勢。夙軒衾冷笑道:「任家軍人數是我們的數倍,如與其硬碰,斷是我們衝出重圍,也是兩敗俱傷。傳我號令,攻城。」
夙軒衾的視線掃向身後那群人,冷笑道:「浮躁會讓敵人有機可乘,誰若不聽軍令,方才那個便是下場。」
夙軒裳回頭,極為利索地一劍就砍掉了那人的腦袋,血濺得很高,噴得周遭士兵渾身都是,在陽光下妖艷無比。
「是——」
敵軍不知何時全軍退後了兩步,因而尚未退後的兩個人就被留在了原地。
鮮血自他的胸口湧出,沾滿了琳琅的雙手,染紅了她身上的衣裙,開出一朵朵艷麗的花兒。
習武之人眼力比尋常人要好上幾分,自聞不悔懷中探出臉來的的確是景姮無疑。琳琅正在拆信的手頓時僵在半空,她雖看得不夠真切,卻也知道那是她的女兒。
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這無疑是個很好的誘餌,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此舉有多不可行。若她落人夙軒衾之手,他便稱得上勝券在握了。
逐風瞥了那將領一眼,拿過琳琅手中的信,拆開,將裡頭的信紙抽了出來,遞向琳琅。
琳琅的綉帕早已收回了懷中,臉上哪有什麼哭痕,微冷的神情讓那張秀雅的臉添了幾分英氣,她嘴角微啟,道:「我們既得到消息說任家軍已到敵軍後方二十里處,他們當然也收到了消息。一路往回通報花去了不少時間,想來我們的人現在約莫已經到敵後方十多里處,我們只須撐上半個時辰便可。」
許是他們離得太遠,琳琅看得有些不真切。她試圖在人群中尋找夙軒衾的身影,但城牆之下那一片黑壓壓的人群中,她很難找到他。
「蘇將軍已經將北門應戰的任家軍引至百里之外——屬下仍有些不放心。」伍一眉目微斂。
任憑夙軒衾有多大能耐,這會兒也不由得變了臉色。
若是攻城,勢必要從這些人的屍體上踏過去,他們既與東勒結盟,踩著東勒百姓的屍體踏進淮都有失道義。
原先不安的百姓都將注意力移向了琳琅,更有甚者拿了地上的小石子便朝琳琅丟去,嘴裏還惡狠狠地罵道:「大毓的惡婆娘,欺負我們東勒人還欺負得不夠嗎?今日竟然還妄想讓我們為你們去送死!呸,賤人!」
「無事。」朝逐風道了謝,琳琅的視線落在他手中的那支白羽箭上,箭尖嵌著一封信,上書「怡和長公主親啟」字樣。她取下信,下意識又朝敵軍的方向看去,下頭極為安靜,也不知方才那支箭是何人所射。
與他們一同留在原地的還有緊抱著景姮的聞不悔。
還有皇姐,記憶最後是皇姐溫柔的笑容,她抱著他,一遍遍地對他說:軒弟一定要活下去,無論如何,一定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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