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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負可見。

琳琅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卻又不甘示弱，回擊道：「一個騙子說出這種話才是真的可笑！阿珣確實是傻，養虎為患而不自知。」

可惜，她畢竟不是他的皇姐，也永遠不可能變成他的皇姐。

留景斂了神，回道：「夙軒衾一行撤離淮都退隱青州一帶后便失去了蹤影，屬下遍尋不著。朝中左相隱有作亂之心，恆凌公主雖力挽狂瀾，目前仍處於劣勢。」

相傳夜間城南一帶時有哭泣聲傳出，卻總是找不到人，更有人看到過鬼影，傳得多了，這一帶便成了有名的鬼宅。

「你可知從前景珣與望蘇最常說的是什麼嗎？」夙軒衾眼中不知不覺染上了懷念之色，視線不知落在何方，嘴角亦微微揚起。「他時常與望蘇說起你，說你是這世上待他最好的人。你於他而言，是世上最重要的人。」

城南本是淮都富戶之居所，戰亂后，多數人都遷出了淮都，餘下少數最終在戰亂中蒙難，現在的城南少有人居住，那些富麗堂皇的宅邸多已成為空宅。

琳琅忽道：「從你第一次出現在川州起，就對他起了利用之心吧？」

然，春色迷人，卻總有人無心賞春。

他早該想到的。

四周的大毓將士這才注意到伍六懷中的景姮，不禁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是。」

天山雪蓮自不是問題，倒是鳳凰血得之不易——琳琅低下頭，手輕撫著腰間的流蘇墜兒，細思著當日離宮時長歌與她說的話。

徽州鳳家的鳳凰血雖是世上稀奇之物，要拿到它尚且存了幾分可能。但欽州百里氏早在數十年前便在世上銷聲匿跡，此後亦無百里氏後人出現在世人面前，也再沒聽到過關於清心敗毒丸的消息，她又能上何處去尋？

廝殺不知何時停了下來，屍橫遍野，四周更是陷人了一片死寂。

南方的春日，奼紫嫣紅自成一脈，別有一番韻味。

「長公主莫不是忘了？我的人既一直都盯著川州聞府，就必定能在大火發生時將人救出。」夙軒衾嗤笑一聲，道，「你還有何想知道的，不妨都問出來吧！」

「那時望蘇是極羡慕景珣的，羡慕他有如斯長姐疼寵著他。自然，他也極為嫉妒景珣。他也有姐姐，但他的姐姐卻不及https://www.hetubook.com.com出嫁，來不及繼續疼寵他，就死去了。」夙軒衾瞥了她一眼，兀自說道：「你或許不能理解吧……」

布置得極為雅緻的廂房內，西南最有名望的巫醫正在為面無血色昏迷不醒的男人看診，也不過是一個時辰，門外靜候著的琳琅卻有如過了一世那般漫長。

「那麼，當初監視聞府的幾批人馬中，必然有一批是你的人吧！」

「那一劍十分驚險，所幸救得及時，也便無甚大礙，難就難在他身上所中之毒。出自南嶺的巫毒過於陰狠，觸血即刻蔓延至全身，我只能抑制此毒滲入骨髓，卻奈它不得。」巫醫的話讓琳琅渾身一顫，又聽他說道：「夫人可曾聽說過欽州百里氏？百里氏族人窮其一生鑽研巫蠱之法，若能得到百里家的清心敗毒丸，輔之以徽州鳳家至寶鳳凰血，此毒定解。我聽聞二十幾年前，并州霍家曾尋到一顆清心敗毒丸，如今也不知是否安在。」

他不一定能等著她花數十年去尋那一顆解藥。

燭台轟然摔落在地，屋內的光亮瞬間隕歿。

青州、鄞州和兗州三城交界之處本是舊時夙都所在，夙國覆滅不久，夙國皇城在一場無妄之火中燒得一乾二淨，而後，夙都歷時十年，逐漸被這三城吞滅，自此世上再無夙都。

景珣聞言，剔亂了燭火，末了朝留景淡淡說道：「你先去歇息吧！」

少年笑眯眯的模樣驟然又浮現在他的腦海中，他的手驀地抓緊。

春日的第一場雨，綿綿沖刷著地上那些早已乾枯的血跡，連下了幾日，終將地面清洗得乾乾淨淨。

沿途之中的名流望族，不知徽州鳳家可在其內？

被伍六抱在懷中的景姮在她的懷中不安地扭動，朝琳琅的方向伸出了手，嗲聲嗲氣地喚道：「娘……」

琳琅突然後退了幾步，重新靠回原先的位子，問道：「你與阿珣相交之時，可曾真心當他是朋友過？」

是夜，一道黑影急速閃進了一座古樸的宅子。

琳琅自嘲在心，不再多說什麼，轉身便走進了廂房，而後闔上了門。

巫醫言畢，也不再逗留，告辭離去。

他曾，如斯艷羡，如斯妒忌。與景珣一同看著她的畫像時，心hｅｔuｂoｏk•cｏｍ.ｃom中皇姐的模樣會不知不覺與她疊在了一起，甚至放棄了心中的仇恨，不再刻意提醒自己這個女子是讓他國破家亡有罪魁禍首。

送走巫醫之後，琳琅疲憊地靠向一旁的石柱。景姮在她懷中待乏了，鬧騰著下地去玩耍。待琳琅將她放下，她立刻邁著不穩定的步子歡歡喜喜地自己找樂子去了。雖身在敵營，琳琅卻知道沒有人會傷害景姮，也便安心地放任她四處玩耍。

他自是知道景珣對琳琅的感情，然大毓與北齊畢竟不同。北齊人崇尚血統，以近親結親為傲，但大毓崇尚世俗倫理之道，這段不倫的感情註定不會有好的收場。

長歌說，若有難，沿途之中的名流望族皆可助她一臂之力。

淮都一戰三方皆兵折將，加之夙人屠城之舉雖迫不得已，卻依舊引起了東勒朝中上下的不滿，為此朝中上下吵成了一團，東勒王無奈之下被迫休兵。任子衡率領的任家軍，早已從原來的二十萬折損到如今的八萬餘人，傷殘將士又在多數，戰鬥力大打折扣，也急需時日來休整。少了東勒的支援，夙軒衾手中雖還握有一定的兵力，卻也不敢再輕舉妄動。

這一場戰事，所有人機關算盡，最後的贏家獨夙軒衾一人。

巫醫嘆了一聲，就在琳琅以為除此之外別無他法時，他又說道：「也並非沒法子，只是其法極為損福德。」

沒有人知道，將她從川州帶往燕京那短短的時日是他十幾年來最為快樂的時光，就好像皇姐仍還活著那般。

懵懂無知的景姮緊緊偎在琳琅的懷中，天真如她尚且不知發生了何事，卻敏感地察覺到琳琅的心緒不寧，小手摸著她的臉，好似在安慰她。

巫醫的話無疑給了琳琅一記悶棍。霍家不知從何處得了一顆心敗毒丸送與霍皇后，琳琅那時年幼不知事，無意間將那東西當糖吞了。

「夙軒衾、蘇大將軍，你們若肯棄械投降，我大毓定會善待你們。」任子衡的視線最終落在夙軒衾身上。

如今的淮都儼然成了一座半空的城池，這場春雨讓昔日也曾繁華熱鬧的淮都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琳琅抱著聞不悔，淚眼矇矓地看著景姮，伍六手中的短刃不知何時抵上了景wｗｗ.hｅtｕｂoｏｋ•ｃoｍ.ｃｏm姮的頸部，只需輕輕一劃，便可要了她的小命。

夙軒衾早早便握住了景姮這枚棋子，亦算準了聞不悔在琳琅心中的地位。

早該在夙軒衾叛變時，就想到那個男人可能還活著。只怪他過於信任夙軒衾，也低估了那個男人對阿姐的影響。

此法與前者一樣，同屬不易，卻給了她希望。

琳琅望著那扇緊閉著的門，心頭的焦慮一波勝過一波。

琳琅的心口隱隱作痛。她一直都知道景珣極為看重自己，此刻從一個外人口中聽來，無疑讓她更加感到有愧於他。

混亂已久的局勢迎來了難得的和平期。

「長公主與常安公主皆是他的好籌碼，他斷不會為難他們。」李硯知他心中介懷當日之事，欷歔不已，「我那時亦是為你好。你若貿然現身，怕就不會那麼簡單地收場了。」

今世既是仇敵，就不可能成為朋友。

「巫毒有過繼之說，讓中毒者與曾食過清心敗毒丸的女子媾合，便可將毒素移至那女子身上。女子天性偏陰，這毒一旦移到女子身上后便會迅速毒發。若能服下鳳凰血、天山雪蓮，便可解那女子身上之毒，如若不然，那女子便會毒發身亡。加之每次媾合只能轉移十分之一的毒素，是以，要完全解毒，前後需十滴鳳凰血、十朵天山雪蓮，抑或是折損十名曾有幸服食過清心敗毒丸女子之性命。我所開的藥方只可抑住毒性三個月，若三個月後仍無解藥，縱是華佗轉世也無力回天了。」巫醫道，「對了，病人這一兩日便可轉醒，我所開之葯每日兩次，每次以文火熬煮兩個時辰，定時服之，切不可中斷。」

李硯走進屋內，自顧自尋了張椅子坐下，瞥了一身夜行衣的留景一眼，感慨萬千，道：「景氏最引以為傲的影衛，如今也只得幹些偷雞摸狗的事兒了。」

「但說無妨。」琳琅心下頓時燃起了希望。

留景退下后，屋內單剩他與李硯二人。李硯道：「楚斂身為三朝元老，三朝皆任左相一職，可知此人手段之深，恆凌公主初涉政局，怕是要吃虧了。」

「他於你而言還是個有用的籌碼，尋西南最好的巫醫無非也是為了你自己，我又何必為此而言謝？」琳琅腳步停頓，冷笑道，「再者，和圖書若不是你在劍上抹了奇毒，又如何用得到西南最好的巫醫？」

火摺子在黑暗中劃出了一道火光，屋內的燈隨即便亮了起來，而後，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

無力地閉上雙眼，琳琅開始慎重考慮巫醫所說的第二個解毒之法。

夙軒衾不知何時到來，斜倚著琳琅所靠的那根柱子，只需一偏頭，便可看到琳琅。琳琅睜開眼，知是他到來，也不做多想，舉步便要走。

對於他的叫囂，夙軒衾卻全然不曾看在眼裡。他的視線從周圍的人身上一一掠過，最終落在了琳琅的身上，「怡和長公主，你會隨我一道離開吧？」

夙軒衾聞言大笑，篤定道：「長公主不會逃，不是么？你若是放得下廂房中的那人，當日就不會以自身為人須護我離開淮都。」

琳琅沉默，閉著眼不讓人看到她眼中的淚。

景珣抬腳一踹，地上的燭台哐啷一聲飛撞到牆壁上，隨後掉落在地時又發出悶響，漆黑的夜色極好地掩下了他滿臉的陰霾。

望蘇，為何你偏偏是昔日夙國的皇子？

蘇嫵雖處於劣勢，但按兵不動，顯然是已經做好了撤退的打算。她看向被困於中間的夙軒衾，心下開始考慮是否棄他而去，末了還是選擇留下與他共進退。於她而言，這無疑是一場難以下注的賭博，輸了，就會賠上整個東勒。

夙軒衾也噤聲，不再說那些往事。往事過於傷懷，易勾起別人的同情心，而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別人的同情。

知她口中的他指的是聞不悔，夙軒衾也不否認，道：「既要復讎，就不可放過一切對自己有利的棋子。若非長公主將他看得如此之重，他又何德何能成為我手中的棋子？」

「長公主真愛說笑，你莫不是忘了你們大毓在淮都有多少精兵，而我們夙人又有多少？我們若不用毒，何以以少敵眾？難道我們不用毒，你們大毓便會以同樣的兵數迎戰？」夙軒衾對她的嘲諷並不在乎，反倒覺得有幾分可笑。「景家的人，當真箇個可笑。」

「我費盡心思尋來西南最好的巫醫，沒想到長公主竟吝嗇於一聲謝謝。」夙軒衾開了口，嘴角含笑，眼中卻並無絲毫笑意。

琳琅轉身，看著他，道：「你如此放任我在府中自由出入，就不怕我逃了嗎？」

任子衡的援和-圖-書軍到來時，蘇嫵亦是領著殘兵追趕而來，但兩軍強弱可分，夙軒衾與蘇嫵處於劣勢。

夙軒衾沉默片刻，道：「他于望蘇而言，是知己至交；于夙軒衾而言，卻是仇敵。」

他十分清楚，琳琅當日會選擇跟他走，不單是因為景姮，更是因為聞不悔。若非如此，他早已成了任子衡的階下囚。

同是長在皇家，他們都知道朋友于自己而言是什麼，要尋到一個可以以心相交的朋友，或許要窮其一生。

李碩在黑暗中靜默片刻，掏出火摺子弄了些火光引路，便離開了這屋子，獨留景珣一人沉淪在這暗色之中。

「如此，倒也不算枉了他一片心意。」琳琅淡淡說道。

夙軒衾與蘇嫵兵分兩路，蘇嫵正面與任子衡開戰，而他則領兵萬人對淮都進行奇襲。蘇嫵本是成功引開了大毓重兵，不想在途中仍是被任子衡看出了破綻，給了任子衡自身後反撲的機會。而夙軒衾棋差一著，沒想到琳琅會放手一搏犧牲城中百姓來等待任子衡的援軍到來。

留景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也不作聲。

「如此，聞府那場大火必定也與你脫不了關係了。否則，你又怎麼能如此及時地將他救出？」

「比起政事，我更想知道夙軒衾的去處。」景珣驀然冷了一張臉。當日若非李硯死死拽著，他早就現身去救阿姐，又怎生輪得到聞不悔？

聽到門落鎖的聲音，夙軒衾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他凝視著那扇門，眸光幽遠而深沉。

「是啊，當真是傻子。仇敵怎麼可能成為朋友？」聽她提起景珣，夙軒衾嘴角的笑容瞬間隱去，斂下了眼中那幾分凜冽。

門打開的那一瞬，琳琅便大步流星地衝到了巫醫面前，嚇得那巫醫退後了兩步。驚覺自己失態，琳琅忙掛上勉強的笑容，問道：「大夫，他的情況如何？」

「打探到什麼消息了？」景珣站在燭火前漫不經心地剔著燈花，有飛蛾奮不顧身地朝那光亮撲來，最終湮滅在在燭火的灼熱之下。他冷眼看著那飛蛾，不免嘲笑它的不自量力。

琳琅攬著景姮的手縮緊了幾分，問道：「可還有其他法子？」

琳琅的視線落在廂房處。

而西蠻夷，少了東勒與夙軒衾的支持，軟弱的越析王再次朝大毓遞上了降書，不敢再肆意騷擾大毓邊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