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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子衡看著他那矯情的模樣冷笑道：「你遲到了。」

起身將湯藥倒出窗外，將空碗放回托盤中后，他又坐回了原先的位子。

巫醫仔細檢查了一遍，確定他身上的毒性已解，重新開了藥方后，便走了。

「你竟笑得出來？」任子衡早已平息的怒氣頓時又湧上心頭，「你當年自私的舉動不僅毀了我和阿琅的姻緣，更毀了離離一輩子！」

聞不悔鬆了口氣，聽著床畔窸窸窣窣寬衣解帶的聲響，心跳不自覺加速，藏在被褥下的手不自覺地捏成拳。

青州郊外的野花兒開了又敗，不遠處的太虛山上，草木鬱郁青青，山谷中的微風迎面而來，夾雜著一股甘甜生疏的青草味。

破曉之後，巫醫重新為他診了脈。聞不悔從他的口中得知了自己中了巫毒一事，終明白了昨夜琳琅話中的意思，也明白了她突然待他如此熱情的原因——不過是為了為給他解毒。

「那又如何？」景珣反問，「我不甘心讓阿姐就那樣嫁給你！」

深夜。

任子衡怒道：「我們大毓多少將士浴血打下的那些城池，就在這頃刻間被夙軒衾不費一兵一卒從我們手中輕輕鬆鬆地拿走，這樣對得起那些長眠于地下的弟兄們嗎？每一座城池都是他們用生命換回來的！」

「奇怪，今兒的燈怎麼熄了？」

目送他們遠走，任子衡終於壓抑不住身上的怒意，一拳襲向翠華亭的柱子，讓整座亭子輕顫了一下。

任子衡驀地冷笑一聲，反問道：「我為何要那麼做？」

之後，聞不悔身上的傷勢複原情況加速。

似乎，這幾日他喝了琳琅送來的湯藥后不久就會昏昏沉沉地睡著。故而今日琳琅端來的湯藥他找了借口拖著並未喝下。

加上昨天，已是第九日做那樣的夢了。

任子衡的話無意刺痛了景珣的心，他咬緊了牙關，卻不吭和-圖-書一聲。見他如此，任子衡也不願再與他多說什麼，兀自離開了翠華亭。

聞不悔若有所思地望著琳琅遠去的身影，視線落在一旁放著的那碗黑漆漆湯藥上，眸光不自覺地沉了沉。

「若我們答應了你的條件，你又如何保證讓我阿姐平安歸來？」景珣問。

「怎麼不喝？」琳琅見他將那碗要放下，蹙了蹙眉。

黑暗中他看不清琳琅的面容，未曾看出她滿臉的愁緒，卻清楚地聽她嘆息道：「這是第十日，過了今日，你身上的毒終於可以清除了。可是為何……我會不捨得呢……」

夙軒衾報導不再針鋒相對，道：「我想要什麼想必你們都很清楚，不過，再說一遍也無妨。我要大毓歸還當初吞併的夙國城池，並且，五年內，大毓不得進犯我們夙人。」

說完，視線無意間瞥向坐在石椅上的人，神色微變，隨即又不動聲色地掩去。

坐在椅子上的景珣淡淡一笑，道：「望蘇，好久不見。」

過了約莫兩刻鐘，方才那幾個人終於靠近了涼亭，為首那人撣了撣身上的露水，邁進了涼亭，邊笑邊抱怨道：「任將軍約的真是個好地方，不拈花惹草，倒是惹了一身露珠。」

「我以為，我們是來談正事的。」景珣不冷不熱的一句話，讓任子衡驚覺自己失態，忙斂了情緒。他盯著夙軒衾那張熟悉無比的臉，淡淡問道：「你想要什麼？」

休戰這兩個多月，任子衡每每想起那日讓夙軒衾反敗為勝的局勢，便怒從心中來。論打仗，夙軒衾自是比不上他，但若是論陰險狡詐，他顯然是棋差一招。

任子衡垂放在雙側的手握了又鬆開，情緒逐漸冷靜下來。他心裏十分清楚，若是讓他選擇，他亦會選擇用這些城池換回琳琅。

四周的草木在清風的拂動下發出浙浙瀝瀝的聲響和圖書，迎風而來的清新氣息讓人頓時情神了許多。

如此又過了幾日，夙軒衾終於派人給退守青州的任子衡送去了琳琅的親筆信。

「望蘇？這兒哪有什麼望蘇？我身後那幾個侍衛，並無叫此名者。」夙軒衾在石桌前挑了個位子坐下，又轉向任子衡，道，「任大將軍，坐下再談如何？」

反之，就不同了，只要他得到了想要的東西，他可以依照約定放過聞不悔。

轉此春意更濃。

聞不悔有些委屈地看著琳琅，那表情無端讓她想起了景姮委屈的時候。她斂了笑，嘆息道：「我現在就幫你去偷姮兒私藏的果糖，正好讓她少吃些，吃多了牙會壞掉……」

一覺醒來，琳琅幾乎是落荒而逃。

果然不是夢。

半山腰的翠華亭上，一坐一立，不知何時多了兩道人影。坐者一襲月牙色袍子，溫和俊雅，謙謙君子，溫潤如玉。而站著的那位，神情嚴肅，冷漠淡然，銳利的眼神讓人忍不住害怕。

「姮兒的果糖都被我拿走了，你把它藏起來，切莫讓她看到。」想了想，琳琅又道，「你身上的傷雖好了很多，夜裡還是不宜受涼，就別出去了，在屋裡好好歇息吧！」

兩面三刀琅身著單衣坐到床畔，伸手摸索著去脫他身上的衣裳，聞不悔也不做抵抗，放任她的舉動。

這場交易一開始他就佔盡了上風，且穩賺不賠。

景珣忽然問道：「當日楚斂私下派李有福請你班師回朝，你卻殺了他，為何？」

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月光在地面上映出了一道影子。見來人踏進了屋內，躺在床上的聞不悔眸子沉了沉，閉上了眼裝睡。

「阿琅沒能嫁給我，卻嫁給了聞不悔。若她當初嫁到我們任家，她就不會因那個男人而自願受制於夙軒衾！你機關算盡，還不是照樣輸給了他？」任子衡冷https://m.hetubook.com.com笑。任憑景珣如何不甘，他也的確是在一開始就輸了。琳琅雖然沒能嫁給他，卻依舊嫁給了別人。「或許我該說，你從一開始就輸了，輸在你與她的姐弟關係上。」

偷女兒的果糖，這種事兒的確不大好開口。

天邊出現一抹紅光時，遠處的山路上又出現了幾道身影，正鉚足了勁往翠華亭而來。亭中二人的視線落在那幾道人影上，誰都不曾說話，等著那幾個人靠近。

聞不悔見她嘲笑自己，無奈道：「今日不知為何覺得口中乾澀，我怕姮兒看到我偷她果糖會大哭。」

琳琅一愣，后忍不住笑出聲。

片刻后，琳琅又回到了屋內，手中果真拿著一小袋果糖，走到床邊，卻見一旁放置的葯碗已經空了，問道：「你不是說想要果糖嗎？」

任子衡冷冷看了他一眼，也尋了個位子坐下，視線掃過夙軒衾身後的侍衛道：「六大侍衛出動了四個，莫不是怕我們吃了你？」

末了，便感覺到她偎進了他的懷中，像過去幾日一直出現在他腦海中的夢那般，用她冰涼的唇親吻著他。

琳琅有許多話想說，想被吞沒在他的唇間，終究一句都沒能說出口。她在心底嘆息一聲，伸手攬住了他的背，放任自己去迎合他。

景珣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問道：「阿姐在你心中比不上那些城池嗎？」

「你們不是早就查到了我所在之處嗎？大可親自去接人。」夙軒衾笑得肆意。他們雖查明了他藏匿之所，卻奈何不了他。

夙軒衾的篤定讓景珣與任子衡無從反駁，只因他對他們了如指掌，所以今日才會受挾於他。

聞不悔臉色一沉，伸手摟住了她，一點一點地化被動為主動。

月光透過窗，在屋內灑出了一大片的陰影，點點成淚。

窗外，月色正濃。

夙軒衾嘴角往上揚，絲毫不掩飾自和圖書己的喜悅。此行雖名為談判，籌碼卻都握在他的手中，如此結果，他絲毫不意外。

聞不悔點頭應允，琳琅也未察覺不妥之處，收了碗便走了。

琳琅頓時有些心虛。添在葯中的安神散中確有黃連的成分，但她不曾試過藥味，也不知到底是不是像他說的那般苦澀。

「熄了燈也好。」琳琅摸黑到了床畔，這屋子她進進出出太多次，已是熟門熟路，即使是在黑暗中，也能極好地辨別方向。

說罷，揚長而去。

「你自己知道。」景珣輕笑。

這些時日，她對他的好，難道只因他捨身救了她？

聞不悔接過她手中的果糖，取了一顆丟進嘴裏，含糊道：「我但心你找不到，所以閉著眼喝了，的確是苦得難受。不知是不是有人報復於我，在葯中多添了許多的黃連。」

「你該知道，我們別無選擇。」與之相比，景珣顯得淡定許多。

景珣死死地盯著夙軒衾，夙軒衾毫無畏懼地迎上了他的眸子。相視片刻，景珣淡淡開了口，道：「你贏了。」

為何，夢會如此的真切？

聞不悔悶哼一聲，語調清晰地反問道：「你說呢？」

真的是夢嗎？

「若你們打從一開始就不贊同我這條件，今日為何又要來這太虛山？」夙軒衾笑得有恃無恐，「就算帶了上千精兵又如何？你們若動了我，回頭我的人就該動怡和長公主了。」

「你篤定我們會同意這樣的條件？」景珣眼中閃過一抹冷意。

「任將軍錯了，並非我遲到，而是你們早到了。」來人說得理所當然，看向景珣，道，「誰能想到本該被軟禁在皇城裡的嘉慶帝會出現在這兒呢？真讓人驚奇。」

只是那日以後他再也不曾見過琳琅，任憑他想盡法子，她總能尋到借口對他避而不見。她為此鬱結於心，卻又無可奈何。

聞不悔猶豫了一小會兒，道：「姮兒那兒和圖書好像還有果糖，你幫我去偷一個吧……」

過了今日，她便會遠離他么？

她下意識地想逃，卻被聞不悔緊緊鎖在了懷中，動彈不得，他炙熱的唇侵襲上她的，全然不給她退卻的機會。

有那麼一瞬間，她好似又回到了離開聞府的前一夜。

景珣起身背對著他，道：「當年任老將軍屠盡夙國三十萬俘虜，這便夠了。我們只須等足五年！又或者是你沒有足夠的信心在五年後打敗夙殲衾？」

那裡，她也像今日這般放任自己去迎合他。

琳琅的嘀咕聲聽在聞不悔耳中，讓他心下暗道失算，隨即不動聲色地等待她的下一步動作。

琳琅邊嘀咕邊往廂房外走。

當日他以身替她擋劍，今日她亦是以身救他，搞得跟交易似的，一時間他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了。

他忍不住嗤笑一聲。

目的既已達到，他也無意再在此處陪他們欣賞春日的美景。便起身往翠華亭外走，出了亭子，又想到了什麼，大聲道：「五年之後，我在夙都等著你們。」

琳琅似笑非笑地睨著他，「所以就讓我去干這壞事？」

琳琅頓時僵住，不知該如何是好——到底是她太小瞧他了！

這以後，她與他，怕是也會像從前那般漸漸走遠吧？

他總會夢到一場又一場的纏綿，真節地感覺到她在他的懷中，醒來時，卻發現那只是一場夢。

「這周遭可不知藏匿了多少大毓的軍隊，我總不能讓自己吃虧吧？」夙軒衾輕笑，不掩眸中的嘲諷之意。

就算是鐵軍衛闖進宅邸去營救琳琅，過於在乎聞不悔的琳琅也不可能隨他們離開。鐵軍衛或許可以保護聞不悔一輩子，但聞不悔又怎會甘願屈居他們的保護之下？

任子衡頓時說不出話來。

縱是琳琅再遲鈍，也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她驚愕道：「你沒喝葯？」

會如此怒不可遏，不過是因為他心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