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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千歲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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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花逝

第三章 花逝

萬事由不得她做主,婚事已經不是她的了,那盆玉色煙花還不還給邵之思,她都沒有意見,沉玉把花根切掉,她也覺得沒什麼打緊,難不成花死了她就出氣了?只是沒想到阿姊會如此在意,邵家又如此難纏,早知道她當初就不要這盆花。可世事難料,早知今日,她就不該認識邵之思這個人。
「能有什麼事?」阮夢華本想問為何母親與阿姊那麼清楚是誰一直照料玉色煙花,但想了想又作罷,強笑道:「也不是頭一回被阿姊欺負了,算不得什麼,鳴玉,我很累,要休息一下,晚飯就不要送進房裡,沒我的吩咐誰都不要進來。」
她曾經在心裏默念過這個名字,一時恨透這個尊貴的姓氏,一時又怨為何不能生來便叫夜夢華。一日日地長大,知道的事也越來越多,來返與杏洲上京兩地之時,看著流水迢迢,發誓總有一日再也不要如那些冬來南飛的鳥兒。
後來她明白了,因為阮如月姓阮,而她阮夢華,卻該姓夜。
許是餓得過了,她吃了一點便覺得不怎麼餓了,與他說起話來:「此言差矣,母親自然是知道的,但我年紀尚小,貪玩也是有的,何用管束?」
她搖搖頭,與邵之思也只是幾面而已,十根指頭數不完,此時真不想再想起邵家。想想今夜她居然和一個男人獨自在卧房裡吃菜談話,有些不可思議,敲敲桌子道:「我說,你該不會打算一整晚都不走吧?」
語聲幽怨,倒也有趣,阮夢華一樂,暗罵自己多想,緊繃著的身子鬆弛下來,便也抬頭望月,大概估摸了下時辰,怕是已近子時,她一向覺得紫星殿的這幾扇花窗造得極不好,高長且窄,一眼看出去,只能看到小小一片園中景緻,今夜就著小窗,看著半輪明月,忽然有一種夜靜人寂之感。
關上房門,她低下頭靠著門站了半天,彷彿真累得走不動,一步步挪到床前仰面躺下,耳朵里嗡鳴得厲害,半天也靜不下來。剛剛被母親阿姊鬧了一場,她只覺心力交瘁,好在沉玉沒有被她們帶走。一時間她突然有個念頭:下月初八快些來到,阿姊快些嫁給邵之思,她眼不見心不煩,多好。
她歪歪頭打斷他的話:「你果然老了,羅哩羅嗦的,我一直未曾問過你的來歷,不如今夜我們把酒暢談,如何?」
未入殿門,阮夢華已聽到幾聲喝斥,依沉玉的性子,必不會安安生生地任人擺布,反抗在所難免,看來還來得及。她在門外停了下,喘口氣,進得門來看到母親與阿姊站在一邊,冷冷地看著兩名精壯的僕婦欲拉沉玉走,只是沉玉抱住殿中的柱子,跟那兩個女人比起了力氣。她鬢髮散亂,身上的單衣被扯碎了幾塊,一見阮夢華進來,眼淚終於忍不住掉出眼眶,卻什麼也沒說。
說實在的,風華夫人對與邵家結親一直是心有芥蒂,先皇后因病而亡,那病多半是被她氣出來的,她心裏不是不知道,而且婚事來得太突然,彼時她並不在場,後來苦思無解,只能歸結于阮夢華天真活潑,不知哪裡讓膝下無子的先皇后喜愛上了。再說與邵家結親是好事,她沒理由拒絕。如今連大女兒都喜歡上了邵之思,且一無反顧地要嫁入邵家,真真是孽緣。
可阮如月不見她,阮家的奴僕把她擋在大小姐的門外,並不曾把她真正放在眼中。母親雖然呵斥了那些奴僕,但也拿阮如月無法。
沉玉哭喪著臉在屋子裡轉了幾轉,道:「小姐,有件事我一直沒對你說。」
「不是,我突然又不餓了。」話音剛落即腹鳴不止,惱得她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對著一桌子好菜暗流口水。
她看了沉玉半晌,最後不死心地問:「你當真這麼做了?」
「你!我豈是你說的那種人!」阮如月氣得臉色煞白,襯著一身雪白的衣裾,更是讓人心疼。
阮夢華只得「哼」了一聲,看著他輕輕跳出窗外,又探身回來:「丫頭,不送我一程嗎?」
「你知不知道那花有多珍貴?你又知不知道若是沒了這盆花,邵老太君會不讓我進邵家的門?」阮和*圖*書如月冷笑一聲,她向來頤指氣使慣了的,尤其不喜阮夢華,便又道:「該不是阿妹你支使沉玉這麼做的吧?」
一提雲大夫,沉玉臉上霎時有了光,隨即又黯然,讓阮夢華不得不心驚肉跳,瞧她一臉為難,莫不是與雲瀾有了私情?她顫聲道:「說吧,連有了隱疾這事都能說,還有什麼事得瞞著我?」
隔幾日,慕容毅突然差人送來一盆花,古樸的灰石盆里開滿了大朵大朵的淡粉色花朵,單論品種來說,已屬上乘,難得秋日還開得這般絢麗。
阮夢華心中氣苦,婚事婚事又是婚事,為何此事沒完沒了,還要當著她的面說多久?她細聲細氣地道:「阿姊不如回家再想,留在我這紫星殿難道就能想出法子了?」
「我害你做什麼?」她立馬一臉「我怎知道」的表情,雲瀾有些無奈:「風華夫人曾言,你天真可愛,最是容易知足,自小便不愛哭鬧,也不喜與人計較。我現在真懷疑,你是否她口中的小女兒,從何處聽說這些東西。」
「老奴才從內務府過來,想到紫星殿前日來報說是有些物件損舊,就進來瞧瞧,有什麼該換的該扔的,老奴好早些換新的來。」她眼角一掃,裝作才剛看到了伏卧在地上的沉玉,意外地叫起來:「喲,這不是沉玉丫頭嗎,好好地幹嘛這副模樣?還有這地上,嘖嘖,想來這些東西真的損舊不能用了。」
「你都想好了還來問我,算了,命啊,我就留不住好東西。」她長吁短嘆,為意外破財傷痛不已。「你記得見到慕容毅,問問他這是什麼花。」
她曾經在心裏默念過這個名字,一時恨透這個尊貴的姓氏,一時又怨為何不能生來便叫夜夢華。一日日地長大,知道的事也越來越多,來返與杏洲上京兩地之時,看著流水迢迢,發誓總有一日再也不要如那些冬來南飛的鳥兒一般,年年往返兩地。
阮夢華心中一凜,怎地這麼快就尋來了?
「什麼我該如何是好?」
雲瀾站起來,一步步地走過來,燈光下姿態瀟洒,有種說不出的魅力,他平日定是風流慣了,做這種事輕車熟路,連臉上的笑也比往日溫柔些許。微微的酒香一點點傳過來,她對情事並無經驗,邵之思與她之間的來往只是幾次白日人前相會,幾個微笑,幾次書信來往,連夢裡也不曾如此接近過。她的心開始止不住咚咚地跳,雲瀾的才貌實屬上乘,哪個少女不盼著情郎能有如此人才。
她意帶怨懟,風華夫人有些不自在地哼了聲:「親事是板上釘了釘的事,還怕他們悔婚不成?」
他也跟了過來,一看便知她心有顧慮,調侃道:「怎麼不吃啊?是不是嫌菜涼了?」
阮夢華先不看她,對阮如月道:「阿姊,平時你可是請都請不動的貴客,為何這幾日頻繁入宮,你看看,這才不過幾天,已進宮三次了。」
她從沒有一刻如此厭憎那盆玉色煙花,看高它的時候,綠色花朵就是稀罕物,如今想來,連棵菜都不如,菜還能吃呢。
她略一思索:「回什麼禮,不年不節的,他送了這玩意來我還覺得鬧心得慌,我們很窮的,還不起禮。」
「你這麼愛哭,又不知愛惜自己,一點小事就不吃飯,我如何能放心。」一番話說得正氣凜然,彷彿關心她是天經地義的。
見阮夢華沉吟不語,她小心翼翼地道:「那花很值錢嘛?小姐,我只是個丫鬟,沒有多少銀子的。」
「嘖,丫頭,你若是對著那位大小姐也這般伶牙俐齒的便不會受這許多氣。」
看著他手持杯盞意態悠閑的模樣,阮夢華幾乎要懷疑是自己睡夢中自己走到了他的住處,先是一驚,后又面容平靜,不動聲色的觸了觸袖籠里的東西,發現並無異常,便抬手理了理亂髮,走到窗前離雲瀾遠遠的,好半天才高聲開口:「雲大夫是母親口中備受推崇的君子,卻為何要夜半潛入我的卧房?」
他真的停在她面前三步遠,半天沒有動靜,忽聽得「吱呀」一聲,卻是他推開了窗戶,望著天上的小半個月亮嗟嘆一和*圖*書聲:「唉,如此良宵,我卻得來哄小丫頭吃飯,真真煞風景。」
「要是賠錢倒還罷了,只怕阿姊要這花另有緣故。」
她思量再三,明知不可信他,但忍不住飢餓,還是拿起筷子吃菜,邊吃邊為自己找借口,依這位大叔的功夫,不必在菜中下毒也殺得了她,沒必要多此一舉。
鳴玉剛才被阮夢華派去叫懷姑姑,可又怕被夫人和大小姐看到是自己叫來了懷姑姑,只好守在外面,等夫人走了才進來。宮侍已扶起倒在地上的沉玉,正不知接下來該如何,鳴玉只得吩咐他們帶沉玉下去上藥,再把拉扯中損壞的物件收拾好,上前扶住自家小姐,問道:「小姐,你沒事吧?」
菜是好菜,確實有幾樣自己一向愛吃,味道也與平日御廚所做的不同,她說不出來有什麼不同,總之要好上不止一籌。
若是菜中有毒,他大可事先服用解藥。
「話不是這麼說……」
正與雲瀾鬥嘴斗得痛快,突然鳴玉跑了過來,喘著大氣不成聲地道:「小姐,你快去!大小姐……大小姐帶人要拿了沉玉走,我瞧她是氣得狠了,怕會出大事。」
「母親,那女兒如何向邵家交待?邵老太君她……」說到這裏阮如月地落下眼淚,她內心焦灼,不知如何是好。
她有些得意,搖頭道:「不行,就是給你提個醒兒,以後別總一副風流舍我誰家的模樣,不定哪天就吃了虧。」
「很容易啊,若你自小沒人約束著,成天出去遊逛,萬事都會懂些。」這幾年她年紀大了,膽子也跟著大了,一年之中那麼長時間,她總得出幾次遠門散散心,再說了,杏洲別院里一直養著仁帝派去的羽林衛,有這些人跟著,去哪裡都不怕。
缺家少教?說她無人教養?她何嘗想遠離家人,獨自居住?她被傷得極重,母親此時卻不發一言,似乎突然作聾。阮夢華想到過去幾年回來受阿姊的種種冷待,聲音平平地道:「自然,萬事都是我錯,在阿姊眼中,自小夢華便一無是處,也不在乎多上這麼一樁了。我勸阿姊把心放回肚子里,邵之思有眼睛,若不是他看上你冰清玉潔,知書達理,也不會舍我而選你,娶妻是是他,何必在乎邵老太君區區難為。」
其實她很好奇他怎麼把這些菜帶進來的,只見他在房中的屏風后拎出來一個紅漆描金的大食盒,打開來把桌上的菜一樣樣收拾進去,忍著笑道:「很容易,不是嗎?」
風華夫人看了看阮如月,嘆道:「夢華,你姊姊前幾日把那盆玉色煙花帶回去養,誰料竟死了,找人來看,才知道花根早被切掉,平日一直是沉玉來看顧的,不是她還有誰?我倒要問問,是誰給她的膽子!」
她在杏洲的日子雖然孤獨,可未曾有人給過她臉色,逆過她的意,小小如她,性子也有些驕縱,當下大哭一場,不明白為何會是這樣。
「懷姑姑免禮,我也是突然想起來找夢華有點事,剛好讓姊妹二人聚一聚,你也知道,夢華剛回來便進了宮,她們姊妹間向來情誼深厚,下月初八如月便要出嫁,更是要多見幾回的。」
那樣倒好,她正求之不得,不知是否她多想,總覺他在不時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且能輕易看穿她的心事,這一點讓她有些煩躁。
沉玉象是鼓足勇氣,趁四下無人,輕輕在阮夢華耳邊說了句話:「就是……那日大小姐帶走的玉色煙花被我偷偷挖出來把根給剪了又埋好土給了她。」
她還是搖搖頭,猶豫半晌道:「我聽說毒藥都是有解藥的。」
雖然一向是鳴玉服侍得她最貼心,可有些事,阮夢華卻是寧願讓大大咧咧的沉玉知道,也不想給鳴玉看出端倪。只因為鳴玉是從風華夫人身邊派過來服侍她的,而沉玉則是從府里的一般丫鬟里挑出來的。
如此張狂的話語,讓阮夢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無奈地道:「這是真的,我也不想這樣,我長到六歲才知道自己在上京城還有個家,那裡不叫杏洲別院,而叫阮府,嗯,現在是風華夫人府了。自那之後,我和*圖*書就開始盼著秋天快來,通常夏天沒有過完,我就急著收拾東西,等母親從上京派人來接我,每年我會在上京城住兩個月,也只能是兩個月。所以我說,你不懂。」
「昨兒皇上賞下的東西里有幾串南珠子,不如用作還禮吧?」
阿姊那個人,總覺天下人負了她,說話從不容情。難得有她中意的人和事,不免緊張了些。
雲瀾輕輕笑道:「丫頭,不必費力說那麼大聲,我還聽得到,至於外頭的人,他們都睡了,此時好夢正酣,你再大聲他們也聽不到。」
上京城中有許多人看不慣風華夫人,偏邵家心中怨氣最大。這其中有個緣故,先皇后便是姓邵,是邵家老太君的唯一一個女兒,仁帝的心全都放在風華夫人身上,叫先皇后無顏,邵家如何容得下風華夫人之女進門。但當年的婚事卻是先皇后在時,和仁帝一起定下來的,那時阮夢華剛回上京,在宮裡迷路,不知怎地走到了芷慧宮,先皇后便讓懷姑姑送她回去,婚事便是訂在這一面之緣后沒幾日。
「讓姑姑費心了,慢走。」
他卻答此舉全是為她:「丫頭,你真是不知好歹,我早不想在這裏住下去,可是陛下不讓我走,你母親又殷殷求了我來,總不能就此扔下你不管吧?我,是好人。」
她揚了揚眉毛道:「不過是盆花,有什麼了不起,邵家不知道想做什麼。」
誰知人家不領情,怒道:「你說得容易,邵老太君最看不慣咱們阮家,如今卻不得不迎阮家的女兒作孫媳婦,如何肯善了。她早叫人告訴我,若是沒有那盆玉色煙花,我就別想進邵家的門。」
沉玉不知嘀咕了幾句什麼,阮夢華沒聽清楚,想到以前都是她在打理那盆玉色煙花,於是閑閑地道:「老規矩,這花就交給沉玉,好在咱們不必再回杏洲,否則搬到船上也太費事了。」
雲瀾突然問她:「你可見過邵家老太君?」
雲瀾聽了那番話,慢慢品出味來,想她一個小女孩子獨自呆在杏洲,身邊沒有人能約束她,想幹什麼便幹什麼,雖然恣意,總覺帶著股凄涼味道,道:「看來風華夫人一直不知你在杏洲是怎麼過的。」
「母親要夢華說什麼?若非你帶了阿姊進宮,她又怎會膽大到來宮裡拿人,紫星殿不是風華夫人府,沉玉進了宮便歸宮中所管,」她頓了又頓,轉身對著門口道:「懷姑姑,你說是不是?」
阮夢華立時反駁道:「我又不是先知,怎知你會來要這盆花,阿姊未免小人之心了。」
阮如月怎會聽不出她有逐人之意,立時被得罪:「你別得意!母親,若是邵家問起,我只能說是阿妹缺家少教,連丫鬟也沒規矩,主僕合謀毀了那株玉色煙花,此事可怨不得我。」
她上前恨恨地關上窗子,說道:「不送,快走!」
「笑話,我怎地就不是我自己了?這怪不得我,半夜三更有男子闖入卧房,是女子都要防備萬分,啊對了,你把外面的人怎麼了?」
「不必費心了,還有,」她指了指桌上的碗盤,「這些東西你怎麼帶來的,就怎麼帶走。」
還記得頭一回從杏洲入京,她緊張了一路,船行幾日她便暈眩了幾日,腳踏上實地那一刻,她又歡喜起來,早知道家中有位如同小仙子一般的阿姊,想見阿姊的心倒比見母親還要急切一些。
等到鳴玉出去辦事,沉玉磨蹭過來,撳怨道:「小姐,為何不把這盆花交與鳴玉,她比我心細,每日都要看管這些嬌嫩的花葉,我也快和小姐得一樣的病了。」
懷姑姑又恭敬守禮地向風華夫人告退,羅嗦了一堆話才走。
姊妹間情誼深厚?阮夢華不禁笑彎了眼,上前扯住阿姊的衣角搖了搖:「阿姊莫要生氣,夢華不過幾句玩笑話,你別往心裏去。」
「我哪敢小瞧你,初見那晚你弄得我焦頭爛額之事,至今記憶猶新呢。丫頭,雖說當時是我大意,可你手中的物件也挺不凡,拿出來讓我瞧瞧?」
可是阿姊好像很緊張這盆花,若是有什麼不對……
他的手藝?阮夢華無法想象如謫仙一般的人物拿hetubook•com•com著鍋鏟的模樣,一時難辯真假,撇嘴道:「真真好手段,不知雲大夫到底想要做什麼?」
夜夢華。
卻是雲瀾雲大夫,見她起身,臉上掛笑招呼她:「快來快來,菜香酒濃,便只等你一人了。」
風華夫人在殿門口掃了幾眼,心中疑惑這老貨怎地突然到來,口中卻客氣地問道:「懷姑姑今日怎麼得空來了?」
門外站著的正是眉頭微皺的懷姑姑,她領著宮侍走進紫星殿,對風華夫人施了一禮方才道:「不知夫人今日進宮,老奴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可一想到他今夜不知是何動機,阮夢華立時清醒,低下頭道:「你……你別過來。」
她想起午後的事,又覺頹然,雖然她沒讓阿姊佔到便宜,但心裏卻極難受。突然餓得狠了,又不願與雲瀾窗前並立,便轉到桌前,拿起筷子待要吃飯,卻又猶豫起來,這飯菜不知有無問題。
「不想也已經來了,怎麼,這回又想要帶走什麼,帶沉玉走?第一次是要邵之思,你我姊妹情深,我讓給你了,第二次是要邵之思送的勞什子花,好,我也給你了。阿妹愚鈍,著實想不出沉玉會跟邵公子有什麼關係。按說你要什麼有什麼,為何偏偏要與我過不去?」
見得多了,她無法再維持那種客氣有禮的語氣,或者說雲瀾雲大夫有讓她卸去所有偽裝的本事,最後她已不客氣地直指他自由出入皇宮卻不避嫌,視皇家禮法與無物。
「真的,小姐,就是看時間長了,忍不住想把它們全部揪下來,一片片地撕碎拋棄,光是那樣想就覺得舒坦。」
是邵之思嗎?
「我哪敢啊,鳴玉會撕了我的皮。」這事擱她心裏好幾天,有點后怕,今日講出來好受多了。
雲瀾繼續遊說她:「丫頭,不是我說你,做人萬勿太過較真,我好心好意送來了飯菜,你卻連謝也不曾,還滿心防備。來,我先替你試菜,在我面前用不著假裝斯文秀氣,只要做你自己便成。」
她眼睛掃了掃滿地的東西,輕輕「哦」了一聲:「什麼物件如此重要?」
「莫要小瞧人。」
阮如月傲然道:「你以為我真想來這種地方?」
「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幹嘛扯上我?」他還是一口一個丫頭,她卻不敢當面再問他叫大叔,在心裏暗暗叫了聲大叔,羅嗦的大叔。
雲瀾又笑了:「這天下還有我不懂的事?」
若不是,她何必為了一盆花再入皇宮,還低聲下氣地求一個平日里不愛搭理的阿妹。會是什麼原因呢?邵之思想要回去?邵之思犯不著找阿姊這麼做。且不管玉色煙花如何,阮夢華尚在頭疼另一件事,那便是雲瀾雲公子,他借口風華夫人之命,總是神出鬼沒地出現在她面前。
眼見著兩姐妹便要吵起來,風華夫人不得開口:「夢華,怎麼可以這樣跟姊姊說話!」
好威風啊好威風,母親愈發地慣著阿姊,竟縱容她到這裏來了。
沉玉咬著唇一聲不吭,只是倔強地抱著柱子不撒手,死也不跟她們走的模樣。
夜夢華。
如今終於不必再回杏洲了,不必遠離母親與阿姊,仁帝也打算認下她,馬上她便能改口叫她父皇,她卻來不及歡喜,便得面對邵之思與阿姊的婚事。
夜深露重,雲瀾沒有出聲,靜靜地聽她說話。她卻沒有再說下去,自顧陷入深深地回憶。
這個老人精,明明一進來就看到了滿地的狼藉。阮夢華強笑道:「沒什麼,丫鬟不懂事,犯了個小錯,母親想懲治她來著。」
阮夢華想到回禮,有些肉痛,前幾天皇宮各處往這裏送禮的可不少,收了就要回禮,大都是恭賀她搬入新居的,其中雲瀾還送了件禮物,她理所當然地沒回他禮,直接該去哪還去哪兒。
阮如月扯了兩下沒有扯動,當著外人面不好發作,只得作罷。
他裝作心驚,故意湊趣地道:「看來以後真要離你遠點。」
若是阮夢華此時抬頭,定能看到雲瀾眼中有抹重重地憂色,可在她抬起頭那一瞬間,他又掛上平日慣見的不經意的笑:「別管我懂不懂,只是可惜了那盆玉色煙花,唉,這東和-圖-書西再難找到了。」
殿中不太結實的物件如貢瓶、晶獸等已碎了一地,紫星殿的宮侍個個伏跪在地上,想是被風華夫人喝令不得起身。
至此阮夢華在宮裡不再孤單一人,日日都能見到雲瀾,她不知他有哪裡不同,但不光風華夫人看重他,仁帝也對他另眼相看,甚至允他在深宮裡行走自由,有時阮夢華惡意地想,放這麼一個人物在後宮,莫不是陛下長年專寵風華夫人,自覺太過對不住後宮的嬪妃,以至於自挖牆角,打的是讓瀟洒倜儻的雲瀾來慰寂那些個女人芳心的主意?
懷姑姑體諒地道:「到底是剛入宮,遇事不知輕重也是有的,我看不如這樣,回頭送到我那裡好好學學規矩,萬不可輕易饒過。我瞧也不用再一一記下該換什麼,明兒我便差人來全都換上新的。如此老奴先回去了。」
但他接著又道:「不可,若我走了,你又該如何是好?」
左首一名僕婦邊使力邊道:「夢華小姐莫怪,這婢子使壞毀了大小姐的物件,該好好懲治才是。」
她不過是把好看的花瓣揪下來存在盒子里聞香,哪象沉玉一般徹底毀了,算不算得上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她語氣沉重地道:「沉玉,待雲大夫來時,你可向他求一良方,速速根治這隱疾才好。」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昏沉沉中聞到一股飯菜獨有的味道,阮夢華晚飯沒用,早餓得狠了,當下居然連連腹鳴,睜眼一看,屋內多出一個人,正獨享一桌好菜。
沉玉眼巴巴地看著她,她只有交待道:「沉玉,你千萬別對人說起這件事,連鳴玉也不要說。」
「不要緊,只是讓他們睡個好覺,方便你我敘話。」他邊說邊吃,每樣菜都當著她的面嘗了一點,又斟了杯酒喝下,道:「如此你可放心?」
鳴玉想得周全:「小姐,是否要回禮?」
與雲瀾無關啊,那就好,這麼長一句說完阮夢華先是吐出一口長氣,隨即又長長吸了口冷氣——根都沒了不死才怪!
阮夢華忍了又忍,上前攔住那兩名婦人:「住手!」
說完放下杯盞,從從容容地拿起筷子夾了幾樣菜放到她面前的盤子里,道:「我知道你喜歡吃這幾樣菜,來嘗嘗我的手藝。」
她好心好意地勸道:「阿姊,你別哭了,就說花早被我給養死了便得了。」
她坐直身子:「呸!烏鴉嘴,你家小姐我可沒病。」
「丫頭真狠心,居然要趕人。我還想與你徹底長談,伴你到天明呢。」他說得情深款款,似乎在暗示她今晚想做什麼都行。
如此忠心,蒼天可表。
他把酒壺一傾,半天才滴下一滴,笑道:「只怕要讓你失望了,你還懂得喝酒?」
此人一向在人前如謙謙君子,人後卻鬼祟得很,今日之事他定是躲在某處看了個夠。阮夢華皺眉道:「雲大夫,非禮勿視這句話你該記在心中。」
她自覺還沒有淪落到要他來關心的地步,但總算一番好意,當下擺擺手道:「你不懂,我與阿姊向來不曾親厚,她也不容易。」
阮夢華已聽到兩次邵老太君之名,卻不懂此事為何要牽扯上她,花是邵之思的,且只不過是盆花而已,當初想著阿姊是瞅著邵之思送自己的東西不順眼,硬要搶回去,現在想來,該是邵家的意思。
為什麼沉玉會做出這種事來,簡直是……太貼心了!她一向被阮如月欺壓得慣了,居然會看不得她露出柔弱之態,做下這種事的人應該是她才對!
阮夢華淡淡地接著道:「那花死便死了,阿姊何必強求,再說人的命還比不得一盆花?」
送走了她,風華夫人嘆了聲氣,道:「夢華說得對,皇宮畢竟不是風華夫人府,沉玉既然跟著入了宮,便是宮裡人,不能再由咱們阮家懲治,今日天色已晚,咱們回去吧。」
沉玉指天發誓:「小姐,我哄誰也不哄你。」
風華夫人喝道:「好了,都別說了,此事我會親去邵家解釋清楚,如月,我們先回去吧。」
兩人就此撇下阮夢華與滿地宮侍轉身離去,待到人影也看不到,阮夢華才低低地,恭順地開口:「母親,阿姊慢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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