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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千歲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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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迷宮

第四章 迷宮

「那你也不必如此嚇人,大白天的我真當見了鬼。」
阮夢華沒有介面,聽著她繼續道:「論功名,論才學,都不如我慕容家的毅兒,你說呢?」
小宮侍暗暗叫苦,站在那裡不知該如何是好。
華太妃忙問:「夢華,你怎麼了?要不要傳太醫?」
「小小年紀,如何會有這毛病,往年不曾聽說啊?」
阮夢華汗顏,杏洲城大街小巷她可從來沒有走錯過,回上京也能分得清東南西北,可一進子夜皇宮就不行了,記得幼年時頭回進宮便因迷路被先皇后遇上送回去。難道她與子夜皇宮犯沖?
阮夢華站在一片空曠的玉石空地上,苦惱地望著矗立在自己面前的宮殿,她好像又走錯了,明明已經繞過池水,也遇上了一片竹林,怎麼會走到這兒來?
「不錯,怎地,邵公子又待如何?莫非真要為此事為難我阮家母女?你不是說此生得阿姊相伴便是幸事嘛,莫非邵公子又要更改心意?」她此時只想極盡嘲諷之意地拿話傷他,叫他不好過才行。
從前是想回來不能回來,如今長住上京,卻又困在這宮裡頭,她不禁自嘲人心果然不知足,若真叫她迴風華夫人府,又是何等情形呢?其實那裡也不算是她的家,府中奴僕多為阮家舊人,大概都知道她是個頂著阮家名姓的私生女,即便是皇帝老子的私生女,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順,還十分的不名譽,故而人人都瞧不起她。
阮夢華吐吐舌頭,乖覺地道:「人家還沒想好呢,」
看著一身正統醫官細麻衣的雲瀾笑得開心,她恨牙痒痒卻也無法。
虧得她還年少,算不上情根深重,往日那些朦朦朧朧的念頭也因他殿前對阿姊的承諾而斷絕,心中惘然若失,但仙有仙命,人有人命,他邵之思要喜歡誰便喜歡誰吧,既成事實,她也不是個不大方的人,想了想道:「若無他事,我便要走了,下月初八邵公子便要與阿姊成親,你我不好再如此單獨會面,就此別過。」
華太妃不願意了,她當阮夢華是自家的寶貝,見不得她受氣,把牌放下肅然道:「她說你就去?」
鳴玉一聽也緊張起來,端了個胡凳過來,要雲瀾當場把脈。
她往前走,他跟前兩步,她停下,他也停住,只是不敢離她太近,看她煩躁地揪著枯葉道:「沒那個必要,是誰的東西,我一定會還給誰,只不過那花沒福氣,見不到你了。」
這座宮殿與別處不同,殿門緊鎖,高牆森森,正中央該是掛著匾額寫著殿名的地方卻用了白色綾綃緊裹,生生透著股寒意。這難道是座空殿?平日華太妃護得緊,她又不與人來往,各方消息閉塞,實在猜不出來眼前的是哪宮哪殿。母親曾說過後宮之中便是煉獄,凡入了宮的女子均需清寡單調的了此一生,甚至常有慘絕人寰之事發生,所以她從沒有要入宮的念頭,樂得在外頭逍遙自在。
醒來已是天光大明,鳴玉與沉玉守在門外多時,此時聽她喚人,忙進來服侍,怕小姐餓了多時,洗漱間已送上來飯食。鳴玉隱隱聞到一股酒香,心中疑惑,卻不敢多言,沉玉昨日受了驚,只是默不作聲。
看著平時活潑伶俐的丫鬟成了這副模樣,阮夢華有些難過,勸慰了幾句,她便掉下眼淚,真叫人不知該如何是好。
先皇后沒死之前,子夜皇宮裡只有她比華太妃的地位高,總覺得自己才是子夜宮的女主人,不象仁帝那般對幾位太妃尊崇,只拿她們當先帝遺留下來的女人,故而惹得華太妃對她意見頗多,連帶著對邵家也沒了好感。
一時間淡淡的失望浮上心頭,回來這許多天,除了和風華夫人一起見過她那父親一次外,仁帝並沒有單獨召見過她。當然,日常所需及額外打賞從沒有忘了她,跟以前一樣,豐厚到令人讚歎。但她知道,那不是她心中想要的父親對女兒的慈愛,很遺憾。
「行,我不說,可惜了,昨兒剛想起來,今天就沒了。」
自然要跟著他,阮夢華再也不想獨自一人呆在這裏,想到剛剛那種揪心的難受,她不由自主身子一顫,雲瀾倒看得清楚,關切地問:「怎麼了?」和_圖_書
此時日未近午,斜斜映在二人身上,小宮侍微一施禮,悄沒聲地退下去,還沒走兩步,阮夢華喝住他:「站住,你還想溜走?」
其實她一直拿不準該不該提這事,在她眼中,阮夢華嬌俏可喜,讓人打心眼裡喜愛,若是配給自家那個只知道舞槍弄劍的木頭小子,總覺得委曲了,眼下看來,倒是可行。
「八……夢華,再過兩天就是初八了,邵家是不是那天辦事?」
「哪裡不好?」
怪不得她餓了,已經這麼晚了。賢貴人是哪個,她並不清楚,瞧她們的樣子,似是剛剛受了點委曲。
她突然盼望著能忙起來,可是不能出宮,她忙什麼呢?
「不是都說她……哎,她好像走得有點偏?」
邵之思終於開了口:「夢華,我聽說那盆玉色煙花……已經不能活了?」
鳴玉跑過來揀到帕子里包好,又用雙掌在她面前空拍幾下,以示空話:「大早上的,小姐別說晦氣話。」
要是讓阿姊知道他們曾在宮中相會,再闖進宮鬧騰,她可應付不來。
雲瀾打發她去拿帕子凈手,趁著宮侍站得遠,兩人跟前無人,低聲笑道:「還用診治?我是神醫,一望便知七分病情,丫頭你眉頭皺得尖尖,分明是害了相思之症,心藥還需心藥醫,我便勉為其難留下來陪陪你,以慰你相思之苦。」
子夜皇宮景緻甚美,她走得不快,順帶將各色美景瀏覽一番。宮侍知她身份,一路上甚是恭謹,時不時為她指點那處蔥蘢的竹林是翠明宮所在之處,這湖凈水一半都在鏡羽宮中,走了好半晌阮夢華終是瞧出些門道,驀地停下腳步:「你且站住!皇上召我過去,為何咱們總在後宮裡行走?」
她再點點頭。
難道她真是留不住好東西的命?念及此,不禁微微傷感,忙問鳴玉:「今日有什麼事嗎?」
「我也不知是怎地,叫過太醫看了,說是夜夢過多,睡得不好所致,算不得病。」那個太醫就是雲瀾雲大夫,阮夢華後來才知道,他是真的醫術高明。母親這兩年偶有頭疼之症,經他略為診治已大好,且他頗有來頭,是仁帝專程請到上京,好不容易才留他在太醫院一年,明年便要走了。
「我今日心驚膽戰,生怕有什麼不好的事,你和沉玉今晚也來陪陪我。」
「可他有一樣不好。」
這比什麼湯藥都管用,阮夢華連聲喚人扶她起來,稱要親自送雲大夫走,雲大夫善心可嘉,他日必有好報。
「你可知……」他欲言又止,一臉擔憂地看著她,垂了首道:「我也是為你好。」
「裡頭不知道是什麼樣子。」她有些瑟縮,往雲瀾身邊靠了靠,醫官整日與藥材打交道,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葯香,她心神安寧了少許,拉了拉他衣角,示意快走。
華太妃也是圖熱鬧,玩了一下午也不去歇息,眯著眼看了半天牌:「哀家眼睛不好使,這是八個點嗎?」
子夜國女子善歌,無論尊卑貴賤,敲起牙板便能唱上兩句:上京長夢思郎夜,明月只知照離人……
「你看你,才提到那件事就小臉蒼白,邵家那位公子就那麼好?」
靜夜無聲,她的心怦怦地直跳,這回的夢沒變,可是適才心口疼痛卻是實實在在的,轉頭看到帳外站著個朦朧人影,待要仔細看清,疼痛突又襲來,她掙扎著叫不出聲,待到不再疼痛已是累得無力睜眼。恍恍惚惚想到或許是鳴玉和沉玉中的誰吧,自己這病有些蹊蹺,她向來不曾有過這樣難受的時刻,明日得好好讓大夫瞧瞧。只是那個雲大夫就免了,她要找個更老的,白鬍子飄飄的老神仙給她診治才放心。
阮夢華才剛用完飯,聽得宮侍來傳,道是仁帝要見她。
有這種想法的人不少,阮夢華見的冷眼多了,她並不在乎慕容毅他爹是怎麼看她的,只是對回京之日仁帝所流露出要為她正名一事並不看好,公主?他們也不掂量掂量,當初就不可能的事,如今就能成嗎?弄個不好,還不如現今這樣,又沒抬到明面兒上來說,大家都揣著明白裝糊塗吧。
只是邵之思豈是輕易會被傷到的人,他悵然不已:「m•hetubook•com.com我從沒有這個意思,只是想讓那盆玉色煙花能好好留在你身邊。」
不知是否白日的事觸動了阮夢華哪根筋,到了晚上就寑前,她心神不寧地在房中轉了幾轉,突然想起一樣物事,叫來鳴玉說要找前幾年有位高僧送給她的護身玉環。
下床時動作大了些,那枚放在枕邊僻邪用的玉環「啪」一聲摔成幾塊,阮夢華跺腳道:「該死,這叫我去哪兒再求個回來?」
第二日醒來,聽得鳴玉與沉玉輕手輕腳地在外頭收拾地鋪,她微微「哼」了一聲,本以為自己會無力起身,想讓她們扶一把,哪知一發力便坐了起來,別提多利落。
她一言不發地垂下頭,看到一角藍袍微微飄拂,他還是喜歡穿著藍衫,在杏洲之時,她可是時時想起這個一身藍衫的少年,不想一朝回來,他卻要與阿姊成親了呢。
不知她是否錯覺,那雲瀾替她把脈時似乎認真得過了頭,害她以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不想他左看右看最後只是叫她多休息。
雲瀾見她一臉恍惚,含笑道:「別想太多了,這裏平日有人打掃,你看,牆邊連棵落葉都沒有幾枚,只是再無人居住罷了。」
本來還在為了她的皇帝老子第一次召見有些雀躍,哪怕是母親入了宮才召她前去,誰知竟另有蹊蹺,真是令人沮喪。
邵之思如何能和慕容毅比呢?他沒有功名,按說以他的人才和邵家的家世,入仕途定平順無比。可他並未考取功名,空有一身才學卻閑居在家,不知道邵大人是如何想的。而慕容毅則是名列三甲之首的武狀元,既是將門虎子,年紀輕輕便做了右衛軍的首領,雖然軍功尚立,但其人堪稱將才。
忽聽得有些許動靜,那從花林中走出一名藍衫少年,發黑如漆,面冠如玉,直叫阮夢華看了心中微苦,心道:「原來是他。」
「可憐的,定的嚇壞了,連肚子都嚇得叫起來……」他再一次笑不可抑,她看著那張已經扭曲的臉,想的卻是再好看的男人一旦失態,那可是相當的醜陋。
他這麼一反常態的羅嗦,倒叫阮夢華起了疑,她走了半日,雙腳酸困且麻,靠著軟軟的墊子如飛升雲上,有氣沒力地道:「不然雲大夫與我把把脈,看我的病要緊不要緊。」
「說不上來,」她指著殿門上頭被綾綃裹著的匾額問:「那是什麼,為何要包起來,這兒是冷宮嗎?」
她暗忖了一下雙方強弱,那小宮侍瘦伶伶地沒有幾量肉,若敢來硬的她推上一把便能脫身,說真的她還沒機會跟人打架,往日見人街頭鬥毆便興奮莫名,看得不亦樂乎,這回終於能自己動手了。
可是她的老毛病犯了,把那些開得好好的花瓣扯了個精光,不住後悔沒將那個墨玉匣子帶來。
若是邵之思不見她這一回倒也罷了,本來二人之間也無山盟海誓,大不了就是面子上不好看些。可他偏偏說是為她好,叫她氣不打一處來,都這樣了還叫為她好,真真好笑。
「沒有,奴婢沒有哭。」小宮女抽著氣連聲否認。
一說紫星殿,兩個宮女明白過來,更見恭謹,細聲細氣地回道:「嗯,繞過這池子往東走,過了薇霞殿就是片竹林,穿過去就到了正宮道,一路全是游廊,極好認的。」
看著那宮侍逃命般離去,阮夢華只得暗記下此人形貌,回頭定要問清楚這是哪個宮裡的人。
因入了秋,花林的花大半都已凋零,只剩些黃綠葉子,她佯裝著看那些落敗的花枝,也不願去看身邊的男子。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在想,邵之思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會另選阿姊。但越想越苦,無論什麼原因也是背棄了她,這不是件小事,是關乎到與誰一生為伴的事。
「夢華小姐……」小宮侍哪敢跟她動手,心想果然傳言無誤,這個養在外頭的皇家公主太不尋常。
子夜宮建宮年深日久,處處花木深幽,阮夢華離了邵之思后急急一陣前行,來時那個小宮侍早已不見,剛剛與邵之思相見那處過於偏僻,沒有了人帶路,她竟分不清東南西北。這一池子水清澈如鏡,與來時瞧見的鏡羽宮那池是否相同?和_圖_書她拿不定主意該怎麼走,偌大一個深宮,走了半天不曾遇上一個宮侍。
她揉揉心口,大口吸氣,竟全然無異,這是怎麼回事?難道真是她在做夢?
光天化日居然有人能如鬼魅一般跟著她,一瞬間她汗毛倒豎,不敢稍動,腦中急轉閃過種種念頭,在心裏咬牙切齒髮誓這是她最後一次單獨在子夜宮裡行走。背後那人也不說話,兩方僵持被一陣腹鳴聲打破,卻是有人耐得住性子,卻耐不住腹餓。
莫名其妙,幹嘛非得要她養著那東西,莫非他想著還留份情在她這兒?有道是:一枝一葉總關情。從前想到這句她會有種淡淡的喜悅,現在嘛,只覺肉麻。
轉頭忿然道:「邵公子來得正好,此名宮侍居然假傳聖旨,說陛下召見我,將我騙到這裏,真是好大的膽子,誅九族也夠了,你說是不是?」
笑過之後,他淡淡掃了眼那座宮殿,問道:「是否迷路了?丫頭別太生氣,我進宮替貴人們瞧病,正巧看到你在水池子邊跟人問路,便跟上來,以便不時之需。果然,你又走錯了。」
噩夢如約而來,即使是在夢中,阮夢華也無聲地笑了,她知道這是在做夢,只不知這回又能看到什麼。依舊是黑暗的通道,無形的壓力也一如既往,她極艱辛地往前走著,卻總也邁不出步子,一點點地往前挨。
很……不好,她不想挑,起碼眼下沒有這個心思,剛要笑著婉拒,眉頭一皺,一聲悶哼說不出話來,一旁沉玉已極有經驗地站到她身邊,替她揉著胸口,又從偠包里拿了一小塊松香放在她鼻下,連嗅了幾下才緩過來。
「很好,你們知道紫星殿怎麼走嗎?」
人世間常以親情為重,只是做皇家的女兒,卻極難有這個福份。
她要的只是想留在上京,不要再孤伶伶地呆在杏洲,彷彿被人拋棄了似的。
「你就笑吧,老太妃常說她臉上的皺紋都是笑出來的,馬上你就會變得和她一樣!」
其實不去也罷,她的身份,還有之前和邵之思勉強算得有過婚約,去了只會讓雙方尷尬。母親大概以為兩個女兒之間應該該沒有隔夜仇,或者以為她該已經放下心結,能做到真心祝福阿姊與邵公子白頭偕老吧!他們成了親,那麼邵之思日後便是她的姊夫,一家人總有見面的時候,早些認清這個事實才對。
「你那糊塗娘有沒有說要你到場?」
今天已是初五,還有三日便是邵阮兩家辦喜事的日子。阮夢華照舊帶了沉玉在華太妃的宮裡廝混,搭了檯子教太妃玩花牌,一堆花花綠綠的木牌子名目極多,規矩也不少,用來打發時間最好。沉玉也被按得坐著一角凳子,戰戰兢兢地湊人數,老太妃打什麼她都說好。
她立刻接道:「有自然好,邵老太君也不必為難阮家,大家歡歡喜喜地操辦婚事,和和氣氣地做親家,我是不要的。」
阮夢華跟著來傳口諭的小宮侍走過一道道宮殿之間的迴廊,頭頂上有寬大的頂檐擋住秋陽,行走間只覺陣陣陰涼。她住進紫星殿已十日左右,最多只到過華太妃的慕容宮,去御花園裡走過兩回,還未曾與別的宮妃有過來往,對子夜皇宮並不熟悉,跟在小宮侍身後慢慢往前走。
他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目光有些古怪,搖搖頭道:「非也,這兒是先皇后的芷慧宮。」
「他爹慕容大將軍啊,有那樣一個爹,他再會討人歡心也不行,太妃,你老人家說說,我哪裡有得罪過他,為何一見我就吹鬍子瞪眼睛。」
說罷沿著水池邊往東邊去了,兩個宮女愣愣地看著她走遠了,才敢說話:「姐姐,那位讓咱們去紫星殿呢,我沒聽錯吧。」
小宮侍催促道:「夢華小姐請隨我來,前面便到了。」
「太妃,不必了,我這隻是小毛病,不礙事的。」她只是難受那一小會兒,很快就與平常無異。「想是這幾日天氣冷了些,一時心口疼痛。」
邵之思本有滿腹話語,萬般愁腸,見她看似在說宮侍,實則想安誅九族的罪名給他,也不禁莞爾,清聲道:「好了,別頑皮,放他走吧。」
忽然聽到一陣陣壓抑的抽泣聲,還有人在低低的www.hetubook•com.com勸慰聲:「莫要哭了……主子心情不好,日後……」
母親說將她自小養在杏洲,是為她好。怕被人知道有一個她,六歲前不聞不問,也是為她好。准她一年回一次上京,更是為她好。他們都是好心好意,可她真不知有多好。
再說下去,指不定就得又跟人訂次婚。阮夢華皺著眉順著老太妃的話道:「慕容將軍自然是好的,前兩日還特意讓人送花給我,難得這時節一日比一日開得艷。」
「太妃對我真好,不過畢竟這是阿姊的終身大事……」
華太妃笑得合不攏嘴:「是嗎?平時看他不言不語,沒想到挺會討女孩子歡心。」
她點點頭,玩得好好的,幹嘛提起這個,掃興。
先皇后?芷慧宮?阮夢華頭皮發麻,記憶與幼年那次迷路重疊,那回她也是迷路走錯了地方,還走到了芷慧宮。不對,或者是她遇上了先皇后,後到了芷慧宮也說不準,總之當時的記憶一片混沌。時隔太久,又不太重要,這十年間她從未認真回想過,這會兒用力想卻想不起來,紛念陳雜,竟似有些魔怔。兩回迷路讓她莫名有些惶恐,再看那座宮殿,確實與旁的宮殿不同,宮牆內可見院落重重,自成一體,到底是中宮所在。
朗日晴空,邵之思的心中卻莫名響起兩句月下離人的唱詞,那幾年冬日每回送她離開上京,在渡口總能聽撐船的阿姑替人唱起離歌,直唱得船上船下俱是悲涼,一如他此時的心境。
那宮侍見無法隱瞞,躬身道:「夢華小姐莫要怪罪,非是小人假傳聖旨,實在是有個人想見你一見。」
他似未聽見,猶自眉峰緊鎖,末了道:「我聽聞滄浪國之北有一奇域,盛產奇花異草,不知那裡可會有此花,若有,我定去求來花種,你莫要再輕易將它讓出。」
便讓沉玉跟著去聽聽戲她是好的,熱鬧一下或許她就能恢復從前的性子,別再象現在一樣死氣沉沉的,讓人看了心裏不爽利。
「太妃,不是這樣,你一對點不能這時候撂下來,得留著,留著……」
無故想起母親,再想起傳聞中曾聽到過的種種流言,阮夢華的心驀地揪疼,眼見著四周空曠,自己一人獨立其中,霎時有種身軟發虛站立不穩的感覺。剛要定定心神離開這裏,猛聽得身後有道輕輕的呼吸聲,她很確定不是風聲,也不是落葉盤旋而下的聲音,實實在在有個人站在自己身後,喏,地上短短的影子有兩個,一個是她,一個便是那個人的。
居然是為了這等事!她暗恨自己竟在期待他能為毀約一事做個解釋,哪怕只有隻字片語,也可稍解她多時的鬱結,可是他沒有,竟只是單單為了一盆花而來,並且有質問之意。是,當初是他親手交給她,要她用心栽培,可是她踐約歸來,關花之人卻已成陌路,空留著那花又有何意義。
華太妃並不姓華,她是慕容家的女子,連所居宮殿也改了叫慕容宮,慕容毅論輩份是她的侄孫,對阮夢華的心思她心裏清楚,卻從不多話,如今少不得替他說兩句。
「沒什麼大事,老太妃昨天派人來請小姐,說有好玩藝兒賞您呢。」
玉環找到了,觸手冰凍涼,她拿著把玩了好半天,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她滿心不是滋味兒地過了這麼多天,今日他卻尋了來,會說些什麼呢?
這般斬釘截鐵的話讓邵之思微眯了眼眸,眼前的少女神情略帶不耐,靈動大眼東看西看就是不落在他身上,不禁有些頹然,那一日他說的話足以讓任何一個女子難堪,只怕再難挽回。如此也好,終有一日,他會做出讓她更恨更惱的事,到那時不知還有無機會這般相對?這幾年她愈發大了,要見她一面還得等秋日回京,見了面也說不了幾句話,其實他明白,她並不曾如他一般真正情動,不過是兩人有一個口頭婚約才覺得他親近。
「哀家覺得邵家的人個個心思過重,你沒有嫁過去也是好事,這樣吧,待他們婚事辦完,哀家做主,替你張羅一門好親事,子夜國能叫到名號的男子隨你挑,你看可好?」
另一個宮女眼尖,瞧她素縷環佩,不是普通宮裝,站起身施和_圖_書了一禮道:「奴婢們是賢貴人宮裡頭的,這會兒是派飯的時辰,出來迎接膳房的公公,不知您……」
她尋著聲音找過去,兩個小宮女蹲在一塊湖石后說著悄悄話,其中一個哭得鼻子眼睛紅通通的,花絹手帕濕得能擰出水,正傷心地往下掉金豆,淚眼朦朧中看到湖石上探出一張俏臉,嚇得一口氣噎在胸口,指著阮夢華說不成話。
對性子耿直的慕容大將軍來說,風華夫人是誤國誤民的紅顏禍水,阮夢華是皇家一個恥辱的標誌,居然還招惹自己的老實兒子,實在是可惡,最好是永遠都不要回上京。華太妃雖然身份尊貴,卻管不住他,當下愛憐地拍拍阮夢華,不再說什麼。
「你若不想去,就呆在慕容宮裡,看誰敢來煩你!」
「好像是這麼說來著,還要謝謝咱們給她指路。」
只是來年入秋,她又是噩夢不斷,玉環用處不大,不幾日阮夢華便扔得不見蹤影。鳴玉一邊找一邊問:「小姐怎地突然想起這個?」
他忍住笑沒有扯回衣角,帶著她離開那片空地。一路上不時回頭看她一眼,見她懨懨的精神有些不濟,那副小模樣讓他沒由來心發軟,一送便送到紫星殿,交待她這幾日多休息,晚上若睡不安穩則喝些安神湯。
「你們是哪個宮的?」
前幾年她還小,那樣的噩夢連連之後,嚇得懼怕黑夜到來,杏洲別院的奴僕不敢怠慢,將此事報與上京,風華夫人請了位高僧去杏洲,念經作法后情況稍有好轉,那和尚還贈了阮夢華一枚玉環,道是佛前開了光的,可驅邪僻惡,有意外功效。
阮夢華在那人的大笑聲中轉過身子,驚懼之後怒氣陡盛:「姓雲的,原來是你!」
是什麼人要在那裡見她?失望過後便是濃濃的疑惑,她年紀不大,卻警覺得很,馬上想到幾種可能,最有可能的是有人看她這個未正名的公主不順眼,已膽大到要在宮裡動手。可憐今日見駕,她身邊一個人也沒帶,倒是與人方便了。
子夜國女子善歌,無論尊卑貴賤,敲起牙板便能唱上兩句:上京長夢思郎夜,明月只知照離人……
外頭風吹葉落,慕容宮裡卻一派熱火,阮夢華借口教人,卻贏了華太妃不少錢,笑得極開心。
她笑了笑:「還說沒哭,都成這樣了,算了,我先回去,有空可去紫星殿找我,還沒謝過二位指路之情呢。」
好像昨夜的疼痛都是在做夢。
這一處偏僻寂靜,連個人影也無,阮夢華慢慢理了理繁瑣的裙裾和衣帶,盡量不讓這些礙到自己,暗中蓄力,張口道:「我為何要去?究竟是何人如此膽大,竟敢冒用陛下之名,你這小子看著模樣老實,沒想到奸滑得很,快說,是誰?」
只是沉玉卻不好找,她自那日事後,沉默寡言象是變了個人,鳴玉憐惜她,連活計也不讓她干,由著她發獃。這會兒好不容易找到了,也是低著頭,讓她坐就坐,讓她站就站。
來時確實走了許久的長廊,那就沒錯了。她看了看兩人,好奇地問:「你哭什麼?」
「……」
她望了望,前方是叢茂密的花林,一條石徑蜿蜒其中,不知通向何處。
站在她身後的宮女回道:「回太妃,是八個點。」
怕是又要聽戲,母親說得沒錯,那確實是老人家的消遣,她小小孩兒聽多了確實不妥。但難得有人記著她,便高高興興地道:「也好,鳴玉,你且留下,我帶沉玉去便成了。」
「嘴還挺毒,好了,不笑了,走吧,跟著我保管不會再迷路。」
她摸了摸自己的右手臂,那裡有她的武器,只準備在走到盡頭的那一刻,燃將起來,把一切都照亮,是誰在逼她,盡頭裡有什麼,她全部要看清楚。只是,該不該這麼做呢?萬一她看到的是猛虎,是暴獅,又或者是她意想不到的醜惡景象該怎麼辦呢?夢裡的她膽怯了,猶豫了,一如從前那般軟弱地哭起來,跟著心口一陣揪心的疼,象是有什麼在啃噬著她的心,疼得她醒轉過來。
雲瀾不知自己為何總愛逗弄她,按說自己「老」大不小的,那丫頭甚至叫他「大叔」,當然她是故意那樣叫來氣他,通常被氣到的那個人不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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