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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千歲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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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病疑

第五章 病疑

他的來意懷姑姑早已猜到幾分,沒想到他竟真是為了阮夢華而來,當下默然不語。她看著邵之思出神,燈光下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眼窩處深陷進去,眉目間依稀有邵皇后的影子,那一雙深邃的眼睛,還有身處在這舊地,讓她想起許多舊事,好像昨日芷慧宮裡還熱熱鬧鬧,日日有眾嬪妃前來請安跪拜,轉眼深宮閉鎖,襯著冷雨凄風,叫人好不惆悵。
懷姑姑一臉陰沉地道:「該不該如此要皇後娘娘說了算,可她已經去了,誰也改變不了她的命。」
「姑姑長情,邵家記在心裏。今夜……我入宮是想瞧個人。」
風華夫人仔細打量了番阮夢華,發現她比回京那日要瘦上些許,不禁感慨道:「夢華,你怎麼了,好些了沒有?」
可他只是放開她的手,站起身,拿過一張白帕擦擦手,施施然道:「夢華小姐出宮遊玩乏力,多休息幾日便好了。」
才在宮中住了不到一個月,阮夢華卻恍有隔世之感。上京城樓明月橋附近的店鋪最是熱鬧繁華,她想下去走走,但仁帝特意吩咐了一堆人跟著服侍,她不能在人前太過隨意。
雲瀾輕笑一聲,似是不屑,轉過臉不看,同樣的動作,他做來便帶著幾分瀟洒。
她一直在為是否回去苦惱,說實話她根本不願意出現在那樣的場合,從前被人指點身世,如今姊夫原是她的未婚夫,她去了簡直就是現世給人看。而且她不覺得阿姊會想見到她,不知母親如何跟邵家解釋那盆玉色煙花的事,邵老太君又如何不再堅持固已,總之婚期不變,後日邵家便要迎親了。
他搭在阮夢華手腕上的手指輕不可察地一顫,別人看不出來什麼,阮夢華卻能覺察出來,輕笑出聲:「你莫緊張,我開個玩笑。」
若在往日,她必定會坐下來,親親熱熱地邀請懷姑姑一同回紫星殿閑話一番,可這會兒她實在是沒有力氣,偏偏懷姑姑今日眼珠子不亮,絮叨個沒完,她只得適時的、虛弱地捧著心口叫起了疼,霎時宮門口亂了起來,阮夢華被抬著送回了紫星殿,弄得宮中各處均知紫星殿里這位身患有疾,有沒有福氣做個公主還是另外一回事。
南華翻了個白眼,不帶一絲恭敬地道:「你眼花了,我不是南華。」
「不必了,讓這個人快快消失,我自然會好好的。」見他不動,便叫起來:「來人,來人!」
「話不是這麼說,宮裡的御醫沒有比得上他的,保不齊宮外沒有,我定為你尋到好大夫。」
當著這麼多人,雲瀾自不可以再叫她丫頭,正容道:「夢華小姐多慮了,這不是病。」
雨夜中的子夜皇宮濕冷陰暗,未過戌時,已無宮殿燃著燈火。宮門緊鎖的芷慧宮後園卻亮起一點火光,一晃一晃地移動到宮門停止不動,似乎在等什麼人。過了片刻,兩扇宮門從外面被人打開,閃進來一個人影,開口便道:「侄少爺叫老奴來有何事?」
入夜時分,竟淅淅瀝瀝下起了秋雨,一團團的寒意漫入各個角落,再聽不到有秋蟲呢喃。
正是宮中紅人懷姑姑,她穿著一身防雨的斗篷,走得急了,微微喘息著,又道:「還未給侄少爺道喜,一晃這麼多年,你已長大要成親了。」
天上的白雲被秋風吹得四散,露出明澄的一片藍天,人若抬頭看得久了眼睛極不舒服,阮夢華放下軟轎的織錦帘子,端正坐好,又問走在轎旁的沉玉:「到哪兒了?」
雲瀾任那些碎紙在眼前落下,抬手拿著筆的手,往她面上點去,笑道:「丫頭,你不裝了?」
她看了眼懷姑姑,也覺失態,倒不是那些東西有多要緊,也就是冬日衣物及慣用的小東西,無需急在一時。
阮夢華不去理會他,兀自問道:「你這次來打算什麼時候回去?」
https://www.hetubook•com•com完幾下把那張紙撕了個粉碎,朝他面上一扔,就那樣赤足站著與他對視。
說話間不住頷首,似極滿意。
可是能找到借口出宮不容易,她想到要出宮便心癢難耐,一晚上都沒睡安穩。第二日一早便去見仁帝,他自然是準的,只是關切地問她會否迴風華夫人府,若是的話可准她在外多呆兩日。
他閉了閉眼,任發間滑落下來的雨水緩緩流過面頰,突然又睜開急促地道:「她的命不該如此,姑姑,她可曾害過誰?為讓她來承受這些?」
雲瀾還是讓人送來了明水香,淡淡的清香讓人極是受用,或許真有安神之效,她嗅著這股清香味,心中的不安少了些,再想到南華的到來,更有幾分把握。不要緊,她總是有辦法查出來的,她會好好活下去……
「只怕御醫也難有回天之力……求姑姑帶我去見她一面。」
杏洲來人令阮夢華為之一喜,當即便要去請旨出宮。雲瀾笑著提點道:「來的是什麼要緊人物,這會兒出宮怕不太好吧。」
「今兒個一天才疼了一回,要緊嗎?」
「這得看她自己了。」
一屋子人均靜悄悄地站著,明知不是好時機,阮夢華還是大著膽子道:「母親對雲大夫的醫術甚是推崇,你是神醫嘛,自然知道我是不是在說笑。」
今日疼痛已過,那麼下一次便到明日了,這病症也奇,一日一次,不定時候,不分地點,片刻之後便與平常一樣,若不在意,確實算不得病。可命是她的,人家不在意,她卻是極愛惜,此生她尚未活夠呢。
今日她說從杏洲來人帶了些用得著的東西,想要出宮,其實宮裡還會缺了她吃穿用度?即便是用得著的東西,直接讓人送進宮來也可。仁帝清楚她不過是想出去一趟,那便准她所願。
「我的眼睛沒毛病,從來不會不斜著眼看人。」
「她若是時時心情舒暢,便不會犯這毛病,但做人難保時時順暢,比如看到不好的東西,想到不好的事,再受點小氣,心中疼痛在所難免。」
阮夢華出宮只是件平常的事,可懷姑姑還是親自到宮門處接她,準備為其整理從杏洲帶回來的箱籠。誰料想她卻什麼也沒帶,只說是些舊物,擱在宮外即可。
「不曾,平日我想見老夫人與侄少爺一面也難,常盼著多多與你們親近些才好。」
「上京不比杏洲,到處都有人看著呢。再說身後跟這麼多人,如何能盡興?」阮夢華有些遺憾,為何會一心想回上京呢,她在杏洲過得不是不好,甚至要比在上京開心多了。
雲瀾認得沉玉,自問她話:「你家小姐今日如何?」
「大丈夫言而有信,說了五年就不會變!」幾人近了客房敘話,南華想起當初被她哄騙去當護衛的事,忍不住牙癢:「喂,你真不回杏洲了?」
「阿姊成親是大事,我懂得分寸。」
阮夢華「噗嗤」笑出聲,再也忍不住笑話他:「你倒好意思胡噴大氣,不怕風大閃了舌頭。沉玉,你別理會他,免得他愈發得意。」
阮夢華睡得極不安穩,她似是極冷,又像在怕什麼,眉頭緊鎖身子發顫,風華夫人看了眼鳴玉,有心想問她如何服侍的小姐,卻又怕擾醒了她,只得狠狠瞪了鳴玉一眼。
如今想來,是她自作多情。
沉玉想起過去也是眉飛色舞:「是啊小姐,想當初咱們在杏洲那可是想出門便出門,別提多自在了。」
時已深秋,玉石地面冰涼無比,鳴玉慌扯下個墊子放在她足邊,沉玉已拿了鞋子追過來,二人哄著她要替她穿上,可她只是不理。
說完竟又笑了笑,幽暗燈光下駭人得很,邵之思固執地站在原處不肯離去,懷姑姑只得告訴他今日風華夫人留在紫星殿,https://m.hetubook.com.com即便是自己帶他去也見不到阮夢華。
公主?南華當然知道阮夢華是什麼身份,也隱約知道點她的心思,看了阮夢華一眼,沒看出來有任何喜悅之意,反而略帶著嘲諷的笑,心下明了。但還笑嘻嘻地道:「公主小姐,這樣行了吧?」
他用腳踢了踢身邊的木箱,無所謂地道:「你要的東西都在這兒,既然來了,我就呆上幾日,這客棧房間夠大,服侍得夠殷勤,吃用挺方便,就是貴了點,我身上銀子不多,你得管管。」
沉玉想問一問小姐,怎地讓人專程送來的東西又不用,但那邊阮夢華已同南華低聲在說著話,不知為何面容竟有些凝重。
從杏洲過來送東西來的人叫南華,年紀與阮夢華相仿,乃是三年前被阮夢華從街上揀來的,因他瞧著有些意思,會許多稀奇古怪的本事,又無處可去,故阮夢華便留他在杏洲別院做了個護衛,說好五年後放他離去。
自回到上京,她從來都是乖巧柔順的模樣,見人未語先笑,只是面對著他,卻牙尖嘴利不讓一步,儘是真性情。正想仔細問問自己這心疼之症,遠遠地看到懷姑姑帶人走過來。
風華夫人午後便入了宮,她到紫星殿時,阮夢華剛歇下沒多大功夫。鳴玉輕手輕腳地為她打起簾帳,看著阮夢華額角微微出汗,她抽出錦帕輕輕為其拭去,又順手碰了碰額頭,感到並沒有發熱,隧放下心來。
未過午時,阮夢華便已決定返宮,不知南華說了什麼,她的臉色不太好,讓沉玉有些擔心,若小姐此時犯了心疾之症倒不好收拾了。
連她自己都佩服自己能說出這麼昧良心的話,懷姑姑聽著卻很受用,口中自謙了一番,道出來意。
看一看?若不是情之所鍾,怎會冒雨半夜入宮?懷姑姑納悶,多少好女子,為何他偏偏只在阮家的兩個女兒跟前打轉。
原來是杏洲別院那邊接到她的信,知道她這趟來了上京便不再回去,便照著信里的安排,收拾了她要的東西送到京城,不進阮府,不入宮門,而是先託人遞信兒進來知會她一聲,一切待她安排。
他就那種站著,一臉平靜,既不打算說什麼,也不做什麼。
今晚確實不是見她的好時機,要讓風華夫人這個丈母娘看到准女婿私會小姨子,兩相都不太好看。
「小姐,快到明月橋了。」
當晚風華夫人沒有迴風華夫人府,留下來陪阮夢華,這還是她這次回來后,母女二人頭一回如此親密。
想是沉玉還記著懷姑姑當日所說,要把她帶走教規矩這回事,不往前去,反而更往阮夢華身後挪。
不知為何懷姑姑如此失態,這些話原不是她能說的,也輪不到她來管,只是想起這座宮殿已故的主人,心中不平言辭才會有些激憤。
「侄少爺去不得。」她硬聲開口:「這兒可是芷慧宮,是邵皇后的寑宮,她若是聽到侄少爺的話,會有多難受!你莫忘記自己是誰,那丫頭又是誰的女兒!」
「好多了,母親不必為夢華擔心。」她為醒來時有母親在身旁感到欣喜,畢竟這樣的時候不多。
「莫氣,莫氣……」
「雲大夫說無大礙,那便沒事了,」她不想提起這個,反正他們都說不妨事,再者母親極信那個雲瀾,何必說他的不是。
沉玉為難地道:「啊?這可如何是好?還請雲大夫妙手替我家小姐好好診治才行。」
三年前他也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人,如今年紀見長,脾氣卻一如既往,阮夢華也不在意,笑了笑道:「知道我不用回去,你卻不立馬走人,沒想到啊……不錯,不錯。」
「後日便是你阿姊成親之日,這些天只顧著操辦喜事,倒疏忽了你,不如這樣,你若是願意,後日待親事辦了,你便回府里www.hetubook•com.com與我同住,可好?」她深知這回委曲了小女兒,希望能有所補償。
如今想來,是她自作多情。
水珠子成串落下來,微弱的燈光照著它們落在石階上,濺得粉碎。
他說的是病症?明明是暗諷她是個小心眼,有病都是自找的。阮夢華不自覺豎起耳朵想聽個仔細明白。
邵之思只有苦笑,他當然會如期成親,畢竟阮如月是他的選擇。
她拉起阮夢華的手,道:「夢華不怪我偏心便好,你們都是我所出,哪個都是我的心頭肉。」
懷姑姑快走幾步,上前行禮,她自然認得雲瀾,見是他們二人同坐亭中,有些吃驚,但她小心地把吃驚的情緒壓回去,開口道:「夢華小姐原來在這裏,倒叫老奴好找。」
雲瀾匆匆被請了過來,隔著帳著再次為阮夢華把脈,皺著眉看了半天,卻不言語。
還有積年的怨恨……
子夜皇宮裡的各位娘娘,莫不給懷姑姑三分面子,把她打發好了,日子也會好過些,所以她的地位比先皇后在時還要高些。阮夢華一向敬著她,這會兒見她過來,忙面上帶笑,等她近前便先開口招呼:「懷姑姑快來歇歇。」
轎子里阮夢華突然問道:「沉玉,你是否不願回宮?」
阮夢華謝了恩便馬上動身,無論如何,她要先出宮去見一見那個人從杏洲來的人。
這時沉玉為風華夫人奉上茶水,只是茶盞放在木桌上的細微擊撞聲,阮夢華已驚醒過來,睜眼看到風華夫人,便低低喚了聲:「母親來了。」
鳴玉疑惑地問:「可是小姐說心口疼痛,這幾日每天都要疼上一兩回。」
這是個來歷不明的少年人,阮夢華對那些江湖及遊俠兒的模糊認知全從他那裡得到,也算長了許多見識。南華身為護衛,卻極有名士風範,等閑人用不動他,還時不時消失一段時間,只有阮夢華的話他還聽些。
看他依舊是沒大沒小,跟在一旁的沉玉叫了起來:「喂什麼喂,說過多少次,你得叫小姐,我們小姐馬上就要是公主了!」
阮夢華一進客棧,看到南華正靠在櫃前等她,一身普通的長衫穿在他身上卻氣度不凡,心中驀地一松,笑道:「定是我眼花了,這莫不是南華?」
雲瀾身形一動,探指在她眉間一點,貫入一道柔和之力,阮夢華稍覺好過,卻毫不領情,抬手拍向他,喝道:「別碰我!」
說到最後竟連聲音也凄厲了幾分,邵之思聞言一震,舉目四顧,黑漆漆的夜看不出去太遠,燈火朦朧間依稀看到美麗憂愁的皇后姑姑垂淚不語。他一時有些躊躇,好不容易進得宮來,就這麼走了?
雖然他說話惱人,總在她最難堪的時候出現,拿她當小丫頭一樣逗著,還曾夜半送來吃的,阮夢華不經意間已當他是自己回來后交上的第一個朋友。他神秘卻又英俊,讓口口聲聲叫他大叔的阮夢華無限好奇,偶有綺念時也會猜測是否他心儀自己,才會一直出現在她周圍。
懷姑姑也開口道:「沒事就好,皇上和夫人最是著緊夢華小姐,若是有個好歹,老奴就是死上一萬次也不足惜,剛剛皇上還派了人來過問,此刻在門外等著回話呢。」
「夢華小姐客氣,老奴不敢當。」說是不敢當,她卻坐到了石桌前,後面跟著的兩個小宮侍忙站到她身後,一人半蹲為她捶腰,一人雙手替她捏肩。
他話未說完,阮夢華突然彎下了腰,手捂胸口低低叫出聲,原來此時是真的犯了心口疼痛之症,登時說不出話來,兩個丫鬟忙一邊一個扶住她,連聲叫道:「小姐,小姐!」
雲瀾大樂:「丫頭,你總算正眼瞧人了。」
「偶發之症,無妨,我那裡有些明水香,有寧神之效,等會兒讓人送過來。」他略一沉吟,又道:「大約是天涼,夢華小姐體質嬌弱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若我再開個補方為小姐調理一下身子。」
懷姑姑的老眼突然亮了起來,緊緊盯著雲瀾,只聽他緩緩地道:「這個玩笑可開不得。」
「此話怎講?」
她這幾日都在為了與邵家的婚事忙碌,如月萬事都要挑剔,力求以最好的一面嫁入邵家,而邵老太君一面恨聲不斷,一面又催著早辦喜事,常為一點小事變卦后又反悔,弄得阮家這邊不知該如何是好。這邊還沒等來邵家來辦准親之事,宮裡卻傳出小女兒中毒的消息。剛從仁帝那裡來的她,雖然得了皇上的保證,且聽說有雲瀾親自診治,但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夢華自小便不在身邊長大,或許沒有如月那般親近,但為她付出的心力卻也不少,從前不得相見之時,她夜夜不得安睡,甚至連仁帝都怨上,後來盼回女兒,雖一年只見一回,也是歡喜的。可女兒總會長大,她們甚至未曾親近過,便已生分。
這話好生曖昧,也只有他敢如此不敬,誰不知道太醫院的雲瀾公子無官職在身,卻得皇上看重,他人又生得俊,為人風流有趣,宮中娘娘們自持身份,沒人敢亂來,那些宮女卻沒有顧忌,日日送他禮品零食的女子有很多,他若說看誰簡直是那女子的福氣。
「那也是她的命!侄少爺怎地糊塗了,你後日便要成親,該當惜取眼前人才是。阮家大小姐雖然也是風華夫人的女兒,但才貌雙全,身世清白,與她的母親妹妹卻是不同的,我聽說她對你是極傾心的,你也曾親口說願娶她為妻,為何此時又來招惹別人?」
還是外頭好,不用整日提心弔膽。在杏洲別院住得久了,日子悠閑且無人管,她差點就以為可以安穩地渡其一生。但小姐到哪兒,她們做奴才的就得到哪兒,那日被大小姐喚人揪住時……想到這裏沉玉身子一顫,驀地深秋涼氣侵入骨頭似的,連心都冷了。
幸好她只是偶有綺念,似他那樣的男子,說不定已騙得無數女子傾心。她才被邵之思所棄,難免心神不穩,受了迷惑也是有的。
阮夢華在帳中悠悠地道:「雲大夫,是否我這病沒治了?」
阮夢華奉承的話隨口即來:「姑姑日夜操勞,辛苦了。」
不待人來,雲瀾微一躬身轉身便走出側廳,無意中帶得一顆珠子在地上滴溜溜地轉動,阮夢華看著那顆珠子出了神,覺得甚是無趣,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何會如此生氣。
阮夢華心頭火起,又有種莫名的失望,若雲瀾真是個平常的御醫倒也罷了,看不出她的病症也沒什麼,可是為何他要睜著眼睛說瞎話,難道他想眼睜睜看著她死嗎?她以為……他們是朋友。
「哦?那是什麼?難不成是中了毒?」
此時她坐在杳杳亭里看著落花流水,嗟嘆不已,根本無視對面坐著的雲瀾,反正他一天總要出現幾回。
沉玉一臉迷醉,心道:雲大夫雖然是在自誇,但他並未說錯,小姐你明明就是在笑,還笑得很開心。
鳴玉跺足道:「小姐,你快些坐下來,沉玉,還愣著幹什麼,拿墊子先給小姐墊在腳下。」
沉玉又叫起來:「壞小子!你小心點,別弄壞了裏面的東西。」
因怕她受反震之傷,雲瀾及時收回手,她拍了個空,察覺心口疼痛之感漸去,心中氣苦:「不要你假好心,我就是喜歡裝病,如何?」
「多謝母親。」她口上應著,心裏卻想到了南華,她如今的希望,可都寄托在南華的身上了。
仁帝看她一臉忍耐和恭謹卻不說話,心裏暗嘆。阮夢華幼年被接進宮來時,愛鬧愛叫,她在哪裡,哪裡就異常的熱鬧。他沒有別的女兒,聽著她尖叫笑鬧,又或者為不能把玉璽拿在手中玩耍哭泣,只覺得異常有趣,對她的關注比那些皇子還要多。如今她長大了,每年只見一回,與他一日日和*圖*書地生分,幼年時還哄得她叫過幾回父皇,往後卻再沒聽過,跟著旁人口呼「陛下」,想來頗有些心酸。這回的事更覺得對不住她,即使她在宮裡這些日子,也不曾單獨召見過她,或許是無法面對,不知該說些什麼。
箱里也其實也沒什麼要緊的東西,阮夢華打開箱子翻出個墨玉盒子,挑出來交給沉玉,吩咐其餘的原封不動送到風華夫人府暫存,又讓沉玉拿些錢給南華,這裡是上京最好的客棧,不貴才怪,偏他沒錢又喜好享受,看來是專門等著她來給錢。
「病了有御醫,侄少爺又不懂這些,還是請回吧。」
聽得出她話中惱意,隔著雲帳層層,雲瀾也想像得出她此刻漲紅的臉,咬牙切齒的模樣,微微笑道:「夢華小姐好生歇著,近幾日莫再亂跑,我會日日來看你的。」
諸人散去,雲瀾移步在側廳開方之際,阮夢華再也忍耐不住要同他理論,跳下床便跑,在沉玉的驚呼中一路衝出去,側廳掛著的水晶帘子被她扯落,珠子撒了一地,清脆的聲音響個不停,她伸手拽過那張沒寫完了藥方,氣哼哼地道:「庸醫,你不用開方子了,反正吃了也沒用!」
「找我?」滿宮的人誰不知道只有慕容宮與她有來往,找她再容易不過。阮夢華卻也不點破,笑著吩咐:「沉玉快扶懷姑姑坐下,光是傻站著幹嘛?」
沒想到竟弄出這麼大動靜,阮夢華沒好氣地道:「都散了吧,沒聽雲大夫說的話嗎,要我多休息,都走都走。」
「你明白就好,人人都當我仗著君寵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其實不然,我反倒最不自在……不說這些,等你回府里,咱們母女再好好說話。我聽說你有那心疼之症,是怎麼回事?」
她皺眉躲過:「好一個神醫,既然知我是裝病,那更不用開方子了,請回吧!」
「哪有,只是出來得不易,小姐為何不多在外頭多玩一會兒?」她連聲否認,怕阮夢華將她遣送迴風華夫人府。
多呆兩日便到了阿姊成親之日。
每每想到初見時誤當他是仙人,她便忍不住想笑,此事也常被他拿來取笑她。
「不會,母親有母親的難處。」阮夢華搖搖頭,誰心裏不苦呢,她常自怨自艾,恨不能托生在別人家,只不過從未說過,倒是阿姊,從不避諱,無時不流露出寧為平民女之意。可她不想想,就她那種孤傲性子,受不得半分委曲,真若成了平民之女,怕是一天半日也受不了。
邵之思一路沒有撐傘,只執了柄琉璃燈,深身上下早已濕透,此時站在宮門口的檐廊下避雨,開著一條縫的宮門口灌入陣陣冷風吹打在他身上,卻不覺得冷,夜行至此,想著將要見到的人心頭陣陣狂跳:「姑姑身體可還安康?我來得貿然,不知可曾給姑姑惹麻煩?」
「我聽說她這幾日病了,不過是想去看一看。」
風有些緊,吹得轎簾晃動,沉玉看著漸漸走近的宮牆,嘆了口氣。
「小意思,舉手之勞而已。」他抬手挑開吹到面前的一縷髮絲,面上清清淡淡一笑,令瞪著眼看他的沉玉頓覺如沐三月春風,整顆心狂跳起來,聽他繼續說道:「無他,若要夢華小姐時時心情舒暢,只需日日與我相對便可,保管她整日開懷,自然,我是不介意被她看的。」
他說得輕鬆,可在場的人各有想法,剛剛阮夢華那句雖是笑言,但誰會這麼說自己個兒?這宮裡的事沒個準兒,要不然怎麼早不有病,剛住進宮裡沒一個月就出事了呢?大家心中早已信了幾分,暗自猜測是誰對這位小姐下了毒。按說以她的身份,再尊貴也只能是公主,皇上認回來也輪不到她爭皇位,不會有人這麼快就想除去她。要說是哪宮的娘娘看她不順眼,那大都是衝著她娘去的,真要下毒,乾脆給她娘下就得了,何必多事整治一個小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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