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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千歲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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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茫茫

第十六章 茫茫

當日他進了香文盛的艙房,並未見到想像中的病人。香文盛故弄玄虛,不著急讓他救人,而是請他坐下,先講了個故事,說自己無意中從歹人手中救出一個人,只是因為某個緣故一直昏迷不醒,而他要出海經商,留在上京必定會重新落入歹人之手,便掩人耳目,將那人裝在木箱中帶上了船。
原來她是為此擔驚受怕,想來也是,成日養尊處優的她,怕是沒有見過這等場面。昨夜在東明城就是怕嚇到她才用了點葯,沒想到那些人會膽大到白天出來。他低聲安慰道:「放心,那些人不會再來。」
不是旁人,只是柔弱無依的召召,她一身緞衣,宛若林中仙子,下了車緩步走過來,寶緞衣料摩挲著路旁的青草,發出沙沙的輕響。
阮夢華早知他會如此模樣,哼了一聲道:「不說話又不走,你打算待到什麼時候,我可要休息了。」
「言之有理,多謝召召姑娘提點。」雲瀾說罷收起了玉瓶,笑嘻嘻地看向阮夢華,卻不再說話,只是眼神溫柔地看著她。
「只可惜我和她年歲不太相襯,若是我早生十幾年還有那種可能,如今只能感慨生不逢時,今生到哪裡去找這等絕色呢?」阮夢華吃驚地睜大眼,看他眼中含笑,故意慢悠悠地為她解惑:「不然為何她總問你叫什麼小姑娘,論年紀和輩份都比你我大了不止一輪,只有你看不出來。」
她剛打發走店夥計,不知雲瀾是怎生得事事兼顧的本事,即使是在這荒野小鎮,也能支使得店家給她特別優待,新換的床鋪,新鮮湃好的瓜果,還在她她房中放了盆驅蚊的草。他到底怎麼做到這些的?
突然一名黑衣人怪叫一聲,揮起片片刀影砍殺過來,雲瀾眼角掃到,將阮夢華反手拉到身後,正欲迎上去,一隻纖纖素手攔在他面前,召召略帶著嬌媚的聲音響起:「我來就好。」
他們答不上來,也不肯讓步,雲瀾早拉了阮夢華讓到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悄悄對阮夢華道:「你猜這些人會有什麼下場?」
她沉默少頃,忽用手掩了半邊臉,學召召那般嬌聲道:「雲公子受累,奴家不敢當。」
車夫在後面顫著聲道:「爺……」
車夫立馬鑽進車底不敢出來,阮夢華只偷偷抬頭看了一眼,便被蒙面人手中的刀光嚇到,又埋首在雲瀾懷中。
偷偷從雲瀾身後探出頭的阮夢華根本未曾看清她如何動作,只覺十幾道金光閃過,那些殺手已無活口。四周靜悄悄,連一聲呻|吟都沒有,可見死得很透,每個人身上都有一道長長的裂口,鮮血慢慢流了出來,染紅了黑衣和身下的青草。
「別怕,我說過會一定會護你周全,相信我。」
「我不是瞞著你,而是瞞著所有人,依我看來,你中蠱時間頗久,很有可能是幼年便已中蠱,什麼人會對一個年幼的孩子下此毒手?自然是與風華夫人有隙,且怨毒已極。」
連著兩日見到血腥場面,阮夢華心裏有說不出的難受,她喃喃地道:「原來是金針,不是……」
一想到這個可能她就萬念俱灰,她尚留戀這萬丈紅塵,還未曾好好為自己打算,怎麼可以就這樣輕易死去?親情淡薄也就罷了,可連唯一有那麼點情意的邵之思也還被阿姊搶走……到底怨沒怨過阿姊呢?怎麼可能不怨呢,阮夢華想,若是當日他們有了情意不曾瞞著她,好言好語告於她,若是他們沒有定了婚期才來逼迫她同意,她不至於心中發苦,苦到心生怨氣。
他耐心地同她講:「那些人其實對召召怕得很,今日是來試探她是否功夫真的恢復,見過召召出手示警之後,不會再有人敢來。」
召召環視一周,輕笑一聲:「只來了你們這些人嗎?」
說話間她已輕身閃過,如一道光羽瞬間沖入殺手群中,但不知她如何出手,那些人無不慘聲長叫,接二連三地倒下,整個過程大概只用了短短一瞬間。
剛剛她幾次欲打斷他的講述,都被他以眼神制止,如今待他講完,她卻低頭嘆息,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我曾私下與南華商量過,他說過我非是病體纏身,氏羌族之事,也是他告訴我的,你說這些不過是證實了我們的猜測,雲神醫,既然你早知道這一切,為何偏要瞞著我呢?」這些日子她一如常人,且不再心口疼痛,心中奢望著毒啊蠱的全是自己在亂想,原來並非好了,而是暫時沒事。
雲瀾無視她一臉冷漠,仍是笑著道:「丫頭,我來給你把把脈。」
雲瀾皺眉道:「你鑽在車底下別出來。」
且不說南華的身世,阮夢華並沒有太多心思去理會這些,而是猶疑地問:「和圖書你猜我還能如現時一般多久?」
離她最近的一人緊張得不行,握刀的手緊了又緊,似乎想立刻衝上去砍斷她柔軟的項頸,但不知為什麼,卻動也不敢動。
氏羌族?阮夢華茫然轉頭看他,忽然醒悟過來,他這是要同她說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嘛?
青山在滄浪之北,距國都尉城不過兩日路程,是座極負盛名的靈山,傳說山中有神仙洞府,卻從來沒有人覓到仙蹤。
不等他回答又道:「啊,我忘記了,你向來不屑同我說這些的,是不是?你只會說,丫頭,你沒必要知道這些,我是為了你好。對不對?」
金針不過三寸長,在召召手中卻是殺人的利器,阮夢華看不出什麼門道,只是覺得與印象中那抹金色相似,讓她止不住心悸。她把眼光從金針上移開,落在召召身上,努力回想自己幼年時所見的那個女人與眼前的絕美容顏可有相同之處,卻一無所獲。而且召召的年紀太輕,不會是她。
雲瀾心中咯噔一聲,竟是姓邵的,看來與邵之思脫不了干係。
何止看不出來,她現在都無法相信,不光是外貌看不出來,召召的行為舉止也不象上年紀的人,她不解地問:「怎麼可能,難道她會駐顏之術?」
雲瀾陪了阮夢華大半夜,已不願再多說話,懶懶地道:「你大顯神威不就是想逼退他們嗎?」
只是沒想到後來會被雲瀾追上,他執意要與她同行,那些真真假假的表示她只當是自己聽錯,誰會信呢?再後來他身邊有了召召姑娘,二人一對神秘,阮夢華覺得二人相襯得緊,再沒有比他們更合適的一對。
阮夢華想了想道:「自然是因為好看,召召姑娘可否將那枝金針給我看一看。」
他說得八九不離十,阮夢華暗暗心驚,心想你不知我已中毒整整十年了。只聽他繼續道:「陛下對你極為疼愛,正欲加封你為公主,此事若是翻查起來,必定會掀起泫然大|波,極有可能下蠱之人的目的正是如此,故萬不可輕易說出去,我只得暗中託人查探,有些事情太過久遠,一時半會兒查不出什麼來,眼下為你解了身上的蠱毒要緊。」
雲瀾哭笑不得:「看來是我多想,你好得很。」
這可了不得了,別看阮夢華經常貶低他,嫌他只會以自身的出色迷惑眾女子,可輪到她自己身上,明知該無動於衷,卻免不了臉紅心跳。她恨召召說得曖昧,扯著身上的衣角說不出話來。
直至後來召召突兀出現,且不管他們之間有什麼樣的約定,她一向有自知之明,任召召再怎麼拿她和雲瀾開玩笑,心中苦澀之餘也不多想。如今聽雲瀾說到召召年長,顯然他們之間並非自己想的那樣,那即是說,她又要開始無止境地去猜測他在想什麼嗎?
「不得好死!」他們殺了那麼多人,一定不得好死,可惜香眉山和柳君彥不在,不然的話就能抓了這些人,為香文盛還有船上的人報仇。
召召手如白玉,襯著鄉了錦繡如意的緞子袖,顯得格外好看,阮夢華看了又看,直看得召召手如火燙,終忍不住出口相詢:「你總看著我的手是為什麼?」
她這一胡言亂語,羞得阮夢華啐了一口,顧不得想打聽她來歷的本意,扭過頭去不理她,正好撞上雲瀾的目光,他微微一笑,大有詢問之意,看她是否捨得。
心頭血,一個人能有多少心頭血呢?儘管她現在還好端端地,說不定明天就是她的死期。
只聽阮夢華用空洞的聲音道:「我也不知道這樣是不是好,也許是呢?有什麼打緊的,反正你們都是一樣的,你,母親,阿姊,還有……我的父親,甚至是邵之思,你們個個都有自己的想法,每個人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可是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能做什麼,甚至不知道……還能活多久。」
剛剛她在外面聽了半天,知道裏面的女子同自己一樣中了蠱毒,心中微嘆,若是換作以前,她隨手可解,只是如今她也毫無辦法。
在香文盛神神秘秘地打開箱子,看到裏面一個瘦弱如孩童的女子時,雲瀾只是稍稍挑了挑眉,但當他手搭上那個細弱的手腕上,不由臉色一凝。
慣用的?阮夢華打了個寒噤,難不成召召當年是個殺人如麻的魔女?她心中對金針有極大的陰影,聽他這麼一說,更不敢接話,只是煩亂地在房中走來走去。
「這話說的奇怪,怎知不是你出手?」
「後悔?」她沒好氣地道:「我決不後悔,你快走吧,說不定召召姑娘正在等你,死活非要帶著人家,不是看上她還會是什麼?」
阮夢華一臉戒備地地開了門:「做www.hetubook.com.com什麼?」
即便如此,她還是不想死,南華說過滄浪國之南的古老山族人人善蠱,不去試上一試,怎麼也沒法安心。
雲瀾輕輕握起她的手,柔聲道:「你想說什麼?」
她活得太被動,在杏洲與上京之間來來去去,看似自由卻沒有自由,好不容易嘗試著獨自過活,還是被雲瀾看得死死。別看她面對他時嘴硬挑剔,其實光是與那樣出色的人物站在一起,已足以讓她未經世事的心漾起一絲甜蜜。只是他的心思太深沉,令人難以捉摸,這讓她心慌氣短,煩躁不已。
「你不出手,難道等著他們拿刀砍了召召姑娘?你確定不會心疼?」
馬車突然毫無徵兆地停下來,車夫一聲長吆,扯得駿馬嘶聲長鳴,阮夢華猝而不及被閃得從座位上跌落下來,不知如何掉入了雲瀾的懷抱。他倒是好身手,緊緊攬住懷中人兒一躍便出了馬車,沉聲道:「你們是什麼人?」
召召看了眼雲瀾,從他眼中同樣讀到了不解,猶豫一下,拿了出來交給她:「沒想到你會對這個有興趣,只是你敢拿嗎?」
車內的氣氛有些詭異,召召仍舊打起帘子看窗外,雲瀾卻看著抱膝縮在車廂一角的阮夢華若有所思。
日後有機會,請替我殺一個人,他的名字叫邵鏡塵。
「你不怕?」他剛剛說的那些全是真的,蠱毒,聖女,包括她身中奇毒,至今還未有解救之法,她一臉平靜,象是早已知道這些。
在阮夢華整日無所事事與香眉山談天論地之時,他費了幾日功夫將神秘的女子救醒,究竟醒過來後會活多久他卻不敢保證,這女子體內蠱毒較阮夢華體內之蠱毒更為兇險霸道,幾乎讓她氣血虧損到了極致,全憑體內一股生機之氣撐著。才剛醒來那日,她吐了好半天黑血,看得雲瀾暗自心驚,他只是冒險一試,做到這一步已是極致,如果她就此死去,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她懷裡倒有個玉瓶,是雲瀾送給她的救命之物,一直未派上用場。那些瓶子里裝的是什麼,竟讓他那麼專註。阮夢華不由往雲瀾身邊挪了挪,仔細看那些高矮不一的瓶子。宮裡見慣好東西,這些個小瓶子根本入不了她的眼,只看了一會兒就覺得沒意思。
「沒什麼,我等了大半夜,看來那些人是真的不敢來了。」她話雖無聊,卻透著股殺意,顯然昨夜和今日殺的那些人未能泄心頭之恨,但她只能先回滄浪絕地,任幕後之人逍遙快活。
他一直對凈彩聖姑為自己起的這個名字心存疑惑,召召,誰會起這種名字,有種別緻的婉轉,也象是意有所指,不過卻想不出來哪裡不對勁。
阮夢華的心很亂,想不通召召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怎麼和她走在了一起。她剛剛離開上京城之時,獨自一人在船上幾日,想的最多的,不是母親和阿姊,不是剛剛發生的宮中流產之事,也不是沉玉背叛,而是她記憶里說不清楚的那一幕幕景象,到底是不是真的,到底那個女人是否存在,到底她的心疼之症是否和記憶里那根會動的金針有關?想來想去,她大概明白那些都是真的,她活不了多久了。
在船上時,阮夢華曾向人打聽過滄浪有沒有姓南的大家族,可誰也說不上來。她有一搭沒一搭的看著車外的風景,想著聽來的事,倒沒留意其他兩個人在做什麼。
雲瀾直覺她有所隱瞞,卻也不追問,只是淡淡地道:「南華倒有些見識,不愧是滄浪名家之後。」
明明召召一直沒有回頭,並不知道二人暗中眼斗,卻正好懶懶地說了句:「女人生氣的時候,男人最好快些去哄,晚了可別後悔。」
門外黑暗中站著的正是召召,她一身寶緞閃著朦朧的衣影,捂嘴吃吃一笑:「是啊,什麼時辰了,你怎地會在夢華的房中?想不到雲公子會有如此柔情的一面,我實在不懂,你看上這個小姑娘哪裡?」
都說醫盅不同家,雲瀾並不知道何謂蠱毒,只是在阮夢華身上見識過蠱毒的威力。據邵之思說,阮夢華身上的蠱毒乃是他家中長輩所為,至於是怎樣的仇怨,他卻未能言明。雲瀾潛心鑽研了許久,也未能摸清楚其中奧秘,但憑著自己一身超凡的醫術,強行將她體內那股不知名的力量給壓制下去,只是不知幾時會反噬複發,到那時……此刻他向阮夢華講述時略了過去她體內毒性的危機,只說她也是中了不知名的蠱毒,和邵之思之間的事他更是沒有提起。
他的眼神一時變得複雜起來,彷彿不曾陷在險境中,居然說道:「除了你會讓我心疼,再沒有其他人了。」
香文盛和*圖*書自她醒來便搬到另一間房,她邊與雲瀾商討病情,邊談天說地,打聽外界的事,只是問的事全是十幾年前到如今的。原來她竟已被人關了十幾年,日日受蠱毒侵害著。只是她本身便是用蠱的行家,中蠱之初便拼盡全力給自己另下一蠱與之相抗衡,十多年來受盡折磨,近兩年才支撐不住,只等著死後魂魄回歸故里,沒想到今生還能再見天日。
阮夢華皺皺鼻子把手抽回來,輕輕哼了一聲:「雲大夫,神醫把脈可用不了兩隻手。」
任何人有過如此遭遇都會性情大變,可那女子只是沉默了兩日便露出開朗的笑顏,毫不在意體內蠱毒未袪。她的身體也在起著變化,只短短十幾日,便肌膚豐盈白|嫩,一張絕色面容讓雲瀾與香文盛不敢直視。如此美人,究竟是誰會下了狠手,而且是氏羌人最擅長的蠱毒!關於這一點凈彩聖姑卻閉口不提,她的性子本帶著些外族特有的爽朗,說話百無禁忌,但一提此事便眸中傷痛,顯是對過去受過的苦楚未能全忘。
「這你就要問她了。」
「你能收拾得了這些人?」
阮夢華起身在屋子裡轉了幾轉,對雲瀾說的半信半疑惑:「無緣無故我跑去問她這些做什麼,不過她到底是什麼來頭,為何會被追殺?她今日殺了這些人,明日再來又該如何?」
毒當然要解,不然她不會離家時與南華說好在滄浪會面,一起去尋找那個古老山族,這下好了,得來全不費功夫。
雲瀾側身站在她身旁,用溫柔的眼光看著阮夢華。她比初在紫星殿後相逢那會兒瘦多了,眉目間的稚氣消退,宛然成長了許多。此時她望著黑漆漆的窗外出神,有些不安,茫然,讓他不忍心欺瞞下去。可是說出實情便能忍心嗎?
她話里有種深深的寂寥,雲瀾站起來走到她身後,輕輕地咳了一聲,卻說不出話。
窗外人聲漸少,想來夜深人靜都歇息去了。她再也忍不住,推開長窗,迎著冰涼如水的夜風,她沒有回頭,輕輕地問:「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說實話,雲瀾與召召二人均是長相極為出色的男女,可召召來歷比雲瀾更神秘些,商船上的慘案竟是為了她,如此美麗的女子,誰會下那樣的狠手?再者那些人枉殺了許多無辜的人,卻沒有得手,會不會繼續追殺她?
「說得沒錯,他們會死得很慘。」
半晌終於有人開口:「姑娘是明白人,請跟我們回去,我們也好交差。」
去路被十幾名身著黑色勁裝的持刀蒙面人攔住,道路兩旁皆是參天古樹,差點擋住了天光,在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這些人出現倒也不算突兀。
不料他竟承認般點點頭,而後又搖搖頭:「可惜啊……」
面對雲瀾的質問,黑衣蒙面人沒有理會,卻看著他身後慢慢從馬車裡走出來的人如臨大敵。
「可惜什麼?」
車行半日,卻無一人說話,召召緊緊地盯著車外,眼睛眨也不眨,彷彿怕看漏了什麼。雲瀾在面前擺了一排瓶瓶罐罐,裏面不知道裝了什麼東西,他正凝神看著,彷彿除卻這些,什麼也不在意。
「你怎麼知道?」
夜深人靜,過道里一片漆黑,雲瀾輕輕將阮夢華的房門拉上關好,轉身道:「什麼時辰了,怎地召召姑娘還不去歇息?」
香文盛的艙房中放著個大箱子,雲瀾進來之時便已看到,他根本不信香文盛的這番鬼話,只是對箱子里的人好奇無比。要知道他上船不過一晚,便察覺船上有個很特別的人物,若說這人服用金石散讓他覺得吃驚,那麼此人時有時無的氣息更讓他想一探究竟。平常人的脈息或輕或重,都有其規律,習武之人較普通人不同,氣息要綿長些,如船上的柳君彥,都是可以辨識的。可香文盛艙房中這個有病之人,竟時不時沒有一絲氣息,如死人一般沉寂,這太不合常理。若非要照顧著阮夢華,雲瀾早去查看一番,第二日被香文盛驅逐時,他才有意拿靈藥引得他改變主意。
召召剛才出手如電,但還是讓她看到片片金光,與她幼年時記憶里的那片金光重疊,她甚至覺得那些金光就是衝著她來的,她的恐懼並非全部是因為見血,絕大多部分來自於幼年的記憶。
金針殺人的本事倒還罷了,駐顏之術可是多少女子夢寐以求的仙家之術,連阮夢華也怦然心動。可自己的小命能不能保住還未定。她悲壯地想,也許不用經歷慢慢變老的過程,她馬上就要死去,還學什麼駐顏之術?
難道不是趕盡殺絕嗎?昨日那場慘禍可不是假的,今日見了正主卻客氣起來,這些人真怪。阮夢華抬頭看了看召召的臉和-圖-書色,卻發現她笑得格外甜膩:「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她想來又想去,當年那個對她下手的女人不可能是召召,因為年齡不對,只是那片金光給她的印象太深刻,就這麼丟開不想太可惜,只好藉著與她結交,打探她師傅是哪一個。
蠱毒不同與一般的病痛,其神秘之處非常人所能理解,雲瀾的醫術再高明,也難以明了。故他在為阮夢華診治時格外小心,並不敢象對這名女子一般兵行險招,當然,他也不是拿這名女子的性命不當一回事,而是兩人的情形不同。這名女子已到了生死關頭,死馬當作活馬醫,他只有全力一搏!
召召仍舊一副嬌怯怯的模樣,低頭看了看自已身上,沒有濺到一滴血,滿意地笑了笑,道:「若非趕路,我真想瞧瞧還會不會有人再來送死。」
「我可是好心來陪你說話的,要趕我走嗎,可別後悔。」他作勢要走,卻不曾真的動,反而拿起桌上的鮮果吃起來。
車夫從馬車底鑽出來,看到眼前的景象站也站不穩,扶著馬車半天才緩過來,有心想說報官,卻一個字兒也不敢說,小心伺候著三人再次上了車,小心翼翼地趕著馬車繞過屍體繼續趕路。
雲瀾將她輕輕攬入懷中,由著她流淚不止,好容易才哄得她困意上涌,扶了她回床睡下,輕輕替她蓋好被子,又細心地關好窗戶才離開。
一時間她突然後悔追問得這麼清楚,從前恨他故作神秘,今夜突然全數告訴她,倒叫她有些接受不了。已再次確認她活不長,這讓她無比沮喪,雲瀾以前並沒有做錯,他瞞得好,如果能一直瞞下去未嘗不是好事。只是召召的身份讓她意外,真的會有這麼巧嗎?
雲瀾笑道:「你別小瞧她,我跟她頭回見面,便差點被她給點了。」
車夫受了驚嚇,生怕再有人追殺上來,悶著頭一直加速趕路,途中歇腳打尖也不敢多停,不斷催促著趕緊上路,如此奔波了一整日,雲瀾與召召並未覺得勞累,可阮夢華有些吃不消,未到晚間便精神萎倦,加之心中有事,竟支撐不住,馬車只得在個小鎮停下,找了間客棧休息。
雲瀾嘆了聲氣,拉她坐下,慢慢同她講述船上的事。
「話是如此,眼看就要離開子夜國了,今後還不知道能再來不能。」她還記得初入子夜國時正值青春年少,如今容顏依舊,卻不再是那麼回事,惆悵之意頓生。
雲瀾注意到她凝神看他的視線,抬頭對她擠了擠眼,她想到清晨在客棧里的爭執,回他一個怒眼,將頭轉向另一旁。
「誰說我要出手?」
阮夢華的呼吸一緊,昨日在小樹林里見到的一幕又浮現在眼前,嗓子乾澀無比,雲瀾察覺到身後她微微顫抖,轉身輕輕拍撫著她,想要化去她心中的恐懼。
「這個不勞你費心,說吧,什麼事。」
木箱里神秘的女子體內生機盎然卻又處處險象環生,脈息之間生死輪迴,怪不得會時不時一點生氣也無。他深思半晌,又細問香文盛從何處救得女子,可香文盛卻吱吱唔唔說不上來,此時又察覺到柳君彥潛到窗外,只得先出手嚇退了他,對香文盛交待了需將會用到的物品,要他準備齊全了再為這名女子診治。
合該那女子命不該絕,本就是吊著一口氣等死,恰恰遇上了雲瀾。不過雲瀾的歡喜要比她更多些,因那女子吐了血之後,撐著說出幾句話,旁人聽了或許會聽不懂,雲瀾卻聽得懂,竟是一種行功秘法,按此法替她行功之後,那女子竟緩過氣來,一日日地變好,到後來幾日,全是她指點著雲瀾為自己行功診治,雖然船上解蠱有頗多不便,但那女子對身上所中的蠱毒了如指掌,如何解也胸有成竹。
氏羌族,這個陌生的名字讓雲瀾想起一個傳說,滄浪極地有一個古老山族,那裡的人個個善蠱,若這個氏羌族便是那個古老山族,阮夢華自然有救。本來他救了凈彩聖女,求她為阮夢華解毒是很容易的事,豈料凈彩聖女只是搖頭,言道自己身上的蠱毒也需要回到滄浪才能徹底清除,眼下以她的能力並不足以為別人解毒。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才想儘早回去,而不是去找對自己下毒之人報仇雪恨。
召召似是想到件事,突然熱切地同她道:「小姑娘想學也不是不可以,若你捨得拋下雲公子,我便教了你又如何?」
想到這裏,阮夢華有些不安,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卻沒有引起雲瀾的注意,他只顧著擺弄那幾個玉瓶。
「相信你?雲瀾……」她試著叫出他的名字,眼淚簌簌地往下掉,哽咽不已:「我真的很害怕!」
心裏還未做出決斷,想說的話卻已衝口和-圖-書而出:「我初時在船上見到她時,也沒有想到她竟然會是氏羌族的聖女。」
「召召姑娘的這一手出神入化,沒有辜負我送你的金針。」雲瀾沒想到一根金針在召召手中會有如此大的威力,昨日在東明城,她提此這個要求時,他滿心以為會另有用途,沒想到卻是件利器。
「叫什麼前輩,真是無趣,你這麼正經八百,我想當這十多年是場噩夢也不行。」說是說,她還是很感激雲瀾有此心意,淡淡地道:「也沒什麼,只是日後有機會,請替我殺一個人,他的名字叫邵鏡塵。」
窗外幾聲狗吠,客棧小小的院子里偶有人聲,原來是夜晚出來納涼的客人閑聊。阮夢華有心開一扇小窗讓涼風進來,卻又覺得不合適,畢竟出門在外有許多不便。靜下心她不由想到白日里召召被人追殺的事,雖然覺得她不可能是那個人,但阮夢華還是對她有無盡的懷疑,連帶著對雲瀾也避著,偏偏他沒有眼色,吃過晚飯後便來找她。
他說起舊事便想笑,可阮夢華只是小心翼翼地接過金針,對他的調笑充耳不聞,專註地看著那根長長的金針,神情複雜到了極點。
她將金針還給了召召,隨口道:「這個好,比我袖籠里的火器更方便些,只是不好學罷?」
「哪裡,跟雲公子比起來,我不過是小巫見大巫。」她看了看躲在雲瀾懷裡的阮夢華,笑道:「小姑娘莫怕,你要想著是他們該死,是他們殺了船上的人,我們不過是替天行道罷了。」
「我早說過,我怕得要死。」阮夢華長長吐出一口氣,她終於確認那些回憶和猜測並非是臆想,而是不可改變的事實。子夜宮裡的遭遇讓她不寒而慄,女人們之間也有血與火的鬥爭,只不過身不在其中看不到硝煙,她充其量只是個小小的犧牲品,從六歲起她就被種下了蠱毒,其間就是做些噩夢,沒傷沒痛地多活了十年,上天實在太厚待她了。
雲瀾想到她的遭遇,心中一動:「前輩若是有未了心愿,可交託給在下,定不負所托!」
「凈彩聖姑……」至此阮夢華終於確定了召召並非是對幼年的自己下手之人,若記憶沒有騙她,那麼在她被下蠱之時,召召早已遭遇不測且被關了起來,不可能是那個瘋狂的女子。
而關了她十幾年的人顯然並不打算放過她,還派了人一路追殺到海上,香家的商船便是因此被燒毀沉沒,救了凈彩聖姑的香文盛也生死不明,他是為何救人,他與氏羌族有什麼樣的關係也成了一樁謎案。
「怪不得你們會鍥而不捨地追上來,想必派你們來的人沒有說過……嗯,讓我想想,如此我便送你們你們去跟閻王爺交差吧!」她仰天一笑,黑衣人謹慎地往後退了一大步,昨夜之前他們過於輕敵,只派了四個人去客棧動手,結果那四人莫名慘死,故而今日嚴陣以待。
雲瀾有自己的打算,說不定從她身上可以找到徹底治愈阮夢華的辦法,他詢問這女子的來歷,那女子並不隱瞞,直言相告自己原是氏羌族的凈彩聖女,當年無意離開了世居的山谷,本想著來這繁華世間走上一遭再回去,哪知會有此變故,差點再也不回去了。
「很簡單,你還記得她手中那根金針嗎,那些人的死狀,只有她的獨門手法才能做到,下令追殺她的人怕還來不及,怎麼會再派人來。」
她心中一動,想告訴他自己的遭遇,宮中秘道,瘋狂的女人,無一不直指子夜宮,可她卻不能說出這個線索,一說就得全說,有些事她羞於啟齒。
與坐船順水而行相比,馬車確實顛簸了些。雲瀾不知用了什麼辦法,竟找來輛馬車代步,還有一名老實馬交的漢子在外面趕車。馬車並不奢華,只是夠實用,出了東明城便一路向南,所行之路不甚平整,顛得阮夢華骨頭快要散架。她不曾到過這麼遠,有些好奇為何不乘了船過海,直接到東明城對面的智真州,卻要捨近求遠,去什麼赤龍坡,得多費兩日的功夫才能過境。可她實在懶得再問雲瀾的想法,便由著他去,反正從哪走都要到滄浪,南華曾說過會在青山等候她。
黑衣人自然不知,他們不過是奉命行事,務必要將該名女子帶回去,且消除她存在的痕迹,比如那艘商船,比如馬車裡和她同行的人。
他不去理會她話中的酸意,自顧進了房,拉她坐下來給她把脈,也不知心裏在想什麼,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只是坐著不走。
「對,我好得很,雲公子請放心吧,你一路上照顧那位美人就夠操心的了,還得分心來照顧我,我心中好生過意不去。」她不是非要同召召比,但不由自主就說出這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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