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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味相思

作者:千歲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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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奈何執迷

第十七章 奈何執迷

況靈玉微羞道:「我只求有你十成之一便足矣。」
「只要琴藝沒忘便成,常記那時我們合奏琴曲,你我配合最是默契,不如今日我們再次聯手,合奏一曲《秋風詞》,你看可好?」說罷不等清秋回答,已命人擺琴,復又對況靈玉道:「靈玉小姐怕是不知,清秋姐姐的琴藝高我甚許,這一曲《秋風詞》師傅他老人家常說無人可及。」
清秋拿著那張發黃的紙不知該說什麼好,暗想果然是宴無好宴,雪芷這是諷刺她容顏蒼老,到了該好好保養的時候。難道她比自己小很多嗎?清秋心中不服,想說這東西還是你留著好,但見雪芷肌膚如玉,若兩人一比較,還真是自己該好好謝謝人家才是。
她意有所指,言下之意竟有邀功的意思。也是,若不是她,衛銘也不會聽到清秋能說出全心全意,不離不棄這樣的字眼來。要讓清秋這種走一步遲疑半日、近情情怯的人說出那樣的話,怕不知要等到何時。即使心中有情,也只會強調自己絕不做妾,才不會說以心換心這樣肉麻的話。他料想清秋此刻必定極窘,滿臉笑意一口認下:「是,這會兒用完了飯,雪大家也該將人還與我才是。」
那日他說要與她成親之時,她便覺得不真實,甚至想能那樣守他一輩子未嘗不是幸運,一生都看著他,把他放在心裡頭,可是他不要,還利用她這份心意。
「直到今時今日,我才知道你這麼能幹,也是,能獨自在望川山過活,成名于天下的,豈是無能之輩。」他一出口,便是冷冷的話語,毫不留情地道:「你也不必彈什麼琴,這方面你比清秋差得遠了。」
有風吹過,吹得幾人袍角微揚,雪芷輕輕走到寧思平身旁,關切地問:「今日好多了嗎,這日頭看著好,可只出來正午這一小會兒,呆會便要起風,你如今可經不得風,還是回房的好。」
寧宗平臉色當然很不好看,並不是為聽到自己的未婚妻曾心有所屬動怒,因她所說的他是哪一個,他當然清楚,犯不著吃自己的醋。他怒的是雪芷對清秋說這些的用意,更有些擔心這二人說到自己的身份,衛銘就站在他的身邊,若是www.hetubook.com.com稍有不慎,讓他知曉了什麼才是麻煩。
「難道我不該見她嗎?」
她猛地抬頭,象無法相信他會無情到這個地步,驀地笑了一聲:「自然,我做什麼,都比不上她在你心裏的位置,你們,早已見過,是不是?」
那段日子是清秋一生中最平順的,她有家人、朋友,可以日日與最喜愛的琴聲為伴,還有個從小就疼愛自己的平哥哥,生活富足,可以說是無憂無慮,如何會忘。
曲終人散,雪芷送了幾人一程,知寧思平定還在染香閣,又回去見他。如她所說,暖陽已縮回雲層里,天色稍稍陰暗,連帶著染香閣里也有了冷意。
《秋風詞》此曲傷感之極,清秋早擱置太久,練了兩段才慢慢熟悉起來,早知到今日不會有好事,但願彈完這首能早些散場,便全身心的投入到琴聲中。五柳先生早說過她若彈此曲,無人可及,連雪芷何時停下琴音也不知,一曲已畢,尾音裊裊浮在空中,如此動人的琴曲,況靈玉為之折服,想說讓清秋再彈下去,蘇妙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角,與她一起離開染香閣。
寧思平靠坐在一張輕便的軟椅中,四名褚衣近衛抬著軟椅並未放下,顯是怕驚動她二人說話,應該已站了半天。衛銘負手立在一側,一襲墨綠的光面錦袍,上面綴著大團大團的銀絲雲紋,不知用的什麼料子,那銀色絲線襯著暗暗的綠錦,竟耀得人眼花。
雪芷抬腳跨過門檻出了染香閣,陽光照得她眯了眯眼,看到衛銘后微一屈膝行禮:「原來是世子爺來了,想必是一刻也放心不下清秋才來的這裏,這下可曾放心了?」
清秋聽著她溫柔貼心的話語,點了點頭道:「那我真該好好謝謝你才是,要你設宴替我慶生,還費心思找來這種好東西,雪芷妹妹,幾年不見,你果然長大了許多。」
「孔夫子今天沒有去嗎?」
那些眼淚對寧思平無用,他用一隻手撐著頭,默了半晌后又開口:「我有多久沒聽到她彈琴了?」
「怪了,世子怎麼就喜歡你這種又老又丑的女子,看來我得告訴越都城裡的小姐們,往後出門得把自己整得越和圖書老越丑才成。」
終是明白,她不過是一廂情願那樣以為而以。
從他離開從小到大生活過的越都,邊關詐死後遠赴北齊去接手自己的天命,只不過與清秋分開了六年,卻覺得象隔了一生,人生在世,就是有這麼多無奈的事,如果他不回來這一趟,只永遠在心裏想著遠方的她,該不會這麼痛苦。
雪芷見她面色有些不好,微微一笑:「清秋姐姐青春常駐,自然用不著這個,不過你這兩年日日下廚,手上的肌膚卻差了些,彈琴之人最應該愛惜的就是一雙手,所以我送姐姐這玉肌清,可不就是最貼切的禮物?」
清秋輕顫著眼睫偷偷瞧了寧思平一眼,他半靠在軟椅上,從始至終沒有說話,似全身無力地半合雙目,兩手攏在袖中,聽到雪芷的話動也不動。直到離開多時的蘇妙等人回來,衛銘開口告辭,他才抬起頭拱手道:「世子慢走,不送,不送。」
說罷拍手讓屋外的四名近衛進來,復又坐進軟椅,一副懨懨的病弱模樣任人抬走回去休息。雪芷怔怔地立了半響,喃喃道:「不會的……他明明替我擋了一刀,重傷未愈……」
她二人嘻笑不已,雪芷在前面忍不住輕嗤一聲,對況靈玉繼續講道:「境由心生,靈玉小姐你這麼聰慧,琴藝定會大成。」
蘇妙臉上一紅:「人家也不是日日有空,對了清秋,你今日打扮起來,極是動人,想必世子不捨得放你出門吧。」
兩人無言相對,雪芷坐到自己的琴台前,當沒事發生一般:「左右無事,我彈琴給你聽,可好?」
雪芷當然不會無緣無故與她拉扯閑話,說那些舊事給她聽,一曲《秋風詞》便是為引得寧思平來聽一聽,誰才對他情真意切,再逼得清秋自表絕情,可謂是用心良苦。難為他們來得無聲無息,幾個大男人齊刷刷地站在門外聽壁角也不嫌臉紅,清秋想了又想,似乎剛才也沒說什麼不妥當的話,甚至連寧思平的身份這樣敏感的話也沒牽扯到,不禁佩服雪芷,難怪她講到與寧思平重逢就沒講下去,原來她早已想好了。
雪芷坐在琴台後慢慢地拔弄琴弦試音,眼睛卻看著清秋,有些挑和_圖_書釁的意味。
原來衛銘一早出門,卻是來了思秋園,不知他來做什麼,顯然不是為公事而來。他聽到了多少?清秋不敢與他直視,吸了口氣,回頭看了眼還在門裡站著的雪芷,見她立在那裡沒有半分驚慌。這裏只有自己的身份低微了,只得沖世子與寧思平行下禮去:「清秋見過世子爺,見過寧宗主。」
寧思平回過身無視雪芷吃驚的眼神,輕輕一笑:「不管怎樣,今日還是要謝謝你,總算知道清秋幾次三番無情待我,竟是那樣的緣故。」
當然那時她與雪芷是真正親近,不似如今,她一聲姐姐會讓清秋不舒服好半天。
那些人中清秋只認得兩個,卻都與剛才她與雪芷談話的內容有關。
越是這樣,越是心亂如麻,寧思平既想立時進去打斷她們的談話,又忍不住想要聽下去,他想知道清秋會說些什麼。只聽了一會兒,他臉上的表情就變了數回,傷心感慨懊悔嗟嘆交替著來,突然明白了為何他這次回來,清秋待他冷漠無情,甚至絕決到連見也不想多見他一面,竟為了多年前那一幕,他有心進去分辨,只是真說得清嗎?
說罷上前幾步牽住清秋的手,發現她只是垂眼瞧著地面,破天荒地沒有忸怩不安,看樣子是真的嚇到了。今日他是被宋珙拉來秋思園,宋珙不能常常到世子府去會佳人,今日專程到思秋園與靈玉「巧遇」一回,後幾人聞得琴聲覓來,宋珙半路遇上了被蘇妙拉出去的況靈玉,於是只剩寧思平與衛銘二人同行。到染香閣外時,琴聲早歇,正逢雪芷講到自己離開越都去邊關之事,耳聽得雪芷對那個「平哥哥」情真意切,滿腹相思,衛銘與近衛們的眼光忍不住往寧思平身上瞟,暗想這位雪芷大家要糟,馬上就要嫁入天府,居然被未婚夫得知有些舊時情事,實在不幸。
蘇妙嘆了口氣:「要不是為你,我是不來的,這種天氣帶著畫眉出去轉轉也不錯。」
思秋園並不大,幾人的心思都不在觀賞景緻上,況且滿園的桂花都已落盡,只有葉子未落,染香閣也只有染香之名。清秋在想自己現在算是什麼身份,按說她是今天的主客,說是替她慶生,和*圖*書雪芷只是與況靈玉攜手在前,談些樂理,還有她周遊列國的見識。在雪芷眼中,況靈玉比她的身份要尊貴,她不過是託了靈玉小姐的福,才得以有此待遇。
那雙眼閃著幽光,看得清秋很不安,這人如今變了許多,她剛才說不會記掛過去的人和事,不是虛應雪芷,而是真的沒有惦記那個早已死去的人,但願他能聽進去,不要再來找她。
「該,你最該見的人就是她!不錯,我早該明白,你這次回來,為的就是她,什麼和談,什麼迎娶我,都是假的,你全是為了她。」從小她苦練琴藝,總得不到師傅一句誇讚之詞,如今她成名成利,得天下人敬仰,可最在意的人仍不認同她,她心裏已經不是恨,而是濃濃地失望,卻仍不認輸:「可是你沒想到吧,她變了心,你也看到了,人家身邊有世子那樣出色的男子,坦蕩的英豪,即使見了又如何?」
「幾年未見,我一直懷念與清秋姐姐一同學琴的日子,清秋姐姐,你還記得嗎?」
五柳先生門下弟子眾多,長者為尊,初學者常常是年長的學子代為授課,當年雪芷初去學琴時,小小年紀卻長得異常秀麗,願意教授她的人大有人在,可她卻只與清秋親厚,日日跟在清秋身後轉悠。清秋家裡無兄弟姐妹,驀地多了個小尾巴跟著自己,一口一個「清秋姐姐」的叫著,心裏美得不行,也對雪芷親熱起來,頓時疏遠了她的小未婚夫婿,惹得高弘平打心眼裡討厭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小鬼。清秋去哪裡,雪芷便到哪兒去,高弘平也緊緊跟在自己的秋秋身邊,這樣子三人行走了很久,久到清秋以為,這樣快樂的日子不會有盡頭。
這句話寧思平在門外聽得清清楚楚,他不信也無法。看著雪芷冷冷地問:「做這些事對你有什麼好處?」
「有什麼好處?」她慘慘一笑,眼中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滑落下來:「我只要你聽了那些話后,會絕了那份心,想起我一點點,我對你同樣是全心全意,不離不棄。」
「蘇妙姐姐,你也知道,人家是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我不一樣,我是越變越難看,到如今又老又丑。」清秋摸著自己的臉無限感https://www•hetubook.com.com慨,如果有可能,她真想變回小時候,那會兒誰不誇她漂亮。
幾人都是懂琴之人,在一起不會冷場,連吃飯時都在談論當今世上各流派之爭,多是雪芷在講,靈玉甚少知道這些,聽得津津有味,偶爾提些問題,清秋與蘇妙只是在一旁打量這染香閣的擺設。直至雪芷讓人送上一張秘方,說是早些年偶然在邊城得到的玉肌清配方,此物有駐顏功效,乃是極難得的靈藥,天下女子夢寐以求的聖品,今日送與清秋以賀芳辰。
這話多鎮定,神情多自然,如此情形還能當沒事人一樣,真真叫人佩服。衛銘知寧思平傷在胸前,今日這檔事不會氣得他傷口開裂,心神受損吧?和談事不能再拖了,他早一日好起來,和談也能早一日結束。
清秋端坐不動,看著雪芷的笑顏,只覺得陌生,這還是原來的雪芷嗎?古琴向來只與洞簫、琵琶合奏,但少年心性的她們偏要以古琴合奏為樂,二人齊奏如一人在彈,默契讓二人的琴聲如行雲流水,直衝出學院的高牆去。
她最不願意提起往事,尤其是對著雪芷,當下沉聲道:「以前是多久?這人年紀一大,忘性也大,幾天前的事都不一定記得,不用說幾年前了。」
秋風詞嘛?清秋久未彈過,她這一雙手如今只在做菜時靈活得多,但見雪芷的樣子便不由氣惱,心想我並無與你爭男人之意,你卻偏不依不饒地撩撥我,泥人也有泥性子,還怕了你不成?北齊天府的未來主母又怎麼了,名滿天下的琴藝大家又怎麼了,就能這樣欺負人嗎?
「世子真心待我,我自然也會待他全心全意,我與他兩情相悅,此生是不會分開的!」
她以為他聽了她的心意,在用心她曾付出的情意,哪裡想到他毫不在意,反而在想著清秋的琴聲,如同在她流淚的心上又刺了一刀,果真無情到了極點。正想問他又為何替自己擋下刺客的那一刀時,卻見傷重不能動彈的他緩緩地從軟椅中站起身,走到琴台前,輕輕撥弄琴弦,先前清秋便是在這架琴上彈了多年未奏的《秋風詞》,她還記得那詞: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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