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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流光

作者:千歲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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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探月窺花

第十二章 探月窺花

昭明女帝轉頭對周叢嘉笑道:「看她的模樣嬌嬌弱弱,怎麼也想不到會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與孫撫相抗。」
坐在首位的昭明女帝看上去心情不錯,她今日出宮做了男子打扮,頭上戴著的是黑色文士紗帽,額前綴著顆明玉,牙白色文士服別無裝飾,只在腰間系著根墨色的玉佩絲絛,氣度格外高華。
「師尊,叢蕪居不可無人看守,今夜是弟子僥倖察覺有異,若是來人是個高手,後果不堪設想。」
如此便算結束了,薇寧緊張地揪住蕭頌一點點衣角,心中暗叫可惜。這場暗殺準備得太過倉促,成事的可能本就不大,女帝身邊又怎可能一個高手也沒有便出行?只一個雪夫人便可將來人拿下,今日只是有驚無險。她悄悄抬頭看了眼蕭頌,緋色衣裳映得臉色雪白,烏黑的眸子在與他的目光相遇后瑟縮著躲過一邊。
園子里涼風輕送,薇寧卻無端覺得躁熱,沒想到會在這種情形下見到女帝真容,她……似乎與自己想像中的不太一樣。
殷如秀移了幾步擋住光線,冷冷地問:「人家成心捉弄我們取笑我們,你還抄什麼抄?」
蕭頌安撫地握住她的手,只覺膩滑細軟,柔若無骨。
「玉家受了冤屈是實,本侯既然遇上了,焉有不管之理?」周叢嘉說起大義一點也不含糊,似乎他真是為了不平事才插手給右僕射大人不痛快的。「說來慚愧,那楊晉矢口否認有這種事,陛下雖已命人徹查此事,若是有人想要一手遮天,我怕拖得久了會不了了之。」
此言一出,侯府的侍衛無不卯足了勁奮力殺敵,那刺客雖武功高強,卻寡不敵眾,加上之前被雪夫人傷到腿,眼見著是突圍不了,長嘯一聲猛地斬傷幾人,回手引頸自戮,鮮血飛灑了一地。
柳月連道不敢,也知國師大人深夜召她來此所為何事,細細地將薇寧這幾日的動向說與他聽。薇寧聽了一會兒,暗暗贊柳月心細,不僅將自己日常吃用及言情說得一清二楚,甚至連一些微小的習性也沒說漏,末了奉上一些紙卷,竟是薇寧所作課業。
「春雪的身手一點也沒退步,」女帝閑來指點江山,這會兒點評起舊日奴僕也不含糊,只是想到被打斷的興緻,眼中忽現戾色,「周叢嘉,你可是給朕好大的驚喜!」
靖安侯府離御街西前門不遠,比起三京館到皇城的距離只遠那麼一點,卻需從另一端繞過去。薇寧本打算帶著柳月一路走過去,也好順路看看京都風物,侯府卻慎重其事地派了車來接,來人恰與薇寧曾有過一面之緣,是才到三京館時曾見過的采蘋,笑意盈盈地請她上車。
也不知殷如秀找人如何說項,總之那一日不曾見她再出現,只苦了薇寧和那些女學子,一直到夜色降臨才回到三京館,中間只吃了一頓飯,茶水倒是管夠。
「大人,這……」
薇寧無意中一抬眼,被書桌上一方玉石鎮紙吸引住目光。白玉無瑕,卻被雕成了蛙狀,看上去溫潤可愛,放在文雅厚重的書桌上顯得格外怪趣。薇寧勉強將目光從玉石鎮紙上挪開,又被牆上一副字畫吸引過去,畫意高遠,字跡狂放,卻無畫作人落款。
這個殷如秀不過是在韋燕苒面前說得上話罷了,否則也不會被孫撫挑中來這裏受人指派。薇寧不屑同她多講,低頭開始抄錄,寫了兩筆又抬頭道:「讓開些,你擋著我的亮光了。」
慧夫人躬了身道:「妾身不知侯爺有客,這便告退。」
薇寧叫住她:「你不是侯府的人,不好在侯府里隨意走動,還是讓她陪你去,我在這裏等著便是。」
「消息傳得太急,石爺來不及召集人手,只派了我二人前來。」
至此叢蕪居內外仍沒有守衛出現,眼見著夜行人將要遠離,而焓亦飛站在原地沒有要追上去的意思,柳月運氣才追出去沒幾步,便被國師召了回來。
她十分佩服柳月,言行裝扮如此出色,哪裡看得出來一點點副掌令史的身份?至於為何得國師如此關注,這一點薇寧想許久,她並不知柳月是瞞著女帝去見的國師,只當國師這麼做是女帝的意思。
女帝掃了眼亭外的蕭頌,雙眉一凝喝道:「別讓他跑了,死活不論!」
聽起來靖安侯與女帝之間私交是真的不錯,否則何以靖安侯再被人唾棄,女帝對他的恩寵卻從未曾少過。從來沒有哪位皇帝真正喜歡直臣,周叢嘉是個小人,可是君王身邊不光要有忠臣,還得有小人才行。
這些靖安侯府的女人模樣柔順,一個個象只鵪鶉似的端坐著,只有慧夫人年紀最輕,嬌俏溫柔,薇寧依禮見過,從那群女人面上一一掃過,雪夫人竟也在其中,還衝她笑了笑,招了招手叫她上前:「你見過謝大人了?」
好在女帝只問了她兩句話便作罷,另與周叢https://www.hetubook.com.com嘉說起方才路上所見之事,薇寧垂首靜立一旁,心中卻是異念頻起。
容詩亭里那些閑聊的女人已被遣了個乾淨,只留了雪夫人侍立一旁,她正克制著心中的波瀾,親手執壺為突然來到的幾位貴客斟茶。
儘管如此,薇寧卻不敢放鬆警惕,她將面巾拉好,蒙住自已的頭臉,只露出一雙烏亮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朝遠處那間亮著燈火的房屋躍去。
待她凈了手往回走到半途,才一臉懊惱地想起什麼,對柳月道:「我凈手時褪了個鐲子,如今卻是不見了,你快幫我找來。」
薇寧看了眼了他的神情,暗中冷笑一聲,怪不得甫一入書房便覺有些異樣,原來這裏放著幾樣舊物,皆是她識得的。那方玉石鎮紙便曾被她拿在手中細細把玩,因著幼年頑皮摔了下,底部有個小小缺口,不想今日卻在這裏出現。
薇寧正在胡思亂想,聞言驚訝不已,抬起頭道:「我?」
「若是論起才學,誰人風采能及得上家兄?」周叢嘉說罷一嘆。
學館中的小宮婢輕易不得出館,柳月適時露出喜色:「姑娘是主子,您說去哪裡都行,奴婢能隨姑娘出館自然是願意的。」
周叢嘉冷汗打濕了裡衣,心知今日若是任這刺客逃脫,自己便是罪無可赦,跪倒在地:「臣死罪。」
「正是,多謝夫人。」薇寧淡淡一笑,接過來團住塞回袖籠。
書房裡一時靜極,薇寧心中各種念頭翻騰,想試探於他卻怕被看出端倪,忍了又忍之際,門外管事請見,臉上似乎帶著抹驚慌匆匆走進來,張口就道:「侯爺,有客到。」
「我初聞時也是不信,若不是國師與幾位大人都在場,定當有人將那會兒的情形誇大了。」
門外傳來幾聲悶笑,想是有人在暗中取笑她們,老書吏斜眼往外溜了一眼,找了幾份禮札講解如何抄錄,便忙不迭告辭,留了薇寧等人對著一桌子書簡發愣。
「這種事來的人多了也沒用,誰會想到那一位身為九五至尊,會突然微服來臣子家中,倒是給咱們送了個機會。」
一道夜之魅影穿街繞巷來到了國師府,夜色下的國師府高牆森森,黑衣人卻只是輕扭腰肢,毫不費力便躍了上去,她站在高牆上似有所覺,身形微頓回頭望了下,恰被露頭的月亮照個正著,露出一張平凡的容顏,正是才到薇寧身邊服侍的柳月。
雪夫人急忙上前倒茶,卻被他用手掌擋住杯口,眼光看著薇寧道:「不用你,讓她倒。」
其他幾個女學子見向來硬氣的薇寧甘願受這種氣,也都嘟著嘴過來,一人分了些書簡過去,各自找位置坐下開始抄寫,好在桌子上筆墨紙張是現成的。
十幾名女學子剛一回到學館便被人圍住,沒去成的人均好奇她們今日之行,薇寧抄了一天的書札,不止是手累,心也累,滿眼前晃的都是種目繁多的條規,蔣顏兒最好奇的便是殷如秀半途被送回之事,據說她被孫大人訓斥了一回,哭著被送回來的。
也不知柳月是否在這房中,薇寧悄悄行至窗下,只聽得國師陰柔好聽的聲音響起:「起來罷,要你堂堂副掌令使屈居婢女之位,辛苦了。」
薇寧頭也未抬道:「慢走,不送!」
焓亦飛挑眉笑道:「師尊,不知從哪裡來了個小賊,待我將他收拾了。」
其他幾人倒還罷了,殷如秀氣得柳眉倒豎,差點沒衝出去理論,薇寧默不作聲地坐下來,開始抄寫那些名錄,腦子裡卻在想旁的事,國師究竟為何對她另眼相看,難不成真如柳月所說,有心招募她?還有那個焓亦飛,明明還有餘力與她纏鬥,卻放棄不追她,實在是奇怪。若是昨夜焓亦飛膽敢追下去,她也有法子將他逼退,不過手段略有些歹毒,只能說算他命大。此時她想起青琳等人的好處,單憑她一人行事確實有些吃力。
周叢嘉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眼中閃過一抹郁色,又笑道:「這畫是本侯少年時塗鴉之作,粗劣不可入眼,因上面有家兄的題字,才留到今日。」
又近十日之期,三京館的女學子們終於等來六部之行,不過與她們想像中的風光有些出入,本旬的學官孫撫只挑了十幾名女學子送往禮部,其中便有薇寧,蔣顏兒與容若蘭並不在其列,反倒是常與薇寧作對的殷如秀入選。
國師啞然失笑,原來柳月竟以為自己是看中葉薇是個人才,想探了底后將她招入已方。
此處是後園,一般沒有人走動,柳月想著應該沒什麼打緊,便跟了侯府的使女回去找鐲子。
靜王府一向與靖安侯並無來往,今日純是陪客,能與薇寧在這裏相遇確是緣份,蕭頌輕咳一聲,叫了聲:「倒茶。」
「我會讓天恆處理這些事,你也去歇息吧。」
https://www•hetubook•com.com才到叢蕪居外,正有人開了房門離開,月光下驚鴻一瞥,是位面容如玉的男子,薇寧心中一跳,但覺有些說不上來的熟悉,待那人的身形沒入黑暗中才收回目光。
雖是慧夫人相邀,一入侯府薇寧卻被帶到了書房,靖安侯周叢嘉正等著她。多日不見,他的氣色比在淮州初見時好了許多,可見日子過得極舒心。薇寧盈盈下拜,周叢嘉抬手揮退下人,親自上前扶她起身:「淮州一別,葉姑娘如今已是半個官身了。」
在場之人齊齊發出失望的嘆聲,本來她們都以為來禮部是沾了光的,畢竟禮部不光管著國事典禮事務,還管著科舉一項,本次女科開考是女帝欽命,能早些跟禮部搭上關係自然極好。豈料這裏的人大材小用,只讓她們做這些沒用的小事。
「方才不小心掉了個鐲子,正等著柳月去尋,我便在這裏等著。」
到後來沙馬營夜火驚變,世間再無周子敬這個人,再也沒有人能壓在他的頭上,可那一夜的大火同樣在他身留下一個恥辱的烙印,賣兄求榮,誰不知他一身的榮華富貴是用多條人命換來,被人所不恥,被人所唾棄。「小周郎」人才出眾,曾是軍中最有前途的少年將軍,如今背負了天下罵名,他變得一日比一日貪戀權勢,早已忘記了自己曾被人叫做「小周郎」。
看到柳月她心中警醒不已,焓亦飛倒還罷了,見著的機會少,而柳月與她日日相處,若是昨夜與柳月交手,說不得她從身形動作上能看出些端倪。尤其她的身份……
「侯爺,葉薇入京后無一日不在等待時機,若真是天理不在,我便舍了這條命也要去御前申冤!」
薇寧恰恰與殷如秀分在了一起,幾名青春正盛的女學子剛走進一間庫房,紛紛以袖掩鼻,只覺潮氣難耐,瞪大眼看那名引路的老書吏抱出來幾堆厚厚的紙札,全都是積年存放的名錄,有的上頭還積著一層薄灰,顏色各一,多數以紅色為主,老書吏隨意指了指屋中幾張桌案,說道:「這些禮札鎮日放在庫房,已是受了潮氣,辛苦幾位便在這裏將這些重新抄錄一遍,一來做了大人吩咐的差事,二來嘛可知曉我朝各種違禁之事,學學司酒祭天該如何寫,官媒嫁娶該如何做,將來你等若是能來禮部,差事也好辦些。」
侯府的馬車華麗非常,小婢們穿著打扮也頗精緻,柳月與采蘋坐在一起有些不自在,總拉扯自己的衣裳,薇寧安撫地沖她笑笑,轉頭隔著輕簾繼續看車外。
薇寧少時失怙,爾後飄零生涯,皆與女帝有莫大的關係,今日一見,自是心神激蕩,彷彿全身的力氣飄飄然不知去了何處。
觸手的柔軟教焓亦飛一怔停下來,原來這不是小賊是個女賊!薇寧心中氣惱,狠狠瞪了他一眼,雙腳飛踢出去,看著是拚死之勢,卻打的是聲東擊西逃離主意,當他橫臂隔擋時縱向高處輕鬆躍向房頂,手中同時抖出一道白光射向國師,柳月不敢怠慢,護在國師面前,卻被她藉機離去。
柳月聽命離去,國師想了想道:「亦飛,你可看出些什麼?」
西院落里,焓亦飛一個人坐在黑暗中,用一方雪白的絲帕擦拭著手中的物件,他的動作極其專註,聽到府內的動靜只是略頓了頓,卻沒有出去相迎。與之相鄰的院落中,鳳梧靜靜躺在床上,閉著雙眼卻不曾入睡,傾聽著外頭隱約的聲響。
「今日園子里有女客,你們可要當心些。」那婢女垂著頭,薇寧看不清她的面容,她不會武,想來只是個潛在侯府中的暗樁,但不知後來那兩人是何身份。只見那名婢女從隨身帶著的小包袱里拿出衣物讓兩名男子換上,收拾整齊后儼然是侯府的家人,她邊整理衣物邊問:「石爺來了嗎?」
雖然此刻形勢已是無礙,周叢嘉卻陣陣后怕,皇帝久不出宮,一出宮便來了他的府上,來了就遇上刺殺,世間怎麼有這麼巧的事,怎能不叫他心驚膽顫。到底是有人設計他,還是此事本身就是一個局……他不敢細究緣由。雖然靠著小靜王和雪夫人才化解了危機,但他還是怕,召人將亭子團團護住,一邊勸陛下離開這裏。
她一夜沒怎麼睡,雖不至精神不振,可也沒什麼好脾氣應付殷如秀,偏殷小姐站在她面前昂著脖子侃侃而談:「自然是向上官稟此事,告他們輕漫咱們,你我可都是未來要入朝的人,比他們高了不止一階。」
薇寧站得高,已看見是慧夫人帶著幾名使女走了過來,等那三個膽大包天的人走了個乾淨,她才回到方才的位置,安安靜靜地坐在花影下,似乎從未動過。
侯府的侍衛匆忽趕至,見此俱有些慌亂,好好的青天白日哪來什麼刺客,侯爺怎麼喊著護駕,皇帝陛下何時來了侯和-圖-書府?眼前的場面十分明了,刺客無處藏身,正與雪夫人交手,當下甭管什麼事打了再說。
「回國師,氣度才情兼備,女學子中也是數得著的人物。」末了加了句:「若非她不會武功,謝大人那邊早將她招募了去。」
周叢嘉要的便是她這種態度,當下滿意至極,連聲勸慰,表示自己定會儘力為玉家說話。
一群身著黛青色學子服的紅粉佳人出現在規嚴禮正的的禮部大堂,著實引起了不小的騷動,那些自守禮法的大人們唯恐避之不及,均不曾露面,只派了幾個書吏將這十幾人分別請至各司處,說是要她們熟悉事務,其實是分了些沒什麼要緊的雜活讓她們做。
「呆會兒你們見機行事,今日要將她葬身在此!」女子雖不會武功,說出的話卻極其狠辣,似乎做慣這樣的事,另外兩名動手的人猶豫道:「石爺只說見機行事,倒沒說非要殺人。」
他附在靖安侯耳邊說了句話,周叢嘉面色一變,似乎又喜又驚,匆匆說了一句:「待會兒……也罷,見機行事吧!」
怕是當初報考女科的女子也不曾想到,今時今日三京館中的女學子們的前途會如此光明,明年應試若能得了名次自是更好,即便不中亦有出路。
慧夫人的年紀比薇寧大不了幾歲,眉梢眼角都透著股柔柔的親切勁,上前挽住她的手道:「那也不必這麼干坐著,還是回去等的好,奴才們找著了自然會來找你。」
只見一個穿著藍白兩色婢女服的年輕女子匆匆忙忙走過來,在方才薇寧等著的石凳處停下,左右張望了一會兒,似乎等得不耐煩,把手放在嘴邊輕噓兩聲,發出象鳥兒般宛轉動聽的聲音。薇寧愈發不懂她在做什麼,驀地察覺有些不同尋常的聲息,兩道人影分別由兩處不同的方向快速躍過來,見了那名使女后齊齊鬆了口氣,一人道:「這處園子竟這麼深,我二人找了好半日都沒找著地方,若不是聽到姑娘的召喚,怕還是在亂轉呢。」
柳月收拾碗筷便要下去,薇寧輕聲喚住她:「柳月,明日我要去靖安侯府一趟,你可願陪我同去?」
女帝似笑非笑地看了周叢嘉一眼,問道:「你便是葉薇?抬起頭來。」
明日是學館的安休日,靖安侯府早兩日送了張貼子,慧夫人打聽好了時候邀她過府一敘。
碧草如絲嬌蕊吐芳的園子里霎時危機一片,靖安侯又驚又怒,長斥一聲召人護駕,將已身攔在女帝面前。
面對此番驚變,昭明女帝卻十分鎮定,她負手而立,看著亭外的打鬥,面上喜怒難測。靖安侯出了一頭冷汗,道:「陛下,此處怕是不太安全,還請陛下暫避。」
薇寧與慧夫人回來一看人都變了,略一怔忡在亭外止住腳步,女帝身邊坐著的男子側過臉微微一笑,薇寧的心突然跳得快了些,不是別人,正是小靜王蕭頌。
房中國師細細垂詢,臉上的面具在燈火閃動下愈發地陰沉,他慢慢地問道:「你覺得此女如何?」
當年靖安侯也是奉都城中有名的才子,被人稱作「小周郎」,他是小周郎,他的兄長周子敬卻是當之無愧的周郎,文採風流,俊朗無匹,事事壓著周叢嘉一頭。
周叢嘉滿臉笑意,當日在淮安也沒想到此女竟如此出色,他看了看自己的兩位夫人,道:「慧娘與葉姑娘在淮安認得,今日也是慧娘憐她在京城無親無故,便請來一敘,沒想到您會來,合該此女與蕭大人有緣。」
原來他們竟打算著今日伺機行刺昭明女帝!本來薇寧將柳月與那使女支開本就是想要知道來了什麼貴客,不料竟叫她撞上此等隱秘。不知是哪裡的有心人,早早在靖安侯府安插了眼線,甚至敢藉著這樣的機會刺殺當朝天子。
她心中有事,坐不多時便措辭離座,末了留下方巾帕在位子上,帶了柳月跟著侯府的使女離開。一路上她留心路形,越看越是驚恨,園子的布置並不新奇,似乎是多年前京中的樣式,一亭一閣莫不熟悉,靖安侯府建造時似乎刻意仿著她舊時居住之地,只是比那時要大了許多。
待國師連夜出宮回到自己的府邸,已過了三更時分,府中眾人早已歇息,只有天恆穿戴得整整齊齊,帶人將他一路迎進府。
此番動作已驚動了屋中人,國師驚喝道:「什麼人!」
薇寧多問題回了房去歇息,忽然想起柳月不見人影,連叫了幾聲她才出現。
焓亦飛神色微黯,他們的師尊似乎只重重天恆一人。
說罷便欺身上前,出手又快又狠。片刻間兩人不言不語過了數招,柳月也從房中出來,若是他二人同上,今日說不得便有場苦戰。
言下之意便是要薇寧和她一起出這個頭。薇寧皺眉不語,直接駁了回去:「將來是將來,如今你沒品沒階,自然是要聽人吩咐。」
殷如袖甩https://www•hetubook•com•com甩袖子,怒其不爭地道:「好,好,你們不去,我去!」
「多謝你了。」聞到面香,薇寧方覺得有些餓,坐下來將一碗面吃得乾乾淨淨。
隱匿在暗中的刺客見事已敗露,不留餘力地又射出三柄飛刀,一刀直指女帝,一刀飛向蕭頌,最後一刀卻是射向站得最靠外的薇寧。刀光疾射而來,一道白色身影先於蕭頌躍出去,卻是雪夫人素手輕揮,拍落了兩柄飛刀,薇寧才要裝作腿軟避開射向自己的那刀,忽覺身子一輕,已被蕭頌攔腰一抱躍出了容詩亭。
薇寧靜靜地看著他,反問道:「依你說該如何?」
留下這麼一句含糊不清的話后,便叫人帶薇寧去後院見過幾位夫人,自己先迎了出去。
「想什麼呢,就是你!」
近兩年最得寵的是慧夫人,平日內府的事務也漸漸交在她手中,可看樣子雪夫人說的話卻仍有份量,薇寧只得靜下心陪著這群女眷們隨意說些閑話。
遠處傳來人聲,那使女沉聲道:「有人來了,先跟我來。」
那些自詡清高的文人們對他口誅筆伐,可當時那麼多告密者,被封侯賜爵的不止他周叢嘉一個,為何都要衝著他來?更何況沙馬營之事究竟是誰告的密還未可知,那一夜太過慘烈,大火燃燼了所有,甚至連個中隱情也盡數燒光。
慧夫人是見她久不回容詩亭便尋了出來,瞧見她一個人坐在園中,甚是詫異:「我見葉姑娘去了這麼久也不回來,所以來看看。你怎麼一個人,身邊伺候的人呢?」
慧夫人等都在侯府景緻最好的容詩亭,一群女人沒別的事,都只為今日要來的女客,三京館的女學子如今可是京中炙手可熱的人物,聞聽客人一來便被侯爺請去,均有些怪異的心思,難不成日後侯府要迎進來個特別的新人?
柳月實是內衛軍左令的副掌令使,此番前去三京館乃是奉了女帝之命,只不過內衛軍左令多數已默默尊崇國師號令,所有送往宮中的消息全都會給國師府送一份。陛下派她入館跟在薇寧身邊為的什麼,她大致能猜得到,自然是與小靜王有關,內廷官謝吉安是右令掌令使,回京后便有意將葉薇召入內廷,只是陛下還未點頭。至於國師的心思她不敢妄猜,總不會是國師大人想與女帝爭搶吧。
謝吉安並不只是個簡單的內廷官,雪夫人這般問法叫人不能不疑惑,不待她問下去,雪夫人已吩咐下去:「叫人再換些茶水點心,咱們便在這裏說話。」
薇寧忍住心中的冷意陣陣,贊道:「侯爺少年英才,未免太過謙遜了。」
薇寧不知他避開下人想說什麼,口中謙讓道:「承蒙侯爺照拂,若非有您,清娘表姐一家定然白白慘死。」
竟是昭明女帝親臨,怪不得周叢嘉和夏管事都面有異色,卻不敢聲張。看來女帝與這位臣子的私交甚好,她不由想起了風傳——陛下好男寵。只是周叢嘉的年紀……做男寵?
此時遮月的烏雲散去,一輪圓月掛在當空,照得四下微白。待薇寧躍進國師府,柳月已不知去了何處。令她吃驚地是,偌大一個國師府不見看家護院的守衛,四處黑漆漆不見燈火,連個上夜的下人也沒有。
她並未刻意掩飾自己的聲音,任誰都聽得出是女子聲音,薇寧抬起頭,鎮靜地與女帝對視了一眼,又很快移開目光。
自有刺客出現,亭子內外的侯府使女均嚇得四處躲避,慧夫人亦驚呼出聲,差點暈過去,只有平日不顯山不露水的雪夫人迎敵而戰。蕭頌看出薇寧的怯意,雖然憐惜,卻止不住微有些遺憾。轉而心中自嘲,她不過是個千里入京的女學子,難道要她與雪夫人一般仗劍殺敵嗎?再者他的性命無常,何必執意去尋與他風雨同行的女子?念及此心中輕嘆,放開了她,退開兩步時衣襟一緊,卻是她緊捏著自己的衣角不鬆手。
柳月並不知她的心思,捧著個食盒進房,從裏面端出一碗銀絲面,臉上的神情還是那麼老實:「姑娘晚上沒吃什麼東西,還是吃碗面吧。」
她此時已知上座那個面相清貴的文士必是昭明女帝,卻不料蕭頌也在。
周叢嘉一邊揣測著陛下此行的真正心思,一邊輕嗅著淡淡的花香與茶香,胸中突然湧起一股說不出的志得意滿,陛下到底是看重他的,試問有幾位君王會象訪友般到臣子的家中?待會兒要不要讓葉薇藉機在御駕面前陳述冤情呢?他還沒有想好,楊晉那廝總是與他作對,必須挑個最好的時機。
薇寧沒想到焓亦平日看起來弔兒郎當,身手竟這般好,自己怕不是他的對手,仰面躲過一招,素手輕揮發出一道細細的銀光,纏住不遠處一棵樹榦,身子跟著便要借力躍走。哪知焓亦飛卻不肯放過,攔在她面前一手出招一手輕彈,銀線吃不住嗡地一聲斷開,薇寧只得和圖書變招疾退,差一點便被他將面巾摘下,還好她見機得快,向後俯仰堪堪躲過,但避過去頭臉卻沒避開身上,焓亦飛掌勢一沉,拍在她的胸前,雖不致受什麼傷,可也教人佔了便宜。
來路一片漆黑寂靜,柳月並沒發現什麼,隨即便跳了下去,沒入國師府重重院落中。她的身影消失不見后,附近巷口緩緩走出一個人,仰頭望著國師府朱紅匾額上的三個大字,嘴角輕勾,薇寧雖然猜到柳月是受人指派來到自己身邊,沒想到竟還有國師的意思。
她的身份卻是大有可為,薇寧並非對內衛一無所知,若不是內衛閣無縫可尋,薇寧早已想法子投身入閣,而不是另覓途徑來考女科。內衛軍向來不現身人前,這些年背地裡做過多少見不得光的事,光是聽便足以讓人膽寒,眼前這個貌似老實的柳月竟是內衛副掌令使,看來自己機緣不小。
蕭頌也被自己剛剛突然興起的捉弄念頭嚇了一跳,端起茶水想要掩飾一二,正欲低頭飲茶,忽然眼角被遠處一抹閃現亮光映得微眯,跟著「嗤」地一道破風聲,他揮手揚射出手中的茶杯與一柄破空而來的飛刀撞個正著,茶杯應聲而碎!
雪夫人多日不見舊主人,若不是顧念著女帝還在,便想上前參見,一雙眼關切地盯著蕭頌不放。蕭頌卻當不曾看到她,偶爾抬眸看一眼薇寧,想到那日她在車中不肯說開館當天的詳情,嘴角浮出抹微笑。後來他自然知道了,此刻瞧她的神色,定然已知「蕭大人」是誰,她那麼聰慧,怎麼會猜不出以他的身份會是陪著誰來的,故此她的小小恍惚落在他眼中再自然不過。
聽到此處,薇寧漸漸警覺,她只在開館之日與國師見過一回,要說那日表現出色惹得國師注意倒說也得通,可特意派人到她身邊,對自己的事如此關注,倒真讓她迷惑,難道哪裡露出來馬腳,國師竟對她起了疑心不成?方才聽得柳月是什麼副掌令使,還是個宮裡出來的,會不會是內衛中人?
「不必了,你與春雪一般留下來服侍。葉薇,快來見過……蕭大人。」
直到柳月兩人的身影再也看不見,薇寧提起裙裾便想去前宅探上一探,才踏出兩步,遠遠地聽到有輕巧的腳步聲,來人並無武功在身,應是侯府的下人,薇寧猶豫了下閃身躍到旁邊的花架頂,藉著纏繞得密密實實的藤蘿遮擋住身形,悄悄望去。
柳月也跟著慌神,對帶路的侯府使女道:「麻煩姐姐在這裏陪著姑娘,我去去就來。」
原來這裏真是國師的居所,那柳月定也在房中。薇寧略一思量,輕輕躍上房側那棵枝椏茂密的大樹,正好對著扇半開的窗子,凝神摒息向房中望去。
慧夫人拉了她回去,路上拿出小小一方巾帕,正是薇寧方才落在座位上的,淺笑道:「這可是姑娘方才落下的?」
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看過來,薇寧滿心不解,之前小靜王總擺著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今日當著女帝與靖安侯的面,他這麼做豈不是坐實了外頭的傳言?她抿著唇接過茶壺,走過去為他斟茶,完畢后想著要不要端起來奉給他?
待到薇寧到得人前,便被幾道目光細細打量上,她今日穿著件緋色的衣裙,因做客略收拾了下,頭上多戴了兩根簪子,順著迴廊流水迤邐而來,小小面孔清麗異常,眾人皆無言,只慧夫人認出薇寧身上的緋色衣裙是自己當日送出,便笑道:「多日不見,葉姑娘可還好?」
蕭大人?薇寧不知女帝聽了周叢嘉為她安的這個名頭作何感想,恭恭敬敬地入亭見禮。
薇寧只怕來人會有后著,甫一落地便側移三尺,回身看去卻是認得的人,國師二弟子焓亦飛。
未至奉都前,她從京中傳回的隻字片語里琢磨女帝的一切,這個以女子之身掌權天下的帝王是個傳奇,冷酷而又自私,登基后便大封蕭氏一族,對前朝皇族明氏族人則痛下殺手,如今柴氏一族已漸漸凋零。在朝堂上她霸權無常,且性情多疑,今日倚仗的臣子,明日便因一點猜忌投下大獄,多少良臣俊傑被逼走投無路,縱使她大力選拔治世賢能,甚至打破門閥世俗開女科,也難改世人對她的觀感。
「來人身手並沒有多好,勝在出招奇詭,我看即使我追上去也討不了好。」焓亦飛將手縮回袖中,在心裏回味了下方才的滋味。
究竟是什麼客人叫靖安侯如此著緊?薇寧一時不明白他最後那句話的意思,思索了一路。
「不必追了,你先回三京館。」
薇寧坐在枝葉間還待聽下去,忽覺周遭的綠葉起了一絲微不可覺的顫動,電光火石間,她翻轉身子猛向下墜,一道寒光緊跟著釘入樹榦,打得樹枝搖動,片片殘葉慢慢飄落。
據說這位夫人與宮中關係匪淺,當日在淮州還與靜王府有舊,薇寧想了想回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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