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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流光

作者:千歲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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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霧鎖三生

第二十七章 霧鎖三生

這話沒錯,周叢嘉怎麼也想不到,國師就是讓他背負了罵名的嫡親親兄長周子敬,害死兄長還不夠,還害死了兄長的女兒,自己的親侄女,說出去不過讓靖安侯的醜事又多了一件,誰會去為那些死去的人報仇。
看來陸儀廷臨死前說的話被蕭頌聽去不少,大概能猜得出來她是何人之後,想到那個同姓的叔叔,薇寧便心中不適,輕聲道:「這些年我早已捨棄了原先的姓氏,只當自己姓葉,單留了從前名字中的薇字,而寧字卻是為了紀念一個人,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
關於這一點,他們並沒有猜錯,薇寧確實不知道國師與靖安侯的關係,當年的事太過血腥,親叔叔翻臉無情,變成了嗜血惡魔已讓她驚駭,如何能想到,親生父親亦是早已投靠了女帝。
藥力漸退,薇寧的力氣慢慢恢復,雖然在心裏想明白了女帝的用意,卻沒有對蕭頌提起這三日之期。她在猶豫,究竟該不該順從女帝的安排,就當這三日是她曾經做過的一個夢,她不是葉薇寧,他也不是蕭頌,將這明園當作玉樓金闕,在一切即將灰飛煙滅之前留下些什麼……
「你……在說什麼?」
「你好好想一想,若此事不是靖安侯所為,那必定有人別有用心,還有,過了這麼多年,寧柔為何又出現了,世上真有那麼巧的事?」
可國師偏偏就是周子敬,他沒有死,並且直覺認為周叢嘉當年曾做過些什麼,害得女兒薇娘慘死。在寧柔出現的那一天,他更加肯定,周叢嘉一定與薇娘的死有關。
承光殿里,女帝滿臉倦容地道:「國師,你也來逼朕嗎?」
「看來陛下氣得不輕,你忤逆聖意,倒連累了我……」她無奈嘆息一聲,坐正身子道:「也罷,既來之,則安之。可是明園雖好,總覺不夠清靜,能否換個地方,我不想呆在王府裡頭。」
「我說了,你別想太多,起碼我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天馬上就要亮了,薇寧輕輕掙脫蕭頌的手臂,凝眸看了他一會兒,手指輕輕撫過他的眉眼以及雙唇,終於起身出門。
說得好似長長久久在一起便能治病,薇寧自然知道不可能,但這兩日過得極其快活,他們真的拋開一切,相依相偎,愈是如此愈易情動。
「她若是跪著不走,那便讓她跪吧。」蕭頌放下藥碗,示意若虛子也一起退下。
「就算如此,我們也不能讓姑娘走,否則小王爺醒來,不見姑娘……」這幾日他們眼見著小王爺有多麼重視這名女子,若是放走了她,如何向小王爺交待。
「我不想姑母有什麼事,更怕你會出事,自從那一晚在車上我說會陪你一路走下去,便已經想好,假如我不能阻止你去冒險,那就把你永遠留在我身邊,守著你。」燈下的他眸光閃亮,格外耀眼。「所以,今日我已向姑母明言,此生不會再娶他人,只要你葉薇一人。」
這時節甚少有船往東去,兩人站在船頭只聽得到水流聲與船公划水的聲音。蕭頌抬頭看了看前方:「不必心急,馬上就要到了。離渭城不遠有座小島,最是清靜不過,前兩年姑母將那裡賜給了我,你不愛在王府獃著,我也不愛在奉都,咱們一起去住些日子,誰也不會來打擾我們。」
出城的路上薇寧已覺察出蕭頌的氣息弱且雜亂,只是一段不太遠的路,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強撐著陪她說話。上了船若虛子便開始張羅著熬藥,各種葯汁和補湯,直到這會兒他的臉上才有些血色。
半夜三更,送她回去豈不是更驚動旁人,薇寧揚聲道:「慢!」
她輕輕下了床,赤著足走過來道:「有一件事你說錯了,我並非沒問過自己的心,而且不止一次,每一次都清清楚楚地知道,我在意的人是你。」
若虛子說得沒錯,今夜他有客,沒空去見其他人。
薇寧抱著暖手爐子,心思一轉對他坦言道:「不怕告訴你,當時我是故意落水,故意讓人撈不到我。」
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兒,薇寧忍住哽咽,啞聲道:「小王爺,請扶我起來。」
小島上建有一片屋宇,被一片竹林環繞在其中,若是天暖來此,看著連綿的翠竹,定然十分愜意。路兩旁長長的青草已變得枯黃,被寒風吹得倒向一邊,似在恭迎客人的到來。
「傻瓜,誰能控制自己的夢?」蕭頌心疼地抱緊她。
屋子裡溫暖如春,蕭頌等她開口說話,等到心焦氣燥也沒聽到任何言語。再細瞧她,不意看到她緊閉的目中清淚一顆顆晶瑩如水涌了出來,順著睫毛滑落,臉頰挨著棉和-圖-書枕那裡已經濕透。
「你好像忘了,我並不是尋常弱質女子,沒那麼不堪一擊。」
薇寧稍稍放了心,昏過去前的那一剎那,她以為噩夢成真,蕭頌終於在女帝面前道出她的秘密,所以才會落得這般地步,畢竟他們是姑侄,是親人。如今聽蕭頌的意思並非如此,她又有了新的煩憂,眼見著他就要娶得如花美眷,而自己卻被女帝如同對待女奴般送到他的身邊,只覺萬般恥辱千種痛惡。
「那時候我整晚整晚睡不著,義父——我是不是從沒提起過自己有個義父?是義父收留了我,又為我找來安神的葯,後來我能睡了,卻一直做噩夢。義父說,有時候人在夢裡說的話會出賣自己,說不定會因此而喪命,我必須要控制自己,不再做夢。」
國師眼中露出譏誚來:「臣不敢,只是象周叢嘉這樣的小人,不值得陛下再護著他了。」
金紗燈罩綉騰龍,薇寧在清醒的那一瞬間,眼前似乎還晃動著承光殿里金色的燈影,喝了那碗桂花酒釀后她便沒了意識,最後看到的便是刺眼的燈光。這會兒慢慢看清楚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紗羅帳中,床邊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蕭頌。
「我向姑母開口討要你,絕不是你想的那般,是看輕你,故意與你作對。一直都是你不肯看清自己的心,不願承認自己的心意。就為了你心裏的仇恨?葉薇,你有沒有問過自己的心,是不是真的一點也不在意我?」
「別怕,我在這裏,你夢到了什麼?」
「柔兒……聽名字就知道是個溫柔的可人兒,當初她全心全意地照看薇娘,所以你待她自是不同,生氣也是應當的。」女帝微諷一笑,關鍵就在這個柔兒身上,一個死了這麼多年的女人,突然又活過來,不說不動就讓她與國師之間的隔閡更深,若有可能,女帝想讓寧柔快點消失。
她問得突然,蕭頌卻不驚不奇:「不妨事,你別想太多。」
這真正是場美到極致的夢,薇寧咬唇忍住淚水,三日已過,她該走了,縱然對蕭頌有再割捨的感情,她還是得走自己的路。而那些即將發生的事,勢必會令他們漸行漸遠。
「那是誰?陛下,您告訴我,究竟誰會去對象個活死人一樣的柔兒下手?」
冬至夜長,寂靜的靜王府並未因冬節熱鬧半分,府門口靜坐的石獅巍然不動,看守著這一方的安寧。一道儷影悄然來到此處,門前高掛著的紅燈籠映上她的臉,赫然是靖安侯府的雪夫人,她想到這些日子求見無門,咬了咬牙便想硬闖進去,才躍進高牆便被橫空出現的護衛給逼退出來,她不敢再往前一步,跪在冰冷的石階前,高聲道:「請通稟一聲,蕭春雪求見王爺。」
「想聽實話就要拿實話來交換,譬如說……你的名字?」相識至今,蕭頌仍未清楚知道她的來歷,一個名字並不能代表什麼,能擁她入懷,其實已經知足。
寒意慢慢籠罩在薇寧的心頭,她萬萬沒有想到,他身患的病症會如此殘酷。儘管他一再說與她無關,可怎能與她無關!若不是她,蕭頌極有可能沒事,而蕭家受了詛咒的命運也會改變。
燈芯爆出一朵火花,在薇寧臉上映出道絢麗的光彩,稍瞬即縱。他這一生也許會很短,不知生命會在哪一日終結,唯求有葉薇相伴,他在一日,便護她一日。蕭頌淡淡一笑:「姑母當場大怒,趕我出宮,可是沒想到晚上卻悄悄將你送來。」
蕭頌伸指替她抹去淚水,輕輕嘆了口氣。
蕭頌的話反倒令她生出不服之心,咬著唇不發一言。
靜王府這兩年陸續派人到島上,將這裏收拾得甚至整齊,隨時都可來住人。蕭頌上島前帶了許多吃用之物,幾乎能想到能帶來的全都沒落下,有香茗可品,有酒可對酌共飲,白日里你儂我儂,到了夜晚紅袖添香,只差拜了天地做一對紅綃帳底交頸而眠的鴛鴦。
薇寧不想害人,也不想被人害,自那以後,只要身邊有人,她便無法安心入睡,稍有動靜便會清醒,漸漸地連夢也少了。
薇寧將臉埋在他的懷裡,嗅著淡淡的葯香,悶聲道:「我想聽你說實話。」
「回頭我要問問若虛子,是否近來換的新葯會讓人幻聽,又或者……」蕭頌失神地望她粉唇,雙臂用力將她緊緊擁住,不再言語。
隔日便是大朝會,朝堂上百官都有些不安,立儲一事雖已提上日程,但誰都知道此事有些犯了陛下的忌諱,議此事時都不願先出頭,討論來討論去,也沒有個結果,昭明女帝便借口年關www.hetubook.com.com將近,欲拖一拖再說,至於拖到哪一日,單看她的心情。正在此時國師直入宮門,當著朝臣百官的面,曆數靖安侯周叢嘉這些年的種種惡行,當場便要請女帝定奪,不將此賊拿下難向奉都萬萬子民交待。
聽說蕭春雪深夜求見,蕭頌冷聲道:「不見。」
她平息了會兒,難過地搖搖頭:「蕭頌,我做了一個夢。」
「你那時……為何會去救一個不相干的人?」這一點她總也想不通。
靖安侯因私藏寧柔一事,與女帝之間離心,他不相信整件事不過是因為國師弟子碰巧遇上而暴露,也不敢明著追查,只在自己府上盤查了一回,有一名側夫人因此喪命,對外宣稱暴病而亡,到底怎麼回事只有靖安侯知道。而雪夫人,即蕭春雪也因此受了些牽連。她是女帝賜給靖安侯的人,既是侯府夫人,又是陛下的一枚棋子,當女帝發現這枚棋子無用,遷怒不已,她瞬間沒有了依仗,靖安侯則連她也懷疑上了,一時間在侯府的日子難挨起來,不知如何竟決絕離去,想要重新回到靜王府。。
他是熹慶最尊貴的小王爺,輕裘緩帶的貴公子,在外人眼中,他備受女帝重看,甚至有爭儲之勢,怎奈造化弄人,有這樣的病症,何其不幸!
宴請之後姑母迫不及待要他在幾個名門貴女中定下一人做妻子時,他無法認同,在這種時候,他若聽從姑母之言定然會引來不必要的猜忌,何況,他本就無意於他人,便向姑母表明了心意。
昭明女帝並沒有因為立儲之事擱置不提而寬慰多少,反而怒火盈胸。其實周叢嘉做的這些事她都知道,為飽中囊滿私慾有些不擇手段,雖不致傷天害理、動搖國本,可多多少少觸犯了刑律,礙著多少人的眼。可周叢嘉有擁立之功,向來忠心不二,所以女帝才護著他,本來私下裡她已表過態,會約束周叢嘉,哪知國師竟如此強勢,一樁樁一件件,逼著她當場處置,就為了一個寧柔!
不多時便到了渭城小島,從船上望去,只見一片連著的島嶼隱隱綽綽地浮現在霧中,到得岸邊才看清島上的僕人已候在那裡,一條修葺整齊的青石路口還停著輛馬車。
薇寧有片刻的恍惚,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后,她恍然有所悟般睜大雙眼,湧起一股不可名狀的悲愴,閉上眼將頭扭向裡邊。
她一言不發的模樣刺痛了蕭頌,無奈地解釋道:「這裡是靜王府,剛才宮裡有人送你過來,我也沒想到姑母她會這麼做。不過你放心,此事並無人知曉,你若真的不想看到我,大可自行離去。」
若虛子象是在極力忍著不說某些話,緊緊閉上嘴收拾葯具拉著奎總管退下,還將房門關得死緊,長出一口氣,對奎總管道:「今夜你家主子絕對不會見外人的,他沒空。」
蕭頌無奈地嘆道:「沒錯,我是有私心,可也是為你擔著心事,我不想你有事!」
故而女帝給了他們三天時間,這中間不會有人知道這件事,同時也是在提醒她,你們在一起,要有朕的准許,三天之後你該何去何從,不用朕多說。而且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選擇,蕭頌他無法怪朕。
正要去看鳥舍里有沒有鳥兒,蕭頌抓住她的手:「先安頓下來,要賞景隨時可以來,今日在外面奔波了大半日,你看你的手有多涼。」
蕭頌只得抱著她,輕輕地拍撫著,希望能讓她別再害怕。過了半晌她幽幽地道:「有一段時間,我連夢也不敢做。」
主子眼中的厭煩之色奎總管看得分明,仍想替蕭春雪再求求情,便道:「可是……她總跪在門口……」
很少聽到她說自己的過去,蕭頌手勢一頓,跟著繼續拍撫,裝作不在意地問道:「哦?夢可不是說不做就不做的,你說來聽聽。」
「難道不是應該姓周嗎?」
蕭頌眯起眼,那時的心境與此時早已不同,但他還記得當時望著斜陽西去,感懷身世的蒼涼,遂動念去救人。「眼看著一條人命在自己眼前要沒了,忍不住就去救人,如此而已。」
不管各自有怎樣的思量,此時此刻,兩顆心緊緊相依便足矣。
她稍稍坐正身子,看著他道:「你的病。」
九年前她曾掉入山澗,在水裡泡了一天一夜,差點沒了性命,那時的情景歷歷在目,今夜象是在提醒她不要忘記自己的仇怨,所以才格外清晰。
「內廷官謝大人已經來接我了,此時就在岸邊,如果你們不信,可以跟我一起去。」
「如果我沒記錯,她早離開了王府,同咱們沒了hetubook.com.com任何關係。」
薇寧靠坐在厚厚的毛皮墊子上,忽然問道:「你還記不記得那次我掉進水裡的事?」
他知道姑母極重視來年的女科應試,當日力排眾議促成此事,為的是招攬人才。如今還未開考便將女學子賜給侄兒,朝中臣子正愁無錯可抓,姑母怎會送個現成的把柄給他們?離明年開考不過半年時間,他完全可以等半年後再提此事,到那時憑葉薇的才學,中考自是不在話下,名動天下的才女也能配得上皇室貴胄,真真一段佳話。
臘月冬寒,薇寧迎風站在船頭,望著飛鳥絕跡的江面,苦笑著問道:「幹嘛要坐船,我們這是要去哪兒,怪冷的。」
薇寧這才驚覺三日之期已經過了大半日,屆時該如何向他開口道別?
馬車載著二人在島上轉了個彎,賓士了片刻便已到地頭。薇寧下車一看,眼前豁然開闊,居然是個罕見的島中湖。繞湖鋪著一圈白石小道,幾叢強撐著乾枯白絮的蘆葦隨風飄蕩,湖邊搭著幾處鳥舍,此地倒是個妙處。
「我以為在內衛呆得久了,已經不會會珍惜人命,沒想到……」
薇寧一直昏睡著,蕭頌放心不下,借口身體不適將若虛子叫來,為她診治了一番,道是並無什麼大礙,過個一刻半刻就會自動醒來。
蕭頌正喝著若虛子新配的葯湯,眉宇間是濃濃的倦意。而一向不離近前的莫言卻不在屋中,只有若虛子在一旁古怪地笑著嘆氣搖頭。
時間一點點地消逝,終於到了分離的前夜,霧也越發地濃了,籠罩著整座島嶼。她的情緒極不安穩,任性地抱著蕭頌不肯鬆開。蕭頌似乎感受到她心中的焦灼,遲遲沒有睡去。
薇寧的心一顫,卻又不知該如何回答,事實正是如此,她與蕭頌立場不同,根本不可能在一起,只暗暗積攢著全身的力氣。可她的手根本連拳頭也捏不起來,握住復又散開,不免心中焦躁,失了往日的鎮定,當下脫口而出:「你不也是一樣,否則又為何派人暗中跟著我,難道你心裏沒有防著我一點?」
蕭頌漸漸聽出了凄涼意味,她定是想起當年劫後餘生的事,那時候蕭家正是滿門榮寵之時,封了王又賞賜不斷,在奉都權勢無邊。他不知該安慰她,因為無論說什麼都太蒼白無力,誰讓他姓蕭呢,是他的姑母害得她家破人亡,他甚至覺得,自己連抱著她的資格也沒有。
外面靜悄悄地,濃霧猶未散去。她系好斗篷衣帶,剛走出幾步,便被蕭頌帶來的十八名王府護衛齊齊攔下,當先一人揚聲道:「請葉姑娘回去。」
直到散朝也沒議出個結果,昭明女帝摒退了諸位大臣,卻將國師留下,轉去別處議事,至於會議成個什麼樣,那就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了。
「陛下,幾位御醫看過柔兒,都說她再也醒不過來,只能象活死人一樣,說不定哪一日便無知無覺地去了。看著她,我就想到薇娘,她小小年紀,不知又受過什麼樣的苦,我查了這麼多年,只找到一副屍骨……難道我要放過那個畜牲?」
蕭頌也不明白姑母此舉是何用意,難道想就此讓薇寧在人前消失?不,這不可能。
可是國師真正的身份這世上絕無外人知道,所以安排這件事的人,只是湊巧碰上了焓亦飛,他們想利用焓亦飛的身份,送了靖安侯一個無法公諸與世的把柄到國師手中,哪知道這個把柄卻送得恰合國師心意。
所謂帝王心術,讓人無從揣摩。昭明女帝在接連兩場憤怒之後,竟會做出這樣的安排,實在出人意料。女帝對人性把握的精準讓薇寧佩服萬分,她早已看出了薇寧是個有野心的人,不會甘心象個物品一般被送到心儀的男子面前,即使她對與蕭頌有情有意,也不會為他放棄大好前程。
「這裏真不錯,四時皆可來賞景。」薇寧一眼就喜歡上了這裏,雖然此時有些荒涼,卻正合她意。
蕭頌微覺頭痛,還沒想明白姑母此舉的用意,這邊薇寧態度一轉,竟似認了命般要留下來,他先是心神一柔,立刻清醒過來,他喜愛這個女子,同時又清楚她是多麼地固執,她與姑母一般心思極多,怎會放下心中的仇恨,答應與他相守?
「你放心,我們生生世世都會在一起。到時候,你的夢裡全都是我,再也不會有噩夢。」
謝吉安沖薇寧點點頭:「葉姑娘,可以走了嗎?」
趁著若虛子來會為蕭頌診脈,薇寧逼問他到底蕭頌的病症要如何才能根治,若虛子只說不知,反來勸她:「葉姑娘,有些事不能強求,你若真為他好,就陪在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身邊,對治病有益處。」
羅帳里的人兒不安的動了動,蕭頌的心跟著一提,知道她即刻便會醒來。
在夢裡她站在高高的山崖上,手邊沒有攀扶之物,只有一根長長的鐵鏈,岌岌可危地晃動著。她怕掉下去,死命抓著那根鐵鏈,卻眼看著鐵鏈一點點被扯落斷裂,她再無可以依靠的憑仗,驚呼著掉落下去,醒來之後似乎全身都在痛。
他只是溫潤一笑,將她圈入自己懷裡,後來知道她會武,並不如外表那般柔弱,也自然明白當初她落水不是意外。
「屬下等奉小王爺之命,不讓姑娘離島半步。」王府護衛緊張地看著薇寧,他們這兩天奉命值守,就是為的這一刻,可小王爺如何知道她真的會走,而這個被他寵愛的女子又為何要走?
她雖然已經清醒,可周身沒什麼力氣,蕭頌將她扶起來靠著軟枕坐好,不可避免的碰觸讓二人均有些臉紅。他替她撫平凌亂的髮絲,末了又道:「早想和你好好說說話,沒想到要在這種情形下,你心裏只怕已恨得我要命了。」
她一口一個小王爺,再不喚他的名字,目光中全是冷漠,看得蕭頌心煩意亂:「罷了,我這就叫人來,連夜送你回去。」
薇寧曾聽若虛子說過,蕭頌因為她刺的那一劍,耽誤的根除病根的良機,眼下的情形十分麻煩。她心中有愧,一直不敢面對這件事,如今卻不能不問。
奎總管剛服侍靜王歇息下,聽聞此事思面露為難之色,他不敢驚擾王爺,轉身去了明園,向蕭頌回稟了此事。
薇寧半合著眼,繼續講著她的事:「其實夢全都是假的,你笑得再開心,夢一醒,該愁還是會愁,該痛還是會痛。」
她本以為他頂多找個郊外的莊院,哪裡知道出了城直奔京郊渡口,此行竟要坐船才能到。
自有人看出女帝的心思,跳出來維護周叢嘉,力陳靖安侯這些年的功勞,其實周叢嘉當年亦是個出色人物,且眼光精準,一早便投向蕭氏一族,至此榮華富貴,但也因此離了軍中,不然積累軍功也能有個好前程。
蕭頌輕撫她的肩頭,並不想提起那一夜的事:「與你無關,這是我蕭家男兒的命。不知何故,百多年前蕭氏男子就象受了詛咒一樣,沒有人能活得過四十歲,先祖查根問底卻也徒勞,曾經有幾代人費了近百年的時間,尋了無數名醫,都沒有個結果。」
「朕已將靖安侯召入宮中問過,這些天他老老實實地呆在侯府,不曾做過這些事。朕也相信他,在這個時候殺人滅口不就等於告訴別人他心中有鬼嗎?」
空寂的房中,蕭頌靜靠在椅中發了會兒呆,似乎終於做了個決定,站起來緩緩走入內間。
「可是你想過沒有,靖安侯他並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即使寧柔落到你手中,即使她能清醒過來,說出當年是他害了薇娘,國師大人會為了逆黨為難他一個堂堂侯爺?」
「蕭頌,我……」
方才宮裡有人持著令牌悄然入府,一路秘而不宣直入明園,竟是奉旨送來一個大活人。蕭頌怎麼也想不到姑母會以這種方式將薇寧送到他身邊,本以為今日宮中那番爭論后,姑母會堅持已見,即便不逼他在那些名門貴女中選一個為妻,也不會將薇寧許給他。
沒有人想死,他當時為了改變蕭家的命運努力抗爭,下江南尋名醫,到如今名醫雖在身旁,可是他已經沒有當初的念想了。
蕭頌緊張地問道:「怎麼了?可是身子不適?」
明燭高照,羅帳低垂,蕭頌看著一道模糊的人影躺在他的睡床上,腳步不由得虛浮,心也跟著亂起來。他走到床前,腳踏上放著一雙綉著鴛鳥的紫緞宮鞋,鞋尖還綴著幾顆小巧的珍珠,在燭火照映下發著微光。
蕭頌沉默地轉過身,幽幽地道:「在你心裏,早認定是我與姑母有意如此待你,故意折辱於你,是不是?」
蕭頌的身子一僵,確實有許多人死在他手上,雖然不是他親自動手,卻都要算在他的頭上。
薇寧回首去看,雲霧已封住來時路,彷彿過去三日是她的一場大夢,她茫茫然說了句:「霧真大。」
薇寧悄悄抹去一滴淚水,心象是被冰凍般沒了知覺。蕭頌的壓力並不比她小,換成是她,一定不知道如何面對這抹不去的死亡的陰影。
天邊泛起白色,王府護衛終究拗不過她,跟著她來到到岸邊,一艘船已等了多時,從船上走下一個人,正是內廷官謝吉安。
他的氣息似乎給了她無限安寧,靠著他淺淺眠了片刻便又驚醒,額上的髮絲已被冷汗打濕,呼吸陣陣急促,大和圖書眼中滿是驚惶。
「別說了,蕭頌,你又不是不知……」
蕭頌在心裏品了下這三個字,回過神看到她正睜著亮晶晶的眼睛等著自己用實話來交換,便道:「好吧,你想聽什麼實話?」
這次出行他身邊帶的皆是男子,船上除了薇寧外沒有女人,燒水奉茶這些服侍人的細活卻沒有人做了。好在蕭頌並不講究這些,反過來將薇寧看顧得十分周到。
姑母的話句句透露著這個意思,可是他偏偏拗著性子,堅持就是此時,才惹得姑母發怒。
「不敢,小王爺恕薇寧無禮,不能站起來回話。」
可她必須做到,否則誰又能保證在她睡著的時候,有沒有人聽到些什麼。剛到梅庄那兩年,義父吩咐過,每晚她的寢房不許任何人接近,可是百密一疏,曾有個新入庄的婢女不懂規矩,一早捧了面盆去殷勤服侍……直到現在,薇寧也不知道那名婢女如今身在何處,義父究竟如何處置了她。
夢有美夢有噩夢,薇寧卻連也夢也不能做,她的唇邊噙著一抹令人心碎的笑,如同夢囈般講述那些不為人知的過往。
翌日一早,蕭頌攜薇寧早早出了奉都城,身邊只帶了十八名王府護衛與若虛子,對外只說是去別莊靜養,靜王府的人也不知其真正去處,王府名下產業諸多,誰知道他們去了哪一處。莫言有心跟了去,可她昨日自晚間起,便連蕭頌的面都沒有見著,更不用說想要跟去。
見他仍是獃獃地若有所思,薇寧抬起溫熱的手放在他的額上,溫柔地碰了碰,抿唇笑道:「莫不是你想我此刻和你打上一架,衝出王府才行?」
不等她回答,他又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從來沒有相信過我,只是疑我,忌我,怕我。也是,我也沒什麼值得你能信的。」
薇寧無奈一笑:「你們這是做什麼?」
「是嗎?那眼下你又是回事?葉薇,我早說過,你不是姑母的對手。」
她沒有猶豫,坦言相告:「葉薇寧,只比如今的名字少了個寧字。」
蕭頌自然記得,那時候他一時動念跳入水裡救她,不過才半年多前的事,沒想到如今二人會糾纏至深,也許他們之間緣份早定,只不知是否能夠生生世世相依相偎。
當然沒有這麼巧的事,國師也曾懷疑過,可是他沒找出任何破綻。只是靖安侯為此打死了府中一位側夫人,很有可能這件事,是那位側夫人傳出去的。傳給了誰,是誰在暗中為了多年前的事奔波謀划,不動聲色地利用自己的弟子,讓他親眼看到,還讓內衛也發現這件事,直通了天聽。
薇寧仰頭一笑,早知女帝不會準的,故而她只給了他們三天,只是沒想到會用這麼粗魯地手段,賜一碗藥酒,直接將她送到蕭頌面前,把兩個事先毫不知情的人堆到一處,也不管他們願不願意。
她的心早已失落,和他一樣,在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晚,迷失在寂靜雪夜裡。
薇寧回過神,竟有些想要落淚的感覺,她緩了緩呼吸,問道:「能告訴我,你的那位皇姑母說了些什麼嗎?」
群臣嘩然,雖然國師與靖安侯一向不太對付,可他們都是陛下極寵信的臣子,看在陛下的面子上,平日里鬧得不算太難看,如今竟是撕破麵皮干起了仗。當下立儲一事便擱到了一邊,如何處置靖安侯是緊要大事。
薇寧皺了皺眉,沒想到蕭頌會下這樣的命令,可是沒用,她必須得走。
她耐著性子解釋道:「他會明白的,皇命難違,你們想陷小王爺于不義?」
奎總管賠著笑臉道:「總是府里的老人,小王爺不如見一見,看看她有什麼事。」
蕭頌笑著上前為她裹緊身上的裘衣,說道:「冷了就進船艙,已吹了半日的風,當心凍著。」
葉薇蘭心蕙質,是個人才。蕭頌的思緒微散,姑母當時說的話清清楚楚浮上心頭。
「蕭頌,你說這世間是否真有輪迴,就算是這一世我們不能長相廝守,下一世還是可以。」
「難道你不認為我從那時已打著拉你下水的主意?」
「你不告訴我要去哪兒,我就拉著你陪我喝冷風。」
最重要的是,那裡四面皆是水,就算薇寧改變心意也不能隨意走掉。蕭頌擁著她回了船艙,叫人奉上熱茶,又往她冰涼的手裡塞了個小巧的暖手爐子。
「是與不是,真的就那麼重要嗎?」人生而不易,天又不從人願,一心想活的人往往活不久,想死的人卻活得好好的,他們活在當下,這一刻又來得極為不易,過去的事真的不重要。
「為什麼不說,我知道,你不想我心懷愧疚,可是……終究是因為我那一劍傷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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