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朕來看看你這間宅子住得如何，另外，」女帝語氣微頓，有些悵然地道：「在宮裡呆得太久，時常想出來走走。」

薇寧一看到廳外站著的那兩排目不斜視的護衛便有數了，再看廳里不止謝吉安，另有個紫衫人背對而立，她在心中暗嘆一聲，揮了揮手，讓一臉疑惑的管家娘子帶著奴僕下去。

薇寧直覺自稱她故交的人身份不尋常，快步前去見客，到了前廳最先看到的人便是謝吉安，他笑眯眯地對薇寧道：「葉大人，讓不相干的人退下吧。」

薇寧坐在嶄新的書桌前，拈起筆在手中轉動著，她面前擺著的筆紙皆是奉都城裡最有名的湖心齋所送，那老闆打聽到新出的女科狀元寫得一手好字，且雙手皆會書寫，上趕著送來全套文房四寶，光是筆就擺了十盒。

若虛子得意洋洋地道：「人已經醒過來了，國師大人可還滿意？」

「國師大人身有不適？若虛先生醫術高明，連陛下也知道。」薇寧緊盯著若虛子，問道：「咦，先生的臉色也不太好，怎麼回事。」

女帝不在意地道：「當日朕便說過，待女科試后，你自可娶得佳人歸，如今正是時候。」

若虛子道：「葉姑娘，我……」

「你大概還不知道，已有人私下問過朕，想替你說門親事。」

「謝陛下。」薇寧依命起身，悄悄地看了看女帝，紫織金妝的裙紗層層堆疊，即便未戴冠冕亦華貴非凡。

「說是您的故交，已經請他們到前廳奉茶了。」

謝吉安不知何時也退了出去，女帝狀若悠閑地話起了家常：「朕記得你今年剛剛十七歲。」

她眼中的煞氣令焓亦飛心驚，不由安慰她道：「若虛子的醫術高明，料想沒什麼大礙，回頭向他打聽一下，你別想太多。」

「焓公子與我只是好友，並無鍾情一事。」

他知道外面有很多人對這個熹慶第一女官萬分好奇，別說是本朝了，歷年來何曾有過女科。這些女子將來就是女帝的心腹之臣，為她出謀獻策，運籌為幄，不用說前途必定無限光明。

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刺|激一下蕭頌：「或者說，你想看著她嫁給其他王爺，你的兩位表兄也有意向她求親，當然，我不會把葉薇許給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但眼下她太招眼，朝中也不乏才俊，若不早些定一個，說不定我那些好臣子除了為誰當儲君爭吵，還得為我新定女官的婚事再來一場爭吵。」

蕭頌胸口一堵，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薇寧的消息了，那個春如梨花夏似蓮的女子在某些地方很象他的姑母，有非比尋常的堅毅與果敢，如今已與自己漸行漸遠。

「若虛先生，她怎麼了？」

說完又道：「對了，還未曾恭喜你如願以償，日後飛黃騰達可別忘了我。」

接下來只要繼續悉心照料著就行，這種病很難根治。他以為這樣就算完了，誰知道國師今日請他來，是想讓他換個方法治。

薇寧皺眉問道：「你不是說寧柔已經醒過來了嗎，怎麼還會出事？」

國師還要再說，若虛子的臉色難看起來，他若不高興，天皇老子也難用得動。

哪知不出三日，國師府的人便找上門，請他移駕國師府，道是寧柔病情有變。

若虛子乾笑一聲，他在這裏吃得好睡得好，早已把靜王府當成自己的家，日日給靜王與蕭頌調理著病痛，時間久了早已有了感情，回到江南也是一個人，還不如在這裏。可是他仍執意道：「再怎麼冷清總是我的家，還是回去的好。」

「好友豈會每日送些情詩與你？就算他不是，朕聽說禁軍中的武衛將軍封長卿對你多有愛護，他也是你的好友嗎？」

「當時姑母並不贊成，如今您又為何同意？」

薇寧心hetubook.com.com中生出一股怪異的滋味，忙露出受寵若驚的神色道：「陛下對臣子關懷如此，微臣感激不盡。」

原來這是一樁充滿利用與算計的婚事，蕭頌心中的喜悅淡去，哀傷地望著女帝。她似乎看出蕭頌眼中的悲哀，安撫地道：「頌兒，朕猜你一定又在怪姑母了，可是如此一來，你的心愿能成，豈不是皆大歡喜？」

「朕卻想推波助瀾，幫他了了這個心愿。」

女帝也是人，也會覺得寂寞，再華美的宮殿看得時間長了，難免會厭倦。從前她偶爾會去靖安侯府，周叢嘉雖然是小人，但他懂得在她面前如何自處，不象朝臣們，要麼是阿諛奉承，要麼是惶恐懼怕，相比之下周叢嘉在她心中親近得多。

「沒什麼，太久沒有說話的人，嗓子已經損壞，所以聲音有點奇怪。」

「你也在怨恨姑母？」

文武百官看了這些粉黛女兒妝大都不以為然，可是好男不與女斗，再斗也鬥不過女帝，都這會兒了再弄出去年血濺金殿的戲碼也沒意義，故而大家一團和氣，皆稱陛下英明。

只見寧柔無聲無息地躺在床上，好容易睜開的眼睛緊閉著，還有些鮮血慢慢滲出口鼻，模樣甚是可怖。若虛子心裏發疼，這女子是他一手治好的，一下子就又傷成這樣，實在是可惜，白花了他這麼大力氣。

若虛子其實還有話想說，他有種衝動想告訴蕭頌，今天那個女子和國師提到的一個人，薇娘，很奇怪，他當時便想到了葉薇，不知道是不是用同一個字，而且上一次她硬逼著自己將她帶入國師府，為的就是看那個寧柔一眼，她們之間必定有不為人知的關係。

過了今日，這些新晉女官會先在宮中行走，有些人會留在鳳台瓊閣，有些人則去 ，至於其他未曾中榜者，則看其意願，願意留下來做番事業的，保送入六部為吏，一步步從文吏做起。

「我怎能事事清楚，不過這次出了什麼事我大致能猜到，師尊前日請了位高僧入府，我恰好知道那個光頭最擅入夢通玄，想來是師尊太心急了。」

「臣視封長卿為兄長，更加沒有私情。」

焓亦飛當即否決了她這個想法，上一次的事讓他心有所警，不知為何，他覺得師尊近來看他的眼神異常涼冷，而且息身邊不時有陌生人跟著，難道說師尊終於開始懷疑他了嗎？

不光書房裡的東西，這宅子里的一切都是新的，她已是女科狀元，再不用住在三京館，昭明女帝將莫會裡一套宅院賜給她，裡頭現成的傢具，她人未到新宅，封長卿雖然不能親至，卻著人送了些仆婢過來，一應事物也替她打點得妥妥噹噹。至於其他中考的同窗，家中大多富裕，紛紛在京中置辦宅子，往後都留在京中久居，沒房子住可不成。

「微臣不敢。」

知道若虛子去國師府為人治病者不多，蕭頌也從沒問過他是給誰看病，因為覺得與已無關。要說若虛子醫術真是不錯，幾個月的功夫便將國師府中那個病人有了起色，國師似是十分緊張那個病人。越是這樣，他越不想知道太多，只分吩咐莫言給若虛先生續茶水。

「若說你還是說與頌兒無意，朕也不信。」

天恆不由分說先行往門外走，若虛子也跟了上去，薇寧只得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上車遠去。

國師府今日又將若虛子接來，為寧柔繼續醫治。

「先生莫不是遇上什麼為難之事，說出來，我替你做主。」

若虛子這才發現她頭戴金冠，身披紅袍，與平日打扮多有不同。他急於想離開國師府，便搖搖頭道：「沒事，我該走了。」

「真沒什麼，我說說而已，沒事，沒事。」他打了個hetubｏok.cｏm•cｏｍ哈哈，又道：「對了，今天我在國師府還看到了葉姑娘，如今她跟國師府親近得很哪，難道真跟國師那個二弟子好上了？嘖嘖，沒眼光，小王爺你這麼抬舉她，她卻去找旁人。」

「不是嗎？這個病姑母您最清楚，每晚臨睡之時，我都會想，到底明日清晨我會不會醒過來？或者說我醒來后發現自己象父王發現自己有了病症那樣，發現自己再也不能走路……誰知道呢，也許就是明日、後日……」

「我就知道，最懂我心的是薇兒，真該以死來報答你這份知遇之恩才好。」

「朕最後問你一遍，你願不願意嫁與蕭頌？葉薇，你可要把握機會。」

若虛子回府時顯得格外疲累，往日多話的嘴緊閉著，一看便是有心事。蕭頌見他闖入自己的房裡，也不說話，只是一杯杯地灌茶水，隱約知道他想說去國師府為人治病之事，不禁皺了皺眉。

然後再將葉薇嫁給蕭頌，國師算是白費手段，而葉薇只會對自己忠心耿耿，女帝期待看到國師失落遺憾的樣子。

「說的都是混話！朕的侄兒，可配天下女子，這是她們的榮幸，頌兒萬勿自厭自棄！」

他突然停住口，摸著臉上的面具，似乎想一把撕掉……若虛子拈著方子等待墨跡干透，將他的動作看在眼裡，手不由顫抖起來，最終國師沒有那麼做，而是用更低的聲音在她寧柔耳邊道：「你放心，薇娘她沒事，她還活著，她好好的。」

「是我魯莽了。」國師上前抱起寧柔，輕輕替她拭去嘴角的鮮血，撫著她的臉輕輕叫道：「柔兒，柔兒。」

女帝乘興而來，敗興而歸，當夜便召了蕭頌進宮，哪知道他象是與薇寧商量好了似的，也是一口回絕了這個提議。

薇寧隨即道：「看來今日我來得不巧，既然國師身有不適，天恆公子，請轉告國師大人，就說葉薇改日再來拜訪。」

「那麼蕭頌呢？」

薇寧當然知道這不是他的真心話，這人還惦記著金庫兵符，她已經想好，等自己空閑下來便與焓亦飛一同去開啟這個封存了十年的秘密。

此事女帝另有打算，她仔細打量著薇寧細白如瓷的臉頰，又問道：「聽說當時你出手便殺了個人？」

若虛子沉吟不語，偏門中是有些奇巧之道可起奇效，但那些手段有失違和，乃是下下之策。他勸道：「辦法不是沒有，可是誰也不知道對她有用沒有，再說，你想的法子太兇險，輕易不可施為。」

「不，我不能告訴您原因，只能說我與葉薇此生無緣。」

「先生何出此言，你在江南已無親友，回去做什麼呢？」

靜立一旁的莫言忙上前道：「王爺等著小王爺過去，時候不早了，我來服侍若虛先生用飯吧。」

薇寧站在頭一排，與其他人一般低眉斂首，長長睫毛半垂。她一路走來，低頭觀心，沒看一眼氣派堂皇的金殿，只覺胸口處似有萬千意氣想要衝脫出來。考女科，做女官，到今日這般盛世榮光，又有幾個女子能夠享有？難怪男人們會為了權勢會不惜犧牲一切，名臣能吏位極人臣，在這裏都能看到。

女帝象是十分受用，挑了主位坐下：「我看了你遞上的摺子，貢院里的事我已知道，是誰在背後縱容那些人我也清楚，不過，暫時不用理會他們。」

雖然今日不會有殿試，但金殿上少不了一番君臣對答，十六名女官到了這一步也用不著引古論今，不過是寫些花團錦簇的文章，稱頌一番明君賢臣罷了，昭明女帝心中大悅，當場欽定葉薇為女科頭名，賜了慧心女學士的名號。第二名是剛剛在女帝考較詩文時最出彩的女子，名不見經傳，看上去一臉的書卷秀氣，此時帶著些ｍ.ｈｅｔubｏoｋ.coｍ•ｃｏm意外神情上前聽命受封。韋燕苒得了第三名，她是丞相的孫女，一向眼高於頂，之前還曾入宮行走，如今沒考得頭名，對旁人來說已是榮幸之至的事，對她來說卻備羞恥。

蕭頌搖首不答，女帝無奈嘆道：「明明你們互有情意，朕問過葉薇，她的樣子不可能是假的。告訴姑母，是否為了上次她離開你傷了心？你們還年輕，分分離離的事見得太少，好在你們還有一生的時間可以消除誤會。」

若虛子面色一變，猜到國師定是不聽自己的勸告，以致出了差錯：「逢十才去，今天還沒到日子呢。」

那廂若虛子被國師府的人護送回靜王府，一路上左思右想，總覺得今日之事太險，考慮著將這段時間國師府里遇上的事與蕭頌說道說道，聽聽他的意見。

她雙膝跪地，恭聲道：「葉薇不知陛下駕臨，罪該萬死。」

若虛子心不在焉地喝著茶，突然對蕭頌道：「小王爺，我入京已有一年，時日不短，想回家看看。」

「多謝先生，今日之事，萬不可對人言。」

經過若虛子的妙手診治，寧柔終於在上月睜開眼睛，她終於不再一直沉睡，可是四肢的骨肉太久沒有動過，根本無力行走，連抬個小指頭也不能。雖然還要人事事服侍，卻比之前好了很多，喂飯也知道張嘴，喝水會得吞咽。要說以前靖安侯也是下大功夫了，請的大夫都是極有名氣的，開了良方儘力維持著她活下去，還找了戶好人家盡心儘力照顧，她才能活著。如今得到更好的醫治，沒多久就睜了眼，雖然大眼中沒有一絲神彩。

入夢通玄？聽起來就很玄，薇寧知道那些江湖異士的手段有時可以致命，寧柔若是有個好歹，她要那個和尚生不如死。左思右想她都覺得寧柔不宜再留在國師府，國師此人行事詭秘，就算真的與寧柔有舊，之前也盡心儘力地照顧她，現在看來，必要時候他仍可以不顧寧柔的死活。

「這可不象你，葉薇，你好好想想，朕本再送你一個大好機緣，沒想到你如此不識相！」

「陛下，當時形勢所逼，微臣以為……」

可是，紅塵千丈，她不過也是名平凡的女子。

「不妥！」蕭頌雖然有些心灰意冷，可仍然覺得此事不可行，他道：「這兩年國師的權勢越來越大，手快伸到宮裡，葉薇不能認他為父。」

身為這些學子的主官，甚至可以說是她們名義上的師長，國師沒有參与這場盛會，他知道，走進鳳台瓊閣的那些女子已被女帝視為已物，她們本來就是被女帝招攬而來，若是他真以諸女官之師的名義接近她們，必定會惹來麻煩。

「國師大人，方子開好了，我先回去了。」若虛子心裏陣陣發虛，他覺得今天就不該來國師府，現在可好，他好像看到了不該看的事，聽了不該聽的話。

「微臣只想著為陛下盡忠做事，這些事以後再說。」

她長得很美，柔弱的美，讓人忍不住想要呵護，這十年中雖然沉睡無覺，可是有一樣好處，那便是時間在她的身上停駐，國師經常望著這張如昔的容貌出神。

女帝卻是真心想栽培薇寧，她的兩個皇兒皆有王妃，竟也跑來向她要人，說要納薇寧為側妃，她直接賜給他們一頓訓斥。這兩個不成器的兒子受人教唆，見薇寧現在的聲勢如日中天，國師又對她青睞有加，便以為娶了薇寧會對自己的大業有益助。倒是肅王如今老老實實的，盡量不惹她動怒。

薇寧聞言微驚，抬起頭看向女帝，她想知道是誰提出來的，而女帝又是怎麼說的。

國師沒有回頭，陰柔地聲音傳來，讓若虛子的冷汗又多了一重。

「可是姑母，我已經不想再看到她了。」

和_圖_書「不行，一定得想辦法把寧柔救出去！她在這裏一日，就多一分危險。」

幽靜的午後，薇寧坐在桌前，漸漸找回在梅庄時四婢環繞的感覺，此時一陣輕輕腳步聲在門外停下，管家娘子恭謹地喚了聲「大人」，道是有客來訪。

女帝含著笑，「不用怕，依你的人才，不是年輕俊傑哪敢提到朕的面前，朕有些為難，這些人各有各的好，倒不如讓你自己來挑。」

若虛子在室里環顧一周，沒看到辣手施為的人在哪兒，沒好氣地道：「讓開，我來給她看看。」

「若虛先生，這……你還是去瞧一瞧吧。」

「放心，只要你不怕死，我無論去哪裡都拖著你。」

帝王之怒非同小可，薇寧跪倒在地，垂首道：「既然微臣當日離開他，就再無可能與小靜王在一起。陛下，已經錯過的事，再挽回也沒有意義，情之一事不可強求。」

「別以為朕不知道你的心思！朕不是沒給過你機會，還給了你三天考慮，當時你若留在島上不回來，朕也不會強求。」

「你不說話，是否心中對朕不滿？」

盛夏的陽光透過樹蔭灑下，照在牆角的青苔上，斑駁的光影微微晃動，夏風和著蟬聲送入莫會裡深巷盡頭的一間新宅子里。

看來之前為她施術者並非沒有神通，起碼令她開口說話，雖然比不會說話之前的情形還要壞。到底她昏迷之前遇到了什麼？國師在床邊一下一下替她擦去臉上的血跡，帕子已被染成了紅色，他垂著眼帘，輕輕地道：「柔兒，你睜開眼看看，是我，我是……」

蕭頌確實能護他一時，可是他們父子的身子不太好，說不定哪兒天就過去了，這一對父子都不是長壽之相，他們護不了他一世，他還是要早做打算。想到國師那張令人生怖的面具，他就覺得心裏發麻。

一定是寧柔出事了，否則若虛子為何突然出現在國師府。一時間薇寧心亂如麻，卻也只得先去見焓亦飛。上回她忍不住找到若虛子，逼他帶自己見了寧柔一面，國師府的人就算有懷疑也不會輕易去靜王府對質，若再來一次，不知道會不會還能那麼幸運。

離開那間機關重重的小院，若虛子跟著天恆往外走，在府門口遇上了前來拜見國師的薇寧。自上回金殿受封之後，她本有假期可回家鄉探親，只是父母均已不在，她便留在京城。

蕭頌終於色變，他竟不知道這些，稍微一想便明白其中關竅，十指不由得用力緊握，良久才道：「便依姑母所言。」

若虛子只得向靜王稟明原緣，跟著他們上路，到了國師府一看，當即叫起來：「我不是說了嗎，這法子不能用，你想害死她嗎？」

三日後，朝堂歡慶，金殿之上，十六名高中女科金榜的准女官齊列一堂朝見天子，嬌聲瀝瀝這麼一拜，看得昭明女帝心中大悅。這些女官身上的官服是尚宮局趕製出來的，與熹慶其他官員的朝服略有不同，除了紅袍金冠，按著品秩多罩了層同色的素雲紗，行動間多了些飄逸，頭頂的金冠用細細的金絲銀線纏繞，襯以明珠，看上去十分華貴。

她曾仔細問過當時的情形，並沒有懷疑薇寧是蓄意而為，只覺一個弱女子奮起抵抗，又鎮住了監考官，十分難得。對葉薇的觀察越久，女帝越是欣賞她，甚至隱隱有種感覺，此女堅毅果敢，頗有些她當年的風範。儘管葉薇出身寒微，卻很是得女帝的眼緣，從最初見到她便決意用她，不光召她入內衛，還封她做了女科狀元，往後會慢慢培植她，好讓天下人知道，女流之輩亦有治國之才。

「事情要做，終身大事也要考慮，朕又不是不近情人。聽說國師的弟子亦飛鍾情與你，可有這回事？」

「正是女兒家的m.hetubook.com.com好年華，可曾想過要個什麼樣的如意郎君？」

他搭在寧柔的手上診治了很久，終於坐下來開方子，一邊交待著要注意的地方。此時躺在床上一直象個木頭人的寧柔突然張嘴發出奇怪的聲音，象是無意的囈語，更象是一張牛皮紙發出的沙沙聲，斷斷續續，十分難聽，根本不象她這麼柔美的人發出來的聲音。

蕭頌一向冷靜自持，從不在人前示弱，只有少年時知道了蕭家的這個秘密后，在女帝面前表露過自己的軟弱，這麼多年，他一直做得很好，甚至比未曾發現病症時還要好。這會兒不惜在女帝面前自傷，果然女帝不忍再聽下去：「夠了！你這孩子，不管你是因為這個原因，還是別的什麼原因，我意已決，葉薇必須嫁給你，也只能嫁給你，什麼也不用說了！」

想起島上三日，薇寧神思不屬，咬牙道：「微臣沒忘。」

「之前你求著朕要她，如今為何又改了主意？」

「若虛先生，我知道有一種方法，能讓人與睡夢中開口說話，她這樣子不知何時才會覺醒，我想問她一些事。」

「你不願意？」

女帝擺了擺手，根本不在意死個把官差，反而誇讚道：「你倒是很有膽氣，我沒有看錯人。」

機會？薇寧緩緩搖了搖頭，她與蕭頌註定是悲劇，歸根結底，就是因為女帝，可是她卻想要撮合他們，薇寧真想問一問她，到底要怎麼樣！

國師不知道她是要說誰，是周子敬？抑或是周叢嘉？無論是哪一個，都負了她，都是害她的兇手。

但是蕭頌已經拂袖離去，他只好繼續把話悶在心裡，不管了，葉薇那個女娃娃也整日神神秘秘的，他得好好想想，收拾一下東西，好準備隨時跑路。

除了這些封賞，女帝賜了新貴們出入鳳台瓊閣的殊恩，今日那裡早備下宮宴，女帝要與她們同席共飲。

蕭頌仍是拒絕道：「我身有絕症，不想耽誤任何一位女子，姑母不要再提此事。」

薇寧側頭問道：「這時候？是誰來了？」

嘹亮的蟬聲突兀響起，薇寧克制著心中的躁意，恭恭敬敬地答道：「是。」

寧柔吃力地折騰了一會兒，吐出一大口血，吃力地說了最後一個字：「周……」

看來國師另僻蹊徑有些效果，起碼寧柔開始說話，她的唇角又流出了血絲，邊咳邊流，苦於四肢不能動彈，所以只是躺在那裡，間歇發出一個半個音節，若虛子聽著象是叫一個人快走，但他聽不真切，國師卻聽得清楚明白，她是在說：「快走，薇娘，薇娘快走！」

昭明女帝緩緩轉過身，揚起抹淡笑：「不知者不罪，平身吧。」

天恆已搶著道：「若虛先生該叫葉大人才是。葉大人，師尊近日有些不適，陛下請若虛先生來給師尊瞧病。」

薇寧心中猛跳，無緣無故，她為何要提起這件事，明知道……明知道她與蕭頌之間的情思。

天恆伸臂一攔，含笑望著她：「葉大人請留步，二弟知道你要來，已等了多時，還是見一見他再走。若虛先生這邊請。」

若虛子哪兒敢啊，他真恨自己，為什麼要逞強給人治病，當初他若是一見這女人就說治不好讓她等死得了，都怪自己多事，萬一國師日後殺他滅口怎麼辦？

「不管你願不願意，這樁婚事勢在必行，因為，國師終於向朕提出來要收薇寧為義女。」女帝早已猜到他會這麼做，可是之前自己提議時，他想也不想便拒絕了，還說什麼薇娘不是誰都能代替的。如今倒想揀便宜，張張口就想把她的人給拉過去，實在是不把她放眼裡。

今時今日她已是朝中新貴，少不了四處走動一番，一見若虛子便猜到他是為寧柔而來，面上不動聲色，與他招呼道：「若虛先生，你怎麼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