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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窮碧落

作者:姒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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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深宮篇 第二十二章 人心思變

第一部 深宮篇

第二十二章 人心思變

「你跪安吧。」媯語揮手示意岳穹退下,紛亂的頭緒一時間蜂湧而至。媯語縴手撫住眉心,輕揉著,以稍緩頭部的隱隱作痛。
媯語點頭,「陳紀章那裡交接得也差不多了,你和孫預商量著辦吧……對了,出宮不用那稱呼,我既是男裝,便稱公子罷。」
孫預抓住她,眼神專註又隱怒,「為什麼你什麼都不努力就輕下決斷?」
「不明白?好,我問你,你於半月前將解常一家老小接入府中是什麼意思?一個老大夫,有什麼是要你以此相脅的?皇上好好的,怎麼突然來了個告祭?還唱了這麼一出勤政愛民的好戲?……也罷,這兩樁事多,想你也不會自找麻煩到這個地步,但你敢說這與你沒有絲毫干係?還有你爹,盡日不知在想什麼,真是生生要看孫氏敗落才甘心!」
「是。臣記下了。」岳穹答得公事公辦,對於有才之士,他自是喜愛,不為所用無妨,但若會絆手縛腳,那就非除不可了。如果王熙還不明白,那動聞家之日,便是王熙受死之時。
「斷了?」媯語霍地站起,「斷了是什麼意思?」
「蕭先生功在社稷,胸懷天下,想必也不是那些爭名逐利之輩。當初果然是沒看錯你。」
沒錯,他是賭不起的,甚至連她也不信自己真可以不動孫氏分毫。可是「我有我必得新手來的理由,不容更改,孫預——」媯語別開頭。
此時沈顯突然在一旁跪下。
項平在一旁恭身答道:「公子喜歡就好。」
「攝政王?」媯語眼一眯,沉默了會,「宣他進來吧。」小秋連忙上前伺侯更衣。
「好。蕭先生是真君子,今日這第二杯酒,敬蕭先生。」
「什麼時候,年輕有為,遇事果斷的攝政王也會如此拖沓起來?」
「我信。」媯語忽然嚴肅地看著他,「別忘了,你要對你的族人負責。我說過,我不會手軟。」
「回皇上,祭司與簡大人已基本壓下民亂,並著手為其立教,估計半個月後,事可定。」
「呃……哦。好,好。三位請跟我來。」小二猛醒了神,暗道失禮,不敢再看,這便領著三人穿過一個小門。沒幾步,便已是一個極清靜的後園子,與外堂喧鬧的館子相對,是一棟小樓,媯語環視四周,對項平笑道:「難為你找得著這麼個清幽的地方。」
「是。公子。」項平應了聲,頗覺口生,媯語也極輕地笑了下,帶點玩味。
她抬眼與他對視,清澈又無奈的眼神,他是個正直的人,是君子,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她也知道他的身世、背景決定他必得這麼抉擇。可為什麼,即使在知道的情況下,仍是有怨?怪不得他的,卻情不自禁。
是,孫預明白。她不這麼做,聞氏不會放過她,這麼些年來,她已維護孫氏頗多,于公于私,她對孫氏都是有恩的。可除了他,別人不知道,也不能知道。
媯語只能複雜地看著他離去,一徑兒地出神,連知雲與小秋進來都無所覺。
項平打開車門,先下了車,又回過身來扶媯語,知雲也搬好小凳子。
這樣的結果算不算成功呢?
「謝公子。」蕭水天此時已是激動異常。這一句話已點明了他必能高中,且前途看好。蕭水天畢竟仍是一名文士,入仕為官一直是人生一大追求。如今既能得償所願,又能每日見到心中之人,他怎能不欣喜莫名?
「你說的並非沒有道理,但只憑瀛州永治區區一萬多人馬,怎麼抵得住麟王十五六萬鐵騎精兵?」
「等孫預也入了彀中一起收吧。」媯語說得陰鬱,終是連他也要算計在內了。
蕭水天氣息微喘,看著媯語的眼神複雜又激動hetubook.com.com,「公……公子安好?」
蕭水天不無驚訝地站起,連項平都有些愕住。媯語一飲而盡,面上微微泛紅,桃紅的色澤平添一份嬌慵,直把人眼光都吸了過去。「坐,坐啊!蕭先生,今科會試的日子近了,想以先生之才,必能再次高中,到時入朝一展抱負,定當將蹉跎了五年的時間給補回來。」
孫預一聽,馬上跪下,知道爺爺已一切瞭然,「孫兒糊塗……」
媯語看他一眼,卻是低嘆一聲,「我也只有如此說,岳穹才會往設計的方向去想,否則依他萬事謹慎不留一絲後患的個性,柳歇一家怕是難保了。」
她回神,咬住唇瞪他一眼,頰邊卻是不打自招地飛上兩朵紅雲,俏麗嫣然。原來她也是可以這般喜怒自然,生動明麗,這時的她才像一個少女,有血有肉,能怒能笑,不似平日溫和平靜得讓人覺不出真實。孫預伸出手,卻在撫上她臉頰的那一刻頓住。
媯語站起身,燭光中已是一身絕決。「孫預,話至此處已無任何轉寰餘地,你我都有各自的立場。我不會手軟。」
孫預眼神一閃,「孫兒不明白爺爺的意思。」
「萬事從來都是那麼不得以,我別無選擇,你也別無選擇。」媯語看著自己的手,眼神迷離,不知在說服自己還是說服他。「我何嘗想這樣?如若我還是原來的我,便不會有眼前的一切了,不會有——」想起絕塵紗,媯語的眼神驟然冷下來,一切的一切,從頭至尾都只有她一人而已,她不過是邪術下的一抹寄魂,怎麼會以為她可以有同伴攜手並肩作戰?從來都只有她一人而已。
媯語微訝地看他,那麼眷戀的神情讓她一震。
媯語與二人說了會話才看向蕭水天,神色間已多一份沉靜,「蕭先生,你身處險地,勞若功高,本可位列朝堂,如今卻……是朝廷負你……」
項平在一旁聽著這主僕二人的輕快笑語,眼神卻是直看住蕭水天,那樣的驚喜興奮,怕已是情根深種了吧。反觀女皇,面上雖有淡淡欣悅,但在看向蕭水天時,眼角卻帶鋒棱,細密如針,仔細尋去,又見溫和。身在帝王家,即使女皇才過十五,畢竟已浸淫了七年多呀。才思忖著,蓮兒已奔下樓,著媯語便要下跪問安,「皇……」
「王大人年輕有為,辦事果敢而縝密,少有紕漏。」岳穹答得保守。
孫冒廬知他已下了決心,心中有數,便不再多說,起身準備回去,「戶部那事還是儘早脫身吧……」
蕭水天與媯語直視,眼中微閃過一絲失望,卻沒表露什麼,「為國為己,蕭水天敢不竭力?」
「好咧!客倌,您要什麼酒?小店裡的『月露』、『忘味』、『樨香』都是上等的好酒。」
「別凈說好聽的。」
媯語微閉上眼,許久,才問,「長光武藝如何?」
「啟稟皇上,北邊的人已三天未收到長光公公的信了,據打聽……」岳穹頗有猶豫。
「呃……就來兩斤『樨香』吧。」蕭水天吩咐,又對女皇解釋道:「這是上等精釀的桂花酒。味清而甜,較為綿厚,不傷脾胃。」
知雲忽然一指那棟小樓,「公子,您看,蓮姐姐他們已候著了。」
媯語失笑,「今日我作東,客隨主便,小二。來上兩斤。」
「回皇上的話,是我們兄弟三人中最好的一個。」知雲輕答,避開話鋒,聲色不露。
知雲見問,只好道:「攝政王有事求見。」
「皇上聖明。」岳穹一點就明白,給戶部一項苦差無非是想讓項焦炎這位先皇的股肱之臣下台,省得再添女皇親政的阻力,而如果能事涉攝政王失職m.hetubook•com.com的話,籌碼是更高了。
「安然無恙。這便是臣不敢妄下判斷之處了。」柳歇與長光,拴在一起的螞蚱,長光若出事,柳歇不會毫無動靜。可若無事,為何長光音訊全無?
孫預看著她平淡而悲哀的眼睛,沒有任何言語,卻足以讓人悔恨萬分。「——告訴我你的計劃,我可以幫你完成。一分也不會少。相信我。」衝動中他抓住她的手,兩人一震,孫預沒有放開,她沒有抽回。
「公……公子?」蓮兒微一怔愣,媯語頷首微笑,抬眼看著蕭水天與沈顯也立在一旁。
「……自保不難。」知雲有些遲疑,但主子畢竟是主子,奴才也仍是奴才。
「五月初十夜,郡守府起火,之後,長光公公再沒露過臉。」
她驀然看住他,「你是攝政王,我是女皇,怎麼做才能兩全其美?」不管于公于私,都無可能。
女皇當初到底是怎麼想的?這事行得太不高明!……等等,孫預忽然覺到什麼,才要細想,卻聽孫泉來報,「三少爺,老太爺來了。」
「那在瀛州呢?」媯語毫不放鬆。
媯語忙上前一步扶住,「今日隨意些,本公子可是來補喝喜酒的。」
「成了親的人了,這性子也不見改改。」
「外面是誰呢?」媯語掀開帳簾,探身問著。「什麼人來了?」
「如果有可能——」
媯語淡笑,「怎麼?不曾見我如此心浮氣躁吧?」
「孫兒明白了。」
「皇上……」知雲端來一碗參茶,見媯語皺眉,知是頭疼,便雙手輕抵媯語太陽穴,揉按起來。
孫冒廬看著他,長嘆一聲,搖著頭走了。
媯語瞥他一眼,雙目微沉,「我是心急了點。于這事上,真是太過義氣用事,欠周全考慮了。」
這是孫預第三次見到非正式衣著的媯語。第一次是風華絕代。第二次纏綿病榻,蒼白孱弱卻仍是美。而這一次,許是夜色燭光,許是長發披散,映得媯語異樣溫柔,一瞬間斂去所有女皇的尊貴,那麼平淡閑遠,彷彿山中仙子,溫柔秀氣又靈動。
「項焦炎是個人物,若能周全,皆大歡喜。若不能,你便準備好繼任的人選吧。」
「臣記下了。」項平忽然有些納悶,對於女皇的意思第一次覺得這般無跡可尋,與一絲孩子氣,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完全像,什麼都看不出,讓項平既放心又擔心。
店小二一見便知是個貴客,連忙出來招呼:「三位爺裡邊請,裡邊……」小二熱絡的招呼在乍見到男裝的媯語時忽地噎住。好……好個絕美的少年,真箇如同神仙中人!啊,他看過來。小二一陣心跳,緊張莫名。淡明如秋菊的眼神在他身上微微掠過,小二卻不禁正身立好,有一種臣服的不自覺。項平皺眉,側身擋住小二近似無禮的直愣,沉聲道:「昨兒定下的二樓雅間,快帶路吧。」
「你可知你這麼做會毀了所有人!」
媯語眼神微瞟蓮兒,蓮兒見蕭水天如此說,也只能作罷。
孫預緊了緊牙關,「我可以信得過你,可孫氏數百口的人呢?我,賭不起。」
「——」孫預慘然一笑,走到她面前,近在咫尺地看她,「明日再說好不好?」
傍晚回到宮中,媯語已是有些疲累了,才坐下翻開奏本,喜雨已至殿前。「皇上,岳穹大人已候駕多時。」
孫預心中一動,「爺爺這話的意思是?」
她愕住,那麼一瞬,只是獃獃地看著他,她以為他不會說出口。
項平心中一動,看向女皇卻是若有所思。
媯語笑容不變,只是多了份沉靜,她點了點頭,「蕭先生別來無恙?」
「岳穹參見皇上……」岳穹一聽宣,立hetubook.com.com時快步入殿。
三人都靜靜地走著,穿出林蔭道,轉出禁宮一偏門,便已入九聯銜。知雲已在那裡雇了一駕馬車。媯語在扶著知雲的手上車前頓了頓,「將此事托于孫預也行,到時藩王來降,收繳的撥出一批,還怕不能周全?」
「蓮姐姐怕是要跑來接應呢!」
媯語的眼光看過來,岳穹精銳的眼裡絲毫不動,「不必提點他,王熙是個人才,但若執意糊塗,便是自尋死路了。」
「那我也說一句,或許比不得你聖旨一道,令出即行。但總有一天,必會讓你瞧見。」孫預咬牙一字一頓說得清清楚楚,「事在人為。」
媯語擺擺手示意免禮,「什麼事?」
「我的心,你明白么?」孫預問得衝動,那麼一脫口就說了出來。
坐在一旁的項平忽然想到這恐怕也是女皇對他的暗示吧。今年主考之位,是非他莫屬了。
「皇上……」
小二一聽忙要應口,卻被蓮兒搶先,「公子身體不好,還是喝茶算了。」
「沈顯?你這是……」
孫預一笑,笑得瀟洒又自信,沒有理會她的眼光,徑自看了看天色,翩然一禮,「皇上,臣告退了。」
「……是。」孫預抿了下唇。
知雲訝然望著媯語略帶笑意的麗顏,抿了抿嘴,還是開口,「皇上,長光不會。」
「怎麼說?」難道麟王已動?
「皇上,臣以為這一年以來戰事連綿,國庫不足,由戶部送民還鄉,恐怕……」項平見微服出行的女皇與內臣知雲走入一林蔭小道,才低聲將壓了一天的不妥給道了出來。昨日告祭,不止眾官員嚇了一跳,項平也是大為吃驚。按理,女皇不是那麼急躁的人,可這詔旨頒下,除了得了個好名,對於執政並無太大益處。要詔告親政的意思有更穩妥的辦法。這些都還在其次,重要的是這麼大的事,女皇卻事先招呼一聲也沒有,難道……項平心中微微一凜。
「……是。」項平壓下心頭一聲嘆息。項焦炎之才固是資深老練,不然也不會在戶部這個領頭的位子上坐了那麼久。但此次牽涉大批流民及各州府官員的利害關係,要辦得毫無差池是不可能的。所以項焦炎必受牽連。
孫預心中揪緊,難受異常。「——戶部——已擬出流民回鄉的開支,請皇上定奪。」
媯語順著知雲指的方向望去,三人俱倚在欄杆上向這邊眺望,蓮兒更是搖著手絹。一別幾月,乍見時到底心中一喜,「可不是……」媯語噙著笑意回望上去,蓮兒竟似要跑下來。
「……」小二一時還沉迷在媯語的風采中,回不了神。
「監軍大人的信斷了。」
岳穹斟酌了下,「……皇上,臣以為使計的可能較大。永治郡守薛炳叛國已由柳大人密報于皇上,如今他就算要投靠麟王也不會做得如此明顯。平將軍處也不好交待。臣以為多半是將計就計,引麟王上鉤。」
孫泉看看燭火,已是亥時二刻。
孫預心一涼,頹然放開她的手。
媯語輕吁口氣,「那便好了。」
「皇上,且等一等,若真有妙計安排,何妨給他二人些時日。何況現在情勢,麟王只要一動,永治必不能保……」
半刻后,馬車停了下來,知雲在外大聲道:「公子,先生,『鑒雲樓』到了。」
「怎麼還是這副動不動就哭鼻子的性兒?成親了也沒個長進。」
「平身。坐吧。」媯語淡道,口氣中有一絲說不出的柔軟,聽得孫預心中一緊。捏了捏衣袖,孫預仍是將懷中的奏章與戶部預算報表呈了上去。
「這是——」媯語在看到內容后便知曉了,低著頭,什麼也沒說。
上了馬車,君臣無話,知雲在趕車。媯語hetubook.com.com只是靠著車壁坐著,輕輕翻折自己的袖子,忽問,「定西那邊怎麼樣了?」
「相信你?可你相信我么?」媯語淡淡低問,那麼得無望,又那麼得潛抑。
「小秋,皇上睡下了么?」知雲在煦春殿外悄聲問著。
媯語微覺背後傳來一股暖意,孫預的氣息已包住她整方世界,她沒有回頭,也不敢回頭,怕一回頭,脆弱便不可收拾。
「啊?」知雲鬆口氣的同時也不禁笑出聲,「皇上這是調侃知雲呢,知雲可是擔心了半天。」
媯語冷笑,「我做什麼才會於事有補?孫預,何必自欺欺人?我不過也為活命。」
媯語也不避讓,就這麼受了,待他磕完頭,示意蓮兒扶起他,才輕快道:「好了好了,這安也問了,恩也謝了,總該讓我進去坐坐了吧。」
知雲連忙陪笑,「那還不是怕皇上您不高興么?這回奴才記住了,下回決不再犯。」
「多謝公子掛懷。」
她聞語笑得落寞,彷彿蘊含著一種深刻的痛苦。孫預不解,卻知道她必不會解釋。她總是藏了許多秘密,每樁都是辛酸異常,想知道,卻又不忍知道。對於她,他似乎一直都那麼矛盾,明知不可能,卻仍一不小心就陷入得難以自拔。
「孫兒給爺爺請安。」孫預連忙行禮,扶老太爺坐了,才問,「爺爺今兒好興緻。」
孫預看了她半晌,「你真的要這麼做?」
「一個個都明裡暗裡的,在我面前有話就直說。以為自己長本事了?一套不露聲色的麵皮就是擺給我看的?」
「最近王熙怎麼樣?」
孫冒廬一嘆,老臉上也顯出一絲無奈,「預兒,你要明白,孫氏至你已是第五代,攝政王如此顯赫,世為權臣,其間風險這些年來你也清楚。一旦失勢,那便是覆巢之危,明君聖主哪裡容得下權臣在朝堂上耀武揚威?聖祖是看其兒女少有野心,怕王朝覆滅才設的攝政王,但同時也定下攝政王可由皇上罷免這一條,為的就是明君親政之便與我孫氏纂逆之防。說句不敬的話,聖祖以後除了明宗天德女皇,少有能干政的主兒,但依我看,便是明宗也難與當今皇上相比。十五歲,十五歲有如此雄心,如此機謀,那日告祭,情勢已相當明了。預兒,一族性命可是全背在你身上啊!」
媯語低垂眉眼,「放手吧,孫預。這世上總有些事,是你很想,卻怎麼做怎麼努力也無法達成的。」
「好興緻?嗯,恐怕過不了幾天,孫府上下都會這般有閑有興緻了。」
「回公公的話,皇上剛睡——」
「公……公子,」蓮兒眼眶一紅,看著女皇一口乾掉杯中酒。
「是。回皇上,王大人處事秉公直斷,但似乎仍顧忌著什麼,顯是一些事仍未看明白。」
「你太不理智了。」
「不必了,爺爺我這點路還是識得的。」才說著,孫冒廬洪亮的聲音便傳了進來。
孫預送走他后,便坐在案前發怔。一切是那般無奈與不得以,什麼都是不得不做。孫氏與聞氏,攝政王與女皇,無論哪一邊,都是必定對立,沒有選擇。他無奈,想必她更無奈吧。孫預雙手一按桌沿,立身深吸口氣,喚道:「泉伯,備馬車,入宮。」將手頭報表奏章一理,揣入懷中。明日朝堂便是針鋒相對了。
「皇上……」
「哦?快請!我就來……」
「哦?」媯語眉一凜,肯定是出什麼事了,不然岳穹不會如此之急,「快宣。」
孫冒廬緊緊看住孫預,「預兒啊,你事事看得明白,可為什麼一涉及皇上的事就那麼糊塗?」
「呵呵」媯語笑張雙目,「我又豈會不知?依長光那種個性,麟王會收買得去才怪呢!」
「公子……」蓮兒臉和_圖_書紅,嗔了一句,惹得其餘三人都笑了。
項平氣惱,知雲在一忍忍笑推了推小二,「我家先生讓您帶路哪。二樓雅間。」
「孫預——」媯語想說什麼,忽又噎住。她忽然覺得自己一時間竟很難說什麼。剛才想好的一切,卻被委屈與不平壓住。是早料到有這麼一天的,也是以為平常的,可事到臨頭,為什麼感覺會那麼悲哀,繼而是深深的麻木?
媯語深吸口氣,看著安元殿的龍椅不語,岳穹知道媯語的心思,卻也不想多說。一旦事情走到這一步,至少也還得保住實力以圖將來。於是他又提了一事,「皇上,戶部尚書項焦炎處已多制肘,是否要再多些壓力?」
項平驚訝,一時說不出話來。
孫預一震,閉了閉眼,不錯,他身為權臣,是女皇親政的最大幹擾。他可以賭女皇對孫家的另眼相待,可以賭自己的才幹,可以賭聞氏必敗,但卻不能賭孫氏一族數百口性命。他看不清女皇的心,便是這一點,讓他不得不選擇對立。
「我不信。」
孫預見狀輕笑,「我倒是沒想過你居然也會讓人看來獃獃的。」
「人心易變哪!項平是何等樣的人物,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心思了……」
待酒菜上齊之後,媯語擎起第一杯酒,「蓮兒,沈顯,這杯酒本該在幾個月前便敬的,只是那時身不由己,一切只能從權。今日,我以此酒代罪,祝你倆早生貴子,白頭到老。」
「為什麼每次看到你,總是那麼孤絕呢?明明只有十五歲,卻有著深重的心事——」
「臣孫預參見皇上。」
「公子,蕭某無怨亦無悔。」蕭水天說得平淡,卻讓所有人都覺出裏面的認真來。這是一句承諾。
說得大家都一笑,連忙讓進小樓。媯語入了座,遍看桌上,卻只放了幾盞清茶,她微挑秀眉問:「怎麼?莫不是我這個媒人錯過了婚禮,連杯喜酒都不能喝了?」
知雲看著媯語疲憊的容色,想起午間席上的笑語,心底里微微一個哆嗦。
「沒有可能。」她打斷孫預在耳邊的呢喃,指著東方一抹微亮,「天亮了。」一切已成昨日。
媯語仍是看著攤開在案前的奏章不語,煦春殿里一時靜極。知雲皺眉,小秋更覺胸悶得難受。「你們都退下。」
媯語看著他懸在邊上的手,「孫預,你還是太年輕。」她轉過身,沒讓他看到那一閃而過的苦澀。女皇這個身份,永難更改,既是無望又何苦讓其開始。她走至窗前,看著濃郁的黑暗。黎明前,深宮中厚重的陰森總是比白日里更讓人不寒而慄。許多人或許就是因為這時的放鬆死於非命,許多事或許就在這一刻功敗垂成。禁宮永遠都是那麼陰暗,她扶住窗棱,這也上恐怕也沒有人比她更適合這種陰暗了吧?陰暗的人是不該得到光明的。
「若是使計,依長光能耐,斷不會連信也不送一個。若是降了麟王……」媯語聲音一冷,目光剎時凌厲無比。
「公子,您對小人一家恩同再造,小人一樁姻緣也由公子玉成。大恩無以為報,今日就讓小人給您磕三個頭吧。」說著便給媯語『咚咚咚』地磕了三個頭。
媯語面色一沉,「是死是活總該有個交待……那柳歇呢?」
孫預皺眉翻著手中的報表,戶部送流民回鄉的用度預算也報了上來,項焦炎已盡其所能抵住各方壓力,做到最好了。那麼大邦子人,能縮略到這個數目委實不易,但還是難啊!光是天都流民還鄉就需白銀一百萬兩,若是再算上其他幾個州縣的,那這筆數目,他想都不敢想。偏偏這事還緩不得,戰事一定,便是令行之時,到時只要稍有延誤,失信於民,不但罪責難逃,於民心穩定更是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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