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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雲站在一側也新奇地瞧著，心中痒痒的，要是長光在，說不定自己也能湊一腳跑去觀觀奇景呢！正這麼想時，耳邊忽然「轟隆」一聲巨響，鳴炮一起，知雲連忙跑上幾步，只見令官將一頭黃羊放下，那頭黃羊立時撒蹄狂奔，直衝入林。不一會兒，鳴炮再起。頓時萬馬齊發，震地之聲似是撼得整個大地都在搖晃。不一陣，已瞧不清人影，只見馬蹄濺雪，沙土飛揚，恰如一陣風暴，直朝昭華林狂卷而去。

「先起來！」媯語煩躁地盯著知雲，胸臆一凜。難道會是孫預？

「一群飯桶！」媯語拂袖快步入內，邊走邊問，「剛剛不是才報說傷在左肩，又沒碰上什麼要害，怎麼……」

「五日。若無所獲，提頭來見。」

「毒。極烈的黑蛛，只有全盟看出來。」喜雨跟著女皇入內，極沉地說著，輕巧地避開了眾臣能聽見的機會。

「知雲？」媯語看著他顯得異乎尋常的嚴肅神情，忍了許久，還是出聲相詢。

「嗯。」媯語點點頭，待要上車，又回過頭來，「留活口。」

「皇……皇上，臣……女……」成王語不成句，拚盡了力氣，仍是說不成什麼，只有喉間的嘶嘶聲，尖銳又刺耳，聽得所有人的心都揪起來。

「皇上，王爺他……可能要去了。」喜雨跑出內殿，在媯語身邊輕輕道了一句。

安排此次校閱的禮部尚書方文一慌，立時撲倒御前，「皇上恕罪啊，臣於此毫不知情啊皇上。」

「皇上請先寬心，不定是那個武將戾氣太重，致使知雲公公誤以為是殺氣。」水揚波出言寬慰。

知雲回頭，神色稍緩，卻還帶著一絲警戒，看得媯語立時擰起了細眉。

外殿的眾人一聽這聲「慶元公主」都心中一詫，封了公主，如果皇上沒有嗣女，那便是有望承繼大統的人呀！岳穹驚愕地朝內殿望去，萬料不到皇上竟會如此輕率地便給自己留下一個大患。而德王、聞氏父子更是當場就變了顏色。需知這一語即出，便是君無戲言，永難更改，德王之女固是差了一截，聞氏就更不用說。岳穹眼略略一斜，便見聞氏父子兩張臉脹得發紫m.hetubook.com.com，朝內殿死死盯住。

「臣遵旨。」

「皇上，或者王爺想見見自己最親的人。」喜雨含蓄地點了句，依皇上的銳利當然不會看不出成王到底想說什麼，但這句承諾的份量卻不輕，皇上還在下與不下間猶豫，只是這麼拖著也不成，眼看著這位王爺快不行了。

「是。皇上請勿焦心，不定就是知雲少見識，錯認了。」知雲也在旁順勢一勸。

「回皇上，是真的沒什麼了。」知雲躬了躬身子，但心頭卻掠上一道隱憂。那道殺氣不是衝著女皇的，那麼，就一定是衝著林子里的某個人了。會是誰呢？孫氏？聞氏？武將？還是文臣？他一點頭緒也沒。

眼看著已是不行了，媯語伸手握了握成王已現死斑的手，「昱兒我會代為看顧的，你放心吧。」

忽然，那柔軟的手一頓，成王妃咳了一記，只聽得知雲大呼一聲「王妃娘娘。」媯語立時轉過身，卻見成王妃蒼白的面容上，唇際一絲鮮紅，觸目驚心。

「皇上，皇上，臣等無能……」太醫全盟忽然跪在內殿玄關處。

「混帳！堂堂皇室一個王爺遇刺，你們居然不知！」媯語大怒，急速步下閱台，準備乘輿回鸞，「速將成王送入宮中，傳太醫候命！」

「臣在。」宗人府令丞季張立刻跪行至前。

成王眼角滑下一串清淚，但卻是眨也不眨地望著媯語，一種純粹的由親情漾化的欣慰照住了媯語的一身。她手猛地一抖，目光變得凄迷起來。「願言恩子，中心養養」她狠扣著牙關，沒出一聲。卻見成王猛地吸了口氣，竟清晰地道出三個字：「謝皇上。」隨即頹然歪于床側，神氣已散，只一雙把不住任何物事的眼，仍定定地瞅准朝著外殿的方向。

「皇上，祭司大人到了。」知雲疾步拉著巫弋入殿，卻見眾人都閉上了眼，而床榻邊上的媯語無言地伸手將成王終未瞑目的雙眼合上，走出外殿。

媯語腳步一錯，敏銳地朝他看了眼，遲疑片刻，便道：「太醫院左丞全盟醫術不精，營救成王不力，令撤職查辦。」

「臣遵旨。」

楚正廉www.hetubook.com.com與宋辛得互視一眼，只得應命道：「臣遵旨。」

正在這胡猜之際，遠處忽然傳來一聲極刺耳的嘶鳴聲。知雲心中一抖，隨即眉目一沉。看來，是得手了。而原本端坐著的媯語也立時站了起來。「來人，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媯語坐于台上靜觀，目光中隱藏著的好奇。她看到孫預也執轡安守，蓄勢待發。整個人看來英姿勃發，有凜然大將之風。她不知道平時看來溫文而深沉的孫預居然也有這般英武逼人的一面。

「羅影，你速擬旨，冊成王女媯昱為慶元公主。」

「是。」小秋磕了個頭一刻也不敢耽擱地退出殿外。

「是。」喜雨朝候在一側的長光使了個眼色，長光一諾迅即下去。

「怎麼？有狀況？」

「是。」知雲扶她上車坐定后，回身即牽過一匹快馬，連著三鞭，急奔而去。

「那會是誰？」心思微定，卻仍難放心。

長光一愕，隨即住了嘴跪下。

「請皇上節哀。」項平伏地稽首而請。

「……皇……皇……」成王大口大口喘著氣，雙眼死睜，似是竭力想說些什麼。

他插了手？媯語的秀目危險地眯細了幾分。又是為何理由？若說那樁案子會扯到他，但以成王的手段，又豈會給他露出分毫？再說即便擔心，但成王畢竟是王爺，皇室一脈，縱是他位及頂巒，權傾一世，行此等事時亦要費些思量，何以會下手如此之快？且案子也結了……還是，他受人利用？

「速將王妃送至偏殿著太醫診治。」她抬眸朝一邊獃獃地望著自己父親的媯昱，眉峰一蹙，心中升起無限愧恨，「季張。」

「臣在。」

媯語驀地抬眼朝聞君祥與聞諳盯了過去，只見聞君祥一臉深隱的疑惑，而聞諳卻是抖了抖。

「遵旨。」喜雨即刻躬身一諾。

媯語複雜地朝知雲看著，彷彿是想確證他到底有沒有保留。見知雲也面色鄭重，心中更加煩亂。

「知雲不敢臆測。」

但他久在媯語身邊，其一言一行，到底幾句是開玩笑媯語又豈會分不明白。而且事關重大，他如何會不知分寸至此？她面色沉沉https://m.hetubook.com.com，終是擔心不已。

「下去！」

「臣怕皇上有險，便先行趕來，臣部下有將正護送王爺前來。」

知雲眉目一松，像變臉似的換上了一副笑臉，「不，沒什麼，皇上。」

媯語見榻邊已無他人，便輕喚了聲：「成王，成王……你撐著點，巫弋馬上就到。」

此時，昭華林外，個個競獵者均緊執馬繩，只待炮聲一響，便沖躍而出。時人還蓄有海東青，也時而振羽盤旋，時而盤踞肩上。蒼鷹雄鳴，更襯得獵場氣氛緊張而凝重，如滿弓之箭，一觸即發。

知雲也知事關重大，頓時收起了嬉笑之色，正身一跪，「回皇上，知雲沒看到任何人事，只是覺察到似有一股殺意。」

「皇上恕罪，臣不知行刺者為誰，暫時還未捉拿。」

「皇上……」岳穹想諫，但在看到媯語的目光時，便改了口道，「成王爺中箭之事，不可輕動。」岳穹細謹地將遇刺改口中箭，令在場一些要員聽得心中一怔。

「奴婢該死。」小秋嚇得跪倒在邊上。

「選族人中聰慧伶俐子入繼成王嗣，以送成王。」

「你說什麼！」媯語大驚，「你再說一遍！」

「皇上請放心。」孫預立時追上幾步，「臣已囑胡帥將整個圍場圈住。如有可疑人等，定難逃脫！」

殺氣！是一股極濃的殺氣。知雲掃了眼近旁零散的幾個侍衛與一幫文臣。兵力有，但不精，如果來人是高手，只怕根本派不上用場。而他，最多也只能以一敵一。不過，這裏四下空曠，也無從藏身。那麼這股殺氣到底是從何而來呢？

知雲看她臉色明白她定是想著什麼人了，馬上道，「不會。皇上，知雲並未曾感覺到那股殺氣衝著朝中重臣中的任何一員。」

大殿里緊張卻又安靜，像是箭弦被猛士扣得極滿，力發於端，卻又持而不發，只有飛箭奪命的壓力重重地壓在大殿中的所有人心頭。太醫更是在這臘月天氣里密密地擦著汗，不解這成王何時竟變得如此重要，重要到幾乎讓皇上鄭重到這個地步。

「是。」一名侍衛立時策馬奔了過去。

「知雲。你剛剛到底覺察到了什麼！」媯語敏銳和*圖*書地盯住知雲。

媯語擺了擺手，背面而立，直到身後再傳來聲響：「皇上，王妃與慶元公主……」

閱兵一畢，即是縱獵。碧落為女主臨朝，于武事上自不會太過重視，然每歲季冬校閱后必有冬獵這一條卻是聖祖時便定下來，記入祖宗家法的。初時只限於皇室貴戚，後來漸至百官隨行，獵獲眾者，還可得頭籌，受女皇嘉獎。因此，當此際，不但貴族子弟勇猛激越，爭相比高以望女皇提攜，就是諸小將武臣，也希望自己能有所表現，而得主帥，甚乃女皇青眼垂詢。只是到底聖祖心出仁厚，不忍多傷生靈以逞私慾，故將冬獵定在季冬校閱之後，時獸多蟄伏，也不衍代，就算獵殺，也只少數而不傷其根。

昭回殿中，幾員重臣俱神色凝重地伴于君駕一側。而媯語則是緊鎖著眉盯著外殿上供著的一鼎香爐，同樣也是神情嚴峻，但到底也還是冷靜下來。她隔著渺渺的香煙瞥一眼正群策群力忙進忙出的太醫，心思百轉。會是誰有這樣的居心與魄力，竟然敢把腦筋動到皇室里來？

「成王，你想說什麼？」媯語俯下耳去。

好半晌，知雲才緩過神來，真是豪壯哪！知雲剛想感慨一聲，但不知為何，他卻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心中警鈴大作，他幾乎就在眨眼間便退回了離他有一大半閱台的女皇身邊。同時一雙平日里看來懶散的眼神頓時銳光四射，四下里仔細地搜尋，內勁暗運。

不過並未太久，一刻后，那侍衛已隨著胡前與孫預飛奔而來。三人身後是急馳的駿馬，雜亂而滿溢著憂悸之氣。

那全盟一聽，一口氣頓時泄了下來，以袖拭了拭額際，一片汗濕，幸好，命是保下來了。成王遇刺，可以是謀逆，也可以是化到極小的誤傷，然是毒的話，預謀之意自是明白無疑了。敢對成王下手，來頭自然不會太小，牽連也必定極廣。此時此際，皇上有所維護，不取自己這條小命，已是萬幸。

媯語眼中冷光一閃，「成王乃中毒箭而亡，預謀之人其心昭彰。楚正廉、宋辛得。」竟是反岳穹之語而行，一出口便是刑部大理寺要員。喜雨輕輕抬了抬眼，皇上的心思在看和-圖-書到成王妃時就變了，這個全盟，恐怕還得留著。

媯語深思地朝遠處隱隱傳來馬蹄聲的林子望著，沒再追問下去。閱兵台上的氣息一時變得有幾分沉寂。良久，當一聲鳥鳴飛過頭頂，媯語感覺到知雲終於放鬆地長出一口氣，才沉聲問了句，「真的沒事了么？」

「知雲，你速傳巫弋來宮中。」

媯語走到榻邊，成王面青而黑，眉眶下陷，隱有黑線流動，口中訥訥，勉力想張口說話，卻半晌抖不出個字來。媯語眉峰一擰，陰抑地朝身側的人叱道：「怎麼還不見知雲回來？」

唯一開懷安心的人大抵就只有成王了，只見他方才拚命吸氣的勁力一散，一下陷回床榻，紫黑的唇綻出一絲寬心的笑，「謝……皇……皇……」

媯語別開臉，眼睛睜了又睜，終是撐不住地眨了下，頓時，兩顆水珠迅速滴落襟袖間，在上好的緞子上滾了滾，滲入針腳縫合處，無形。

「成王？！」媯語稍霽的面色瞬間陰寒下來，「怎麼會中箭？現在人呢？」

媯語在看到孫預時心中頓時一輕，連面上都顯出絲絲笑意，有些脫力地靠住知雲的手。而孫預也在看到完好無缺的媯語時，大鬆了一口氣。胡前的馬一躍過孫預，便飛身下馬，跪伏于聖駕前。「臣請皇上賜罪，臣保護不利，成王遇刺中箭。」

「皇，皇上……臣，臣……」全盟訥不出話來，只遠遠瞧見他遠遠地跪在那兒發抖。

「王爺……王爺？」一聲啞到不行的女音緩緩由背後傳來，令媯語忽然覺得自己根本沒有這個勇氣去面對那種絕望的縹緲與失神。只略略瞥見一身戧著銀紅雲雁的窈窕婦人已閃撲至床榻前，沒有哭聲，只是靜，極靜極靜，靜到媯語彷彿都聽見了那眼淚滴在成王紫黑的臉上的聲音，那柔軟的縴手撫過成王齊整髮髻的聲音。

媯語挑眉朝喜雨看了眼，又瞧著成王已憋成黧黑色的臉，已無甚方向的眼珠正勉力找著自己的位置，她唇一抿，果斷地道：「馬上把王妃和……慶元公主接過宮來。快！」

眾臣一見女皇神色，也知曉成王已薨，俱齊跪伏於前，「請皇上節哀。」

「行刺之人可有逮著？」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