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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窮碧落

作者:姒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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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廟堂篇 第二十二章 春風吹涼

第二部 廟堂篇

第二十二章 春風吹涼

孫預笑看她一眼,沉沉地說了兩個字,「撤藩。」
「知雲,往後召見朝臣時不準送葯上來。」讓她喝這麼難喝的葯,卻連眉頭都不讓人給皺一下,那幫子大臣對於察言觀色來勁得很,一個誤會真不知又會惹出些什麼麻煩來。
「承建七年三月,帝納慶元公主未央宮,未冊。言官百諫。秉入諫,帝留其折。台諫並宗正者五人進言,帝駁其言。翌日,秉再諫于朝,帝不語。再日,群臣屢諫,帝不納,遂乾綱獨斷,終成其事。」
木清嘉皺緊了眉,到底初入仕途,又正值年輕氣盛,缺乏全局性的歷練,心中總也平不下這口氣,但是孫預的說法亦是一針見血,切中碧落之弱,他憋了許久,才緩緩吐出半口氣,「卑臣亦覺攝政王所言極確。碧落兵馬不強,且戶部近月來多有變動,皇上賦稅新法才施,妄片軍用,只怕寒了民心。」
知雲在旁沉默,他與喜雨又豈會不知其中輕重,只是當時的女皇,因前夜看了一夜的《海寇志》,而在今兒午半好容易才補了個覺,實在不忍滋擾。
媯語見說,一時也不由得推脫,只好將葯喝了。知雲趕忙奉上清水漱口。
「等等」媯語又喚住知雲,蹙眉來回走了幾步,才又道:「只請孫預即可。」
「起來吧。」
「是。」知雲心中微奇,這封密折上的內容,喜雨早先因女皇睡著,不知緩急,便私自看過的,因是並非緊急,才未叫醒皇上,可皇上此番舉動,卻顯得是極有份量的才是。
「是。回頭知雲問問祭司大人。」知雲應著,其實每次的方子都有變動,只是葯總是難喝的緊。當歸味重,川芎味辛,雖屬芳草之物,卻也實在不怎麼好聞,更何況還有那熟地黃、氣味辟人的人參等物。照理女皇年僅十六,許多補益之葯不宜行,但眼下,女皇的身子總是讓人著急不已。每次來,祭司都是拿眉攏著,長久也不吭個聲,最和-圖-書後出了外殿,只在那邊嘆氣,拿筆將方子開了,一臉嘆息地離開。知雲知道,皇上應是有什麼症,這個症巫弋知道,蓮兒知道,但他們卻俱是不告知于外人。他久居宮中,自然深曉其中利害,怕就怕症乃不治,那便是萬劫不復了。如今又是冬去春來之日,皇上漱症又起,時常夤夜急漱,人都給咳醒過來!
「原州瀧水郡呈來的密折,匈奴三萬鐵騎奪了武泉。行軍司馬章戈率全城百姓離城投奔瀧水郡,其女章畔率八千兵俑死守,城破人亡。」媯語將密牒交知雲傳閱二人,語中儘是一味沉痛。
「就是破青王叛軍有功的常玄成?」
知雲笑嘻嘻地在旁說道:「如果皇上真擔心,自可命其刪改重寫。」
此話一出,不只木清嘉一愣,連孫預也是一愣。單獨召見,不必說明也已定了密議之實,會如此說,便是另有安排了。孫預轉而有些深思地看了木清嘉一眼,他身擔起居郎一職,說是密議,或許就是不想此番召見錄入《起居錄》,但如若不想,大可不必召其隨侍。孫預心思微轉,便猜到三分,定是這木清嘉曾經說過什麼,且與今晚要議的有關聯吧。
朝務上因為孫預的壓制,再加上岳穹從旁協助,所以「皇夫」一說無人提及,但關於公主住未央宮,配內官,設率府一事,朝臣就多有上諫了,光看三四日來木清嘉的《起居錄》便可略窺一二。
「召你二人前來,是有一樁事要密議。」
木清嘉站起身,微抬的臉正迎上媯語拂過的目光,竟有些別樣的輕柔靈動,就連方才的聲音都透出些輕快來,沾著歡愉。他朝身側的孫預瞥了眼,心中有些奇怪。
「是。」知雲知道此事刻不容緩,一見吩咐,立時下去告與喜雨知曉。
木清嘉見孫預如此說,倒也怔了怔,未料孫預也聽過蘇凌的名字,且似乎相熟頗深。
「正是。」
「皇上m.hetubook•com.com。」木清嘉一直坐於一側沉默,此時忽然插入一句,「戰備一妥,當以和為上。遣使和議,使其見好就收。」他原先亦是激進,然聽了孫預一席話后,便如當頭澆下一盆冷水,神志立清。分清了輕重緩急,國不強,兵居弱,確非可一爭高下的時機。此時求和,意是求穩以興國強兵,他朝反擊。
「巫弋每十日便來請一次脈,怎麼也不見這葯改改?」
媯語合上簿子扔回給他,「趙盾數斬史官,亦未能更其『弒君』之名,人家那麼大的委屈都忍了,朕還在意這些小節?若真命其改,不過白白給他們撈了好名聲!」她幹嘛如此費力不討好地損己利人?
「黃州蘇凌。」
孫預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背,只覺冰冷一片,便拉過來在自己兩手間捂著,「說到蘇凌,還得由承建元年,你登基時算起。」
「當時只好以科場舞弊一案,將其牽連入內,永不得再入仕為官,並將其發配陳州一年。」孫預的話里雜著濃濃的嘆息,深深沉沉,「本想讓他暫居陳州以防南王暗算,誰知他一片拳拳報國之心,竟絲毫不顧一身安危,重返夷州,經略安排,與當時府衙、總兵多番密晤,甚至還有一些書信輾轉投到攝政王府。至承建五年,我收到了最後一封長長的奏牒。」孫預閉目長長一嘆,「那是碧落長遠的國策,撤藩在即。但卻言明了三藩先除,緩圖麟州,富民強兵,肅清海防,再圖經略北防,遠交突利,近輔羌蒙,如此方可與匈奴一戰而決勝負。方可耗麟州之兵,以伺撤麟州之藩。蘇凌是算到了幾十年後啊。」
孫預忽然眼皮輕輕一跳,暗訝木清嘉居然也會知道這個人。
「是。卑臣告退。」木清嘉起身跪安而出,對於女皇與孫預君臣之間有如此默契,微覺訝異。不是說女皇乃聞氏二女么?
媯語秀眉一擰,「怎麼不早報與我知?」她快步www.hetubook.com.com走至皇輿圖前,小秋立時將燈盞高舉於前。
「是。」知雲輕輕抿住一抹笑,只把臉崩得緊緊的,不敢說出心中所想。其實那時候的葯才叫送得及時呢!皇上因為礙著朝臣的面,總會非常合作地將葯喝了,然後與群臣說要事,何曾有過什麼拖欠!但若是放在平時,剛剛那碗葯便是例證。
話至此時,木清嘉忽然站起了身,目光有些激切,「卑臣保舉一人,可為出使匈奴。」
當知雲捧著《起居錄》呈御覽時,媯語看得有些無奈,「只怕史筆當錄朕枉顧諫言之舉了。」這木清嘉運筆可謂辛辣,一個「未冊」,言明她的不合禮統,「言官百諫」,而她一駁再駁,「無語」示己理窮,一個「遂」字,一個「終」字,倒讓她顯得有多名不正言不順哪!唉,一字褒貶,書生之筆可畏!
「好。知雲,你立刻囑喜雨發密信給安平常玄成,囑他可便宜行事,徵調安平、原州兵馬。」
木清嘉?「嗯,若他還未離署,便喚來吧。」百鍊成鋼,便從今日開始入爐吧。
「臣以為常玄成可用。」
「臣也聽過蘇凌,其人果如木大人所言,才學堪當一代風流。臣以為可用。」
「馬上去請孫預、項平、岳穹、聞諳過來。對了,還有一個孫業清。」
「好。那明日便發文尋訪此人。」媯語看了眼沙漏,對木清嘉道,「你且跪安吧。有蘇凌的消息,便報于有司。」
「皇上說的是。」知雲將簿子收好,看了眼案上未曾動過的葯碗,「皇上,這葯快涼了。」
「哦?」
「黃州蘇凌?」媯語全然陌生,不由看向孫預。
知雲眼尖地瞧見,是八百里加急的密牒,他立刻道:「此牒都是喜雨未正由北門呈折中取出的。」
「蘇凌是誰?」媯語隨意地孫預對座坐了,問出納悶了有些時候的問題。如若那個人真有這樣的聲名,如何她不知道?但如若是無名小卒,何以他孫hetubook.com.com預會知?木清嘉會薦?
孫預見著,心中有底。
武泉失守?!孫預與木清嘉俱是大吃一驚,細細覽閱了之後,面色都不由沉重下來。孫預已然明白媯語何以會言明是密議了。這等邊關大事,光是武泉城破已足夠震驚朝野,更何況還有三萬鐵騎在洮關外虎視耽耽?瀧水郡的郡守也當真是個看得分明的人物,只以密牒先呈上奏,而不直發兵部。孫預身領攝政王已近五年,一驚之下,馬上又冷靜下來,腦中飛轉,迅速展開分析。
媯語聽了這話,也在心底反覆盤旋,「離原州瀧水最近,又可調兵的就只有安平府的兵馬了。」
媯語沉默,接下去的事她已能猜到三分,承建四年,正是朝廷與藩王一觸即發的時候。四藩擁兵一方,兵力雄厚,于朝廷來說,是能拖一時是一時,不得以,但只有犧牲一個蘇凌了。這舉動在媯語看來,其實也的確憋悶至極,正如同漢景之於晁錯,不得不為,卻也是不該為之。
「賜座。」其實媯語眼底的歡欣也不過一瞬,在看到案上的密牒之時,神色已是一沉。
「此人雖未入仕途,然遠見卓識,絕非凡俗,由此人出使,卑臣以項上人頭保其必成。」一番話措辭激烈,木清嘉素來沉穩的臉上亦泛起心緒澎湃的微紅。
「臣等參見皇上。」
話至此處,已然點到媯語的痛處,算科之試于兩日後舉行,已是儘快,誰料仍是不及。「武泉之事總也捂不住。」怎麼個不動法?三萬鐵騎,想裝作若無其事忍下這口氣,也還得看匈奴人許不許。窩囊!
「匈奴人到底是何動向還未明了,不可遽然發兵。」他捏了捏中指,語氣亦帶沉吟,「碧落國勢漸盛,然兵事不強,一旦貿然用兵以逞一時之勇,只怕正中匈奴下懷。」
「皇上,衝突不可起,但防禦亦不可缺。」孫預淡淡地吐出一句話,眼神異常深邃,彷彿有某種深暗的光在閃動,如夜空般闃暗,卻https://m•hetubook•com•com隱隱有一線光亮透出。他長身站起,走到皇輿圖下,「弱不敵強,不可以軟碰硬;然以弱事強,則當柔中有剛,不可助其氣焰。」他修長有力的手指拂過天都西北的原州,「原州偏於國之西北,而匈奴之於此處例來不作侵奪之徑,只不過是襲城奪糧。可而今匈奴大兵破城,想是由胭脂堡一路南襲,其心始凶。若不增兵相援,只怕那匈奴兵覷空便奪了瀧水郡,直下洮關。」洮關之後便已入中原之界,到時那匈奴人居高臨下,便是在天都的頭頂上練武了。
黃州蘇凌的才名是因藩而起,卻也是因藩而寂。早在媯語登基之際,他已直陳投進,極言藩禍雖隱卻危及國本,當及早綢繆。當時,位居攝政王的孫業環見了便暗中查訪其人,並錄入幕僚。後來孫預啟用柳昌之,並派他作了長泉的監察使,為的就是可以壓一壓南王。而此後,蘇凌屢出奇謀,牽制四藩,不然以南王如此躁進之人,焉會在新皇登基了五年之後才興兵要反?正是因朝廷爭取到了這五年的準備時間,在日後與藩兵相抗時不至於處處敗績,並終於反敗為勝。對於平藩,蘇凌功不可沒。「可是,蘇凌如此謀划,終也招來南王忌恨,此際正在承建四年。」
「是。」知雲躬身一應,心中略寬,又問,「那是否要喚起居郎一旁掌筆?」
媯語靜靜地聽著,這話與木清嘉所說的是如此相似。因著孫預話中的那份悠長的惋惜與追思,也因著蘇凌雄圖偉略的謀划,她竟似一步步地看到了碧落的未來,山河表裡,江山多嬌,總有一代又一代的英雄豪傑,謀臣文士為之拋灑熱血,鞠躬盡瘁。
「我登基?」媯語訝然,心下又有恍然,怪自己不知情了,那時的她還處於朝政之外,忙著謀划親政還來不及。
「咦?知雲,這份軍報什麼時候送來的?」媯語忽然面色凝重,縴手將手中的密牒一揚。
孫預與媯語對視一眼,欣然頷首,「甚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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