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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窮碧落

作者:姒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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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廟堂篇 第二十三章 發軔蒼梧

第二部 廟堂篇

第二十三章 發軔蒼梧

「著紀州、安平二省速援原州。另外,」媯語鳳眸一掃諸人,嘆了口氣,「擬員出關議和。退朝。」丟下這一句,媯語轉身離去,留下面面相覷,不知所從的眾人。這一仗,似乎還是主和成了。項平與岳穹對視一眼,拱了拱手,各自散去。
媯語斂眉看畢,便遞到木清嘉面前。而此時的木清嘉在聽到那句「不治而亡」之後,那張平日里沉穩矜斂的面容,展露出驚愕中帶著慘痛的神情來。他怔怔地接過:
木清嘉咬牙,「那麼何不徹底拔了這根毒草?」
「臣……」孔仕心中一虛,在那樣凌厲的瞪視之下幾欲立時拜倒,但他覷著同班朝臣,個個都面帶冷漠,不知哪兒冒出一股迂氣,強直了脖子,大聲道:「皇上,教化仁德乃立國之本,兵事其實為輔,是末者也。本末有序,皇上豈可舍本而逐末,棄百姓疾苦於不顧,妄行兵役,馭民不堪……」
孫預見他越說越不像話,眉峰漸漸攏緊,出列打斷他,「孔大人,你方才所言,只怕並不為確吧?」話中含意很為明白,是讓他可以住口了,誰知那孔仕一時頭腦發熱,竟顧不得君臣之儀,反而上前一步大聲道:
木清嘉微閉了閉眼,唇色有些泛白,雖已經克制,卻還是顫聲而出,「正是卑臣授業恩師。」
孫預朝一旁捧著《起居錄》秉筆書記的木清嘉看了眼,容色微斂,「皇上,蘇凌的事,臣已查著了。」他語氣一黯,「他于承建五年八月,在江平染疫,不治而亡。此是夷州知州呈來的戶籍錄要。」孫預將袖中的牒本交知雲呈上。
正在這個氣頭上,而朝會上又是吵吵鬧鬧,三天過去,已是媯語所能容忍的極限。眼看著孫預已差不多布置好,她便開始和-圖-書發難。剛好有一個自動跳到這個刀口上,吏部司封員外郎孔仕在眼見著主戰的簡居道遭了冷眼,便自以為是的覺得皇上的意思必將傾于主和。於是這一日無所顧忌的在紫宸殿上大放厥辭,說什麼傲民舉事,雖成不榮,兵事一起,必重挫百姓,洋洋洒洒,滔滔不絕,目中無人地在殿上說得激進派是多麼得禍國殃民。
「皇,皇上,益民情風教,方為國家安然之本也。向使騏驥之局促,不如駑馬之安步。皇上應當兼體廣察,安可一意孤行,棄國家社稷于不顧,只為一時之爭。臣不才當以身諫君!」
「不可。」孫預橫出一步,他面帶誠懇地對上木清嘉沉默的目光,緩聲道,「蘇士曾與臣也有過交集,據臣所知,蘇士一生心愿皆落在平藩、海防、靖邊這三事件事上了。木大人以為確否?」
只有木清嘉心中略有疑惑,這二省援兵原州不是多日前便已密折將兵馬調令將給常玄成了么?怎麼今日卻還要重複下一次令呢?木清嘉納悶在心,手中的筆卻一刻未停,等記妥當,他收起簿子,跟著回署。似乎皇上是有意多重複一次的,那麼是給誰看?
木清嘉眉峰皺得極緊,幾抿成一線的唇有些抖動。……夫世之亂,在乎王權不強,王德不宣。是故有桐湘之亂。當今之世,藩兵自重,外寇侵辱,四邊不靖,正是我輩之人當施才輔君之際……不測不克,濯征徐國。何時王兵當有如此不二威信,鏟禍戡亂?
「大胆孔仕,你竟敢威脅朕!」媯語怒極,一下站起了身,幾垂折在一處的博帶因著動作的猛烈而滑至一邊,盪起一陣拂動人心的輕靈的力度。在一陣炫目的怒光過後,眾臣都凜了一凜,沒有和圖書人敢逼視女皇美麗的盛怒。
「二者可有衝突?」木清嘉亦是不動聲色。
「嗯。」媯語清麗的面上閃過怡然一笑。
媯語單手撫眉,揉了揉擰得有些酸疼的眉心,逸出一聲冷笑,「那依愛卿之言,只要敦行教化,則關可以不守,兵可以不陳,城可以不固,國可以無防了?那如若外侮凌|辱,國之尊嚴何在?國破城亡,百姓的性命何在?君王的尊嚴何在?君辱臣死,到時你如何自守?」
什麼騏驥之局促不如駑馬之安步!什麼一意孤行!她有過什麼布置么?「就是你這等妄臣!見識短淺,卻口口聲聲以氣節自詡,動輒死諫。以卑主之名顯其身,你置君主於何處?你置朕於何處!什麼武事耗國,朕看兵弱於外,政亂于內,才是亡國之本!」媯語緩吸了口氣,略平了平心中的鬱氣,「我碧落焉能有你這等沽名釣譽之輩在朝為官,但念你好歹也是鴻儒舉薦而來,朕就給你個機會,一旦匈奴兵退,就去把武泉給朕守好了。你方才不是口口聲聲說要懷柔四方,以宣教風化而御外侮么?行啊,朕就給你這個機會好好試試!若武泉有什麼閃失,你也不用給朕回來了!」
主和派至此不由心中長嘆,這個孔仕,欲進不得,反扯了後腿,這一次是讓皇上下定決心以戰為主了。
冰冷的話鋒直副孔仕,讓他猛地打了個激凌,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犯了大忌諱。他忘了,女皇本是繼嗣入宗之君,最最不該提的就是「先祖」這個字眼。他臉色變了變,此時激進派的朝臣俱是拱手站在一旁看好戲,而主和的一方卻都不約而同地皺緊了眉。這樣的話可能會把皇上推向主戰一方了……一時間,所有人都和_圖_書不敢再說半個字。孫預本來就有些惱火,此刻更是冷眼相視。孔仕吞了口口水,找不著台階下,只好硬著頭皮繼續頂。
「制科之後,便領夷州監察使,巡視夷州,並暗中整輯蘇凌遺物,探訪蘇門遺女。」
「時候未到。」媯語見孫預只是負手在側,便知這話得由自己來說了。她目光定在皇輿圖上,與麟州相交的那片廣袤的草原上。「麟州哪裡只是一棵草?那是一棵樹。根子扎得太深,盤根錯節,牽繞了整個兒北防。在我朝南有海寇擾亂,北有匈奴壓境的局勢下,怎麼拔?更何況誰有這個能力拔得動,拔得起?木清嘉,你行么?」她回過身,清澈明亮的眼神,直直探向他。
孫預眉睫微垂,又問了一句,「那大人以為蘇士的才學是在於用呢?還是在於顯?」
「參見皇上。」
「皇上,自古賢君聖主不以武事耗國,不以軍輜壓民。前朝殤帝,好大喜功,戰禍連連,四鄰不寧,只得群起以攻之。殤帝不納諫言,致使國庫空虛,民怨沸騰,終至眾叛親離。皇上,先祖打下的基業啊,萬不可輕動以毀……」
但極為敏銳的麟王卻正挑上了這個時機上奏稱病,並聲稱關外匈奴兵時有侵襲,早朝廷一步要求增兵為援。增兵自是不可能,但要再想調動麟王的一兵一卒,只怕也是難了。
「還是不行。」孫預再度否決,「麟王是什麼人?蘇士的事他會什麼都不知道么?」而現在將蘇凌的遺著公之於世,顯然就是把矛頭指向了麟王。他會忍下這口氣么?光看此次不肯派兵的意思,就知其心不臣。雖說將蘇凌入『賢良祠』是對他的一個警省,使其有所收斂,但也得在適當的範圍之內。
算科一試方落,武泉https://m.hetubook.com.com失守的事也終於傳到朝廷百官的耳中,一石擊起千層浪,朝廷頓時亂成一片。激進者紛紛要求一戰,綏靖者則又一味退讓,甚至說打不過不如割洮關以求邊關安寧的都有。幾番朝會下來,把媯語氣得臉色發青,兩方都是胡鬧,卻俱在那邊死諫,以為自己真能搏個直臣的美名!而真正有些看法的人,卻因著這混亂的朝議而根本出不得口,一說話便得罪兩方。唯一可堪稱幸的便是此番聞家倒是出奇的安靜,沒有淌這趟混水,讓媯語省了不少心力。
「臣以為城郭溝渠不足以固守,兵甲強力不足以應敵,博地多才不足以有眾,唯有道者能備患于未形也。夫聖君治世,懷柔四方,以德來之,宣教化于蒙昧,使其民風自醇,則不費一兵一卒,兵患立消,無敵無寇矣。」
「卑臣領旨。」木清嘉將那個「暗中」聽得分明。
「卑臣在。」
只怕恩師之作,只得等麟王落彀之後才能大白于天下吧!
「時機總會有的,只要你有這個耐性。」媯語淡淡流轉出一抹笑,眼眸因長長的眼睫蓋著而灑下一片影影綽綽,點點星光在其間閃爍,如此深邃,彷彿有一股吸力。「木清嘉接旨。」
「還有,這本夷州來的呈牒便燒了吧。」媯語淡淡地吩咐了一聲,口氣十分隨意,但聽入木清嘉的耳里,卻于中透出絲絲深遠的意味來。
「你說什麼!」媯語美眸一眯,好一個孔仕!拿亡國之君與她相比?!先祖打下的基業?這是喻指她來路不正了?好啊!她這樣一路隱忍是為了什麼?要不是為了這個與她八竿子打不著的國家,她早就引藩兵亂起,鏟了聞氏一伙人了。
木清嘉撩袍跪倒,「卑臣代先師謝皇上隆恩。」他磕頭觸地m.hetubook.com.com,卻並不抬起,「皇上,臣請皇上能將先師手跡交予臣整輯刊印。」
孫預凝眉半晌,忽然提議道:「皇上,蘇凌大才有義,橫絕一代,臣以為可入『賢良祠』,以垂后范。」如今正值納賢之際,此可一舉而兩便。
「如大人所言。」木清嘉答得平衡,但目中的凌厲卻絲毫未變。
「為什麼?藩兵已撤……」話未說完,木清嘉自己已想到了這衝突何在。蘇凌平生志願首要便是平藩,承建四年時,朝廷對藩兵有顧忌,而現在,這威脅依然存在。「只要隱去平藩一則,不是就……」
對著這樣一問,孫預卻是緩緩一笑,與一直未曾開口的媯語對視一眼,眼神瞬間變得有些深沉,「木大人問得好!這二者間豈止是有衝突,而且這衝突還關係國運。」
「五年七月,江平疫疾肆虐,延及全省,殃者兩千三百七十一人……江平蘇氏凌者,年三十又七,疫亡。有一女,年七歲,下落不明。其家清貧,別無他物,唯錄書四十六卷,輯錄于衙……」
木清嘉緩緩吸了口氣,終於道:「卑臣……現在還不行。」
孫預與媯語看著木清嘉面有泫然之色,不由也有些意外,「你與蘇士有過交集?」
暮春時節,霪雨霏霏,細密如絲的春雨斜飄在禁宮四處,花木潤得清清靈靈的,連泥土都透出些落紅的芬芳來。孫預打著的綢傘只遮卻了半身,齊整的朝服的袍角在暮春的煙雨中亦沾了些微濕,明顯色澤深了些。他遠遠地走來,至廊中收了傘交給宮娥。明朗的俊容因撤去了朝堂上的沉潛穩持,而顯得有些隨意,竟似於輕快。這樣陌生得讓人訝異的面貌是如此清新怡人,以至於木清嘉在乍見的怔愣時有一瞬間的放鬆,禁不住也要微笑起來。
「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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