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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窮碧落

作者:姒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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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廟堂篇 第二十七章 思念敘款曲

第二部 廟堂篇

第二十七章 思念敘款曲

長光驀然回神,連忙放開手。
知雲將媯語在小榻上安頓好,剛一回身,就瞧見孫預滿目絕望的眼,嚇了一跳,忙上前道:「王爺,別慌!皇上只是暈過去了,暫時還沒事,沒事的!」
「煙橋,朕要你能把賦稅中的一筆款子給騰出來,數目么……佔總數的三成。」媯語一手支著額,靠在榻上,雪白的臉色因日光的照射有著一抹近於透明的色澤。
藥力的作用使得她靜靜地睡著,寧神的薰香飄散在整個煦春殿里,孫預一直守著她,一個時辰一個時辰,等著她醒來,由白日守到晚上,由黃昏守到三更。她安心地睡著,特別踏實,似乎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裡孫預一直握著她的手,說要她活著,只要她好好活著,他做什麼都可以。她還未睜開眼睛,卻微微地笑了,他可為她做一切事,但她卻不想他為了自己而放棄了他的原則。
巫弋看著他,心中不忍,卻還是嘆著氣道:「只怕來日無多……」
他畢竟是孫家的子弟,他已經為了她縱容聞氏,他已經為了她讓出了權柄,他已經為了她將自己以及整個孫氏一族置身於任她處置的境地,他已經為了她犧牲了太多太多,違反了太多太多,她是欠他的。她在心中長嘆,那麼她也應該為了他而把這個江山努力打點好,為了他能夠少犧牲一點,為了他能夠少違背孫氏一點。細細回想起來,她似乎為他做的太少了,連情意的投注都不如他那般徹底而單純。她真的虧欠他太多了……
岳穹又想了半天,「皇上昨夜為什麼用了安神葯?」
許久事解不開,但岳穹身為朝臣,可以用其它事來緩一緩的,但他忽略了。
被叫了「大人」二字的甪里煙橋微微脹紅了臉,道了聲告辭便匆匆走了。一時,知雲先差人去巫策天請巫弋,一面入殿通傳。
「皇上,攝政王求見……皇上,皇上!」知雲看見媯語忽然捂著胸口咳了起來,正欲上前,卻見她猛地嗆出一口血出來。他大驚失色,一步搶上前扶住,「皇上!」
似是被觸動了,媯語的意識緩緩回攏,眼前迷濛的日光映著明黃的殿堂,如同金黃色的霧一般,濃濃的,她看不清,只覺得有一雙溫熱而堅定的手抓著她,像是要抓住她的靈魂一般,那麼牢,那麼緊……她努力睜著眼,想聽清楚那傳入心間的溫柔的聲音。依稀彷彿間,如同造夢般,那金黃的夢裡,出現了孫預的臉,孫預的眼,滿溢著柔情與珍愛。只看著她,如此專註,彷彿能和_圖_書捨棄一切……
巫弋沉沉地朝他看了眼,抿著唇沉默良久,才道:「積勞成疾,本應冬日才發的症,現卻在近夏時節發作,況且……勾起舊疾,雖無干其毒,但……于身虧損忒大,若再不好好調養,只怕……」
「她……她怎麼了?」孫預聲音里的顫抖清晰可聞。
媯語張開眼,朝甪里煙橋看了眼,「你只需回答朕,行還是不行?」
巫弋長嘆,「老身醫術淺薄……」
一瞬時,滿心的歡喜又脹滿了孫預的胸臆,熱燙燙的,直嗆得鼻酸眼酸。還活著,真好!只要她活著,他什麼都可以去做的!什麼都可以!
小秋被嚇著了,似乎從未看見過堂堂碧落的宰輔――攝政王孫預會如此臉色灰敗,語聲顫抖。她呆了呆,這一呆更讓孫預心頭重重一沉,既而覺得空落落的,彷彿渾身力氣都給卸去了一般。他怔怔地站了會兒,忽然就撩袍跑了進去,行止間有種讓人心碎的衝動。
她皺著眉,潛心細想了遍,才起身欲備藥方。孫預忙扯住了她,「祭司大人,她到底怎樣?」
知雲平板地答道:「皇上昨夜叫夢魘著了。」
皇上的私事他不宜過問,但是身在帝王之家,即便是一個喜好都有可能左右一項決策。皇上的心緒不穩,在這個當口可不成呀!岳穹將要跨出宮門的腳步臨時又縮了回來,負著手猶豫了半天,他硬是折回了步子,往安元殿走去。
岳穹不著痕迹地打量著他異於平常的神色,微微一笑,「啊,不妨不妨。知雲公公儘管忙。」
「我怎麼了?」她不明白,只記得有一陣咳得心口劇疼的咳嗽讓她忽然間好想見他。
「眼下要緩住她的病,首先要讓她心緒寧靜,切不可再有大悲大喜之事。」巫弋說得有些為難,「要休養,國事上還是能放則放吧!她現在的身子可動怒不得。」
孫預正端著茶盞的手在見到滿臉淚痕跑入偏殿的小秋之後一抖,茶盞「砰」地落在地上,碎了。他心頭湧起無數臆想,使得他艱于呼吸。他甚至不敢奔入那個殿堂去瞧個究竟。
這一刻的安寧讓媯語有些著迷,她依在孫預懷中,感受到他平穩而寬厚的心跳,穩穩地,一記一記沿著背心傳入心間,像是他的心跳傳來了力量,充滿生機的血也跟著一鼓一鼓動了起來。
金光中似是有閃爍的光亮從他的臉頰上淌落,她吃力地伸手去接,涼涼的,滲入心底的疼惜。她支起手,輕輕地撫過這夢中人的臉,「怎麼哭了?」到和-圖-書底是夢呵,現實中的孫預那般堅強,又怎麼會流淚呢?男兒有淚不輕彈的呀……
「去西苑的雍華殿住幾日吧。」孫預緩緩開口,西苑的雍華殿是皇家的避暑行宮,那兒背山靠水,景色怡人,是靜心養身的好地方。
安神之葯……皇上年紀輕輕,才及二八,何以夜間神思不定,難以成眠?不管因為什麼,能使得女皇徹夜難於安寢,但于臣下卻毫不知情,這無論如何都是做臣子的失了職。
巫弋上前,至榻邊對孫預說:「老身替皇上施診,還請大人迴避一下。」
知雲心中一驚,但面上仍勉力持平,「多謝提點,大人。」
「啊,岳大人。」知雲躬身回禮,「皇上正與甪里大人在說話,只怕要請大人在偏殿稍候了。請。」
孫預陷在她流光四射的眸光里,一時間聽不清她說了什麼,只能痴痴地看著她,情難自禁。他俯低頭,輕輕吻上她略有些黯淡的唇。煦春殿里融融泄泄的龍涎香縈繞在大殿里,晚風撩動長長的流蘇,輕飄飄的盪著,煙氣便纏著流蘇一暈暈漾開。
孫預見狀忙扶著她靠在自己身上,輕輕道:「別使力,你才剛醒過來。」
知雲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面上微微苦笑。在岳穹眼中,皇上的確是個明君,即便對聞家早有心蒂,即便是當夜還曾造夢,但朝堂之上,仍是假以辭色,不動大局。但誰看見紫宸殿背後的她了?岳穹還是不明白她的。其實他不知道,孫王爺這時候的安慰因太過親近,反而不能成事。皇上的心思壓得太深,一個夢不過是這個果中最後的一因……
「你睡了會。」孫預輕輕擁著她,自己靠在床沿上,心中很安定。看著她眼中的神采奕奕,雖然帶著無力,卻是真實的,她正活著。
巫弋點了點頭,便俯下身,輕輕挽高了她的左袖,肘間一條赤線便明晰地展現在眾人眼前。孫預猛地噎了口氣,兩手握拳,指甲幾已掐進肉里。
她一笑,輕輕張開眼,孫預滿是溫柔的臉便映入眼帘。她想開口,心氣一提,卻先吐出一陣咳嗽。「咳咳……咳咳咳……」這一咳起來似乎就極難停下,她捂著胸口,卻止不住。
媯語抽出一卷宗卷,扔到他一面前,「這是國庫的密帳,你小心看了,朕給你三天時間,你算好了,就回答朕。現在,你回去吧。」她揮揮手,頭疼得厲害,讓她快看不清眼前的事物,肺里的空氣似乎冰涼又似乎灼燙,像是……像是,早已解了的『明煎』,扎人的難受和*圖*書
「咣當」小秋手中捧著的茶水落到地上,孫預更是臉色一白,「為什麼!難道一點都無辦法么?」
巫弋細看了看,心中微奇,這絕塵紗似是並未發作,怎地會到如此地步?她轉念思索間,便已探上了媯語的脈。脈細而沉,微澀,顯是氣血相凝,鬱結在臟腑內,勾起舊病了。她嘆了口氣,這一番發病,便是將先前調養之底盡數毀去,虧損日積,實是不容樂觀啊!
媯語不信,心裏也猜著幾分,但不想提及那些事,便靜默了下來。她知道自己的身子,能好不能好,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看著巫弋的努力,她其實是不存希望的,但要她完全放棄,她又不甘心,只能說對於解毒她因為心存了僥倖而並未徹底放棄。更何況,她貪戀著孫預的溫柔與呵護。不知什麼時候起,她已經不想與聞家同歸於盡了,她想好好活著,活在孫預面前,活在他的愛意里。
「……他來了么?……」媯語微合著眼,眉黛間有一抹深深的哀愁,撫之不去,像是刻在那裡一般。
岳穹聽了這話又是一奇,沉吟良久,忽然脫口一呼:「太傅夫人?!」
甪里煙橋直至此時才回過神,猶豫著道:「皇上,三成會不會太多了?」她不知道皇上要把這樣一筆碩大的款子用在什麼地方,但這個數目幾乎可以養活半壁江山。
「啊,是,是。」小秋跑出正殿,臉頰處有兩痕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淚濕。
嗯?媯語一愣,隨即隱隱猜到他的用意,心中感動,但卻不能答應,「我不去。」她的聲音里竟似帶了幾分撒嬌,聽得孫預輕輕一笑,「那兒風光好,去養養身,不好么?」
「只怕什麼?!」
孫預原本已近於絕望的心忽然因她這句話而稍緩,「那祭司說,當世還有什麼高手可治她的病么?」
知雲敏感地一頓,回頭望一眼岳穹,只在心裏苦笑,岳穹是個正而有德的君子,也是個有謀有略、能屈能伸的大丈夫。在這樣一雙敏銳幾能看清人心的眼睛下,他懷疑到底能隱藏多少。「大人……」知雲有些猶豫,終於仍是開口,「皇上吩咐,要將禁宮裡所有的鏡子……都給毀了。」
「來了,來了!皇上您等等,知雲馬上請他過來!」知雲回頭衝著早呆了的小秋大聲喝道:「還不快請王爺過來!」
甪里煙橋一怔,那方才的一眼裡有太過破碎的空洞,與她的話完全不同,像是兩個人,讓他根本不能銜接。「皇……皇上……」
他抬起頭向上望了望明朗的日空和_圖_書,淡淡的浮雲飄過,驕陽如此明艷。
媯語抬頭看他,眸光柔和得一如燭光搖曳,令人神醉,「還有朝務,我想和你一起共理這個如畫江山。」
長光幾乎是把巫弋駝來的,入了宮門,便提氣幾個縱躍,直奔安元殿。及其抵達,看見躺在榻上的女皇面無血色,心中一緊,只顧這麼愣著,手仍是緊緊地扣著巫弋的手臂不放。
孫預杵在小榻面前,只把眼光直直地盯著床上面容雪白的人,那唇色以血色沾染,艷紅艷紅的,只把人瞧得心膽俱寒。他愣了許久才彷彿聽進了知雲的話,心頭略略一松,卻又不敢置信,「她……只是暈過去了……會醒么?」這聲音,有如被車轍碾過,破碎而嘶啞。
岳穹吃了一驚,一句「為什麼」幾欲脫口而出,他張了張嘴,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隨即眉宇緊皺地思索了會,才問,「皇上……貴體違和,與這個有關么?」
「這……」巫弋心中一動,「百年前江湖上曾有一位絕世神醫,叫宣鶴,如果能找著其後人,或可一治。」
「呵呵,」岳穹笑著拍了拍他的肩,「放心吧,皇上是位明君。」語罷,轉身離去。
「嗯。」她點點頭,想支起身坐起來,卻忽然發覺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軟軟的像是抽去筋骨般。
「朕只問你成是不成!」頭愈來愈疼,眉宇攏得生疼,似是抽了筋,突突地跳,帶起渾身骨骼的抽疼。她感覺自己的手指已在發顫,有一股冰涼的氣息直逼肺腑,凍得人唇齒相擊。她勉力咬住唇,額間已逼出密密的冷汗。
知雲看著他,不語。
「醒了么?」耳邊傳來孫預輕柔的聲音,像是哄著她,把她呵護在掌心裏,生怕碰碎了她。
「哦?」岳穹眨了眨眼,銳利的眸光一閃。對於女皇與攝政王之間,他多少也瞧出幾分隱晦的曖昧來。但孫家的祖訓,皇室的祖訓,都是明定了不得相與為親。皇室之女尚且不可,更不用說是女皇如此身份。縱使二人德才貌兼備,但怎麼算,都是沒有前景的一程啊!他低低一嘆,停了步子,「知雲公公,皇上既然無甚大礙,那下官就不打擾皇上了,下官告辭。」
孫預回頭朝榻上的人望了一眼,點頭一諾,「我明白了。」朝政上的事他來擔待吧,讓她好好休息一陣子,便是聞家,他也會順著她的意思去辦的。
孫預卻只是退了一步,「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你先診治要緊,不必迴避我了。」他眉頭緊蹙,眼神沒半分稍離媯語。
「岳大人……」知和-圖-書雲有些疑惑。
知雲心中一震,像是說服他又像是說服自己般大聲道:「王爺放心,皇上就會醒過來了。」
知雲見他出來,便要去通報攝政王求見,不意卻被甪里煙橋叫住,「知雲公公……呃,是不是先請個太醫,皇上似乎……似乎面色不大好……」
孫預斂了眉在她背上輕拍,順道拿了盞止咳的湯藥喂她喝了口,好不容易才漸漸平息了下去。「好些了么?」
巫弋一見之下也頗是吃了一驚,但因心中早有數目,便極快地冷靜了下來,「長光公公,可否先放手,讓老身瞧瞧皇上的病。」
今日的一番布置,明眼人大都能摸著女皇的意思――戰備!甚至兵鋒不避匈奴的左賢王。岳穹略聳著眉朝德王瞥了眼,眼半眯著,單手掩口蓋住一記乾咳,緩步走出朝堂。皇上似乎是有意要放過德王,但有些人放他一馬只能是姑息縱惡,德王並不是個記教訓的人。可是,他也知曉皇上的顧忌,畢竟是外臣之女,對於皇室中人為著那個名,總也留了幾分手軟。皇上的顧忌誠然,但現在的天下,難道還怕一個小小的宗人府來刁難么?唉!皇上終究心地過仁。
也罷!天家無私事,皇上讓他忠君不如輔國,他也該稱稱職了。
朝會散去了,但在眾臣間卻引起一圈不小的漣漪。皇上今兒是怎麼了?看來貴體違和,但問了太醫院的院正,卻是什麼動靜都沒有,只說四更時分取過些安神之葯。
「宣鶴?」孫預留心記下,只要曾有過這麼一個人,他就能托王隨找著其人。
「可以,請皇上容臣回去細細核算一遍,三日後給皇上一個詳盡的答覆。」縱是甪里煙橋再遲鈍,也看出女皇的臉色已近青白,他連忙將帳冊小心收好,跪安出殿。
知雲聽到這句,總算如釋重負般呼出一口氣,「大人這邊請,攝政王爺也在偏殿。」
甪里煙橋有些奇怪地看著神色很差的女皇,既驚艷於她的美貌,又驚異於她的疲倦,以至於並沒有將話聽得很清楚,只一味擔心那抹蒼白,「皇上,您累了……」
孫預聽到這句話,心弦一松,腿下便跟著一記踉蹌,知雲欲上前相扶,卻見他往前沖了幾步,便扶住小榻,幾乎是半跪著趴在榻前。他伸手握住了媯語的手,如此冰涼的觸感,讓他心中沒來由地發慌,他連忙扣住她的脈腕,那裡細弱的搏動隱隱傳來。還活著,還活著……
「啊,知雲公公。」他在跨上台階時,正見著知雲臉色沉沉地吩咐著幾個小內監,他眼輕輕一眯,上前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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