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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窮碧落

作者:姒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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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江湖篇 第五章 十里馭風

第三部 江湖篇

第五章 十里馭風

「也沒法子呀!老百姓都吃不上鹽了……」王隨趁著杜敘說話時,悄悄朝媯語看了看。
這就是涉及政事了!王隨皺了眉,是真的有些為難了。「上次不是已經和監察使木清嘉談過了么?他看似已上了心。」
因此,場上的氣氛並無任何更改,木清嘉仍是緊緊盯著她。本就三分懷疑,如今聽了這番話,更是疑上了十分。這人到底是誰?木清嘉攏眉思索,為何聽著這語聲說著這種話讓他覺來異常的熟悉?甚至他並未覺得此番見解由一小商口中說出有何不妥,他只是質疑那人的身份。會是誰?為何會如此熟悉?
媯語瞧著他的支吾,惡意地笑了笑,「你以為他如果知道自己只被騙來處理了那麼一件小事,他會怎樣?」
「哈哈哈,王隨,你以為你這樣就能贏得了我?問問你懷裡的小賤人吧!哈哈哈哈……」一陣狂笑,那黑袍男子驀地朝媯語撲去,眾人急待去救,卻見他嘿嘿怪笑一聲,人已一記翻身,不知暗了什麼機關,頓時溜入一處秘道,不見蹤影。
「啊?」王隨臉色都變了,「她中著毒呢!要不換一個吧……」
「那馬上叫她將那個聚萃山莊地形圖繪過來!」孫預抬頭朝王隨看住,「有高手么?」
「好。」王隨與沈磕儀互視一眼,俱是鬆了口氣,有孫預在,他們似乎根本不必動什麼腦筋了。
「是呀!」玲瓏微有怔愣,「鐵炬堡一直與元州鹽通的觀察使及都轉運鹽使交好,所以每有常股,必定是鐵炬堡承接,然後再與其分紅。」
「只要你肯幫忙渡過這一劫,你什麼要求我都答應!」雖然心底明知媯語提出的要求定然為難,但再為難也強過面對孫預。
王隨聽得心中縮了縮,覺得將禍水引去鐵炬堡那兒還真是做對了。他現在覺得,自己是半點也不想承受孫預的怒氣!唉!有權有勢的男人啊,實在太不能招惹了,哪怕只是不小心!
「她是什麼來頭?」那人猛地回過神,大袍帶過一陣猛厲的風,使得火摺子的光都幽微地閃了下。
「我可以替她解毒。」媯語盯著王隨轉來轉去的眼,忽然一聲冷笑,「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話,全天下所有的名醫都會在你眼前消失!」
「玲瓏對不起姑娘……」她說著,又哭了出來。

媯語眯細了眼,臉色有些沉下來,「那就是說季幽商行一直插入進腳了?」
「哦。」媯語點點頭,這才又低頭朝她看了眼,「你先起來說話。」
玲瓏靜靜地朝黑袍人看過去,火光明滅,卻依然照出一雙閃著精光的眼睛,她心中微緊,出口卻依然冷靜,「堡主,此人通曉碧落鹽法,言談間對於監察使木清嘉、烏州知州秦商等官員甚為相熟,且與攝政王交厚。奴婢以為,在這般可為我所用的有利條件下,其來歷反倒並不重要了。想堡主遠見卓識,定已心存計較了吧?」
玲瓏怔了怔,才又道:「方才聽公子他們說,明日攝政王爺好像就要到福定了,姑娘好像很熟識這些達官貴人呀!」
「你把他大老遠騙來了,就只為了對付鐵炬堡一個小角色?」媯語話音冷了冷,王隨登時一個寒顫。
「鍾公子說得很好!好極!在下只是略有驚訝罷了。」木清嘉眸光深深,只是打量,似想找出什麼蛛絲馬跡。
誰知媯語卻只淡淡揚手,止住了王隨,「王隨,我們是不是有些事要好好談談?」
如果是這樣,還不如叫『鐵炬堡』去玩些自作聰明的把戲,最好惹出些事來!王隨「嘿嘿」一笑,滿眼都是陰險。反正他是早打算藉著官府之力將一直綁著玲瓏的那個『鐵炬堡』給除了,如果他們再不知死活地惹上孫預,哈哈!那一定死得更慘了!王隨想得開心極了,直至閉目入睡都帶著止不住的笑意。
王隨笑眯眯地看著木清嘉已有計較的側臉,心頭悄悄樂開。此行,這才算達到了真正目的!
玲瓏見她醒來,淚珠一晃,便跪在她的榻前,「玲瓏對不起鍾姑娘!」
「鳥窮則啄,人窮則詐。大人是治世良吏,定知百姓被逼無奈的苦痛。遙想繼順年間,雖說是桐地刁民起事,然終究也是無以立身安家才致鋌而走險。」媯語刻意壓低了嗓音,心頭到底仍是有些緊張,只把話點到即止。畢竟曾經近在君前,這木清嘉萬一要是看出什麼端倪來,就是大大的不妥了。
孫預!媯語一下站了起來,似乎前一刻腦中還在謀算的事物全都退去,只剩下這名字、這道熟悉得想念得近乎心痛的身影。眼前忽然有點模糊起來,讓她只能皺緊了眉方才瞧得真切。他來了,他真的來了么?
「你有?」玲瓏猛地抬頭,然欣喜之色不過一掠而過,隨即便是冷淡。
「是真的!此番就是她冒險來通風報信的!不信你看!」王隨忙從懷裡掏出一張已被揉得皺軟的紙條,上面清清楚楚寫著一處地名:鳳凰山南聚萃山莊。
「呃……」媯語有些緊張起來,這木清嘉眼神過利,會不會看出什麼?真要如此,她可得不償失!
不到一盞茶工夫,房門一把便被推開,媯語早已正襟坐于圓桌前,好整以暇地等著,仿似早有預料。
孫預馬上站起將門拉開,劈手奪過知縣手中的戶牒便看,福定?
王隨此際只想著要拿到相思的配藥,根本沒在意媯語話中之意,「現在沒時間,我不能讓他給跑了的!」
媯語在一旁靜靜地坐著,沉默地打量,並不急和圖書著開口。她聽到王隨將話巧妙地帶到了西域,唇際不由淺淺一笑,繞著彎兒走的路總要回歸正題的。她不著痕迹地藉著喝水的時候朝木清嘉掠了一眼,心頭終究有些疑惑。
沖耳這麼一句話讓孫預臉色頓變,「怎麼?」
「那由誰來做?」顯然孫預是更不可能了。
「原來如此……」媯語微微冷笑,眸光一閃,已掠向玲瓏,「玲瓏,有孫……有攝政王出面,鐵炬堡是沒有活路了,你怎麼樣?」
「鹽業一事牽涉甚廣,一旦動起來,定會傷及許多人利益。木清嘉是根好苗,這根出頭椽子不能由他來做!」
孫預微眯了眼,將公函拿在手中一下下地敲著。本來他趕到棋安是想和木清嘉碰個面的,誰想木清嘉居然查去了福定!追問了幾個衙門,在那些誠惶誠恐地接待中,他知道自己根本問不出什麼。可是,如何才能查知媯語與王隨他們的下落呢?
渴望再見的心是如此急切,讓他直想立刻親眼見到!
孫預吩咐完這些,心頭卻是半刻也未曾放鬆。然而此時此刻,他除了等,還是只有等。那些人抓了人,應該以要脅為主,不會傷人的吧!可是……這根本就沒保障!拳頭握得死緊,連指甲都似要掐入肉里。
那男子臉色一白,渾身頓時警覺起來,他猛地一轉身,朝著玲瓏便吼,「原來你早就引人來了這兒!你果然靠了王隨那小子!」
木清嘉不動聲色地看著,心下其實早有注意。除了在開場白時自報了姓名,便一直未曾開過口呢!
「哪有那麼巧合!」孫預不信,拍了掌桌子便站起了身,心中已有決斷。
「其實只是似曾相識而已。」媯語並無意隱瞞,凝著些久遠的嘆息,她的話聽來別樣的沉抑。
「嗯……應該可以。」
「我替你們求情?」媯語眉一挑。
聽到這兒,媯語輕輕笑了出來,「所以,你反是想向我求教了?」
近旁忽然傳來一聲低柔的喚聲,媯語這才回神,驚覺自己已怔了半天。抬眼看向來人,原來是王隨身邊的玲瓏,當即,她淡笑著微微一個頷首,「玲瓏姑娘。」
彷彿不能確定似的,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
「就是此人?」城外一間破廟裡,微弱的火摺子照不清說話者的容貌,只見一襲魁梧的身形撐起暗黑的大袍,像兇殘的禿鷲,陰厲而血腥。
「姑娘好像對福定很熟啊?」玲瓏帶著幾許試探。
「到底怎麼個事?」孫預按捺下焦急,沉穩地問,兩眼緊緊瞅住王隨。
萬般不可能知道的事呀!除非是王隨他們報信,如果是報信,那就是報了有些日子了?為何不與她說?等等,好像還有一個終點……
「在下覺得,市面上之所以會私鹽過濫,而百姓卻又無鹽可食,關鍵還是在官鹽的收受上。」媯語因著這詢問,不自覺地帶出些舊時語氣,也略略蹙著眉,像是以往廷議時一般。「鹽官收受不利,又兼之私囤不售,自然鹽市蕭條。常股之於鹽官,在於管制商販,一則多製鹽產;二則流通鹽市,使百姓得益,又上繳鹽稅。一利民、二利國。然於今,元桐二州官鹽不售,遺患甚巨。收受不利,卻將朝廷年貢強加于百姓之身,民力積貧,一府城竟有千數戶不得鹽食;而私囤不售,即便微開常股,也儘是官商勾結,分紅分利,于朝廷,是為蠹蟲;于百姓,是為惡虎,如此鹽市,實有禍國之患!」
媯語見氣氛一靜,很自然地抬眸一掠,驀地驚覺自己如此說話有失妥當,便馬上掛起笑臉,軟下了身段,雖稍嫌勉強,也仍是拉回了眾人的震惑。「啊,小人素來說話沒個分寸,妄評妄斷,言語有所冒犯,還望大人不要見怪!」媯語略略說著有些彆扭生疏的賠罪話,語氣微見生硬。
「是,奴婢被迫服了『相思』。」玲瓏素來冷靜沉定的眼裡流露出一絲真切的黯然,她抬眸看向媯語略顯驚訝的眼,又補充了一句,「那『相思』是一種劇毒……」
「我知道。」媯語有些慘淡地笑了笑,心頭驀然浮起一屢同病相憐之感。明知道眼前的女子,其心思也並不單純,哪怕如今的懇求亦不過是想脫罪的手段。但即便知曉,她也仍是決定原諒她。「相思之毒,我有解。」
幾人隨之走至花廳,老桂飄香,雖已至秋末,此樹桂子倒也未全然落盡,余香裊裊,依舊襲人。
玲瓏聽得一驚,看來亂子遠比她預想的要惹得大!然而聽得她的意思,明顯帶著放生的意思。於是,玲瓏連忙拜倒在媯語身前,「請姑娘指點一條生路,玲瓏願結草銜環以報姑娘大恩。」
「私鹽相售,無戶部的常股憑證是解犯刑律的,買賣雙方都得吃官司。」木清嘉挑了挑眉,眼神有些深邃起來,這商家,難道還想著要往元桐二州的官鹽上打主意?然而,提的東西倒是不錯的。久在天都,雖對元州鹽業略有耳聞,但沒想到居然黑到這個程度。
穩秀有勁松之氣,平柔有流水之質……猶記得段辰的這一句話,平柔有流水之質,但畢竟有勁松之氣,不會如此低姿態地與商賈親近。就算心存好感,也需得王隨他們前去拜訪,而不是親自登門。如今卻來了……他所來為何?
「等這邊一發出訊號他就領人馬上來!」
媯語蹙眉看著她,斂衣坐起身。她不忙著叫人起來,只是打量了一圈身處之地,才輕問,「這兒是什麼地方?還在烏州么?www.hetubook.com.com
晌午,王隨與杜敘俱已出門談些採購事宜。偌大一座別院里,人一下子冷清了許多。媯語依舊讓沈磕儀易了容,坐在園子里喝葯看書。其實今日她本也要在場的,因為有木清嘉相邀。但她相當清楚木清嘉的為人,會連一個僅見過一次面的小商都要相邀一見,可見他的重視。畢竟她已身出朝堂,一些事,一些人,能避則避吧!
「是,王爺!」幾名捕快領了命令,迅速退去。
似是覺得臉上有些涼意,媯語迷濛地睜開眼,不意望入一雙婆娑淚眼。
「王、王爺,各縣並未查到可疑人物,那個王隨倒有一個,可是此人有戶憑,是正經商家,並非江洋大盜。現、現……」知縣看到孫預倏然晶亮的眼神,一句話不由斷了。
孫預來福定?媯語眉目一桃,心頭橫生出幾番疑惑,疑惑玲瓏,也疑惑王隨。這幾日的王隨似乎的確多有閃避,會是因為這個么?他有什麼道理不讓她知曉孫預的到來?況且……等等,孫預為何要到福定來?
「是,如今這亂子惹得太在了,連攝政王爺都親自趕來了。」說著,玲瓏拿眼瞧著媯語,心中仍在懷疑她的身份。到底是怎樣重要的人,會讓那樣一個大人物輕拋政事,趕來烏州?是因為那張傾國傾城的容貌么?可是,據說先皇也是美貌冠世,那王爺見慣的美人,為何還會……
孫預微閉了閉眼,猛然雙目大睜,「那個玲瓏呢?」他記得那女子一直跟在王隨身邊的,而且……是鐵炬堡的人!
一旁的玲瓏瞧出不對,忙想上前,誰知媯語更是快她一步,「你以為你還有機會動手?」媯語撣了撣袖子,朝男子掃了一眼,笑道,「閣下如若開始時便動手,那還有幾分攻其不備的可能,但眼下,你以為你還有機會?」
良久,當這份初見的激動終於平復下來,媯語吐出一句輕喃:「孫預,我很想你……」
嗯,孫預已經到了棋安,想來也快查到福定了。如若到時候被他知道了什麼,估計就不會有好果子吃了!王隨直直地躺到床上,一手撫著下巴,一手撓著方才叫蚊子咬出來的包。
「所謂相思,纏綿入骨,如網覆身,如影隨形,乃至肝腸寸斷。這個名取得相當切合!」
「是,下官遵命!」那知縣小心翼翼地捧過青虎,心中一陣發怵。這回到底出什麼大事了?這青虎可是女皇親賜,以示攝政王可於危急時調派兵馬的印信呀!玄虎之下,青虎令行。歷次一用這青虎,即可知是天大的事,那麼這次……冷若涔涔,知縣發覺自己都不敢往下想了。
媯語不理他笑得異常諂媚的臉,朝玲瓏掠了眼,才道:「他什麼時候到?」
夜入三更,只剩得秋蟲鳴呤,與遠處街市偶一傳過的幾聲犬吠。棋安自宵禁起,夜裡便一下子靜了,曾經喧鬧的勾欄瓦肆到了此時也收斂許多。
沈磕儀瞧了會,上前輕言安慰,「你別太擔心了!我這些日子都替她易過容,而鐵、鐵炬堡也只是衝著官鹽常股來的,一定只是想逼著我們退出烏州官鹽的市面,不敢傷人的!」
「勞木大人大駕,草民真是榮幸之至啊,呵呵!」杜敘儼然很為相熟的樣子,看上去已是久與官家打交道的老手了,熟稔又熱絡。
木清嘉只覺這語氣這聲音異常耳熟,但一時追想,卻又無從回憶。微微斂了眉,他抬頭朝媯語細細打量了一眼,面相普通,膚色略暗,只一雙眉眼帶過七分清蘊靈雋之色。不知為何,見到這副樣貌,木清嘉心頭反滑過一絲失望,說不出從何而來,卻真切得很。定了定神,他低眉喝了口茶,才回道:「鍾公子好深的見解!」
「哦?涉足鹽業?」木清嘉一愕,本以為查的事必與此次烏州戒嚴有關,誰想上頭居然只要查一家與鹽業有關的江湖門派?……他深思起來,繼而有些警覺,莫非,上頭本來就想著要整一整鹽業了?這『鐵炬堡』看來有些不明不白啊。
然這麼想,她終究還是輕輕嘆了聲,名不正言不順!或許政務已被她捨棄,或許以往的種種她都已厭倦,只是,她放不下手。或許也就那麼一點只是,讓她如今仍帶著舊日的目光看著人間百相,看著民生疾苦。那是一種沉埋太深的責任,早在她自覺與不自覺時壓上肩頭,不容許她遺忘甚或捨棄。
咳,到底還是知道了……王隨只覺後腦勺有些發麻,「呃,鐵炬堡做了不少惡,而且與元桐官府有勾結,這……也算除去一毒嘛!……呃,我們雖是江湖人氏,但到底殺頭牛都得見官,我們安分守己,怎麼也不敢觸犯刑律的……」他支吾著,心知此番定討不了好。
孫預瞧過,又朝王隨看了眼,將前事作罷,「他們還有據點?」看來是頗成氣候了!他們擄人想要什麼?是單純地以為只是王隨的同伴而想威脅王隨?亦還是另有所圖?腦中似乎飛快地閃過什麼,但孫預卻無暇去把握什麼。「這裏先等他們消息,不必打草驚蛇!我會馬上調派人手將鳳凰山團團圍住。」
沒事么?你真的沒事么?孫預滿口都想這麼說,然而卻始終無法說出口來。
片刻后,知縣已著人牽來一匹快馬,眼見著孫預接過馬韁就要上馬,連忙上前又問,「王爺,是否要幾名護衛相從?」
聽聞說到玲瓏,王隨馬上澄清,「此事與她無關啊!她也被截回去了!」
「他真的趕來烏州了?」媯語眉https://m.hetubook.com.com宇一蹙,怎麼想也不對。先是烏州戒嚴,再是親自前來,到底為什麼呢?如果知道她被挾,那或還有一說。可是,孫預既非仙人有未卜先知之能,又無遁地之術可一夜趕至烏州,那他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兒?
孫預也沒理他,直接朝幾名捕快吩咐道:「速去通知烏州守將龐器,讓他領兵將鳳凰山給圍了!還有,你快馬加鞭,馬上趕到烏州知州秦商那兒,就說傳攝政王爺令,命他即刻傳令公文至各州縣,讓各州縣府衙即刻查辦朝廷欽犯鐵炬堡餘黨,嚴懲不怠,如有反抗,就地正法!」
玲瓏一怔,略訝於她語氣里的輕便,將臉一抹,也不敢起身,「還沒出福定,這裡是聚萃山莊,在鳳凰山的南麓。」
「你會有時間的,或者,你想叫你的玲瓏被當成鐵炬堡餘黨給抓拿歸案?」媯語笑得極淡,于中透出絲絲冷意,讓王隨猛然覺過味來。
王隨隱在一角芭蕉叢里,一直看著那抹嬌小的身影遠去不見,這才從陰暗裡走了出來。眼神深深地向那方望了會,才微微嘆了口氣。「為什麼要信一個人總那麼不容易……死蚊子!」忽然一記清脆的響聲,王隨將手中已沾了一漬血的蚊子給刮掉,撓了撓臉,依舊回房。
「鐵炬堡?什麼時候的事?」孫預將手緊握成拳,片刻已見緊窒下的蒼白。
媯語因掌風微微側了側頭,心搶過一拍,然千軍萬馬前她都策馬挺立過,那種身為碧落國威的自覺十多年來早已侵入骨髓,她不是這般容易被嚇著的!她緩緩抬頭朝那黑袍的魁梧男子冷睇一眼,淡笑,然語聲卻陰沉得叫人發寒,「如果閣下覺得我不具什麼斤兩,那這一掌何以只砸在門上?」
「昨兒午後……我將她安排在福定商號的別院里,以為沒啥事了,不想鐵炬堡早有窺探到了我們的行蹤,趁我們不在,便擄了人……」
玲瓏吞了口口水,點了下頭,「是,我馬上轉達你的意思。」
「堡主……」
「呵呵,你願意付出什麼來拿這個解藥呢?」媯語笑眼望她,「你我都心中明白,不必這般九拐十八彎,還是攤明了說吧!」
咦?王隨敏銳地聽出媯語話間的隱意,心頭不由一喜,轉眼笑得更為諂媚,「我們小老百姓的,自然沒有主意。您與他好交情,可以替咱求求情么?」
許是不甘心,立時有旁人插話進來,「玲瓏姐姐如此聰明伶俐,怎麼會只打聽到這些呢?一定是在王隨那臭小子面前不好施展手段,所以才把人帶回來的,是吧?嘻嘻,我的手段姐姐是知道的,只要把這女人交給我,堡主不出一個時辰,她什麼都會乖乖地招了的!」
「呃,你先別急……事情是這樣的,人,人被截走了……據報,是鐵、鐵炬堡……」王隨有些承受不住孫預嚴厲到可以化鋼的目光,不由開始心虛地結巴起來。

「鍾姑娘。」
「快追!別讓他跑了!」王隨急忙吩咐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卻早已站在一邊護駕的人。
媯語怎麼琢磨也想不透這一層,正欲開口問時,忽覺指間一記微痛,眼前迅速模糊起來。她恍惚地抬眸,只依稀瞧見玲瓏正兀自轉著指間的指環,日光下,那銀色的光澤有些刺目。「你……」媯語喉口微澀,意識消散開來。

「呃,出了點麻煩事!」王隨斂著眉避開了孫預的目光,「你先隨我來,不必入城了!」
「等等。」媯語偏過頭看她,「你可以跟他說,你留下來善後,以騙取最後一顆相思的解藥。這一顆葯,對你的解毒方子可謂是至關重要。」
媯語朝王隨瞅了眼,低低一笑,明眸一彎,頓時斂去些許深沉,「在下班門弄斧了!我等正應了烏州的官鹽常股,自然對各地鹽業都頗關注了回。大人在鹽通任過職,自然對元桐的鹽業一事一清二楚了。」
聽到她語中淺淺的澀意,媯語挑眉輕輕一笑,「你是說他一直清楚你的作用?」見她點頭,她又道,「既然他清楚知道,你如今又如何會如此輕便地將我挾來做了人質?」本是一句隨口而出的話,然後話甫出口,媯語便隱隱覺出事情有些不對。
「能和玲瓏聯絡上么?」孫預沉吟片刻,又問。
孫預擰著眉沉重地點點頭,易了容,嗯,這的確省了許多麻煩。
「也好!」孫預一夾馬腹,一鞭子下去,馬便撒蹄狂奔起來,直向通過福定的官道。身後的知縣立時便指派了幾名捕快跟上。
「……鍾姑娘,得罪了!」
「信!我當然信了……」他渾身泄下氣來,像經了霜的茄子,整個兒蔫了。抓著玲瓏在手也沒什麼,就只會支使他做牛做馬了,唉……果然都是不好惹的人物!
「堡主高明!」玲瓏淡垂下眼角,不再多話。此行,可算是將她久處王隨身邊的嫌疑給釋去了。接下來,她得好好盤算一下全身而退之法了。
「奴婢不知。他們守得死緊,只約略打聽到她是天都人氏,與當朝攝政王交厚,並熟知碧落大小官員及許多政事。」玲瓏冷冷地眼掃過幾雙想伸過來相扶拍馬的手,微哼一聲,幾雙手只好訕訕地退去。
一番話出,眾人都訝了!杜敘直直地盯著她看,全然叫這身氣勢所折服。她的話說得很簡,但簡到這裏,卻讓人將眼光不由放遠,她的話已遠遠超過一個商家所言。
腦中其實根本無法知道她在說什麼,只有這抹聲音在迴響,那麼真,安然hetubook.com.com無恙!原先的憂心如焚淡下去,然而思念卻如潮水般湧上心頭。多久了?又是個半年?
依王隨的心智,誠如玲瓏所說,定然清楚她的作用。那麼既然清楚,又為什麼會對她毫不設防?心思急轉,媯語瞅著玲瓏問:「你受制於鐵炬堡?」
玲瓏怔於他的怒氣,眼見著夾著雷霆之勢的一掌拍來,竟不知如何閃躲。只一個眼花,她驀感腰間被人一扯,人已被埋在一具懷中。

看著天都傳來的絕密公函,孫預的眉攏得死緊,他忽然有種被下餌的感覺。鐵炬堡與元桐官鹽私售有牽連,而據報,王隨他們也在搶著烏州的官鹽常股,這中會有什麼聯繫嗎?

木清嘉本欲推辭,但一來對媯語身份有些疑惑,二來聽杜敘說到「江湖」二字,心中記起所來真意,也便應允下來。
「王爺!王爺!」棋安的知縣手中高舉著戶牒,跑著來到驛館的后廂。「王爺,查著了!查著了!」
「唐力!你不是我的對手!」王隨輕鬆接下那一掌,摟著玲瓏退到一邊。「不用想你那些蝦兵蟹將了,山下早有官兵圍了,眼下只怕早已繳械!」
「呵呵,有勞大人關愛,小人幾個已在府衙里辦妥了客商的登記了……呵呵,這等小事,還讓大人費心,真是過意不去啊……」
各地的戶憑與戶籍登記中似乎也仍未查到那群人的蹤跡!嘖!她明明沒有任何戶憑的,為什麼在各地就是查不著可疑的外地客商?孫預撫了撫眉,如若遭江湖門派追劫,還不如呆在縣衙的大牢里安全!
「結草銜環?」媯語眯著眼笑了下,「那可不用你來做。」
饒是如此,以木清嘉之敏銳,自然聽出其中深意。「鍾公子何以對元桐鹽業如此熟悉?」有些數目他都不甚真切,只是憑著在元州鹽通呆過些時日,才估摸了個大概。
「哦?元桐二州的官鹽有問題么?」
「正是。」王隨呵呵一笑,「說起來大人可別見笑,小人等還與他們杠上過呢!前年元桐二州難得地開了常股,小人等也去競榜,結果是『鐵炬堡』中了。」
杜敘伶俐又巧妙地將開場時的生疏與冷淡帶了過去,先撿一些隨意的話與木清嘉攀談著,偶爾王隨也插些話,氣氛一時輕鬆不少。話題先是圍繞著烏州,繼而談到天都的風情。
媯語不意這麼快會就與木清嘉對上。匯風樓後園的西廂雅間里,只是小小几盞清茶,居然真的把這位四品代皇上親巡的監察使大駕給請來了。
「啊,呵呵,不過是市井之言,大人不怪責就好!哈哈,我們這等江湖商販,平時也只會道聽途說,哪見得會什麼真章呢!」杜敘一見氣氛不對,馬上上前打圓場,瞧了瞧時辰,已快至午時,便趕緊道,「已到午時,木大人如不嫌棄,還請在寒舍用個飯吧!小人等略備了薄宴,算是為大人到烏州洗塵吧!大人您意下如何?」
木清嘉狀似無意地問起,「幾位都是江湖上跑的,可曾聽聞有個叫『鐵炬堡』的所在?」
玲瓏靜靜地待了會兒,直到檐角忽然傳過一聲頗為古怪的烏啼,她才猛地翻身而起,披了衣服便掠上檐角,直追著某道黑影而去。
「嗯。你說得有理!」黑袍人緩緩走近玲瓏,朝著倒在她懷中的媯語看了看,嘴角努起,抿成一股暴戾,「這些日子大約是查得緊了,元州那個潘法昭竟然要把那筆錢給撤回去!連常股都要收回了,正好!有了她,不但可以和那什麼王爺謀上一算,就是元桐那邊的常股,應該也沒什麼問題了!」
媯語只覺眼前一片模糊,約略看到有許多人進來,又有許多人出去,而孫預始終擁著她,很緊、很牢,都能感覺到他些微的顫抖與激動。
媯語靜靜等她哭完,才道:「既知對不起,又為什麼還要做呢?王隨對你的心意任是傻子都看得出來,你有什麼事不能和他說?」

玲瓏站起身,朝媯語看了半晌,才嘆了口氣,不客氣地坐于榻邊,「我只是想活命而已。在王公子身邊日久,我沒什麼收穫,已經惹了堡主猜疑,也唯有將你挾來。」她看她一眼,又道,「我雖不知你到底是何身份,但也明白你非普通人,又與當朝攝政王如此交厚,不是鐵炬堡一個江湖門派惹得起的。我本來想,將這層說清楚堡主也會自度斤兩,放你走人,那我既洗了嫌疑,於你也無損失,便是兩全。但誰想,堡主居然會真箇兒把你留下了……」玲瓏又嘆了口氣,「定是元桐那邊的鹽股不對了,才逼得他如此不管不顧。」
她的話這般溫柔,這般自然,讓孫預的心剎時漲得滿滿的,滿胸懷涌動著甜意,讓他忍不住咧彎了嘴。他俯低頭,凝視她的雙眸,「將我心,換汝心,始知相憶深……」他輕輕呢喃,將話尾潤入彼此的唇畔。
砸開房門的黑袍男子怔了怔,臉上登時浮現一層戾氣,「別以為自己就真的那麼了不起!就是天王老子在這兒,我照樣不會皺皺眉!你算什麼東西!」他揮出一掌,頓時一扇木門「嘭」地一聲給震成一地的碎木塊。
「是呀。堡主手段頗狠,又是江湖門派,先是重金賄賂,有了把柄在手,自然也不會輕易叫元桐的官員讓給別家商號。」話一出口,玲瓏也隱約猜到了媯語何以發怒。顯然王隨那傢伙瞞了她一些事。
「多謝姑娘!」玲瓏再不耽擱,馬上飛奔出去稟報。
未半時分,孫預才至福定的城門口,便https://www•hetubook.com•com叫早已候在那兒的王隨給攔住,「可把你等著了!」
「你去通知你主子,說已有官兵圍了鳳凰山,叫他快些收拾好行裝逃命吧!」媯語沉吟了下,「如果想活得久一點,就最好別動要挾我的念頭。他動不起!更經不起攝政王的報復!除非他能一輩子拖我在身邊。但就算能一輩子拖著我,也免不了一死。再怎麼重要的人,也會有失去耐心的時候,而到了那時候,只怕他想好死也難!」
孫預在接到已救下人的訊號后,立馬便跨馬奔上山莊。還不及馬停,他便飛身而下,直衝入這座莊園。眾多的廂房讓他興起放火燒光的衝動,然當他心急火燎地沖入後院,在遠遠地,並不真切地聽到那抹低婉的聲音時,久懸不下的心這才落回原地。一時間的無力讓他禁不住想癱坐下來。

屋裡的王隨與沈磕儀聽聞,倒抽了口冷氣,想必這幾日過後,世上將再無鐵炬堡這三個字了……
王隨打了個懵,隨即便反應過來,「你是想先救人?」
「呵呵,有話好說么!」他馬上變臉,非常好商量地坐到一邊,「說什麼談不談呢!天大的事,還不都是你一句話么?」
「是的。堡主。」玲瓏面無表情地答道,手中扶著兀自昏迷的媯語,不敢假手他人。
「啊,那請大人移步。」杜敘率先往前引路。
相較於她的熱絡,木清嘉只是淡淡一笑,微微欠了欠身,並不顯得多少倨傲,卻也沒有什麼親近的意思。木清嘉朝在陪的王隨與易了容,一身男裝便服的媯語略略打量過一眼,溫和地道:「近日烏州戒嚴,幾位都知道了吧?」
「唔,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倒是可以替你們出出主意……」媯語故意拖長了語調,然後笑笑地看住玲瓏,「我要她今後跟著我,我到哪兒,她在哪兒!」
那男子上前一步,陰桀地一笑,瞪著她,「你以為我不敢動手?」
「立刻準備快馬,我要去福定。」孫預率先往外走了出去,走了幾步,還想說什麼,卻瞅見知縣仍傻傻地呆在原處,不由濃眉微擰。
一時那麼切近地看到舊臣的臉,媯語心頭著實浮起一陣感慨,不過須臾一年,彼此身份已是迥然相異。曾經的君與臣,此刻卻翻然變成民與官。
聽他只是清淡地稱她為「鍾公子」,媯語才將尖起的心放了下來,「大人過獎了。在下也曾到過桐州,聽說那二州上可納鹽三十五萬余引,可實際上,這部分鹽在元桐二州鹽業市面上只不過三中之一。」媯語小心措辭,將一切話保留在商家所能言及的地方,不涉及官場中事。她的這種暗示是隱約的,但卻又是希望木清嘉能領會的。
「……不瞞大人說,現下少有鹽商敢接官府的榜,這元桐二州雖說是鹽業的大市,但……呵呵,說來大人興許不信,元桐二州每到年底時,百姓都不大吃得上鹽。唯有富人家才吃得起,而這些鹽,其實還是市面上流的私鹽!官鹽往往貴得離譜,大多人都買不起……」
「官鹽……木大人,小人跟您說句心裡話呀,我等現也只敢做做烏州的官鹽,至於是元桐,雖然利潤可觀,卻還是不敢插下手去……」
玲瓏瞅著她的笑意,忽然在心頭打了個突。
「姑娘當真有解?」
「玲瓏,你方才說,你那主子在元桐的鹽股出了岔子?鐵炬堡也做鹽業?」
「好!那就這麼定了!關於他那兒,既然已經牽出了鐵炬堡,不妨把事端擴大,直接觸到碧落的鹽業!」
孫預心中微沉,不言不語地任王隨將他引至一間農家小屋,幾名捕快也迅速跟隨其後。屋裡沈磕儀早等得四下里亂轉。
媯語回神,聽得這幾句,便暗自斂了些精神細聽。

「他?」玲瓏顯是驚了一跳,慣常柔順的臉上一派恍惚,怔了半晌才猛然回過神來,避了避目光,才又低頭,「姑娘說笑了,奴婢只是堡主刻意派到公子身邊的眼線而已,公子想來也清楚。」
那知縣馬上回神,「是。是,下官這就去準備。」
「庄懷!」媯語靜靜吐出一個名字,方欲再往下安排,耳邊卻聽得一陣嘈雜聲,才不過片刻,玄關處竟奔入一道身影。
「哦?是元桐二州的官鹽常股?」這下子,木清嘉稍稍理出了些頭緒,細細回想了所有明線暗線,猜想著連攝政王都要查這個門派,定是元桐的鹽業到了待整的日子了。心中暗暗有了底,他便打算儘早將此間事務理好,回復天都,再與恩師商議著整出一個法子來。
「等等,你拿著我的印信去烏州大營,叫守將龐器立時清點一千兵士至福定城外待命。」雖覺王隨他們此舉必有異常,但孫預仍是從懷中掏出一枚青色虎符印信,交給知縣。
終於見到了,卻在乍見時怔愣,沒有熟悉的容顏!然而轉瞬他便想到了,是易容!那雙眸子他認得,那種眼神他認得,那抹身影他認得,認得清清楚楚,認得刻骨銘心!望著她眼神迷離地伸出手,孫預再顧不得什麼眾人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順勢一帶,將人牢牢圈在懷中。
王隨心頭一震,隨即眼神掠過一抹精光,他持著笑臉答道:「嗯,這是個江湖門派,因為也曾涉足鹽業,所以小人等略有耳聞。」
木清嘉聽出其中閃避的意思,有些懷疑。但轉念想到官鹽一事,便暫時將疑慮拋開,問道:「那幾位看元桐鹽市,是毫無商機了?」語出竟帶著連自己也訝異的探尋的意思,即便這探尋問得很隱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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