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侍寢
轉頭又門前的人吩咐道：「小日子，去外頭跟李大人說一聲。」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聽天由命，坐著等死，向來不是蘇言的作風。
蘇言回過神，片刻才恭順地躺在他的身側，緊繃的身子往外挪了挪，緩緩闔上眼眸。
君于遠暗忖著，這個蘇家小姐，比他想象中更難以看透。
被困在這座破敗的院落里，她不敢輕舉妄動，乖乖地留在房中足不出戶。如此一來，即便君于遠或其它人有心為難，也尋不著把柄。
看著他千恩萬謝后離開的身影，蘇言抿著唇，沉默了。
蘇言困得像是一團漿糊的腦袋還沒反應過來，瞅見小月和小日子明顯詫異與揶揄的神情，當下漲紅了一張俏臉。
她強撐著，起身替君于遠整裝。
真是不知該歡喜，還是鬱悶……
她連連打著哈欠，半閉著眼倒在床榻上，虛弱地道：「就算天要掉下來了，也別叫醒我。」
君于遠不但在人前恭敬地奉她為皇太后，還得知前皇后信佛，特意命人為其在宮中建了一座佛堂。
隱忍數年，直到先帝暴斃，新帝才開始著手前皇后的事。
畢竟長幼有序，皇長子素來是繼位的第一人選。
他斂了斂神，看著蘇言一絲不苟地替自己褪下外衫，又跪在地上，細心除掉鞋襪。
如今，眼皮子耷拉著，渾身疲倦。她完全是靠著意志力，勉強硬撐。
「嗯，辛苦你了，這點銀兩你拿去吧。」蘇言從荷包里隨手拿出一錠銀兩，塞進小日子的手裡。
一刀斃命是痛快，只是這些年來所受的苦痛與屈辱，並非這麼一下子就能煙消雲散的。
她不敢和*圖*書放鬆，一字一句小心斟酌，反反覆復地想清楚才敢說出口。不過小半個時辰，讓蘇言幾乎可以說是心力交瘁。
小日子看得目瞪口呆，幸好小月機靈，立馬拿了白布在她腿上一裹，霎時印下幾朵紅梅。
去不知，兩人俱是閉眼同睡，等待天明……
君于遠睨了她一眼，又瞥向紫檀雕花大床，沉吟片刻，起身道：「離早朝不過兩個時辰，一來一回頗費時間，朕今晚就宿在此處罷。」
彷彿他們兩人昨晚一宿，還真做了什麼事情來。
而今接近了一大步，卻貪圖得到更多，想著近一點，再近一點……
幾束帶著涼意的髮絲拂在手上，蘇言只覺面上越發燒紅。
既然她不能離開，那麼便讓自己的觸鬚慢慢地伸向外圍。
如今，君于遠還以仁君的名義，替皇太后祝壽，還真是諷刺。
可惜對外的宮宴，讓她出現卻是不可能的事。
此行此舉，當年深知內幕的人，讚歎新帝心胸廣闊，為仁君之表率。
君于遠睇她扣上最後一顆盤扣，淡淡一笑：「采女昨夜辛苦了，待會好好休息。」
現今的皇太后並非君于遠的生母，而是先皇后，太子君于丘的娘親。
一想到那人就在自己身邊，兩人同床共寢，蘇言平靜的心湖像是被投進了無數的小石，激起一波又一波的漣漪。
事到如今，那人就在跟前，蘇言卻不自覺地退縮了。
一襲明黃的君于遠被大群奴才簇擁著離去，蘇言小小地鬆了口氣，綳了一整晚的神經終於能夠稍稍鬆懈下來。
蘇言捫心自問：如今保持這樣不好么？
動作雖說不熟和圖書練，卻也算是盡心儘力，帶著一點慌亂與無措。
她心思謹慎，計劃天衣無縫。即便君于遠對幕後兇手都心知肚明，卻苦於無憑無據，讓皇後繼續逍遙法外。
他是君，她只是一個小小的采女。不管如何，自己還是能留在君于遠的身邊。
顯而易見，這又是一場不易對付的鴻門宴了……
卸去頭上的發簪，墨黑的長發猶若瀑布般落在了他的肩頭。
卻見他撇撇嘴，提著燈籠，扭過頭高聲叫來龍攆：「起駕——」
這樣的接近，這樣的親昵，是她一直念想的。
長夜漫漫，蘇言偷偷打著哈欠，眼皮越來越重。
「主子，後天皇太后誕辰，宮中設宴。皇上有令，主子務必出席。內務府正加緊趕工，替主子縫製綾羅衣裙，以及打造適合的各類首飾。」此事小日子幾番旁敲側擊，才從內務府一個小太監口中套出。
滿身的疲倦，她卻絲毫沒有半點睡意。
聞言，蘇言略略頷首。
君于遠素來有潔癖，也不愛與人多加接觸。
君于遠連續三日在她這裏留宿，即使後宮確實得蘇言這位卑微的八品采女，沒有其它選擇。但是皇上這般頻繁地駕臨，卻也讓朝臣擔憂。
又或是，這不過是欲拒還迎，欲擒故縱的手段？
不知深淺的人，只道新帝一片孝心，有情有義。
戀戀不捨地看了看舒適又暖洋洋的床榻，顯然今天又是一個無眠之夜了。
小月眨眨眼，脆生生地道：「主子，內廷監要的白布……」
幾番想要伸手，卻在即將碰觸的一剎那，收了回去。
這便是，有什麼比生不如死更痛苦？
蘇言轉
和_圖_書過身，背對著君于遠，藉此掩飾胸口的躍動。
這番自然流露，令人看不出真假。
蘇言漱了口，不在意地問起：「都說了什麼？」
紅暈滿布的臉頰，專註而濕漉漉的雙眸，讓她在夜色中更是添了幾分美艷與誘惑之色。
如此下來，他還能撐得住？
錦被裡還殘留著淡淡的龍涎香，彷彿那人還在身側。
至於四大世家，恐怕要擔心自己的勢力無法再進一步地鞏固。此時此刻，肯定絞盡腦汁，搜刮家中適齡女子，想方設法送入後宮來。
「哐當」一聲，蘇言手裡的東西應聲落下，她懵了：君于遠還來？
哀大莫過於心死，獨子君于丘自刎當場，先帝重病，緊隨而去。樹倒猢猻散，外戚為了自身利益，早早便丟棄了皇太后這顆棋子。在這深宮之中，她孤家寡人，無依無靠。
不過幾個扣子，已經弄得她滿頭大汗。
眾人心領神會，這不過是開宴的一個名頭而已。
進門后，寥寥幾句，他便吩咐小月送來一壺香茗，大有一副與蘇言徹夜暢談的架勢。
不得不說，她也不過是一個懦弱之人罷了……
蘇言苦笑，若是蕭霖在此，怕是會責難她的軟弱和優柔寡斷。
只是被他這麼一嚇，蘇言清醒了大半，戰戰兢兢地走到君于遠身前，伸手慢慢替他解開了衣襟上的盤扣。
她連夜未曾入睡，好歹白天能補眠。反觀君于遠早朝後需與朝臣議事，還得批閱奏摺。
只是這樣，消息也被阻斷了。
想必在佛堂里念經誦佛的皇太后聽聞，恐怕要空歡喜一場。
「主子，大臣對於皇上幾日留宿此處頗有微辭，m.hetubook.com.com聽說有幾位還上書進諫了。」小日子瘦瘦小小的，年紀不大，嘴巴卻夠甜。加上蘇言給他的銀子，在皇宮裡稍稍打探消息也就不難了。
這人，是故意說出如此曖昧的話語來？
「行了，小月去交差，小日子給我守著門。」蘇言翻身又躺下，伺候的兩人無奈地悄聲退了出去。
蘇言想到某人一走，她就能睡個好覺，笑得更甜了。
蘇言閉上眼，也能感覺到君于遠探究的目光投注在她身上。
還以為這女子是為了得寵而來，只是這般疏離與拘謹……或許他猜錯了？
她滾入床內，在昨夜君于遠，嗅著熟悉的淺香，嘴角一翹，很快便入了夢。
君于遠側過頭，兩人中間空出來的位置足夠再躺一人，不禁略顯驚訝地挑眉。
她瞪大眼，有些不可置信，半晌才應了：「……是，皇上。」
「皇上今晚依舊留宿主子這裏，還要與主子一同進晚膳。」小月噙著笑，恭順又明顯帶著歡快的語氣答道。
一夜輾轉難眠。
蘇言暗嘆，君于遠要留下，她還能說個「不」字么？
皇太后是裝點門面的稱呼罷了，殺不得，也就只得好生供著。
心跳如鼓，一下一下，隱隱之中甜蜜與苦澀交織在一起。
屋外李唐的目光大刺刺地射來，蘇言側過頭，朝他微微一笑。
有些赧然，有些害怕，君于遠會毫不留情地打掉自己的手。
只是，以前遠遠遙望，不能靠近，便不敢奢望。
迷迷糊糊地眯著眼，比之平日，少了幾分警惕與精明，反倒多了一些符合蘇言這般年紀的神色。
燭火搖曳，燈下的君于遠一張俊美的側臉半明和_圖_書半暗。
小月聽見房內的聲響，捧著梳洗的漱具走入，低聲道：「主子，內廷司剛剛來過。」
一覺睡到傍晚，蘇言伸伸懶腰，覺得通體的倦意終於散去了不少，不由心滿意足地微微含笑。
這樣一說，他自然不可能會留下。
怕的什麼？
幾杯濃茶灌下去，顯然沒能把瞌睡蟲趕跑。
蘇言卻知，這才是君于遠對皇太后報復的手段。
自然是皇家子嗣的問題了。
沒有報復，沒有殺戮，更沒有怠慢。
割在手上未免讓人看出端倪，起碼身為采女，那些奴才還不敢往她腳踝上瞧。
當年先帝醉后，寵幸了一個卑微的掌燈宮女，之後便僥倖有了這位七皇子。
可惜皇后善妒，宮女的容貌又有幾分姿色，便借當時的貴妃之手，將其毒殺。
若是她這位八品采女因此而懷上龍脈，又幸運地誕下皇長子，老臣怕是要仰天長嘯，淚流滿面地自責，對不住先帝的列祖列宗，讓皇長子有了這麼個地位低微的生母，簡直是丟了皇家祖宗的面子。
蘇言抱著錦被滾了兩圈，這才想起此事，唉聲嘆氣地爬起來，拾起發簪在腳腕上一劃，登時落下幾滴殷紅的鮮血。
君于遠雙目緊緊盯著蘇言，又是蹙眉又是臉紅，不知是緊張還是羞澀。
蘇言苦惱地皺著眉，君于遠金口玉言，讓她必須出席。
君于遠半倚著，抬眼見她垂首立在榻前，半張臉隱在昏暗中，看不清表情：「蘇采女，你打算就這樣站一夜？」
「時辰不早了，蘇言這就伺候皇上就寢。」她暗地裡捏了自己的手背一把，嘴角扯了個小幅度的笑容，暗自腹誹：這人怎麼還不回寢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