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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春風

作者:蘇靜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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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驚疑

第六十一章 驚疑

蕭霖素來說得出做得到,明日開始,窗欞上設下的機關,怕是連他亦不能毫髮無傷地避過。
「陳瑾的事太過於巧合,而蘇府的秦顏縱使再有野心,也不可能這般公然對抗。」
蕭霖單手鉗著木椅的扶手,暗暗心驚。
思及此,君于遠的唇邊不由揚起一絲譏諷的冷笑。
何其無辜!
聞言,蕭霖雙眸眯起,冷然道:「皇上將相關人等一舉擒獲,審問后卻無法從他們口中找出幕後黑手。這些人已然服罪,不是自行了斷便是被當眾斬首。於是,皇上便再不追究了?」
行至門前,卻聽見蕭霖涼涼的聲音自身後響起:「皇上,下一回請從正門進來。今夜之後,在下不得不在窗欞上布下機關,免得便宜了梁上君子肆意入室採花。」
只是這個在血緣上有關係的生父,素來與他沒有任何交集。
「只是,那一日之前,朕在太子府邸里設下了探子,在必要時現身救言兒一命。此人卻在前一夜被人秘密殺害,朕得知消息時,卻是為時已晚。」
蕭霖靜靜地睇著身旁的新帝,燭影映照他的面容,投射出大片暗影。
他放任膝下的皇子相鬥,最後剩下的,便是唯一的繼承人。
在塵埃落定的那一刻,君于遠睇著曾經高高在上的帝王,有種說不出的快意。
他的父皇不是認為自己的兄長才是最適合的繼承者么?於是對幾人多加寵愛,甚至還賜封君于丘為太子?
原來,在君于遠洞悉之前,先帝已然發現了蘇言在他心目中的位置,毫不留情地毀去。
一想到蘇言又會再度置身於危險之中,君于遠胸口漸漸湧起一絲無力感。
這便是他們的生父,他們的父皇,https://www•hetubook.com•com明國的帝王!
他們之間並非一臂之遙,而是橫著一條難以跨越的千里鴻溝……
如同西域的一種蠱毒,必須將數百條不同種類的毒物放在一個狹窄的瓷瓶里,再封上唯一的出口。
想起那時候的事,君于遠的雙拳緊了緊,腦海中徘徊著當日的境況,還有蘇言倒下的身影,仍是揮之不去。
「朕最信任的人,除了言兒,也只有先生了。」
生母是卑微的宮女,君于遠受到冷落,寢殿的宮侍冷嘲熱諷,又事事怠慢。他甚至未能出席任何的宮中晚宴,只因為自己連一件像樣的衣衫都沒有。
習慣了他的寡言,君于遠唇邊噙著一抹苦笑,起身告辭。
站在明國的頂峰,這皇宮中充斥著各方面的探子與眼線,為了平衡各方,他還不能一下子盡數清除乾淨。
如今,這又算什麼?
他曾經恨,亦曾經怨。
君于遠平復的心緒,雙眉微蹙:「這一點亦是朕不明白的,父皇已然離世,他的手下不是被朕收復,便是隨新帝而去了。」
原來那位父皇並非出於厭惡而冷落他,而是一個合適的旁觀者,靜觀事態的發展,又在適當的時候,暗地裡操縱著一切……
為了生存,那些毒物只能不斷地廝殺,啃食對方,剷除異己。最後留下的那一個,便是最毒最厲害的蠱蟲。
烏黑沉然的雙目隱隱帶著幾分痛楚,他咬牙切齒道:「未免招致殺身之禍,朕事前無法澄清言兒的身份,暗中交代了領兵前去捉拿君于丘的侍衛長不要為難她。事後此人聲稱救不及,收押天牢后卻以死謝罪,自此斷了線索。」
月華透過和-圖-書窗欞徐徐而入,灑在屋內,似是鋪上一層柔軟的薄紗。
當時蘇言已死,君于遠沉浸在悲傷中難以自拔,又剛剛登基繼位,國事繁重不堪,先帝亦遺留下四大世家這個碩大的爛攤子給他收拾。
就因為蘇言入了君于遠的心,成了他的軟肋,便不能讓她繼續活……
如今,蕭霖並不願對君于遠開口作出任何的承諾。
四目相對,君于遠沉重地點了點頭。
這位父皇一如君于遠想象般冷血,任由後宮持續著一場場無硝煙的戰爭,多少未曾落地的孩童胎死腹中,多少誕生的小皇子在各種陰謀殺戮中一個接著一個地消失。
君于遠輕輕嘆了一聲:「朕趕去的時候,終究是遲了一步。彷彿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推動著這些事。朕堅信,這並非巧合!」
不過一瞬,很快便收回了手。
能洞悉君于遠的計謀,又能無聲無息地收買侍衛長。尤其是,在他把撒開的大網即將收回的時候,卻能迅速地彷彿尖刀般準確地插入,將蘇言置於死地。
畢竟,帝王不能有致命的弱點。
蕭霖眼底閃過一絲瞭然:「皇上的意思是,他們的背後有人在秘密操縱?」
「正是如此,」君于遠神色凝重,頷首道:「這幕後之人的手段極為高明,沒有親自出馬或從中插手,只是不斷地拋下引子,令眾人沿著預定的方向行事。」
放眼明國上下,能做到的只得一人!
君于遠此刻才發現,他並非是唯一的人選,而是先帝率先選擇了自己。
「無憑無據,朕亦只能憑空推斷。」君于遠目光炯然,望向他鄭重其事道:「朕深知當初的事,先生心中還有怨。」
雖然長居在後https://m.hetubook.com.com宮一隅,卻仍是在天子眼皮底下,又如何能瞞得住?
可是君于丘始終不知情,只在最後的時候,得知了蘇言在他身邊的目的和潛在的身份。
曾試想過多久,蘇言便能在他伸臂可觸之處。
他沒有想到,對蘇言下毒手的,居然會是自己曾經效忠的主子。
虎毒不食子,先帝卻眼睜睜看著幾人廝殺致死。他要的,不過是最適合明國的接任人罷了。一切會阻礙新帝的物事,先帝都會毫不留情地斬殺殆盡。
他俯下身,指尖輕柔地在錦帛上擦過。微微的涼意傳來,蕭霖略略遲疑,終是撫上蘇言的唇角。
「朕沒有想到,先帝亡故后,還會有人要對付言兒。」他的眸中儘是憂心,若果父皇是為了斬除自己心中的弱點,那麼此人又有何所求?
照如今看來,那人沒有插手二皇子與四皇子兩敗俱傷的相鬥,亦並未預先告知太子君于丘真相。足以證明,其針對的人並非君于遠,而是蘇言!
而是明國與新帝並肩而立的,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
君于遠恨得咬牙,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通通都是借口!
由始至終,只是為了他自己。
連蕭門遍布明國的眼線亦未能察覺出蛛絲馬跡,此人勢力之大,手段之厲害,是他無法預料的。
如果這人事先將計劃告知君于丘,君于遠可謂功虧一簣,甚至那位前太子還能反將一軍,誰勝誰負怕是難以預料了。
聞言,蕭霖薄唇一抿,卻沒有半點回應。
兄弟四人,君于遠年紀最小,生母的身份最低微,常常受到欺凌和排擠。
撩起錦袍在蕭霖手邊坐下,他眉頭緊鎖,斟酌著說道:「言兒的身份,除了朕與先和圖書生兩人,並沒有第三者知曉。此人不但清楚她的底細,還揪住君于丘大敗這一刻的空子下手,足見其對一切事情瞭若指掌。」
「父皇——」
思前想後,除了父皇,根本沒有人能完成這件事。
他將蘇言重新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中,護她周全,並非是遵從明國新帝的命令。
急怒攻心,念及自己而今兵敗如山倒,已無活路,便索性揮刀相向,將蘇言斬于劍下。
蘇言不再是在他身邊笑鬧的徒弟,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幕僚,史書上被痛斥的前太子君于丘的佞臣。
蕭霖上前頓足,細細打量著蘇言。
蕭霖眉眼一挑,跟君于遠幾乎是幾口同聲:
君于丘確實身有武藝,劍術在皇家子弟中亦算不凡。但相比之下,侍衛長的武功遠遠在其之上。若他儘力去制止,並不是全無希望……
這裏的陣法與機關,蘇言和君于遠一直以為這世上只得他們三人知曉。實際上,卻有四人。而這第四人,便是先帝。
如今美夢成真,她便在咫尺之間,身份卻已是天翻地覆。
這樣的話,根本防不勝防,亦是他最為擔憂的。
聽罷,蕭霖亦是暗自沉吟。
「先皇——」
於是,君于遠跟這位高高在上的明國皇帝,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而今,卻是君于遠贏了,先帝亦只能選擇他。
先帝的作法,便是如此。
若果如君于遠所言,當初殺害蘇言的幕後黑手便是先帝,此處其實並沒有他想象中那麼安全。
思及此,蕭霖立在窗前,仰望著夜空的一輪圓月,眉宇間隱隱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傷感。
原來,那位父皇在背後看得一清二楚,卻在他即將勝利的那一瞬,將蘇言除去。
說罷,他抬步匆忙hetubook•com•com離去。
蒼白的病容,毫無血色的雙唇,以及那雙被錦帛蒙住的眼眸。那雙眼曾經是那麼烏黑明亮,如今即便睜開也看不見任何東西。
這便是帝王的無情!
君于遠往後一仰,後背抵在冰涼硬實的椅背上,幽幽地輕嘆一聲。
被前太子府邸里的奴才糾纏,分身乏術,於是無法前去營救?
心力交瘁之餘,他費心思派人日夜追查,卻仍是一無所獲,只能暫時擱置。
蕭霖清冷的雙眸透出一絲蒼涼,手臂垂在了身側,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他只是站在頂峰,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餘下的四位皇子,為了得到金鑾殿上的那把交椅,使出渾身解數,不惜兄弟相殘,血流成河。
雙眉緊皺,蕭霖在燈影下掩住了面上的神色,淡然道:「此事重大,皇上為何如今才向在下提起?」
想到這裏,君于遠腳步一頓,低聲應道:「先生的話,朕記下了……」
尤其這在其中,君于遠卻想通了一事。
這世上絕不會傷害蘇言的,也只有眼前這個人了……
蕭門能搜集的消息,比新帝手中的更少。他多方打探,卻始終無從下手。
而蘇言,早已深入了君于遠的骨髓,難以割捨。
一直以為他的父皇不喜愛自己,所以才會冷眼以待,從不伸出援手。
蕭霖抬眼睇著新帝走遠,心底思緒翻滾難平。
心思微動,蕭霖滿目的陰霾漸漸壓下,淡然道:「皇上,先帝已死,那麼如今對付小言的,又會是誰?」
君于遠身影微顫,險些被門檻絆倒,心下無奈:先生顯然是聽到了他與蘇言的對話,此時並非調侃的玩笑,而是赤|裸裸的警告。
蕭霖快步走向右側的居室,輕輕推開門,入目的便是榻上安然沉睡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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