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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春風

作者:蘇靜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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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落胎

第六十七章 落胎

老御醫正垂下頭,慷慨赴死。
是那位在君于遠的心目中,無可取代的文嬤嬤,他幼時在宮中最大的寄託,卻只是一個欲操控自己的棋子,且還要一再傷害他最愛的女子?
蕭霖沉著臉,厲聲喚道:「皇上——」
蘇言抬手捂著下腹,低低地呻|吟,壓抑不住的痛呼。
耳邊痛苦的呻|吟斷斷續續,君于遠揪緊了心,恨不得一腳踢醒榻前呆愣的老御醫。
若自己也放棄了,讓她如何自處?
望見他略顯詫異的神色,君于遠微微頷首,「先生猜得不錯,有些事,還是未雨綢繆為好。」
「確實如此。」君于遠毫不猶豫地頷首,只要言兒有救,十年又算得了什麼?
為了保住她的性命,不惜將毒素轉移到腹中的胎兒身上。如今沒有了解藥的線索,自己這孱弱的身子又能支撐多久?
心底是難以抑制的憤怒和悲傷,卻是無話可說。皇后的毒就像是催命符,他早就想到會有這麼一天。
「先生有把握,這神醫一族能救得了言兒?」
他慌忙將蘇言托起,睇著她咬得出血的下唇,以及緊皺的眉頭,足見其身受著難耐的痛苦。
是什麼消磨掉君于遠多年來堅定的意志,讓他在話語間顯露出無盡的疲倦和滄桑?
涼風徐徐,卻吹不散他心中的陰霾與蒼涼。
「真有其事?」君于遠萬念俱灰之際,驀地聽見他的話,精神不由為之一振,眼底閃過一絲急切。
這一聲,也令赤紅著雙眼幾乎要失控的君于遠驚醒,稍稍回過神來。
君于遠低頭看著懷裡的女子,目光一轉,落在了血塊上hetubook.com.com。他知道,那便是他們兩人尚未能來得及出世的孩兒。恐怕毒素過猛,這孩兒承受不住,提早離開了他們……
「再者,有先生輔助在側,朕亦能放心。」
哐當一聲,軟劍應聲落在地上。
且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蕭霖知道,身為帝王,他可以流血,可以斷頭,卻始終不能在人前落淚,顯出自己軟弱的一面……
若要繼續,不過是徒勞無功,何苦浪費了宮中罕見的珍貴藥材?
老御醫跪在地上,一面叩首一面沉痛地答道:「回皇上,皇後娘娘身上的毒太強,臣下……無能為力。」
為防外戚篡位,斬草除根是必然的!
邁著沉重的步伐,他逐漸遠去。
「皇上,」蕭霖再度出言制止了他,正色道,「國一日不可無君,四大世家剛剛平定,朝廷正進行清洗,提拔了大批的青年才俊……這些都必須由皇上親自主持,怎能在此時離開洛城?」
「明日,先生便帶言兒離開吧。朕會派五百御林軍隨行,直至玉峰山下。」
看著自己一日一日地容顏不再,且一步步地走向黃泉,對君于遠何其殘忍?
君于遠的肩頭有許多的責任,不該為了她而一再耽誤……
「先生的話,總是對的。」君于遠輕嘆著打斷了他的話,落在蘇言身上的目光多了幾分不舍與眷戀。
君于遠轉過頭,瞥見不知何時已然醒來的蘇言,將眼底流露出的一絲黯然與失望迅速斂下。
君于遠冷哼道:「你是朕的太醫院里資歷最老的御醫,明國上下醫術數一和_圖_書數二的大夫,卻總是只會說『無能為力』。朕養著你們,就是為了聽這四個字嗎?」
「言兒不必擔心,一切有朕。」君于遠的語氣一如既往的沉穩,沒有露出半點驚慌與不安。戴上完美無暇的面具,這是身為帝王的他最擅長的。
見狀,君于遠常常地吁了口氣,輕柔地將她攬在懷裡。
「皇上正值壯年,剛剛登基不久,怎可這般早便挑選儲君?」蕭霖雙眼驟冷,眸底儘是不贊同。
君于遠的神色已恢復了原先的鎮定與沉穩,柔和的目光停駐在雙眼緊閉的蘇言身上,頭也不抬地道:「先生,柳家送來的那兩個孩子,也快到洛城了罷。」
聽罷,蘇言沉默片刻,終究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是他的父皇處心積慮在其身邊安插心腹,欲加以控制?
卻聞耳邊當的一聲,指向他頸上的劍尖被一把短刀輕輕隔開。
暗黑的血塊,以及大片的眼紅落在被褥上,君于遠緊緊抱著蘇言,仍是一陣后怕。
十年,只要等待十年,就能還自己一個完整無缺的言兒,他們又能重新在一起,攜手與共,直到天荒地老……
「朕心意已決,先生不必相勸。」君于遠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徐徐道,「朕不會立刻退位,若兩人中有可塑之才,這世上便不再有柳家,先生無須擔憂。」
「十年,足以改朝換代。皇上如今未曾有子嗣,雖無外戚,卻也足以令周邊數國虎視眈眈。」
驟然間她渾身一顫,面色驀地煞白,繼而在君于遠的臂彎中一陣痙攣,軟倒了下去。
許久,君于遠放下https://www•hetubook•com.com手臂,露出一雙微紅的眸子,眼角卻不見絲毫濕意。
「朕這便安排人手,帶言兒火速前往玉峰。」
最重要的是,蘇言不想自己這樣的面貌,會成為留給他的,最後的記憶。
「宮中藏書閣中的孤本曾有記載,只是神醫族人不願入世,向世人定下了一個規矩。」蕭霖頓了頓,餘光瞥見新帝聚精會神地聆聽,聲音不禁低沉了幾分。
蘇言不願認命,卻也不想再看見君于遠為此黯然神傷。
蕭霖沉吟片刻,忽然開口道:「皇上,在下曾聽聞玉峰上有多年隱居的神醫一族,或許能救小言的性命。」
殿內外的兩人,想必今晚終究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也罷,朕便依先生所言。」
他看向蘇言,輕輕一嘆,「只是,若有一分的可能,皇上亦不願放棄小言的,不是嗎?」
「言兒,不要輕言放棄。」握緊她微涼的手,君于遠神色鄭重,語氣中隱隱露出點點哀求。
隱含內力的叫喚,讓譚司浩活生生被震退到一丈外,幾近要暈厥過去。
大內總管規規矩矩地應下,雙手恭謹地抱起被褥,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抬手覆上蘇言的臉頰,淺且微弱的氣息吹拂在掌心,他垂下眼,隱去眸底湧起的苦楚,沉聲吩咐道:「李唐,將他……好生下葬,再命國安寺的主持為其超度。」
自己確實醫術不精,無法解毒。
蕭霖領命,轉身走出了承永殿。
蕭霖一雙劍眉微蹙,黑眸驟然沉了下去,「皇上,莫非……」
蕭霖搖頭,坦然道:「回皇上,玉峰據說設下了九九和_圖_書八十一道陣法,除了神醫一族,無人能安然出入,根本無從打探其中真假。」
「皇上,這……」李唐跨前一步正要清理,卻是看清褥子上拳頭大的血肉模糊的一塊時,生生頓住了腳步,神色遲疑。
「他們身負異能,可妙手回春,卻生怕被世人所脅,又被亂世所累。上玉峰救治之人,需得在山頂待滿十年,才能離開,已不能將其中之事透露半分。」
兩人額頭相抵,呼吸細細糾纏,令蘇言說不出的安心。縈繞在他們之間的氣息,平和且溫馨……
顯然這一次,即便是他,也無力回天了。
好在譚司浩亦看出蘇言此刻危在旦夕,立刻凝神抽針,落在她小腹的幾個穴道上。
君于遠點點頭,望向他的目光複雜難明。這世上,還有誰比蕭霖更愛蘇言?
君于遠攬著蘇言往後一退,頹然地倒在軟榻上,手掌擋住了雙眼,唇邊揚起一絲苦笑,「來人,送譚御醫回太醫院。」
癱倒在地上,還心有餘悸的老御醫聞言,連滾帶爬地出了殿外,生怕新帝下一刻要改變主意!
皇后再次毒發,他拚命全力,只能勉強壓制住她體內毒素瘋狂的反噬……
還是蘇言即將再一次地離世,讓他心灰意冷,不願苟活?
「十年……」君于遠看著懷裡的女子,低聲呢喃。
「皇上曾答應小言,將會成為一代明君,而今可是出爾反爾,枉費她的心血,罔顧她的犧牲……」
君于遠驚得亦是面無血色,尤其是望見她的裙擺漸漸被染紅,在床褥上落下朵朵紅梅,刺得他雙眼乾澀,疼得幾近要落下淚來。
不必細想,毒素的https://m•hetubook•com.com蔓延,終究會令她的容貌變得憔悴,暗淡無華,甚至枯萎醜陋。
將她交到他手上,君于遠很放心。
似是心有靈犀,她的指尖用力揪緊腹部的皮肉,彷彿想要挽留什麼……
雖說男女有別,可是如今蘇言身中奇毒,不比平常人,此時去請有經驗的老嬤嬤怕是要誤事,只能倚靠這位老御醫了。
「譚司浩,朕的皇后還有救嗎?」君于遠抱著越發瘦削的蘇言,目光始終停留在她的身上,淡淡問道。
「之後,便勞煩先生安置他們,從中挑出一個資質不錯的,斬斷其與柳家的牽絆……」
柳家儘管有皇家血脈,卻偏遠稀薄,若推舉為儲君,這一點便難以服眾。
一陣忙亂后,這才勉強止了血。
是先帝冷眼看著他們兄弟四人相鬥,隔岸觀火?
且兩名孩童年幼,又非直系嫡孫,如果外戚趁機奪權,挾天子以令諸侯,明國根基則岌岌可危!
蕭霖默然地看著不遠處的新帝,這位數年來隨他學習的男子。想起他當年的雄心壯志,他對先帝的不贊同,他欲大展宏圖的抱負。
他就該站在明國的巔峰,俯視眾生,而非蹙起雙眉,守在她的榻前。
蘇言面色有所緩和,卻依舊蒼白,睇著他輕輕搖頭,「皇上,我們已經犧牲掉太多了……」
此刻,這些還猶在耳邊,歷歷在目。
壓下眼底的酸楚,他瞪向榻前的譚司浩。
譚司浩堪堪收了銀針,沉默地跪在榻前,一臉凝重地將額頭抵在冰冷的地上,再也沒有起身。
「皇上,在下會誓死護送小言至玉峰之巔,絕不會有半點差池。」蕭霖眉宇間儘是凝重,拱手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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