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朕和她

作者:她與燈
朕和她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14章 春華(一)

第14章 春華(一)

張鐸撩袍蹲下身,凝向他那雙灰白的眼睛。
趙謙這才摁著眉心往刑室走,走到刑室門前的時候,卻聽見一聲足以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驚得他一下子頓住了腳步。
「你演過命?」
「沒……沒什麼,耳朵燙。」
張鐸看著地上的人沉默了半晌,突然冷笑了一聲:「攻心是吧。」
「叫什麼?好生想想,那一鞭打的是你嗎?」
六日來,這是席銀受他第一份好,然而她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反而越發不安,怔怔地不肯接。
張鐸一笑,抬了抬手腕,沒有應她的問,只道:「先喝水。」
「欸,他在刑室里。你姑娘家怎麼去得。」
皇帝更是心慌,口不擇言地把輔佐自己多年的幾個老臣都口誅了一通。朝中一時人心散亂。好些人堆到中書監官署來請見,卻又被張鐸以待罪不宜相見的理由給趕了回去。
江凌鬆開手,起身問道:「大人,還問嗎?」
「還是那個問題。」
岑照抓緊了鐐銬上的鐵鏈,僅剩的一些好皮被血襯得慘白耀眼,他竭力勻出一口氣,「張大人……我既然肯受……肯受你的刑,就不會在意什麼清流……白衣……的虛妄體面……」
張鐸抱臂退了一步:「西漢商山有四皓,當今青廬餘一賢。青廬的一賢公子,是舉世清流,衣不染塵,可不是你現在這副模樣。」
江凌連忙上去摁住岑照的肩膀。卻沒能抑制住他喉嚨里慘叫。
「你不知道算了。我自己問他去。」
這一襲話倒是很通透。
江凌忙摁住他,順手掐了一把他的脈,只覺搏跳凌hetubook.com.com亂,已不可平,忙朝著張鐸搖了搖頭。
話音剛落,身後便傳來一陣明快的笑聲,趙謙忙回頭看,見不遠處的垂楊下立著一個女子,身著水紅色大袖綉玉蘭花的對襟衫,正掩唇笑他。趙謙的臉一下子漲紅了,忙把搭在肩膀上魚鱗甲穿好,抓著腦袋朝她走去。
一時之間,聲音稍朗。
趙謙叼一根茅,在內禁軍營前的溪道里刷馬,水寒馬驚躍,濺了他一身的髒水。趙謙一下子跳到岸上,抹了一把臉。
「于劉必而言……阿銀若棋子,隨意可殺。」
趙謙忙擋在她面前。
「除此之外」
說著,他頂起全身力氣抬起頭,張口放慢了聲音:「而於大人而言……」
「打得……打的是誰……」
說著忍不住咳了一聲。然怕他不快,又連忙捂嘴竭力抑住。
「胡說,我惱什麼。你大哥最近才惱呢。」
「張大人,……你是不會信借屍還魂之說的,聽說……當年陳氏滅族,合族男丁……腰斬於市,大人親主刑場,一個一個驗明正身……如今……又怎麼會信照是陳孝呢。」
「你還剩四日的命,除了想見你兄長,不想做點別的事嗎?」
岑照背對著張鐸,從肩背到腿腳,幾乎看不見一寸好肉。細看之下,每一寸血肉都在痙攣顫抖,牽扯型架上的鐐銬伶仃作響。
「我不是……我是岑照。」
「呵……我……」
張宣平看了他一眼:「對,你和哥哥都是一樣的人,做大事做得人情親情都沒了。這幾年,母親被關著,大哥和父親都hetubook.com.com處成什麼樣了,你也不勸勸他,就知道跟進跟出的……」
「你天天跟著大哥,連這個都不知道啊。」
他口腔中含著血,突然也笑了一聲:「中書監大人,為何動怒啊……啊!」
見她不動,張鐸索性將手臂搭撐在膝蓋上,借孤獨的燈光看著她。
「打的是東郡的陳孝。」
「送你去東郡之前,我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道理被破,她就再無言以對,捏著裙帶像一隻幼貓一樣耷拉著頭。
「這軟腳馬,看老子不教訓你。」
岑照匍匐在地咳了好一陣,方得以稍稍支撐起頭顱。
趙謙見她這架勢,大有一定要見到張鐸不可的意思,多少有些後悔自己沒守住嘴。
「劉必當初請你出山,你坐視二十餘人亡命在青廬,亦不肯應劉必,今日為何肯受我驅策。」
「劉必……無帝相,而你……有啊。」
「不是我們要殺人……」
話到末尾,引頸又是一聲慘叫。他渾身亂顫,幾乎要失禁了。
「那你以為我在做什麼。」
明晃晃的春光落在寒津津的鐵刑架上。
「曉得啊。」
四日了,連用刑的人都已經有些膽怯,生怕不慎碰到他的要害,就直接要了他的性命。好在,現在哪怕是隨意的一個挪動都能讓他生不如死,於是用刑的力道輕了,多得是精神上的折磨。
其實,到目前為止,除了被他提及的席銀之外,張鐸尚算喜歡這場博弈。
「刑室?」
張平宣撇了撇嘴:「你少騙我,整個洛陽城都知道,大哥自請待罪,行刺案了結前m•hetubook•com•com不主持朝政,這會兒他不該跟你喝酒嗎?審什麼犯人。」
「欸欸!你怎麼比你大哥還要命啊,你大哥要知道我帶你一個姑娘家看血淋淋的東西,還不打死我,你回來……去我帳內坐會兒,我去找你大哥。」
他說得周身青經暴突,一口從肺中嘔出一大片污血。
張鐸沒有說話,只看了江凌一眼,示意他把人放下來。
江凌有些擔憂,回頭對張鐸道:「郎主,再這樣下去,他要撐不住了。」
喉嚨中的血痰沒有力氣咳出來,他索性吞咽下去。
「是你哥在審犯人,你什麼時候見我殺過人。」
「你做什麼?」
趙謙尬道:「還能誰啊,江伯咯。」
張平宣蛾眉一蹙。
「也是啊,我在家聽二哥說,父親十日前,又在東晦堂前責罰了大哥,接著就出了待罪的事,我原本想著過來幫著江伯他們照料照料的,誰知道大哥讓江凌來說,不讓我過去……欸?」
「你為什麼會叫……」
「何意。」
一聲鞭子的炸響,刑架上的人,引常脖子,撕心裂肺地慘叫了一聲。
「因為……阿銀。」
說完徑直朝營中走去,一面走一面道:「刑室在哪裡啊?」
岑照抬起頭。
「你們又要殺人了?」
趙謙摁了摁眉星,轉身吩咐軍士:「帶張姑娘去歇著。煮我最好的茶。」
「中書監……照糊塗……糊塗了……」
「來找我大哥。去他府上沒見著他,江伯說他來你的軍營了,我就過來了。」
張平宣搖了搖頭:「大哥從不讓江伯和江凌他們進清談居的。」
「我……m.hetubook.com.com不是……」
張平宣摟了摟懷裡的東西,回頭應道:「那成,你快些。」
張平宣樂了,湊近他道:「被我說惱了?」
她說著就往前面走,細軟的草絮粘在她耳旁,趙謙忍不住想去替她摘下,誰知道她突然回頭,嚇得趙謙忙收手,下意識地捏住了自己的耳朵。
趙謙腦子淺,生怕她要誤會,徑直就賣了張鐸。
「平宣,你怎麼來這兒了?我這兒可都是粗人……」
說完,她像突然明白過來什麼似的,突然眼光一閃:「你說,大哥是不是肯納什麼妾室了啊?」
「呵呵……」
中領軍的軍士大多知道自家將軍對這位張家女郎的欽慕之心,哪有不慎重的。殷勤地引著張平宣去了。
「我又沒住在他的清談居,我知道什麼啊。」
「我想見兄長……」
張平宣是徐婉同張奚所生的女兒,雖不是同胞兄妹,但畢竟是一母所生,張鐸縱與張氏不容,但到底信自己這個妹妹。換做平常,張平宣每隔一日便會過來,替他規整規整清談居,擦拭觀音座上的灰塵。這十日,張鐸連她都避了,她也有些納悶兒,於是找了個送東西的由頭,過來尋他。
「啊……我……我不知道。」
自從前日廷尉正呈了廷尉夜審女犯的罪狀上去,張鐸便上奏自請卸官職,皇帝見此慌亂了,一日三駁。誰知張鐸又遞了一道待罪不入朝的奏疏上去。他不在朝,趙謙等將士盡皆觀望,以至於東伐的軍務無法議定,連張奚都有些無措。
「咳……沒有這一身刑傷,劉必怎麼才能信我,不是大人的人。」
席銀抬起頭來,和*圖*書「奴……還能做什麼事。」
岑照將臉貼在型架上,抽搐著道:
「連阿銀都知道,怎麼丟掉矜持,棄掉體面,在洛陽……洛陽的世道上熬……」
背後的張鐸笑了一聲,站起身走到岑照身後。
「扶穩他。」
江凌朝那落鞭處看去,卻張鐸前面的一張刑凳上赫然顯出一道發白的鞭痕,原來那鞭子不是落在岑照身上的。而岑照卻像瘋了一般地抽動的身子,整個型架被他拉扯地嘩嘩作響,險些就要的倒下去。
「中書監……大人……今日是第四日了,照……最多也就撐到今日……若……若大人……再受執念所困,那麼……那麼照,就不能替大人去晉王劉必處了。」
張鐸放下手上的鞭子,一手拉起垮在手臂上的衣襟,直身提過陶案上銀壺,就著自己飲過的只杯子,重新倒滿,伸臂遞到她眼前。
「住口!」
一言未閉,人似已力竭氣殘,周身坍頹,如同一灘泥巴一樣,撲癱于地。
張鐸慢慢捏緊了手掌。
二月初十。洛陽實入初春,草茸絮軟,北邙山一夜吹碧,洛水浮冰盡溶。
「算是吧……」
她說著,半墊起腳朝他身後看去。「嗯……他在哪兒呢,我得了好東西帶給他呢。」
張謙坐在他身後,撥動著垂掛的鐐銬。

她找了個話口,轉身問趙謙道:「這幾日,都是誰在打理清談居的事啊。」
張平宣仰起頭,頭頂新歸來燕子從容地竄入雲霄。
「你大哥是做大事的人,姑娘家知道什麼呀。」
「大人……請問。」
「你是陳孝。」
鐵與鐵沒磕碰一聲,都能引出岑照一陣痙攣。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