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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全然無法呼吸，只覺血氣不暢，全部壓頂在腦門上，頭幾乎要裂開了一般。

「你說話……算數。」

「你……你根本就不想救我……你……你只是……利用我……」

面前的人仰頭一笑：「可以啊，席銀，不傻。你這副模樣，比求我的時候順眼多了。」

觀音相后的影子被低放的燈盞拉扯得巨大猙獰。

黑暗裡，雖然看不見他的臉，卻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呼吸。

張鐸看著她的背影，手中一下一下地掐摳著鞭柄上的花紋。突然開口道：「席銀。」

「什麼事。」

張鐸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稍微緩和：「我無非想說，強求無益而已。」

良久，他終於冷冷地笑了一聲。

張鐸也沒再問話，把她的臉掰了起來，迫使她抬頭與自己相迎。

席銀在陶案前渾身一抖，抱著膝蓋，抬頭看向張鐸，卻沒有說話。

話音剛落，門外傳來江凌的聲音。

張鐸平時是一個酒不過三分的人，趙謙卻是個酒上無限制，不醉死不罷休的人。是時兩壇花雕酒下腹，已然醉得人事不省，糊裡糊塗地換著張平宣的乳名，張鐸隨手從奴婢手中拿過一張絹帕，塞入他的口中，他也不反抗，咬著帕子，漸漸地不出聲了。

一時之間，極度的混亂令她耳根發燙，連心臟也開始絞痛起來。

席銀深了一口氣，狠狠地捏了一把手中的玉瓶，轉過身，慢慢地走到張鐸背後。

「想殺我是吧。」

「沒有！」

鬆開了她的下巴。起身解開袍衫，丟在陶案旁，自行到陶案后坐下，低頭對她道。

她ｈttps://ｗｗw.heｔuｂooｋ•ｃｏm.ｃoｍ幾乎是拼盡了全身的力氣，從喉嚨里擠出了這一句話。

席銀心跳錯漏，額頭滲出了冷汗，握著手中藥品，一時不敢回頭。

他說著，指向的那隻獠牙已露的狗。

張鐸有了哂意，放下杯盞，望著趙謙笑道：「你也就這點出息。」

「你……你殺了我兄長，我……我要給我兄長……報仇……」

「你……你要對我做什麼……」

「嗯。」

「郎主。」

一言畢，仰頭飲盡杯中殘酒，大步跨了出去。

「算數。」

張鐸擺了擺手：「不肯用就算了，看她請哪一處的大夫，人治好了，料理乾淨。」

「你要敢看你的仇人，無論你們的力量相差多少，無論他們的模樣有多麼可怕，你也不能露怯，不能流露出你內心所想。」

她只覺得很不甘心，沒有殺掉他，反而自己要受死。

她愣住，整個身子都僵了。

「選不出來吧？」

他可是仇人啊。

「你們不愧是兄妹。」

她撐著地直起身子，伸手想要去搶奪，他卻將手往後一抽，似笑非笑：「恩將仇報？啊？」

他說著又要去動手邊的鞭子，她這才翻爬站起，向平常放葯的暗櫃挪去。

張鐸低頭看向她，風吹起她凌亂潮濕的頭髮，半遮其面，卻把那一雙驚恐的眼睛映襯了出來。

張鐸的視線則在她身上遊走了一通，發覺她雖在儘力克制，卻忍不住喉嚨，手指，肩膀上的顫抖。

她被揭開了原本就膽怯的妄念，內心六神無主，只想掙脫他。

「這……奴怎麼說……」和圖書

經過十日的療養，傷口已經全部結疤，有些地方的結痂甚至已經開始掉落，露出淡粉色的新肉。只有肩上的那兩道傷，因為時常活動拉扯，尚未全部愈合。

她沒有出聲，搖了搖頭。

張鐸推開門跨入，人影落向青壁。

「不回。」

面前的人似乎站起了身，不多時，孤燈點起，周遭從新亮起。接著那隻玉瓶被遞到她眼前。隨之而來還有他聽不出喜怒的聲音。

說畢，徑直出了刑室。

張鐸拂開面前的一層帷帳，走到她面前，靜靜地望向她的眼睛。

頭頂的話劈面追來：

席銀望向那兩道傷口，半晌沒有動作。

他逼看她的眼睛，她拚命地迴避，卻又不敢閉眼。一時之間，兩個人都沒有再出聲，觀音相后映著兩道青黑色的影子，一道沉靜自若，一道顫若幼獸。

窗外月明星稀，無風無雲。營中正起灶做飯，處處炊煙升騰，直入雲霄。一應風物和眼前這個男子的執念一樣，清清楚楚。

張鐸下車，穿過連洞門，卻聽見永和居的庭門外正響杖聲，幾個奴婢被摁在地上，口裡堵了口布，被打得皮開肉綻。見他過來，掌刑的人停了杖，退避行禮。張鐸掃了一眼地上的人，沒有開口，徑直從中間穿了過去。

「想要殺人，就要有殺人的本事。」

「我放開你，你要做什麼？」

她似乎怕被他這樣深看，低頭避了他的目光。

說完，他起身，順勢將人從地上帶了起來。

話還未說完，便聽前來傳來一聲：「打完了攆出去。」

反手將她拖到門邊。「求死的人好說，前https://www.hetubook.com.com兩者，選哪一個不過是勇氣高下的分別，求生者就難了，手起刀落，仇敵未死，求生就好比萬劫不復，體面，貞潔，名譽，一樣的都不剩，最後甚至還求不到性命，席銀，你說你慘不慘。」

她還沒有緩過來，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乾嘔。

張鐸撐著額頭，掐著酒杯獨自坐了一會兒。

清談居里如往常一樣燃著孤獨的一盞燈。

仇恨是明晰的。

江凌推門入內，見這一番狼藉，輕聲道：「趙將軍又醉了？」

「女郎不信梅醫正，恐怕不肯用他……」

張鐸仍然靜靜地趴著，沒有催促也沒有回頭。

席銀聞言，臉色頓時煞白，拚命地想要掙脫他的手。

「去把趙謙叫出來。」

她極力地想反駁什麼，可話一出口，氣息又弱了下來，「我沒有哭……我沒有……」

「啊……那女郎豈不是見著……」

她真的選不出來。

平乘車行過銅駝街，轉入永和里。

怎麼辦，求他饒命嗎？

憤懣的一句話，卻引來背後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她太膚淺，還理解不了「求仁得仁」的自我救贖。

他磋磨著玉杯上的明雕，喉嚨里暗暗笑了一聲：「醉一場起來，什麼都忘了。」

江凌拱手應是，又道：「郎主回府嗎？」

「怎麼了。」

「我給過你機會，你自己選擇不要。」

「我……」

他說完，逼看向她的眼睛。

「你……你放開我……」

他沒有在回應她，拖著她跨出了室門。

說完，他將那根蛇皮鞭遞到她眼前。

營房前的人已經散了，江凌在垂楊下等張和*圖*書鐸。

「什麼……你到底要做什麼……」

「聽好了，不要求我，求我並不能讓你活下去。」

掌刑人回道：「女郎來過了，進了清談居。這些人不懂事，沒攔住女郎。」

說著接過袍子一把甩覆在趙謙的肩上，又道：「找人照顧好他。」

可除此之外，所有的一切都是混沌的。

「教你規避恐懼，然後再殺人。」

張鐸將玉瓶放回案上，隨手披上袍衫，一把箍住她一雙手腕，將她拽至身前：「你就記得我殺了他，不記得我救了你……」

「我看你要哭了。」

他說完，回頭看了一眼刑室。

誰知道卻被他一手摁住，就這麼毫無反抗之力地被拎到了生死邊緣。

誰知他卻將她越箍越緊。

然而，張鐸根本沒打算顧惜她。

這也算二人之間的默契，戰場上過了命的兄弟，言不由衷不重要，自有真意在酒中。

「我……」

「進來。」

他卻沒有再說話。低頭扯開腰間束帶，脫掉中衣，像平時一樣，趴伏下來，閉上眼睛，等著她的動作。

對著一個醉昏頭的人獨飲，哪怕自己已是酒意三分，思緒卻異常清醒。

張鐸一把將她擲到階下，低頭冷道：「你還記得吧，我說過，我只讓你活十日。今日就是第十日，所以席銀，我給你一個機會。」

「去取葯吧，今日是最後一日。」

她一愣，遲疑道：

「哦，沒什麼，奴給您送袍子來。」

她坐著沒有動，牙齒齟齬，悉索作響，眼睛竟不知道什麼時候紅了。

「他最好的就是這一點。」

「我……我要……報……仇……」

「在清談居外面呆一夜，htｔps://ｗｗw.ｈeｔubｏok.com•com明日你若活著，我就讓你報仇。」

聲音不大，卻驚得正開櫃的席銀失了手，瓶瓶罐罐全部翻倒，她慌不迭地去扶，卻聽背後又傳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看仔細，我教過你的，不要拿錯了。」

「不要……不要這樣對我……不要放狗……我真的怕狗啊……」

江凌忙問掌刑的人：「怎麼了。」

說完，他抬手推開了門。

趙謙耳背滾燙，咬著牙，一拳狠砸在型架上。型架嘩嘩作響，他氣不過，抬臂又是一拳，型架上的一根倒木刺直插入肉，頓時見了血。

張鐸盤膝坐下，顛了顛那隻玉瓶，「還成，你現在分得清金瘡葯和千機毒了。」

「郎主，人已經送走了。」

好久，抽拔瓶塞的聲音打破清談居內的寧靜，燈焰一閃，陡然熄滅。她還不及出聲，就已經被一個極大的力道掐住了脖子，直摁向陶案。玉瓶脫手滾出，裏面的藥粉撒了一地。

掌刑讓忙對江凌閉了口，躬身應「是。」

「還不去？」

「在我面前自盡，還是順從地受死，還是求我饒你一命。」

「江沁。把雪龍沙牽過來。」

張鐸負手前行，似不著意：「說請他喝酒。」

她說不出話來，也呼不出氣兒，不由地腿腳亂蹬。

庭中的寒風帶著奴婢們的痛呼灌入。

話音落下，掐在她脖子上的那隻手猛地抽回。席銀像被抽了骨一樣跌趴下來，大口大口地呼吸喘氣，喉嚨里滿是血腥氣兒。

話未說完，那雪龍沙突然狂吠起來，她嚇得一把拽住張鐸的袍角：「不……我不要，我不要和它呆一夜……我不要……」

「席銀，試著，求求你自己。」